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终章

房间里的小空调卖力运转着,堪堪抵消些许热度,从午后转至日落,不知疲倦。

陆余舟头悬空着仰躺在床边,一窄暖橘色的光从留有缝隙的窗帘里透进来,映在涨红的脸颊上,不知是谁染红了谁。

他对小公寓有隐秘情结,大概是这里藏了他的少年心事,见证了各种没羞没臊,就如同吻到了熟悉的爱人,哪怕中间隔了物是人非,身体跟大脑依旧会条件反射地兴奋。

他觉得吴也跟他差不多,积攒了多年的思念一发而不可收,疯得十分彻底。

“肉肉……”

“嗯。”

“我散架了,起不来了,你赔钱。”

“陪多少?”吴也用手掌托着他的头颈抱起来,像抱婴儿起来那样,放对方在自己腿上坐着,热热的手掌包裹着他的膝盖,轻轻揉着,“你看我这个人论斤称凑合够么?”

陆余舟胳膊挂在对方肩膀上,手指戳他后脑勺,声音沙哑慵懒,“少耍赖啊,你整个人散装整装都是我的,抵不了账。”

“那你看着办吧鱼总,你看我还有什么值钱,你尽管拿走。”吴也仰头,用长出胡茬的嘴轻轻蹭陆余舟的脖子。

“你等我慢慢想——痒死了别动!”陆余舟痒得受不了,暴力捂上对方的嘴,“我饿了,咱先出去吃点东西,喝驴肉汤怎么样?”

“嗯?”吴也声音闷在手心里,“喝驴肉汤你明天不打算走路了?”

他说话时嘴唇翕张,胡茬蹭着皮肤,弄得陆余舟手心奇痒。陆余舟便报复性地挠吴也肋下的痒痒肉,吴也笑倒在床上,陆余舟也没逃过去,被对方拉着摔在床上,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闹作一团。

直到床单滚得稀烂,天色发暗,肚子咕咕抗议,两人才消停。

陆余舟已然浑身散架,他举双手投降,“靠……不玩了,我要洗澡,热死爸爸了。”

吴也抱他起来去卫生间洗澡,因为实在饿得没了体力,澡洗得非常单纯。

“你真要喝驴肉汤啊,阿姨不是给了鸽子汤么?”吴也腰上挂了条浴巾出来,走去卧室衣柜,找陆余舟的衣服穿。

陆余舟在浴室说:“啊,这还有假,我妈煲汤没味,我现在想吃点重口的,再说家里只有汤没别的。”

“那行,老杨还在那地儿。”吴也打开衣柜找衣服,这里面放得还是陆余舟以前大学时候穿的衣服,他找了件纯白的T恤拿出来,闻了闻味,是才洗过的。

三两下套在身上,正要关门去另一边找裤子,忽然发现衣柜下面摆了只盒子,他记得原先这里没这玩意,好奇装了什么,随手打开来看。

盒子刚掀开一角他便怔住了。

是那只小书包。

吴也的手忽然开始发抖,他哆嗦着掀开盒盖,里面除了书包,还有五线谱本,银行卡,还有他的手机……

这房子里一切如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像是某种仪式。

他摁了一下手机,还有电,没想到竟然还没报废。

以前的微信号在这手机上,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有一些照片都在,他一度后悔过没把手机带走,这样想他的时候能翻翻以前的消息跟照片。

打开手机照片,二十岁的陆余舟跃然屏幕上,吴也的手指在笑着的脸上摸了摸,还是当年的“手感”。随即他又打开微信,赫然发现“鱼粥”对话框里有新消息。

今天意外惊喜接踵而来,比他一辈子的惊喜还多,吴也有点被砸晕了的意思。他蹲坐在地板上靠着床舒缓情绪,手使劲搓了两下头皮,湿漉漉的扎手。

好一会儿他才点开对话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敢点开看,他怕这一条条的消息给他整得稀里哗啦的,刚滚完床单就蹲这哭,怎么看都挺有病。

然而,没看两条,他视线就花了。

陆余舟头发长长了,在医院小半个月没顾上打理,这会儿吹完头发之后刘海儿都遮眼了,他找了根一次性皮筋,随便扎了个小揪,看看镜子自我感觉还挺潮。完事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吴也蹲在床跟衣柜之间的缝隙里,低着头刷手机,一会儿出神一会儿笑得抖肩膀,疯了似的。

“我画得就这么好笑?”走到衣柜前,陆余舟把吴也的大长腿别到一边,也从柜子里找了件白T恤。

这些消息都是这些年陆余舟画的“日记”,拍成图片发到了吴也的微信上。依旧是弱智舟派风格,跟本子上的对比一点长进也没有,理解全靠默契。

吴也正看这一张是这么个内容:看背景像是开party,因为有一串串写着红黄蓝绿的彩色小旗子,有坨举着高脚杯的黑球——根据他分析,大概率是个体型凹凸有致的黑人姑娘,黑色圆脑袋上扎俩小辫,身前两颗小黑球,身后一颗大黑球,底下撑着两条火柴棍,四颗球加两条火柴棍组合成了一个姑娘。

姑娘旁边站一个黄毛男生,大约是兰斯,圆脸上写仨字——拉皮条。

兰斯旁边一个缩小版的虚线陆余舟,吴也翻译了一下他的内心独白,应该是:让我隐身让我隐身让我隐身……

“让我说实话么?”吴也抬眼看他。

陆余舟:“说。”

吴也:“哈哈哈哈——”

陆余舟:“……”

吴也头仰在床上笑了好半天,眼泪都笑出来了。

“笑死你得了!”陆余舟抬脚踹他的脚尖,“后半辈子就靠它活了是吗?”

“是啊,你得天天画不能停。”吴也的两条腿将陆余舟夹住,“老了没准儿能出作品集,就叫钢琴家的画画梦怎么样。”

“……去你的吧,我一星期画一次都差点没坚持下来。”陆余舟挣脱出来,从柜子里找了条运动裤给他,“穿上,别光着腿勾引我。”

吴也把裤子丢床上,站起来从身后抱着陆余舟,在耳边吹了口热气,“咱俩谁勾引谁,你把它们放在衣柜里,分明是不想出去了。”

“……不不不,我想出去!”陆余舟歪头躲着他求放过,“真的肉肉哥,我快饿死了,先出去解决温饱问题!”

“也行,”吴也松手前,吻了一下小揪,“先喝驴肉汤再喝你。”

陆余舟:“……”

穿好裤子,吴也把旧手机揣兜里,看样子是想换旧手机用。陆余舟制止说:“这手机撑到现在全靠我精心呵护,禁不起用了,你还是放家里吧。”

“你一直带着?”

“是啊,”陆余舟说,“消息要接受啊,不然就打不开了,我怕它们消失,还往你旧邮箱里发了一份。”

吴也默了片刻,然后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

老杨的小馆子还在老地儿,从门匾到里头的汤锅都没换,就连老杨的大嗓门也还是原先那样底气十足。

这种回到原地一切还是老样子的感觉挺奇妙的,仿佛可以无缝衔接到过去的日子。

“呦呵,我这是瞧见谁俩了这是?”老杨是那么回事地搓搓眼,看着他俩嚷道,“失踪人口回归啊这是。”

吴也这些年来得次数很少,这里有他跟陆余舟的回忆,容易触景生情。

“你怎么还这样啊烦不烦啊!”吴也跟老杨撞了下肩膀,笑着怼他,“是脸上褶子长够了就不长了是么。”

“放屁吧你,老子还没老呢,前几天还有小媳妇老盯着我瞧呢。”老杨看着后面的陆余舟说,“就兴你俩越长越嫩,还不兴我魅力如初?”

陆余舟问吴也:“他有魅力这东西?”

吴也:“怎么没有啊,一看见他就能想起驴来。”

“我去你的!”老杨抄起汤勺就朝吴也脑袋上打。吴也笑着躲开,顺手从桌上面食篮子里抓了两块麻酱饼,一溜烟儿窜到角落里的小桌子旁坐下,朝陆余舟招手,“学长先来吃块饼。”

陆余舟愣了一秒,旋即嘴角上扬。

学长是梦里的称呼。

这应该算是美梦成真,或是旧梦重圆,又或者是梦里依旧,物是人未非。

吃饱喝足,两人遛弯儿去了想当然。想当然是旧貌换新颜,除了地方没变,从里到外都换了个遍,唯独原先那架旧钢琴还在,不过已经成了装饰老古董。

十年间,粉巷里的酒吧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想当然跟十六号还□□着,俩地头蛇似的赖着不走。

酒吧新换的风格是复古风,里里外外都做旧了,看着挺洋气。更洋气的余老板穿着大裤衩躺在躺椅上,手里还拿着把蒲扇扇蚊子,活像走错了片场的老大爷。

“嚯,你俩现在放飞自我了这是。”余尾指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咂嘴,“也哥是不是准备公开出柜了。”

“是啊,出柜退圈,就是这么任性。”吴也把陆余舟的手揣兜里说,“以后我给陆总当助理了,后半辈子都是他的。”

“哎我去,这一口腻得我命快没了。”余尾朝屋里招呼朗朔,“朗朔你看看你干儿子的觉悟,再看看你,一过气过得没边了的老摇滚,出门还戴墨镜,你要公开出柜没准儿还能火一把。”

朗朔出来瞅他:“那咱明天就出,谁不出谁是孙子。”

余尾:“……那算了,我不想跟你平辈儿。”

朗朔抽走余尾手里的蒲扇,对着他那张老脸啪啪糊了两下,“闲的你!”

余尾:“你他妈……我一病号你怎么好意思欺负我!”

朗朔:“昨晚要值班的时候你怎么不凹病号人设啊!”

余尾:“……”

陆余舟跟吴也笑得嘎嘎的。

这俩老男人真是够了,一天到晚闹,哪天他俩要是不闹了别人都得觉得他俩要掰。

其实出柜不出柜不影响什么,像是朗朔跟余尾,他俩这把岁数什么都经历了,什么都看开了,根本不看重别人对这件事的态度,说出柜都是玩梗。

陆余舟原本也没细琢磨过这事,他觉得他跟吴也骨子里都是那种不需要跟外人证明什么的人,出不出柜的不影响感情。但那天跟吴也聊起将来做什么的时候,吴也说退圈,开几场告别演唱会,顺便跟粉丝出个柜,算是给喜欢他的人一句交代。

陆余舟想了想也是,给喜欢的人一个交代,给不喜欢的人一个态度,坦然了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这样他们的生活才不像以前似的被动,随便一张照片就能闹得天翻地覆。

说退圈也不是立刻就退了的,吴也还有一些不能取消的行程,赵之延那么大方放人,这是人情,多少得还点,另外出柜也得跟人支会一声。

赵之延挺支持的,说了句:“你俩我挺佩服。”

陆余舟接了几场小演出,多数是赵之延帮他牵线搭桥,他有心朝国内发展,难免要跟国内圈子里的人接触。

两人渐渐忙了起来,全国各地到处跑。不过没怎么分开,除非实在错不开时间,一般都是互相跟班。

七月底是吴也外婆的忌日,两人出差的空当去了趟老家,给外婆送了两束野花野草扎起来的花束,吴也说外婆就喜欢这个。

“对了,戒指还在咱姥家呢,前段时间我本来想回来拿了还给你,结果光顾着追你去了,没顾上。”墓前献完了花,陆余舟对吴也说,“现在倒是不用还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把它们带走。”

说来缘分这事也妙得很,那对戒指像是自己挑好了归宿,机缘巧合就到了陆余舟手里,现在既然都在一起了,那戒指也不分是谁的。

“那走吧,去姥姥家拿。”吴也说。

陆余舟:“对我拿走外公外婆的戒指没意见?”

“聘礼嘛,当然归你管。”吴也搂着陆余舟对墓碑上的外婆说,“是吧外婆。”

“什么叫聘礼?”陆余舟给了他一脚,“分明是嫁妆。”

“行,嫁妆就嫁妆,反正你看着办。”吴也好说话的很,老板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余舟是这么想的,以前吴也居无定所,心更无定所,不想叫外婆看着他漂泊,现在不一样了,他俩在的地方就是家,把戒指带在身边,外公外婆会高兴的。

去了趟余家的小公寓,吃了姥姥做的狮子头跟烧卖,睡了陆余舟的小床,晚上两人挤在一块数星星。

“你数几颗了?”数半天了,陆余舟揉揉自己花掉的眼,顺手盖住吴也的眼,“别老盯着,眼睛不花么?”

吴也拿下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没有,这里的星星还不至于花眼。”

陆余舟竟然没在第一时间get到他的意思,“那哪里的星星能让你花眼?”

“你眼里的。”吴也歪头看着他说。

“我眼……”陆余舟起了一身甜蜜的鸡皮疙瘩,”我靠……”

尤其是床上的时候,吴也心里补充说。

九月份陆余舟得回美国一趟,有场重要的演出,另外得参加赵之延公司一个艺人的演唱会,帮他在海外打打名气。

陆余舟还有个打算,他想安排吴也去他上过的学校进修一段时间,当年吴也没能完成学业,一直是他的心病,他觉得吴也在作曲方面还能走得更远,深造是很有必要的。

吴也没什么意见,十分听老板媳妇儿的话,让干嘛干嘛。

到八月底的时候,俩人终于结束了国内所有的行程,剩下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就陪陪陆总帆姐,跟朋友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

期间杨怡组织了一场钢琴系同学聚会,请了当年C音所有能来的钢琴系的同学跟老师,包括老刘,还有请了老刘就不能不请的老朱。

陆余舟携家属一起参加的聚会,到了之后发现拖家带口的不少,全是拐了其他系同学当对象的。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咱们学校这么多对情侣啊,都走的地下情路线?”杨怡纳闷说。

孙值的胖肘子戳媳妇:“咱俩怎么在一起的没数吗,肯定是毕业后勾搭的呗。”

“也是哈,”杨怡说,“要不今天干脆办成相亲会得了,有还单着的使使劲,外头的哪有咱同学香啊。”

这时候有一女同学说:“恐怕难啊学姐,你没瞧见所有女同胞的眼睛都定在了校宝跟也哥身上了么,哪还有功夫香别人啊。”

陆余舟:“……”

吴也:“……”

杨怡看了一圈乐了,“我的天你们口水收一收啊都,单身的就算了,你们已婚的算怎么回事啊!”

有个已婚家属无奈发声:“我们早习惯了学姐,我媳妇手机屏保都是吴也的,好容易见了真人,没扑上去都是看在校宝的面子上。”

众人哈哈大笑。

“我们校宝也来了?”老刘老朱一前一后进来,他俩不知道陆余舟跟吴也要来,进门看见了十分惊讶,“是真人嘿!”

“瞧您这话说的,还能是照片么。”陆余舟上前跟老刘老朱分别抱了一个。

老刘才五十岁就已经一头白发,显然是没少操心。老朱倒是没大变样,只是看着比原先慈祥了不少。

学校那会儿没人敢跟老朱没大没小的,别说拥抱了,正眼都不怎么敢看。但人社会上混一圈回来,再见往日的老师,就跟见爹妈一样亲,距离感自然而然就没了。如果这会儿五毛来了,陆余舟估计也照样能跟他心无隔阂地抱一个。

吴也分别跟俩老师抱了抱,他当年匆忙退学,没来得及跟老师们道别,本以为这些人就此成了过去式,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相聚。

老刘多端详了吴也两眼,十分的感慨,“我真以为他们拿照片开玩笑呢,谁想到你们真来了,能再见到你俩真好。”

“老刘,我坦白,照片这事是我干的。”手机屏保是吴也的那位女同学主动举手坦白,“上回照合照,我出于想跟吴同学同框的私心才这么干的,求校宝别打我。”

她对象直接捂上脸了,“我承受的可太多了。”

大家集体笑喷了。

因为今年有陆余舟跟吴也加入,聚会比往年要热闹,都围着他俩聊东聊西的,话题从上学那会儿聊到孩子将来出国留学选哪所学校好,陆余舟给他们提了些非常实用的意见。还有几个同学想让娃拜陆余舟为师,说是从小就要上大师课。

说到大师课,老刘提议请陆余舟回C音给学生们上一堂课,“余舟现在完全担得起大师课了啊,是吧老朱,再过几年恐怕都请不着了。”

老朱点头,“那是,准大师了,我看过他的演奏录像,很有那范儿了。”

陆余舟不大好意思这样大师大师的叫,“上课没问题,您一句话随时都行,大师课就免了,我这才哪到哪啊。”

“嗐,自己的学生,不得拔高了说啊。”老刘说,“我就是这么自我定义的,大师曾经的老师,你有意见?”

陆余舟笑得不行,“那不能有。”

于是赶在学校开学后,陆大师回C音上了一堂大师课。

吴也陪着一起去的,没刻意避着谁,结果就是站音乐广场上签了半天的名。正赶上学校有开学音乐会,他还临时被热情的学弟学妹们拽台上唱了几首歌。

陆余舟在学校音乐厅上的课,等开课之后吴也进去看了一会儿便退出去了。这会儿学校里没什么人,他一个人故地重游,去学校各处转了转。

音乐厅去宿舍那条路是老样子,没有阴凉,今天阳光比报道那天炽热,这么走着十分晒人。他家学长最怕热,只要走在阳光底下就得垮成驴脸,旧手机里就存了一张他站在太阳底下,红着脸不高兴的照片。这人还特别不受动物待见,路边的猫见了他没好脸色,旧手机里同样存有一张他蹲在花园里跟几个猫大眼瞪小眼的照片。

这样走着走着,吴也发现他以前真的存了好多陆余舟的照片。树荫下,小径上,琴房楼前的台阶,食堂的某张桌子,宿舍楼前的小花园……目之所及都有他的少年的影子。

西门外的小吃街比以前规整了不少,露天的小吃摊都换成了小吃餐车,多了几家挺有品味的店。原先的小超市改成了书吧,对面换了一家饰品店,吴也想去找那家做棉花糖的,可惜人家早就不干了,改成了一家DIY甜品店。

“帅哥要DIY吗?我们家什么都可以做哦,刚刚开学,不考虑送女朋友一件亲手做的礼物?”一姑娘在外头揽客。

吴也看看时间还早,便转身进去了,“都可以做什么?”

他一走近,那姑娘愣住了,盯着他看了半天,“你,你你……是吴也?”

“你猜呢?”吴也微微笑。

吴也今天穿的还是陆余舟以前的衣服,显嫩,打眼看着跟学生似的,根本不以为他是个大明星。

小姑娘不管他是不是,先举着手机拍了张照片,“帅哥我拍你照片了哈,回头P一P,跟吴也一个样,我就说我遇上大明星了。”

敢情没认出来,吴也乐了。

以他多年装山寨的经验,越是一个人大大方方出门,最好再打扮得不修边幅,别人越不以为是真的,当然也有认出来的,不过吴也从来不辩解,别人说他是真的他就当真的,别人以为他山寨,他就默认山寨。

“既然拍了你的照片,我们就是朋友了,给你打友情折,六折够意思吧?”姑娘挺会做生意。

“那太好了,”吴也说,“我零用钱不多。”

这都不用问,肯定不是吴也了,那么大明星就是退圈了也不至于没钱啊。

陆余舟每天给吴也发五百块零用钱,纸质那种,不是限制消费,纯粹是玩老板助理的梗,银行卡随便他刷。但吴也通常不刷,他所有的银行卡都给了陆余舟,钱不够就找老板要,有时候还撒撒娇卖弄一下姿色,把个靠姿色霸占总裁的小助理诠释得淋漓尽致。

“帅哥,你想做啥呢,我们这可以做巧克力、蛋糕饼干、各种糖、各种饮品、还有糖果花束。”姑娘一一给吴也介绍。

吴也在店里看他们的样品,他寻思着糖以前做过了,蛋糕饼干太有挑战,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巧克力……“这戒指也是巧克力么?”他指着一只装饰着巧克力花朵但精巧程度一点也不像真巧克力的戒指问。

“对啊,我们这都是真的,这种戒指很受欢迎的,我们有模子,当然也可以自己创意,反正不难做。”姑娘拿出玫瑰花朵戒指给他看,“送女朋友很合适的。”

确实很精致,根本不像巧克力做的,但他是送男朋友的,这不合适。“有不带花的模子吗?”他问。

“什么也不带的那种指环么?”姑娘很善解人意。

“对,男生尺寸的。”吴也说。

“啊,有的。”姑娘拿来定制图片给吴也看了一款那种粗指环的,“这种合适,能刻字。”

吴也看了点点头,“行,就这种吧。”

从挑选咖啡豆开始到最后灌模都得亲手做,虽然不难,但也挺耗时间,等吴也从店里出来,陆余舟也下课了。

鱼总:我马上出来了,你在哪?

肉助理:小吃街。

鱼总:那我在音乐厅门口等你。

肉助理:嗯。

吴也把手机揣兜里,拎着爱心小礼物跑回西门,看见了等在音乐厅门口跟学弟学妹们说话的陆老师。

“陆学长要去食堂吗,我们请你吃饭啊!”几个女生围着陆余舟叽叽喳喳的。

陆余舟手指夹着一张饭卡说:“老刘给的,刷不完,我请你们吃。”

“哇!”

吴也扬起了嘴角,他家学长还是这么招人喜欢。

“我小助理来了。”陆余舟看见了吴也,朝他笑了笑。

旁边的学弟学妹们看着他俩集体痴笑:“那我们先走了啊两位学长,食堂见啊!”

“嗯。”陆余舟跟他们摆摆手,下台阶走向吴也,“等着急了吧,同学们太热情了,延长了一个小时,可累死我了。”他顺手解开衬衣领扣,拎着衣领扇风。

“辛苦了陆老师。”吴也把一根吸管放进陆余舟嘴里,看着他敞开的衣领下渗着薄汗的锁骨,清了清嗓子,“不要学长包袱了?”

“我对着你还要什么包袱,你下午做什么了,我看你很早就走了。”陆余舟也没看袋子里装了什么饮料,很信任地咬住了吸管。

吴也笑笑说:“在学校里转了转,跟宿管阿姨聊了会儿天。”

“哦。”陆余舟太渴了,大口大口地吸,根本没喝出是什么味,等喝了一小半之后才咂摸出一点奇怪的味道,他皱眉看了看自己喝的不明饮品:“这什么玩意?”

“香芋凤梨黄桃奶。”吴也说。

陆余舟表情空白了几秒,“为什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混合饮品?三种味道分开不香吗?”

“特色啊,外面小吃街上最火的甜品店买的,这种是爆款。”吴也一本正经地说,“我一看这三种味道你都喜欢,简直是神仙搭配,还省了选择障碍了。”

陆余舟心说果然是老学长了,跟不上小年轻的口味。

这东西难喝到是不至于,而且能喝的出来用料很良心,就是不能细品,只要喝得速度快,奇怪的味道就尝不出来。

听说两位学长要去食堂吃饭,食堂迎来了史上最火爆的上座率,连嚷嚷着减肥的女生也都来了,啃着苹果等学长。

不过大家都很有秩序,还很默契地空出了一张桌子,据不知道哪里的小道消息传言,两位学长以前经常在这个位置吃早饭。

“大家注意不要一惊一乍的啊,也不要在过道聚集,学长就是来吃饭的,咱别搞成粉丝见面会。”学生会的小姐姐大声普及着吃饭纪律。

“怎么想起来来食堂了?”吴也进食堂前有点担心,怕大家太热情,饭吃不成。

陆余舟说:“是老刘说要请咱吃饭,我觉得太麻烦了,就说食堂凑合一顿,他就给了我一张饭卡。”

“嗯,我还挺怀念食堂的煎饺。”吴也说。

陆余舟瞥他:“你说得是老从我嘴边抢的那种?”

吴也笑着咳嗽两声,小声说:“回家再勾引我啊。”

陆余舟用小指在他手心挠了几下,十分地挑衅。

吴也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食堂里秩序井然,两人进门的时候,大家该干嘛干嘛,看见他们就点点头打个招呼,跟上学那会儿进食堂的感觉一样。只有等他俩从身边走过去了,背后的同学们才克制着做点小动作,有拍视频的,有手舞足蹈但是不出声的,还有趴桌上灵魂出窍的。

“我的老天,他俩也太好看了,眼皮子底下经过,愣是没有一点瑕疵!”

“我不配为女生。”

“我死了。”

“……”

陆余舟跟吴也排队买了两份煎饺,买了一碗牛肉面,也不是为了来吃饱的,就买了两样意思意思,剩下的钱全部买了肉菜,能保证一桌来领一份。

食堂的餐桌布局还跟原先一样,空出来的那张桌子他俩确实坐过,在吴也的旧手机上存的那张他俩吃煎饺的照片就是坐在这里。

“我说肉助理,你以前暗搓搓存了我好多照片啊。”陆余舟抢了吴也的勺子喝了口面汤。

“嗯,早就动了歪心思了。”吴也从他盘子里夹了一只煎饺。

“你自己不是有一份吗?”陆余舟一边控诉着,没耽误他抢人家面碗里的牛肉。

“你的香,”吴也小声说,“这要没人,我抢你嘴里的。”

陆余舟在桌下狠狠踩对方一脚,面上若无其事地吃着。

吴也干脆夹住了他挑事的脚。

还剩了一份煎饺没吃,陆余舟又买了点吃的,一起送去了宿管阿姨的值班室。

王阿姨见了陆余舟,激动地半天没说出来话。

“王阿姨想我了不?”陆余舟上前抱了抱阿姨。

“小陆啊,你都这么高了!”王阿姨握着陆余舟的手,那目光跟看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一样。

陆余舟乐了,“我以前也不矮啊。”

“在我眼里你就一小孩儿。”王阿姨笑着说,“我看你就跟看别的同学不一样。”

陆余舟说:“看儿子似的对吧。”

王阿姨哈哈笑起来。

吴也下午来打过招呼了,所以没怎么插嘴,就在一边看着陆余舟跟阿姨聊。

聊差不多了,临走前两人跟王阿姨合了张影,王阿姨叫他俩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因为她年纪快到了,干不了几年了。

出宿舍楼时已是日落西沉,回宿舍的同学们陆续经过,笑着跟他俩打招呼。

陆余舟站在楼前台阶上,歪头看着吴也,“知道我离开学校那天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吴也大概能猜到,但他配合着问:“什么?”

“遗憾你没给我拎行李箱啊,我都帮你拎两回了。”陆余舟玩笑着说。

吴也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那要不咱现在找个行李箱,我帮你拎出去?”

“行李箱就算了,又不是我的。”陆余舟脚尖搓地,时不时瞥一眼吴也的肩膀。

吴也看他故意装样直乐,心说他要再嘟嘟嘴,肯定二话不说把他抱出去。他拍拍肩膀说:“来,叫声哥哥我背你出去。”

“啊……不好吧,多影响我学长的形象啊。”陆余舟嘴角憋着笑。

吴也:“你在我这还要什么形象啊学长?”

“那……”陆余舟手揣兜里,勉为其难点点头,“那行吧。”

吴也笑着走下台阶,背在身后的手勾了勾,“你跳上来,我接你。”

陆余舟背对着他扬起嘴角,他从这离开的时候遗憾得可不光是吴也没给他拎行李,更遗憾他这个人不在。但现在什么遗憾都没了,他只要看着这个人,遗憾就都不是遗憾了。

“你行不行啊一把年纪了。”陆余舟嘴上客气着,行动一点不含糊,加速跳上了吴也的后背。

谁知道这家伙真不行,陆余舟跳上后背的时候他“哎呦”了一声,腿一软蹲在了地上,“学长你是不是胖了,腰都让你压断了。”

“不可能,我天天称体重,比昨天还瘦二两呢。”陆余舟怕他真闪了腰,赶紧从他背上下来站直了。

结果吴也当即就溜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嘿!”陆余舟心说这王八蛋欠打!“你给我等着吴也,扣你一月零花钱!”

吴也回头朝他吐舌头,吐完继续跑。

“你大爷!”陆余舟气得在后面撵。

一路追到樟树林,浓烈的樟树香沁入心脾,一下勾起了留在这里的记忆。

陆余舟追着近在眼前却又怎么也追不上的吴也,感觉像是一脚踏回到了十年前的某个夜晚,他们依然是两个追逐打闹的少年,他们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挥霍。

吴也停下来,回头笑看他,“还是追不到我啊学长。”

陆余舟心说:那你也照样还是我的。

他没停,加速跑上前跳上吴也的后背,勾着对方的脖子,一口咬上他的耳垂,咬牙问:“还跑不跑了?”

“不敢了。”吴也拿出巧克力戒指套在陆余舟的手指上,“我错了学长,别扣我零花钱。”

嗯?

陆余舟抬起右手,无名指上套了个黑乎乎的指环,刚好挡住了手指上的疤,还有那颗黑痣。他凑近了闻闻,“巧克力么?”

“嗯。”

“这你做的?”陆余舟瞬间对上号了,“那杯奇葩混合奶也是你做的?”

吴也:“……”

“这么牛吗你?”陆余舟尤记得他当年做的乌龟糖,那叫一个丑,这巧克力指环边是边棱是棱的,上面还刻了字,一个大写的Y,一个大写的Z,挺像买来的工艺品。“可是会化掉吧。”

“化之前吃掉就行。”吴也说,“不用可惜,回头咱换真的。”

陆余舟没说话,捏着他的下巴转向自己,看了看他头侧的大Z,垂眸问:“这俩Z是一回事么?”

吴也看着他点头:“是。”

陆余舟吻住了他的嘴。

寂静的黄昏,微风吹动香樟,几片树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脚下。

岁月柔和,时光不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本写得磕磕绊绊不甚满意,感谢大家包涵了。

大概会有两章番外,新文正在筹备中,争取多存稿。

下本开《入骨》

感谢静听花开、廿四桥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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