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照夜玑

老掌柜的半晌才从暗屋里出来,将收好的锦袋儿交给他:“二少爷,这可是颗好的,却非那萤石之流。”

接来手中掂了掂才弯着眼揣回怀里。

天奇这时候进了斋内:“少爷,秦姑娘来了。”

秦姑娘?

老掌柜的耳朵一竖,将刚折好的西洋眼镜又架在鼻梁上,见这位转身去了门外,立在槛外往门框上一倚,十足的纨绔模样。哎,站没站相,顾大学士晓得了又得气了。

此时站没站相的正歪脑袋抵在门框上,眼中盛满了笑意望着朝文宝斋走来的姑娘。

像……盼君归的小妇人,秦扇想着垂首浅笑,走至离他三两步远时才停下。

“藏着什么?”

她顾盼下前后,不见人才从身后将花儿取出递给他。

顾祁溪看着眼下一把绯桃,剑眉微挑。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姑娘说着,将手抬高,花枝轻易扫到他脖颈,他才笑着接过。

绯红千叶桃与蟹壳青的公子搭着却像插在青釉瓜棱瓶里似的,好看。

“好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秦扇看眼他头上“文宝斋”的牌匾,摇摇脑袋:“我的花儿才一文钱两枝。”

“无碍,我的是从地上捡来的。”

“……”

总算随他进了文宝斋内,天奇与知冬默默立在梯下,老掌柜随二人一道目送人上阁楼。

“许久不回府上……这是?”老掌柜的是顾老爷尚在时候的管家,虽是顾家人,管了这文宝斋后便日日住在文宝斋后堂里少回府上。

天奇沉吟答他:“不日便是二少奶奶了。”

“噢,原是如此,”老掌柜的收了眼镜,又问天奇,“少年时候救你的姑娘可找着了?”

知冬耳朵竖一些。

“尚未,去岁听闻了些消息,未果,后边再没音信了。”天奇说着遗憾些。

知冬噘嘴,分明她也救过他,却不见他朝自己致谢,想着委屈坐去了角落的小凳上,心想小姐定要教顾二公子缠着许久,便放心睡了。

原还想着与她说会子话的天奇讪讪,也坐下等起上头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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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宝斋三层里边儿有玄机,但凡来过阁楼的人都晓得。只是哪般玄机,大致是没人试过了,只门一合上便全成了铜墙铁壁,唯北面墙上内有乾坤是以透气,二又免了屋里诸物受阴挨潮,惹了尘湿,更是免了好些觊觎。

秦扇还记得初来时便见一扶木梯引去扇黑木门,今儿随他来了木门外才晓得这不过是装作木门的铜门。

顾祁溪将千叶桃插进壁上的个双耳壁瓶里,用把奇形怪状的钥匙将门开来,侧身教她进去。

只里边漆黑一片,甚么也瞧不见,她进屋后走了两步再不敢走动,生怕撞着他的宝贝去。正想着门便訇然关上,转过身去,原本入口处的光亮此时也教暗色蒙住,甚么也见不着。

“顾祁溪?”她叫他出声后才觉得屋子密闭,连说话声儿都多了回音。

“嗯?怎么,怕我将你一人锁在这儿?”

“……”

衣裾细碎的摩擦声在黑暗中也放大声响,他脚步慢慢逼近。

她试着点了点头,发髻戳在他身上才确定了距离。

“我省得了。”他又是这么冷不丁的一句。

“省得甚么?”

“那日在井边,是我亲的不好。”

秦扇蹙眉,好端端儿的,他为何提起这个来……正想着面颊上传来浅清热气,他莫不是还想做那事?那日雨中一吻,轻轻凉凉的,她想也不想地伸出双手拦住他。

却怪异地袭在了他胸前。

“你胸前是什么东西?”

暗室里像是月牙儿藏起来的夜,别有用心的心上教所图之人覆着,犯起了浑:“胸前有什么?”

“这突起来的是什么?”

莫不是这位出门还需得自己揣着银两?想着又在他胸前按了按。

总算有人败阵,主动往后缩了些,叹气从怀里将小锦袋儿取出,准确的抓来她手,搁在她手心里。

她摸了摸这小锦袋儿,质地与送她的那个相似,边解着锦袋儿边问他:“这便是你说的地上捡来的?”

“嗯。”

云锦露微光,她捉着锦袋尾将那颗发着萤光的珠子倒在手心,沁凉之至。

“喜欢么?”

秦扇瞪他眼:“你在哪儿捡的,我也去捡一颗来。”

幽亮的绿光照在她皙白脸上,他自然也见着她瞪他的娇俏模样,眼笑成星星:“你若喜欢,我捡给你就好。”

“即便是捡来的,它也是稀罕的物什。”

“我就想把天下稀罕的都给你。”

这凌云豪言,秦扇托着明珠打量着他。

他咿唔讲起来:“它虽小,虽抵不过甚么宝玉、宝石,却也是块助木剌——”

“你就是稀罕的,有你在就好……”后几个字吐得恐只有她自己清晰。

顾祁溪只听了前半截,后边要说的话便全数忘了。

而说了不得了的话的人儿,此时压着嗓子咳一声,生硬道:“这珠子怎么总捂不热。”

跟前的人缄默良久,毫无征兆地将手伸来她手里,霸道地将夜明珠赶去地下,发出一声钝响,而后骨碌碌滚去距二人五六步远的地方,照亮一方暗室。

“你……”

清越的声音伏低来她耳畔:“它捂不热,我可以。”

话音甫落,秦扇便觉唇上一热,脑内訇然。

今日……这处是热的。

他左手扣住她微凉的手,一手往她身后探寻,触碰到博古架卷曲纹直枨时才安心地将少女紧逼抵去架上,杨柳软腰……可惜现下他只一只手,只得护住她头,恐教枨子硌疼了她。

她借机离了他薄唇,他不懈追上两瓣温软,得意地浅浅吮着。

这哪儿还是前些时候的招式,话本里,没写过的。

迷蒙混沌之际,少女仅能动弹的左手无意识地捏紧了他衣襟,下颌抵着下颌,他在她温软朱唇上流连辗转,就着本能探出舌去。

唔……

“你能——”松了牙床吗?

“嗯?”少女迷瞪着应声,扑面来的热气教她失了神智。

嗯,这下好了。得逞地溜进她舌齿间嬉戏追逐,好似夜风渔灯烛照下的蒹葭,飘摇且缥缈。

教沁凉照夜玑惹得凉凉的手而今在他手心里渐染成火。若那颗助木剌夜明珠在手心当变成光珠、染了红光罢?

暗色中她睁开眼,却什么也瞧不见的,只见他轮廓……左手缓松了衣襟,从他胸口徐徐贴去他脖颈,稚拙地回吻他,丁香小舌教夜风里的蒹葭肆虐得久了,这时欲要翻身欺负它。

可哪儿欺负得过,末了败阵丁香颓丧缩回牙床后,顾自喘息,留那登堂入室的蒹葭独自悱恻缠绵,带着岸边窸索水声。

如兰气息愈发紊乱,他总算觉察不舍松了口。

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

若非他适时圈住她,她顺着这架子跌坐下去也是成的。

“可要我扶你坐会儿?”

她被这诡谲话赧得耳红,好在暗室里什么也瞧不见的。她转身扶着架子问他:“你这架子上头搁东西没?”

“自然有的。”

那他方才还这般放心的撑着架子,也不怕甚么宝贝儿掉下来砸了脑袋?

“我能扶着它走么?”

“不能。”他走去将发着绿光的照夜玑捡来。

“……”

可她不想教他牵着,热。可他的手就这么横在她面前,没法子的。

绿光底下她想了会儿,缓缓抬起手来,在他手心上轻点下便挪到他袖摆上,晃一晃他示意他可以走了。

只是这样,餍足过的人再难欢欣,闷闷儿的举着明珠,暗室竟是盘旋式,一直从外缘绕去最里才见两把交椅。

除了颗明珠外漆黑一片,秦扇本就脚步虚徐,连坐下了也觉着像是在垂垂夜幕上,下边儿空落落的,自己便像那银河鹊桥上的老牛,随时会跌下去似的,这时候还紧紧捉着他的袖摆。

他将明珠儿递来手边:“你且用着她,我去点灯来。”

小猫似的松了袖摆,接过绿莹莹的沁凉珠子,问他道:“往常你来也不点灯么?”

“往常,都点的。”说话间指尖一亮,将烛点燃端来她边上,黄澄澄的烛光。

他又转身去从暗花几上拿了取灯,点了顶上一盏料丝灯:“往常一进来就点灯了,今日有你在,好巧还有捡来的宝贝给你瞧,便不想点了。”

“为何?”脑袋转了转,“你是想自己领着我进来。”

后边儿一句可不是问的,顾祁溪不扭捏点头应下来,一边好生委屈:“哪料你不牵我的手,只捉着我的袖摆。”

“不若改日你将袖摆全拆了,到时候只能……”话到这儿她便笑起来,脑里出现他打赤膊的为何模样来。

顾祁溪压着嗓子笑一声:“我若将袖断了,你如何好?”

将袖断了……

断袖……

秦扇边觉得他想得奇了去,边儿又觉得他生得这般好看,便连好多女儿家都无他精致,若是他扮成女儿家,不定的呀……

心里想着竟还有些酸:“若你真成了断袖……”

他忙打断:“有你在,我与谁断袖去?”说着蹲去她腿边,仰头看着她。

少女眉目清浅,鼻尖挺翘,樱唇微润,还有些红肿……咳,他将视线收敛些,无比单纯地冲她笑。

秦扇看着脚边蹲着的人,想起许久前在落月湖畔的事儿了,那时候他就明目张胆了。

“顾祁溪,你真像只猫儿。”

猫儿多蠢,顾祁溪怪嫌弃地皱皱眉,不过依旧乖巧蹲着。

“顾祁溪?”

“嗯?”

“世上好看姑娘比花儿还多……”

作者有话要说:(.n.)不敢说话.jpg

忍不住说话:作者君写的时候脑内单曲循环“绿光在哪里~”

(比心“啾啾”营养液×1;“12306”灌溉营养液×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