30、花朝节

元夕后业已交春,这时节百花蓄势,下种、移栽亦开始忙活,后几日里秦扇又在园间移栽一蔓十姊妹,又将瓯兰从暖阁里请出窗台之上。

二十八时,才赶着正月的尾巴儿,荷着小锄在府上篱落间下落葵种子,知冬则听她的话将仙人掌取了一片,匕首切作三、四块种在肥土里,忙活毕了跑去她边上邀功。

“都植好了?”

“嗯!”

小姑娘起身来,边将手上的小锦袋交去她手上:“我也种好了,余下的你待会儿教人送去牡丹园里罢。”

“省得了。”

等她绕出篱落,踩在卵石地上的时候才见裙摆沾了泥,盯了会儿混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往苏蕙院里去了。二月便到了,苏蕙肚子已有九月光景,再十余日便得以生了。

拢时知夏正给她捶着腿,苏蕙则捧着卷《茶经》看得仔细,余光瞥见她进来忙出声制止:“别动。”

“将鞋脱了再进来。”

她乖乖脱了鞋,地上铺着冬日里用的毛毡儿,单穿着袜一溜烟儿去了苏蕙边上。

这下娘便看不见她裙摆上的泥了。

苏蕙确实未留意,倒是坐在小杌子上替苏蕙捶腿的知夏冲她眨眨眼睛,秦扇会意别过头去。

“瞧瞧这些日子这屋里教你和你爹爹踩成什么样了?打哪儿都是泥。”

“分明这么大张毯子。”

她如今倒是会顶嘴了。苏蕙弃了书卷,不欲再纠缠这话,将知夏使了出去,屋内一时又只有她二人了。

秦扇严阵以待,看着苏蕙扇扇睫毛。

“头回的话没说完便叫你爹爹打断了,后来你与我说的那句什么意思?”

“娘,我元夕时候……忘了些事。”

高兴过了头。

“还要教我等?不怕我不许你出门去?”

秦扇眼角弯弯:“这些时候便是你撵我出门去我也不愿的,还要等着你生小弟小妹呢。”

“花朝节也不出去?”

“……”秦扇忍痛,“不出了,反正岁岁都有的。”

苏蕙看她这般,甚么也不肯吐露,虽由着她少女心思,却也怕她教居心不良的人骗了,只好又说了些威慑的话出来:“扇儿,若等我生了你再不告诉我,休怪我恼你。”

秦扇榴齿轻合,咬了咬唇,起身绕过小几坐去苏蕙边上,伸出胳膊轻轻抱着她,脑袋轻轻搁在她肩上,眼圈忽地湿漉漉些,声音放得比行云还轻缓:“娘,我好容易才认得一个人的……欣忭不已。”

蚊呐般的声音入了苏蕙耳里,一下蹿去心尖儿,登时鼻头酸了:“好个丫头,我都要生了你还惹我?”

她吸吸鼻子,尚有些瓮声瓮气:“等我明白了,届时全都说与你。”

此时苏蕙热泪早就簌簌,始作俑者慢悠悠松开她,从怀里抽了绢子来替她拭泪,边还道:“分娩在即,哭甚么?”

“小没良心的丫头,往些时候可没这颠倒黑白的能耐。”说着苏蕙又笑起来,抢过她手上绢子胡乱擦了几下泪。

少女心思便暂且摒去。

二月府上玉兰、西府海棠接连开了,苏蕙这几日肚子疼上好几回,总算十一晚上才是真的要生了,秦扇听闻消息鞋未穿好便奔去了秦大人院里,去时院外已经望着十来个下人了。

进产屋时,秦枫正在外间来回踱着步,屋内隐约传来苏蕙卯力声。

稳婆在屋内中气十足的吼着,知夏、知秋与两个小丫头来回端着热水,秦扇头回见这阵仗,此时心跟跳在嗓子眼儿似的,喘息声都不平稳了些。

夜里本就光线暗,苏蕙亦不是甚么年轻妇人,这时候父女二人均是忧心烈烈,生怕出了甚么差池。

府上彻夜灯火通明,未到戌时便开始分娩,一直到翌日丑时,屋外的人总算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将静谧春日的夜划破来。

“生了!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小姐,是个小少爷——”

秦大人当即撞门进去,秦扇微滞,片刻紧跟进去。

“唉哟我的老爷、小姐,当心凉风灌进屋夫人落了病根子。”

一听这话秦扇连连将门合好,跟着秦大人一并去了床边。

屋内掌着数十盏灯,昏黄的烛光下看去床上的人,汗淋淋的脸上却挂着笑,喃喃道:“是个儿子……”

“是是是,”秦枫一个劲的点头,末了抹一把脸上的男儿泪,“都丑时了,你快歇息,这儿有人打点。”

“我是说,要看看儿子。”此时她没力气笑话这人了。

秦枫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儿子,忙叫产婆将儿子抱来,小家伙将将收了哭腔,奶娘用水替他润了唇正打算喂奶的,却听老爷、夫人要见,又忙不迭抱了去床前。

夫妻俩自然不是头回见将生下的孩儿了,却是伸长脖子看的秦扇吸口凉气。

这就是她弟弟么……粉红色、皱巴巴儿的一团,怎这般丑?

粉嫩肉团子哼唧声,亦没哭,安安静静地等人看够了才又叫奶娘抱了去喂奶。

秦枫替苏蕙拭汗:“四更天了,你累了一日快睡罢。”

“嗯。”苏蕙笑着闭了眼,只须臾就沉沉睡了去,连产屋里咣当声响都听不见了。

“扇儿也是,娘由爹爹守着,你亦回院歇息去。”

“好。”

出了屋去,才教一阵风吹清醒来,春寒料峭,夜风更甚,来时穿得单薄,知冬连催她走快些。

直至回了自己屋里她才从天际神游回来,原来生孩子要耗这般大气力,娘生自己时候不过也才十八、九岁罢?

手掩在胸口躺在床上,一直到五更天烛灯燃烬了,她才缓缓睡去。

**

二月十二……这日原是花朝节的,花朝节乃是百花生日,是个郊游雅宴、赏花饮酒、种花摘菜的好日子,只是今年秦府无这闲暇了。

上至两个孩儿的娘亲、中至待字的姑娘、下至才生下来未满四个时辰的小孩儿,都酣然睡着,唯有顶着喜悦黑眼圈儿的秦大人醒着,守着产房外,大笔在宣纸上不停歇。

京郊花神庙外数里桃、李、杏花,粉白千叠儿,年青男子们于溪边曲水流觞,少女们于坪上扑蝶、赏红。

不远还有一处两丈高的小丘亭台,旁植数株杏树。

容展坐在亭内,胳膊吊在凭栏外,下巴撑在凭栏上长吁短叹。

他一旁的人亦吁一口气,闷声问道:“这样舒服么?”

“嗯?还好……”容展丧气,好容易出趟宫,却要跟五皇嫂她们来这种地方,姑娘家扑蝶有甚么好看的?在宫里早把这招式看腻烦了。

正想着顾祁溪也学着他倒坐过来,长胳膊、长腿伸出到亭外,脚是实踩在地下的……容展看看自己虚吊着的两条细腿,更不开心几分。

“你不是说今儿秦家姐儿准会出来么?”

顾祁溪有气无力的睨他眼:“你如何这般关心她?”

容展见听他一副有人要夺他宝贝儿的语气,无奈摇摇头:“我还不全是为了你好?”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

“那等春日里我去木香园时,你可别赖着我。”

顾祁溪早不是那个秋日里只能巴巴儿望着木香园的人了,如今他都摸过园主的脸蛋儿了,听完容展这话宛若听了件趣事似的,嗤笑一声,不予理会了。

“你二人就不怕压坏了凭栏跌下去?”

容辰、顾祁钰二人才将人送去花神庙,才又折回小丘上,一上来便见这两人潇洒之至的背影,容辰忍不住出言调侃句。

容展见人回来,笑嘻嘻问:“她们姑娘家顽去,咱也找地方乐呵乐呵罢?”

“谁许你没大没小,叫嫂嫂、姐姐作姑娘家了?”

“她们不是姑娘家是什么!”说完抱头嘟囔,“我不依,每回出来都不许我自个儿玩去。”

“好个没良心的,头回谁带你去胭脂铺玩儿的?”

容展脸红了红:“……”

他哥俩儿闹着,这边顾家兄弟却是沉默着。

良久顾祁钰叹息声,望着杏树,说一句安慰顾祁溪的话来:“秦府昨夜弄璋。”

顾祁溪脑袋空了一刹儿,蒙着脸问他:“你怎知晓的?”

“……”顾祁钰好似见着了傻子,“方才送姝儿去庙里时听人讲来的。”

“你觉得当送些甚么去?”

“……”顾祁钰拿饱含同情的眼神看着他,问他,“你拿什么名义送去?”

会心一击,顾祁溪挑挑眉,心底的算盘又拨起来。

远在秦府被当算盘拨的人午时过了总算转醒来,甚么也没吃地就跑去了秦大人院里,秦朝这时候已经醒了,吃饱了奶正躺在苏蕙怀里。

至于忽然多的个秦朝,自然是丑时生出来的小家伙了。

秦大人一夜未睡,等苏蕙醒后,边喂她用粥边问她:“蕙儿觉得是取‘朱槿花’的‘槿’字好还是‘花朝节’的‘朝’字好?”

知晓怀上孩儿时,是朱槿花开的最好的时候,不过……

“你一个‘枫’,这时候再添个‘槿’,瞧着却像一辈人,你怎糊涂至此?”

秦大人憨笑:“那便‘朝’字,秦朝如何?”

“甚好的。”

想着将秦朝抱来,不会儿秦扇也赶了来,苏蕙尚不能那般动弹,教秦大人教小姑娘如何诓小孩儿,秦大人果真做的像模像样的。

秦扇接过秦朝时,屏息抱着,动也不敢动。弟弟虽丑了些,终归是弟弟……只是一到了她手上便再撒不了手了,直到小朝儿饿得哭了才肯交去奶娘手上。

她望着眯眼的秦朝,她弟弟……好可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秦扇:以后是出去逛园子呢还是在家陪弟弟?

顾祁溪:逛园子。

这章是个过渡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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