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6
周哲瞒着家里,找了份炸鸡店的兼职。
他用了个很不靠谱的理由,去同学家写作业。
上班第一天,他穿着小2号的黑色工作服,走两步就要扯一下过紧的领口,还要应付各种客人的刁难,可想而知心情是多么烦躁。
“请问要点什么?”周哲夹着点餐单。
一桌子的男男女女都起抬头,包括最里面的蓝夹克。
他靠在沙发座上,歪着头,像是脖子被折断一样,此时瞪大了眼,更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周哲?”
“真是你,你怎么混成这副德行了?”他把脖子正了过来,嘴角的笑却显得更歪。
时隔三年,遇到自己风光公子哥时的玩伴,是件蛮尴尬的事。
更尴尬的是,看着这张写满了幸灾乐祸的面孔,周哲完全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在上学吗,在这一天能挣多少钱?”蓝夹克换了位置,换到了最外面,一副要跟他叙旧的架势,还接过了他手里的点餐单,非常大方地四处勾划,将菜单上所有的炸鸡都点了一遍。
周哲很想告诉他,要想摆阔不如直接给钱。
点那么多鸡,他又没有提成。
“听说你家欠了一大堆债,现在还上没有?”蓝夹克将笔还给他,继续关心。
关你P事!
周哲忍耐着要出口的脏话,走出去不远,又听到他在后面眉飞色舞地,跟同桌科普他的事迹,笑声频频。
X的!
换做从前,周哲早就抡椅子砸他身上了。
“对了,我这个月15号在XXX过生日,请你来玩啊。”走之前,蓝夹克拍着他的肩膀怪笑,“一定要来,你不来,我会很伤心的。”
玻璃门合上又开启。
周哲以为是那家伙又折了回来,很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那个声音软软的,跟在飘似的,又像咬了糯米团子一样黏黏的。
周哲抬头,看见穿着蓝白条纹衫的庄楉站在跟前,可能是刚洗过澡,一身的舒肤佳味,还有半胳膊的花露水味,背着黑色书包,也不知道是要去哪。
“你怎么在这?”周哲问。
“找你。”庄楉说。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从包里一本一本往外掏习题册。
周哲刚走过去,对方递了个保温杯过来,“帮我开一下。”盖子卡得很紧,周哲开了好一会才打开,里面装着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浆糊似的,还是冰镇的。
庄楉回答他:“燕窝。”
那不是女人喝的东西么。
“对皮肤好。”庄楉说。
周哲在他白皙透红的脸上瞥了一眼,着实有些羡慕,只是他才不会说出来。
庄楉这会已经摊开了课本,摆阵型一样放了两份文具,周哲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你不在家呆着,来这干嘛?”
“你.妈妈不相信你在我家。”
“我妈打电话给你了?”
“嗯。”
果然,写作业这理由还是太扯了点。周哲问,“那怎么办?”
庄楉示意他过来。
周哲俯下身,正对着他抹多了花露水的胳膊,鼻子有些发冲,正要退开,庄楉勾住了他的脖子,两人头靠头,拍了几张自拍。“这样应该没事了。”庄楉选了一张发送出去。
“我请你吃炸鸡。”周哲拿来菜单。
人家辛苦跑一趟也不容易,而且他什么也不点,就光坐着,后头领班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了。
周哲自己先看了一遍,强调说说:“只准点小份。”
下班后,周哲拿出储物柜里的手机,除了妈妈的未接电话,还有庄楉的一条信息。
“今天,谢谢你的鸡(*/w\*)”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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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庄楉帮着打掩护,周哲打工之路进行得很顺利,尤其当周妈妈知道,对方是出了名的尖子生之后,就经常让周哲什么时候带他来家里吃饭。
庄楉倒是爽快,“随时都可以。”
“可以你个头,露馅怎么办。”
庄楉现在养成了每天来店里写作业的习惯,周哲有时候路过,还会听到他在背单词,也会看到他就着燕窝啃炸鸡。
今天下雨没生意,店里提前打烊,周哲拿着拖把,使劲划拉桌子底下的泥脚印。庄楉今天穿着条五分中裤,裤腿阔阔的,两根细腿晃来晃去。
周哲弯着腰,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那粉唧唧的什么玩意?”
“我的内.裤。”庄楉很认真地说。
“……”
外头雨还在下,周哲去拿店里的伞给他,庄楉在位置上打电话,脸色忽然变得慌张。
“怎么了?”周哲问。
“我妈妈发现我们的事了。”
周哲没明白,“我们什么事?”
这时店门被推开,一个短发女人走了进来。她长得相当漂亮,薄而锐的唇角,气势汹汹的漂亮。
虽然只见过一次,周哲还是认出这就是庄楉的妈妈。
庄妈妈一把扯起座位上的庄楉,像是在抓一团稻草,不过庄楉十足的死气,垂着面条似的胳膊,实际上跟一团稻草也没什么区别。
她就这么拖着庄楉出了店门,从头到尾,都没看周哲一眼。
这种有意的无视,更像是在传达某种敌意。
周哲更加不明白,“我怎么了?”
“不,都是我的错……”隔天来了学校,庄楉跟他解释。
原来他也是瞒着家里出来的,用着差不多的烂借口,去老师家补课。
庄楉妈妈每天晚上沉迷搓麻将,也没怎么顾上查他的岗。事实上,压根就没想起来去查。
“那怎么就发现了?”周哲问。
“胖了10斤,被看出来了。”庄楉很失落。
周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反正他已经笑了,笑完才想起来问,“这就是你说的,我们的事?”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指,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周哲说。
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对方看起来更失落了。
体育课上打篮球,庄楉和他一队,这家伙拿到球也不传,只顾一个人猛闯,打完球又一个人走开了,摆明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周哲在楼道里堵住人。
庄楉埋头吃刚买的冰棍,一口一嘎嘣,就是不理他。
周哲最烦这种什么话都憋肚子里的人,自己不高兴,弄得别人也不愉快。
“看着我!”周哲板住他的下巴,逼他往上看。
庄楉其实并不矮,只是素日里总低着头,看不出个头,这会站直了,也就比184的周哲矮上稍许,并不显得多柔弱。
和他的妈妈一样,他的嘴唇也是薄薄的,棱角分明,只须稍微勾起,就会透出一丝嘲讽。就像现在。
“我以为你明白……”庄楉看着他。
“明白什么?”周哲不想跟他猜谜语,“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不会放你……”
“我喜欢你。”猝不及防的。
庄楉仰着脖子,怕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这次是英文。
Iloveyou.
他的声音松松懒懒的,像是可乐杯里,不停炸裂的小气泡,又像是阳光下,被子里缓慢膨胀的棉花团。
周哲脑子也有些发胀。
空无一人的楼道,唯有过堂清风。
在这份突然降临的静谧里,少年挣开他的手,迅疾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够清楚吗?”
他的嘴唇被冰棍冻得冰冰的。
像落下的一片雪花。
然而对周哲来说,无疑是一场天崩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