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第十章

一尘面无表情,小棍子的尖端轻点地面,微动手腕,三个字眨眼出现在地面:“笑什么?”

苏厌厌一看,额上顿时冒了冷汗:“我……我没有啊。”她刚才是笑了,可没发出声音啊,这么丢脸的事,她才不会承认。

一尘面无表情,状若未闻保持不动,显然不信她的鬼话。

苏厌厌这下背脊发了凉,很是恐慌。这人竟如此高深莫测,五感能力超乎常人,怕不是修炼过什么秘术的吧?

再狡辩下去只会显得她很轻浮滑头,只能承认:“末学是笑了……”不过,不代表需要坦白她笑的原因:“末学见着师父太欣喜便笑了,昨日发现您不见之后十分担心,满山地寻您,如今看您平安无事便宽心了……”

然而,苏厌厌的马屁没拍着,反而拍到了马腿上,他仍旧一动不动,那张冷脸开始有些臭了,紧抿的嘴角分明在说:演,继续演。

这气氛让苏厌厌很尴尬,想不透为何隔了一日,他就变得如此刁钻难对付。

苏厌厌整个人耷拉下来,选择了投降:“您别生气了,我老实交代,我笑是因为……您头上挂了几根草……”

一尘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没想到是因为这,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局促,抬手扇去头上的乱草。

苏厌厌向他拱手深深鞠了下去:“是末学肤浅无礼,在此向您道歉!”多少为自己的轻浮感到羞愧,以为还要受他教训,没想到再看他,诶?竟眉展颜开,不再一副吃人模样了。

苏厌厌暗暗商忖这一尘法师年纪轻轻,竟如此讲究脸面架子,换做她的匪存师父,定不会这么迂腐。

“师父,您的伤口不能再等了,让末学给您换药吧,末学家就在不远的一个山坳里,扶您过去可好?”吐槽归吐槽,长辈明面上还是得哄着点。

一尘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写了:“可曾见贫僧的布袋。”

布袋?

苏厌厌幡然想起那晚,从他衣服里掉出的那只袋子,是了,她把它放在小庙的窗边了。

“可是一个小袋子?”见他点头,苏厌厌实道:“在庙里,我放在窗边了。”苏厌厌话音刚落,一尘就起身告辞,脚步迈地又快又稳,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又瞎又哑,身负重伤之人。

苏厌厌想了想,追了上去:“师父,小庙在另一个方向。”

一尘回身,在地上写:“此处有多少门阵?”

经他一提,苏厌厌这才想起歌泉四周分别都有门阵,而他在附近乱走,原来并不是迷路,是在破解门阵。

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走进歌泉,要是能看见了,这阵法岂不形同虚设?

“四个,但要通过破门阵走出去,至少要花两天时间。”苏厌厌道:“我知道一个捷径,路程只需两个时辰。”

一尘向她颔首合十,拜托之意不言而明。

路上,两人无话,苏厌厌前面领路,一尘落后几尺,山路一时上坡一时下坡,荆棘丛生,歪树乱石,一尘丝毫不用搀扶,手上只一根十寸软棍子,一次也没有被绊倒或挂住,活像有第三只眼似的。

走了一会儿,苏厌厌才想起身上带着水,忙掏出水袋递给跟上来的一尘:“师父,喝口水歇歇吧?”

一尘没有推辞,伸手去接,不想正正握住了苏厌厌的手。

他的指尖有些粗糙,微微冰凉,掌心却柔软温热,滑如绸缎,不知怎么地,苏厌厌一下子就想起那日对他的冒犯,甚至连那触感也清清楚楚地回到她的指间,仿佛再次握住了他的(///)。

苏厌厌打了个哆嗦,迅速抽手,水袋跟着也打翻落地。“完了!”苏厌厌忙不迭拾起水袋,然本就不多的水已剩下了一点点。

“很抱歉……水只剩一点了。”苏厌厌羞愧不已,再次将水袋递给一尘。

一尘对这个小状况似毫不在意,落落大方地接过水袋。这次两人的手没再碰到,因为苏厌厌拈的是瓶口,一尘握的是水袋下沿。

他喝了一小口,吞咽的时候动作一僵,转开身打了个喷嚏,他将手搁在鼻间缓了缓,才把水袋递了回去。

到了小庙,一尘径直走入,苏厌厌没有跟进去,不想目睹他的悲伤。

那香囊被水泡了之后定已变成废物,而一尘明明走了还要忍着伤口疼痛回来寻,可见此物对他的意义之重。

从小她就不喜欢看到别人悲伤的样子,因为人通常一悲伤,都会向旁人寻求帮助,她不会安慰人,又不擅长拒绝,每次别人哭丧着脸求助,她就心软答应了,所以在这方面吃过些闷亏。后来学乖了,对方一哭丧着脸,她就掉头走开,避而不见。久而久之,她交不到朋友,独来独往,被人诟病是个心肠冷硬的怪人。

她的确是不通人情的吧,相较于热闹,独处更让她感到舒心。苏厌厌仰头望天,但面对像一尘师父这样貌美……啊不,出尘的智者,只怕人家叫都不用叫直接倾囊相助,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如今她要避世而居,过阵子还要出门寻父,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胡思乱想了片刻,一尘从里出来,苏厌厌支吾告辞:“那么,这儿没我的事了,这里距离镇口不过两公里的路,对您来说是小菜一碟,我、我家里还有一群鸡要喂,就先走一步了。”

话音刚落,一尘的双脚已到了跟前,将她的路档了住。

苏厌厌旋身望天,边绕开他边状似擦汗地抬袖拭额:“这天怎么那么热,乌鸦都要被渴死,我得快些回去喝水了,师父您也别和我客气,不用送我的,末学祝您一路平安。”

一般人面对这么明显的躲避,也就耸耸肩随她去了,可一尘俨然不是一般人,迈大步跟上来,拍拍她的肩,提醒她停一停,见她装聋作哑,竟锲而不舍地跟上去,再拍了拍。

苏厌厌心里的防线被他这可怜兮兮紧追不舍的拍肩击碎了,终于停下脚步,叹息一声:“好吧,一尘师父……”转身做好了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准备,高大的一尘却一矮身,蹲下来写了行字。

“苏施主可否收留一尘几日?”

苏厌厌始料不及,一看他的上衣大片的血迹,当即明白他是快撑不住了才求助自己,忙答应:“当然可以!”

一尘站起,双手合十向她鞠躬,而苏厌厌早走出去好几步,一脸担忧地向他招手。

“您就少和我客气了,快随我来。”

两人走远后,小庙后面的灌木丛跳上来一个白影,一名一身白色劲装女子轻盈无声地落在了屋顶上。她五官秀美,眼神却犀利无比,迅速扫了扫四周,跃下屋檐,走入庙中。

她来到香案前,往台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几行字就显了出来。

默默记下,挥掌拂去,然后开始处理一尘与苏厌厌在此留下的所有痕迹,甚至将方圆三里之内的痕迹一一清理,直至完全看不出有人来过此处,才飞速离开九鹤谷。

——

往常在歌泉的日子,对苏厌厌来说是惬意之极的。砍砍柴,种种菜,晒晒太阳,看看书,打个盹,游个泳,一天就这么过了。

而其中,最喜欢的就是拿出自己抄录的册子,里面都是在各种书册中抄录的诗词,还有匪存在信中即兴作的诗,她可以坐在屋外的圆石上细读一个时辰,然后回味一整日。

可自从一尘来了后,她再没有闲暇翻它。

一尘刚到这里时,伤口已撕裂严重,却拒绝叫郎中,自己关在屋里上药包扎。待熬好粥再去敲门,发现一尘已高烧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了两日。

第三日一尘醒来,不再高烧,精神好了许多,却又如上次一样躺不了一会儿就起身,还要和上次一样摘眼上的药,苏厌厌好说歹说才住了手。

这会儿,苏厌厌端来热水准备给他擦脸换身干净的衣服,却看他再次从床上起来,把脚挪到地上,准备下榻穿鞋,心里的恼火便忍不住了。

“一尘师父,要寻人接您吗?我可以帮您跑一趟。”

一尘朝她偏过脸,微笑地摇了摇头。

或许是真心感激她收留了自己,这两日他都和颜悦色的,温和谦卑地让苏厌厌几乎忘了树林里那个刁钻的他。

“那,是这里的被褥床榻让您睡不好吗?我给您整理整理,换床软些的?”

一尘还是彬彬有礼地摇了摇头。

苏厌厌见此,眉头便皱了起来:“那为何不好好躺着养伤呢?”

一尘眉头微抬,第一次见她说话带着脾气,但声音太稚嫩,听着就像一个孩子在学大人讲话。

他没做回应,仍抬脚欲走,苏厌厌严肃的声音就又下来了。

“您的眼睛未好,吹不得风,若是大意了,以后就得随身准备十张帕子。”

一尘面露疑惑。

“以免被人误会您是弱不禁风的爱哭鬼啊。”

一尘喉结一动,嘴角明显弯起,居然把他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