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〇〇六回
第〇〇六回:
踏破铁鞋无觅处,
灵山只在此心中
石猴常常问自己,为何一定要走呢?他只能如是回答:因为路在那里。
孙小空年纪甚小的时候,就比别人多了一分果敢和冲劲,对未知世界极为好奇,加之胆子也大,每每为人所不敢,探人所不至,也没少吃亏,受个伤,脱层皮那是家常便饭。因此穿越之后,他也敢于自己孤身一“猴”,在全然陌生的异界漂洋过海、翻山越岭,与年少时的性情和经历密不可分。
一日,在河边迷迷糊糊睡去,又睡眼朦胧地醒来。揉揉眼睛,发觉手上、臂上长满了浓密柔软的金色毛发,头脑一片混沌,暗想:居然带着这些猴子毛睡过去了,看来拍电视真是个害人害己的体力活。想罢,无意识地揪住臂上的毛,用力一拔。
河面被他气壮山河、中气十足的叫声震得波光荡漾。
——疼死了!!!!!!!!
这一疼,害的他一屁股蹲坐在地,继而翻滚了数个来回,在河里呛了几口水。胡乱抹了把脸,向水中望去,但见河水清浅,天光云影,徘徊流连。一只金毛猴子,瞪着受了惊吓、还有点朦胧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自己。
这一吓,石猴差点灵魂出窍(不知真的灵魂出窍后,还能穿越回去不?)。果不其然,半梦半醒间万不可看镜子,古人诚不我欺。
石猴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水中倒影,不停地自言自语道:“我穿越了,穿越成了一只猴子,一只帅气的、很可能会神通广大的雄性猴子。我现在是一只猴子,猴子……”
心理建设完毕,迈着还稍微有些虚浮的腿,信步而行。行不足半里,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石猴心念一动,宛如吃了十全大补丸,即刻健步如飞,登山顶上观看。
整座山是雨后新晴的模样,但见日映岚光,雨收黛色,枯藤老树,奇花瑞草,修竹乔松。不出意料,听得有人言语,石猴急忙趋步,穿入林中,向那唱歌的樵夫深深一诺道:“大哥,小弟稽首了。敢问此处山中,可有神仙?”
那樵夫一愣,见是一穿人衣、作人语的猴子,也不讶异,道:“有,有!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菩提祖师。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儿,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
石猴谢道:“那老神仙的徒弟,可常回来看望他老人家?”
樵夫摇头道:“不曾,不曾!仙家行事,高深莫测,不能以常理度之。那老神仙的弟子虽多,可却不许弟子对外人说出师承来历,而且弟子一旦出山,便不可再回。”
猴王嘀咕道:“果然脾气古怪。”脑中冒出个形象:这个老神仙,多半是个脾气古怪、不苟言笑的老头子,白发苍苍,长须飘飘,仙风道骨,深不可测。
出深林,找上路径,过一山坡,约有七八里远,果然望见一座洞府。崖头立一石牌,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不禁心中且喜且叹:莫非这就是猿粪?
石猴不敢造次,只得跳上松枝梢头,寻觅些松子吃。此处果真是钟灵毓秀,万物生动,受天地灵气滋养,松子都比别处好吃。肚子吃了个滚瓜溜圆,方下了树,在门前站定。
少顷间,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童子,将吃饱了松子、规规矩矩站在门前的金毛小猴领进去。
石猴虽说好奇,却不敢四处张望,眼观鼻,鼻观心,头一回老老实实地走着。但见那洞天深处,说不尽那静室幽居,不见奢华靡费,唯觉精致舒适。
正自叹赏,远远瞥见一个人端坐于瑶台之上,身边小童侍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菩提祖师了。石猴不敢仰视,急趋而过,倒身下拜道:“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天产石猴,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访到此处。志心朝礼!”
祖师道:“漂洋过海,逐渐行来,倒是不易。既然你无父无母,是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造化之物,想必有些通灵之处,你且说来听听。”
菩提祖师的声音十分温和,就似平辈之间聊天一般,声线优美,不似个道行高深的前辈高人。石猴仍不敢仰视,搜肠刮肚想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却发现自己除了几门外语,便与寻常猴子无异了。正垂头丧气间,忽然灵光一现,道:“弟子也无甚通灵之处,只有一处与众各别:似乎能隐隐约约看透未来的走向。”不待菩提祖师言语,石猴便抢着道:“恳请师父赐名!”
菩提祖师笑道:“你这猴头,忒鬼精。我尚未开口应允,你就自行拜在我门下了。也罢,既然你有通晓未来的福报……”
石猴用一根炭条在掌心写下三个字,攥着拳道:“请师父验之!”
菩提祖师道:“你这猴精聪明,可是也太聪明了,未免有些卖弄聪明,加之性子急躁,可不是修仙之人一流的性情。不过也不打紧,世人的性情、悟性和资质分为九流,只要三者均是上乘,便有修道的机缘。”
石猴忙道:“弟子的性情是几流?”祖师道:“冷眼观之,约莫在二三流之间,虽非绝佳,修道也勉强够了。”
石猴又忙道:“弟子的资质和悟性又是几流?恳请师父告知!”
祖师道:“你非人,不入世间之流。”
石猴哑然,忽而想起弼马温也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自己的悟性和资质该不会重蹈覆辙罢……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菩提祖师道:“问也问了,拳头别攥那么紧,张开罢。”
石猴慢慢放开拳头,将手掌伸出,平摊开来。只听吸气声,惊呼声,赞叹声此起彼伏。他大着胆子稍稍抬头,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秀美纤长的手的掌心中,“孙悟空”三个金字赫然发光,与自己手上的炭黑色的“孙悟空”相映成趣。石猴的目光恰似被牢牢黏在那只手上,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恍若头顶打了个焦雷,五脏六腑都战栗起来。
瑶台上端坐的,根本不是什么白胡子老头,而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清瘦男子。身着半新不旧却不染纤尘的道袍,手持一柄金丝拂尘,拂尘的柄呈白色,却隐隐七彩光华流动。高高的发髻上插着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小棒,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他的相貌颇为俊秀,虽非俊美到惊世骇俗人神共愤,却如清风拂面,观之忘倦。看着他的模样,让人忘了他五官的形状,只觉得神韵天成,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山有情,万物生动,全都在他眉宇之间。石猴一时看呆了。
直到旁边一个童子悄声提醒:“还不赶快谢师父赐名!”石猴方如梦初醒道:“谢师父赐名,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了!”
菩提望着他,沉声道:“窥见未来,可是极大的福缘和福报。万望你珍之惜之,切莫毁于行止。”说罢又道:“我看你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有什么不解快问罢。”
悟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道:“师父,您老人家为何这般年轻?”
菩提祖师道:“真人金丹大成后,即可永驻容颜。对于仙家,则是相由心生。”
悟空点头,心里暗道:原来福禄寿三星那古稀之岁、耄耋之龄的容貌,也是相由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