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非他不可
“妈,姥姥姥爷你们可来了!”陆余舟这几天格外想念他们——不做家务不知道妈妈姥姥的重要,不照顾人不知道自己多没用,他这几天看起来照顾得挺尽心尽力,其实根本手忙脚乱的,时常因为自己不会做一些事而愧疚。
“爸妈姐……唔,来了。”余尾嘴里塞着香蕉,说话不利索。
门口的三个人显然没缓过来,表情不大自然。
吴也擦完陆余舟的嘴角站起来,说:“我出去买点……”
“不用,你坐着。”陆余舟握着吴也的手,将他重新拽回床边坐着,语气很平常地对门口的三人说,“你们进来坐啊,去看过我爸了吧?”
“叔叔阿姨,姐,要喝点水么?”朗朔拿着一次性纸杯接饮水机的水。
“哦行,正好渴了。”余建国先进到病房,接了朗朔手里的水杯,“辛苦了啊小朗。”
“妈,姐,你俩愣门口干啥呢,不喝纯净水要不买点果汁?”余尾叫朗朔出去买果汁。
“不用了小朗,我们喝水就行。”王玉戳了余帆一下。
余帆站门口没动,看着吴也手里的橙汁,众人不由紧张。不过随后,余帆便转开视线,朝大家微微一笑,“辛苦你们了,我去看看老陆。”
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记挂余舟他爸呢。”王玉替余帆圆了个场,笑着走到病床边,拉着吴也的手说:“幸亏你在的小也,你陆叔叔跟我们讲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帮忙照顾,不然余舟搞不定的。”
吴也站起来给王玉让位置,“应该的,您坐下歇会儿。”
“姥姥,你们玩得开心么?”陆余舟坐起来拉着王玉的手说话。
“开心,你安排的特别好!”王玉说,“就是接到你爸的电话之后这几天太担心了,几天没睡好,尤其是你妈妈,不过万幸,手术很顺利。”
有关陆总的病情,他自己都对余帆坦白了,甚至叫她远程参与了治疗方案的制定,进手术室之前他俩还视频通了话,陆总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亲自跟余帆报平安。
大概是因为这样,帆姐的情绪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包括方才她见到吴也的样子,也比陆余舟想象中要好。这让他充满了希望,他想,哪怕将来帆姐不能愉快地接受他们的感情,至少不会再强烈反对了。
帆姐跟姥姥两位主力军一回来,这些手忙脚乱滥竽充数的小辈们也就靠边站了,日常起居一日三餐再也不发愁,连陆总也明显轻松多了,每天笑呵呵地打趣儿子笨手笨脚。
“哎呦我的天,他也就是我儿子,不好意思嫌弃他,那手比脚还笨,端尿盆能洒一地,也不知道以后谁能受得了他。”陆行川跟媳妇吐槽亲儿子。
余帆舀了粥喂到嘴边,轻声说:“变着法儿夸那孩子呢吧,我看得见。”
回来那天他们先进了陆行川的病房,各方面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什么药是什么时间吃的,什么时间该干什么,该贴条贴条,该记笔记记笔记,总之十分仔细。
余帆怎能不了解自己儿子做事什么德行,一看就知道是吴也做的。
“是吧……”心思被看穿,陆行川索性不装了,话摊开来讲,“孩子终究是长大了,比咱们看得透彻,你知道我本来手术之前没打算告诉你的,是儿子教育我了,说你才是我今后唯一的伴儿,不该瞒你。”
余帆舀汤的手顿了一下。陆行川握住她的手说:“你说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生死关走了一趟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年轻的时候我认为钱、权、社会地位是最重要的,中年我觉得事业家庭同样重要,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拥有健康,跟一个非他不可的伴儿,才是人生最难得的。”
余帆一度不能理解陆余舟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个孩子,小时候她觉得他心智不全识人不清,少年时她认为他年少冲动依然识人不清。后来她的儿子日渐成熟,事业有成,完成了她不曾完成的梦想,她以为他应该看透了,也放下了那些注定不长久的东西,可当她推开病房门,看见两个孩子彼此相视而笑的样子之后,她明白是她错了。
因为她的儿子在过去十年间,从来不曾露出那样轻松而充满幸福感的笑。
对,是幸福感,以前余帆觉得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父母给予孩子的幸福感,但其实并不一样。
父母跟孩子彼此都不是非谁不可的关系,人最好的归宿,得是他们各自人生中,那个非他不可的人。
陆总出院那天来了好多人,包括他的员工还有朋友,热热闹闹的像是过节。朗朔负责开车送他们回家,而陆余舟则跟吴也一起送王玉跟余建国回南方老家。
“姥姥姥爷,你们干嘛不多住几天呢,家里还需要你们呢。”陆余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着急回去。
圈圈前两年寿终正寝,老两口再也没养宠物,陆余舟怕他们寂寞,总想叫他们住得近点,可他们还是不肯。本来打算趁家里有个病号留下他们,哪知道也没留住。
王玉说:“我们出来太久了,家里该蒙尘了,得收拾不是,再说你爸爸情况也挺好的,你妈妈一个人应付得来,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陆余舟笑,“您说得对,他俩许久没在一起,最近形影不离的,我都不好意思住家里。”
“要搬出去的。”余建国说,“人年纪大了有个伴就够了,各回各家各过各的日子,才是最健康的生活方式。”
老同志觉悟就是高。
这些年老两口对儿子取向问题的态度越来越松动,大约是看他跟朗朔感情稳定,生活上也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浪荡。尤其这次余尾受伤,朗朔一直尽心照顾着,用时间跟实际行动证明了余尾同志是找了个靠谱的伴儿,所以老两口放心了,也就随他们去了。
让老同志这么一提点,本来还犹豫着在家住两天意思意思的陆余舟,决定今天就搬出去。
“你送我回公寓吧。”从车站出来吴也说。
“不打算邀请我去你家坐坐?”陆余舟发动车,顺手打开车载音乐,放的是陆总喜欢的九十年代的摇滚歌,他跟着哼了一句:“我感觉我要喝点水,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
吴也:“……”
“……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嘟……”陆余舟摇头晃脑地唱着,瞥了眼副驾驶,“不反对我可当你默许了啊,或者给你点时间收拾一下?别有什么不方便的。”
“没有,”吴也说,“晚上就搬我那,不搬你跟我姓。”
陆余舟吹了声口哨:“好嘞!”
吴也:“……”
回家的时候,家里的客人陆续走了,陆总需要休息,都不好意思打扰。
余帆正在煲汤,家里飘着食物的香气,陆余舟一推门便感觉到久违的亲切气息扑面而来。
“好香啊帆姐,我能带点汤走不?”进到厨房,陆余舟凑到锅前,用手扇着香气闻了闻。
余帆切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切,等切好了把菜码到盘子里才说:“要搬出去了?”
“嗯,你跟爸许久没在一块二人世界了,连老两口都有眼色地回老家了,我还不得紧随老同志脚步?”陆余舟把着余帆的肩膀说,“我暂时不回美国了,以后每天回来蹭饭,你可别嫌我烦。”
余帆笑了笑,“兰斯回去了?”
“他啊,在东北找了个男朋友,留下压寨了,跟他爸妈说他爱上了中国,要在中国扎根,他爸妈断了他的口粮,现在靠男朋友养着。”陆余舟从盘子里捡了块生黄瓜吃了,“我上去看看我爸,你手别端锅知道么。”
“嗯。”余帆笑着点点头。
陆余舟离开厨房,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摇摇头。
陆余舟上楼,抓包了正在偷偷打电话聊工作的陆总,他靠在房门口敲敲门,他爸活像打飞机被撞见了似的,拖了被子盖在身上,连手机一块盖住了。
“嗐!我还以为帆姐呢!”他一看是儿子,虚惊一场,又把手机拿了出来,“……今天就到这吧,回头再说。”
“我就能糊弄了?”陆余舟拿手机对着他爸拍了张照片,“留个把柄。”
陆行川:“……怎么这么烦啊你,什么破孩子!”
“得,我这就搬出去,给你们二人世界腾地方。”陆余舟挥挥手机,“我走了啊。”
“哎,搬哪儿啊?”陆行川喊下他,“没地儿住我给你们找个地方?”
陆余舟笑:“不用,我男朋友有地儿。”
“看你那找不着北的样儿!”陆行川笑骂,“泼出去的儿子收不回的水!”
陆余舟:“谁说收不回的,收回来俩,一本万利。”
陆行川笑了半天。
家里没什么好收拾的,陆余舟只拖走了他的行李箱,楼下余帆给装了一小桶汤带着,他没多留,因为吴也在楼下等着。
余帆送儿子出门后上了楼,跟陆行川站在阳台上朝楼下看——陆余舟走出单元门口,吴也接走了他的行李箱提溜进后备箱里,两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车。
“你知道我刚才想到什么?”余帆说,“我忽然就感觉我们步入老年生活了,孩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偶尔回家吃顿饭,在他们眼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安度晚年了。”
“你以为呢?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可不得有自己的生活了。”陆行川笑起来,“不过老年还不至于,咱俩生个二胎绰绰有余。”
余帆白了他一眼。
车开了一会儿,吴也发现方向不是去自己家的,诧异:“我们要去哪儿吃饭么?”
“嗯,请你吃大餐。”陆余舟卖关子。
这关子没卖多久,因为吴也很快就知道他要去哪了,只是不怎么敢相信。
这条路他们无数次走过,有时骑单车,有时打车,有时乘公交,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步行。陆余舟喜欢挤着他走,尤其冬天夜里路上没人的时候,陆余舟会把手伸进他的口袋,膏药似的靠在他肩膀上,从路口挤到墙边,再从墙边挤到路口,永远不走直线,每天平白要多走一段路。
不过,自从他拖着箱子从这里离开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不敢回来,哪怕需要经过这里也会刻意绕开这段路。
这小区还是老样子,来来往往的人大约还是以前那一拨,生活节奏照常,开的车也还是那个档次。
直到站在单元门前,吴也还是懵的,他错觉自己是穿越了时空,又或者是之前那十年是一场错觉,他们其实才刚刚下课,刚刚从想当然回来,偷偷摸摸牵着手进去,保洁阿姨还会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回来了?”
“不记得家门了?”陆余舟拎着保温桶下车,把着吴也的肩膀推他上台阶,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那阿姨早不干了,尾哥说换好几个了,还说最近换这个凶巴巴的,每次都把他当流氓看。”
“这房子你一直租着?”吴也握着搭在肩膀上的手,歪头看着陆余舟。
陆余舟迅速凑上去亲了一口,“租多不划算啊,我买了,对了,你知道现在咱们的小金库有几位数了么?”
吴也怔怔地看着他,说实话他现在心慌气短脑子懵,浑身的血液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失心疯了似的在身体各处流窜,但就是不往脑子里奔,导致他大脑严重缺血缺氧无法思考,他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陆余舟在说什么。
陆余舟一张小嘴叭叭地给他算账,算这套房子十年升了多少,将来还有多少升值空间,他们的小金库投资了值仔的工作室,每年有分红进账,加上这套房,总额从六位数升到了八位数,可以在国外买几套房子……
“……我们在纽约郊区买套别墅吧,没事过去散散心溜溜鸟,我听赵之延说你还考了飞行证?那咱计划着买架直升机,带几个老同志开开眼。”陆余舟说了半天对方没反应,他伸手在吴也鼻尖上点了一下,“傻了啊,不觉得我很会持家?快夸我……唔!”
吴也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只好用嘴代劳,他堵上了眼前滔滔不绝的嘴。
很快电梯下来,门打开,拿着抹布拖把的保洁阿姨跟外面激吻的小年轻对上,登时五雷轰顶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保洁阿姨怀疑自己瞎了,有生之年竟然看见俩男的激吻,三观当场碎一地。
“阿姨好。”陆余舟换气的功夫,抽空跟阿姨打招呼。
保洁阿姨:“……”
等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吴也的吻又重新落下。
吻得太激烈,陆余舟感觉肺都快炸了,也不知道这家伙肺活量怎么练的,从电梯一路吻进公寓不带换气的。
“……喂,让我,喘……喘口气!”陆余舟用手掐吴也的腰,对方喘息着松开,距离不过厘米,时长不过两秒,然后无耻地问:“喘好了?”
陆余舟:“……”
眩晕,兴奋,从玄关到浴室再到卧室,陆余舟觉得自己整个人是飘过来的——当然,他也确实没落地,鞋子丢在了门口,全程被吴也抱着。
公寓一切还是老样子,家居摆设,床单被套,甚至橱柜里的衣服位置都没变。再次躺在熟悉的床上,抱着熟悉的人,闻着似乎还残留的熟悉味道,两人都有些上头。
吴也觉得自己大概是色令智昏,意乱情迷的时候竟然伸手去床边柜的抽屉里拿套——忘记是哪一天,两人一时兴起买了全套工具,而且又很神奇的,没有迈出那一步。
不过,自从抽屉里有了“作案工具”,吴也的脑子里时常想象着打开它,想多了这动作就成了下意识,仿佛他经常这么干似的。
但手伸出去他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放了十年,早过期了。
吴也在立刻下去买跟先解决一发再下去买之间犹豫了片刻,他这一犹豫难免影响正在进行的手部运动。陆余舟得以从铺天盖地的眩晕中暂时解脱出来,迷离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打开抽屉,拿出了“作案工具”。
“尾哥新换的。”
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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