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郑檀脑中平地惊雷,拳手攥得骨节处发白。

她是委屈了么?

她的阿娆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市街道之上,当众亲吻她呢。郑檀眼睛强行忍着不曾闭上,胸膛里这颗心,疼得都发硬了。她应该一把将人推开的......

但是无人教过她,如何推开一个从小便喜欢着的,妄想同她长长久久的,她爱的人的

......亲吻啊。

好软,又有些凉意的唇,与她的贴在一起。她有想回吻她的念头了!

这个不合礼法,不合时宜的念头将她吓的退后一步,“......我、我。”

陆娆的泪几乎就是在她退后一步的刹那,滑落下来,寂静无声。她觉着自己像极了接头乞讨的乞人,手捧着一把火去接近的,结果还是,遇到了一场冬雨呢。

陆娆又很快的开始劝慰自己,脚步乱了,“不、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我们回去罢。”

郑檀揪着一颗心,“阿娆!”

刚掉过泪的眼睛开始红肿,刺痛,陆娆站着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静道:“世子、咳咳......回罢,咳......”

她实在是害怕再站在这里,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她实在胆小,世子一个动作就足够让她一颗火热的心全都坠进冰窖里了,再承受不住更多了。

郑檀心急之间听到了她几声咳嗽,如遭雷击,手足无措,楞在当场!

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呢,顺着她一些又如何了?明知道......明知道她身子受不得什么不好的情绪,竟也还是刺激了她。

“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回去、回去找母亲看看。”实在是太后悔了,她怨恨自己为什么要退开那一步。不就是要亲嘛,只要她好好的,身子好好的,每日被她亲个千百回的她也认了。

抬手将人抱了起来,郑檀连走带跑的往回去。

快些,还得在快些。

路上,她触摸到一双柔软,一点都不好摸,冰凉冰凉的。心里的自责汹涌起来,前面就应该置车驾出门的,也好挡些风啊,阿娆便不会这样受罪了。

......

崔氏别院小阁。

郑檀火急火燎的将人送了过来。

第一眼看到她抱着人到这来的崔氏,从方才开始便是白她一眼,再就是沉着脸不去看她。之后陆娆便与崔氏待在里间许久。

崔氏再出来时,小半个时辰都已过去了。

郑檀兀自蹲在地上,焦灼的画着圈圈,听到了人出来的动静一个激灵的站起来,迫切的问,“母亲啊,她如何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在府上的时候人就没事,偏偏是同你一起出去就出了事?你莫不是在作死啊。”

“......”郑檀垂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确实也是她的错,她不该做出刺激阿娆的举动来。

母亲一向是温和的,今日的脾气忽的变得好大。

未几,崔氏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饮下一口,将堵着的一口气压着了,“怎么同你说的来着,交代过了,受不得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大悲大喜更是不能,你就是这样照料的?也是活该你都快二十三了,还是这幅模样!”

郑檀被骂的抬头了,眉间尽是不解。

这幅模样?她哪幅模样?

“罢了,怎么就生了个檀木。”崔氏被她的表情糊弄住了,一棍子就似打在了棉花上,“施过针了,她耗了不少力气,已睡下了。今日她便在这里休息吧。”

只是......这般下去终不是办法。有些事情忽然发生,陆娆本人也就是个小娃娃而已,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可能情绪一直安稳如山的。

“今日留在母亲这里也好,劳烦母亲费心了。”郑檀道。

晚上与养祥还有事情要办,也是要瞒着阿娆的。

崔氏又饮了一口茶,想到给陆娆施针的时候,看到她身上戴着自己送的佛珠。再看自己的女儿,手腕子上也戴着呢,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这还算有些样子。

“檀儿啊,万事须得及时为之,以免日后......后悔啊。”

说进心坎里的话,让她暗自心惊。

郑檀暗地擦汗,真是疯魔了,什么话都能认成是言说她的心思的话去。她静默了一点儿时间,平静的回,“谢母亲教导,女儿记下了。”

“当真记下了就是最好。后事如何是要自己争取的,母亲盼着你得偿所愿。”

郑檀眼里透出哀伤,望一眼暖阁的门帘儿,头一回的什么都没有掩饰。

母亲好像晓得她的心思一般,洞悉一切。从没有长辈,同她真心言说过什么得偿所愿的希冀,今日是头一回。

“女儿还有事要忙,在此谢过母亲了。”

......

一步三回头出了别院,郑檀出来便径直回了自己屋里隔间的书房,等着天黑。

沈家小侯爷,名沈邬,三十有六,正妻与三房小妾在符,是个算不得有本事的沈家子弟。

以上便是养祥查过来的,那人的大致情况。一个喜欢逛窑子,喜欢喝花酒,将女人当做装点配饰,将女人当做用来取笑的,一个纨绔子弟。

此人该死。

国公府养有私军,屯兵与西山军营之中。可供养私军的恩典,始于□□皇帝,距今百年有余。屯在西山军营中的士兵,也都是归郑檀所理,这几日她忙着在家陪人,便要养祥时不时过去看顾。她便在书房里等着养祥。

她在书房里,也点了崔氏特意为陆娆所制的药香。说不上是什么香气,味道可谈作是清新的。

她便伴着这药香气儿,等来了夜色深深,等来了养祥回府复命。

养祥来到他的窗外,故意将脚步声放的重了。郑檀坐在里面,当下边发觉了是他,“进来罢。”

“部署的如何了?”

养祥:“已经摸清楚了今日他会去的地方,若要动手,今晚便是最佳的时机。”

沈家的那位小侯爷,酷爱烟花酒馆之地,今夜的安排亦是下班放肆又放浪的。烟花之地,人多眼杂,杀人之事不容易做,但是做成了,也不容易被发现。

“今晚吧,本郡主可不想再等了。”

她一想到阿娆的身子,眼下的怒火每每都能一发不可收拾的烧起来,牵动她的情绪。

如果不将此事尽快了结,良心都难安。

“月上枝头了。”郑檀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开了一个小口,估计里的药香慢慢散了出去。顺着打开的小窗口,她眼里多了一轮弯月,月上枝头高高挂着。

“属下去给您取配剑过来。”养祥自明白她的意思,知晓她不喜欢耽搁太久的性子。

郑檀佩剑,是有名字名剑,出自铸剑大师泽武家,赐名双岁。她小的时候不知自己的配剑名字有什么含义,长大之后给它许下了一个颇为好的意思,“好事当成双,岁岁不相望”。

不相望,便则了永远在一处儿的期许了。

双岁的养护也有府上的人,专门做兵器的护理。换先帝赐下的言说之,双岁是一把极其尊贵的剑,这才能配得上给国公府的世子用。

......

京都里有名的私家柳巷里面儿,便是那小馆子了。这外头可没有三四个女子,扯着花布,出来招惹男人的排场。

乍一看,寂静的不寻常。

根本不像一个平常的烟花柳巷的样子。

郑檀登时紧张起来,养祥就在她身后,她声音压的很重,问他,“宫中的影子,是否可靠?”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有此怀疑。那都是国公府花了很大的心思,从很久之前,便埋在宫中的影子。

宫中那般波云诡谲,存在变数,犹未可知。

“郡主莫急,据说来此......的都是达官显贵,有一些是不愿露面,在众人眼中的。这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郑檀信了,大崇的官员确实同他说的那样,“那便进罢。”

走进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脂粉的香味,已分不清楚是哪位姑娘身上的味道。面前的男人和女人,形形色色的从她身边经过,再过一阵奇奇怪怪的香粉味和酒气。双岁还被她握在手里,看去威严吓人。

老鸨似见惯了这样的气质的凶相,从容不迫地围上来,“两位小官人,来此是为何呀!”

瞧这一身的行头,莫不是来抓人的?

养祥道:“有人请了我们家公子来做客,老妈妈引路罢,沈小侯爷现在何处啊?”

老鸨一拍手掌,惊笑道:“小侯爷的客人啊,那便好说了,随老身上楼上雅间儿去!”

两人的脚步踏上长梯,一路被老鸨引到高楼雅间儿。

“小侯爷便在里间儿了,客人们都是不喜我等打扰的,小官人自行进去罢。”

老鸨堆着满脸的笑,脸上的褶子都清晰可见。

“嗯。下去吧。”郑檀将人打发了,眼神便锐利的可怖,盯着门窗,大有直接能穿透间隔,看到那一个人的意思。

屋子里的动静不小,正是推杯换盏,美人在怀的好时候。

养祥替她打开雅间的木门,恭敬着将自己手上的双岁递过去,“郡主,配剑。”

她接过双岁,长指握住的属于兵器的冰凉,她的心大抵也是这样的寒凉,迈出的步子都是寒霜带雪的。鞋履踏在地上,发出应有的声响。郑檀没有放轻脚步的自觉,径直穿过屏风,朝里面去。

里面入她眼的场景,与她在柳巷口的猜测一致。

她与养祥是落入旁人的算计里。能瞒过养祥,还能叫他觉着外头并无不妥的人,唯有那些原本忠心不二的影子了。

国公府埋下的暗线那么多,也不知损失了多少,还有多少可以用的。父亲若是知道了......

养祥在她之后随着进来,便见自家郡主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利刃。

他当下退后一步,身后的三叶镖已夹在指间,防着万一。退后之故,是因着离郑檀过近,只会让郡主误伤了他自己,他可太了解了。

但郡主并没有马上要动手的意思,想来是有话要问,他此时便一直沉默着不言语。

那头的男人笑得有些狂妄,她可以理解。毕竟他身边此时还有四个大块头护着,只是,怀里的那个姑娘,吓的都哆嗦了,样子有些好笑。

沈邬将怀里抽泣不止的女人一把推到了地上,骂道:“死东西!就这点胆子吗,配的上跟着爷?!”

他的视线还一直挂在郑檀身上,看看地上的女人,再对比起这个,感慨的拍拍手。继而,他凑过身体,轻佻道:“咱们国公府的郡主,不是应该心怀天下心怀百姓么,要不要救救她呀?”

“她与我何干,你要如何处置又与我何干?”郑檀瞥了地下一眼,当真是冷漠无情的样子。

“果真是不错,咱们郡主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还这样凶呢。”他笑骂着,一手夺过一个大汉手里的刀,抵在郑檀腹上,“现在,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明白吗?”

郑檀眼下晦暗难明,稍微抬头便与之直视。

“你知本郡主会来此,就应该知道自己为何会惹上我。”

沈邬好似顿了顿步子,睨了她一眼,更是轻佻,“不就是一个的小妮子嘛,我还纳闷呢,根本是什么都没做成,她便自己上赶着去跳了湖,难道还能怪的上我?”

沈邬话一落,郑檀眼里的怒气便掩不住了。

她眼里的红血丝如何清晰,像一匹饿狼,盯着人,只差将人吞入腹中了。

“她是我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可你碰她了。”

沈邬拍拍手,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弯腰,将抵在她腹上的刀都弃了,“滑稽啊!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

“皇帝对国公府的心思,你是完全不知?都到了这般地步了,国公府都比他那个皇帝更得民心了,哪个皇帝能忍得下。再这般下去,皇位直接给你们国公府得了。不过是看你们国公府没有世子去承袭,才容到了现。你的婚约自然是重要的。还想不明白么?”

他话语之间少有礼数可言,但言语不假,敲在郑檀心间,字字珠玑。

自己的夫婿是谁,是什么家世,族中有何人在朝中任职,对大崇的江山有无隐患,都是皇帝最先考虑的要紧事。先帝当时有先见之明,才会给他指婚与皇家的公主,也就是当时年幼的咸姳公主。正好巧不巧,她被彼时年幼的咸姳公主,当众指出是女儿身,事情一朝传遍了整个大崇。

先帝定下的婚约根本不能更改。

当今圣上惶恐之下,肯定得另寻他策。圣上在她郑檀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便只有在她婚约的对象咸姳公主身上下手。

能让婚约理所应当解除的法子不多。若咸姳公主失了身,皇家舍弃的只有一个不重要的公主,国公府的婚约就能迎刃而解!

还能当众皇恩浩荡一般,赐下郑檀与他人的婚约。

郑檀身形忽的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这一切的因由,竟是都在她自己身上......将她的阿娆害成这样的人,是她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