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拜高堂

先是被困锁了近十天,后放火烧山,在众多武林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悄声逃离,又不想让萧绝过于担心连夜赶来山庄,傅少御已是精疲力尽。

此刻交代完他认为最重要的事,终于如释重负,抱着萧绝说了两句话就沉沉睡了过去。

萧绝躺在他怀里久久不能平静。

一来是因为震惊于傅少御的深藏不露,二来则是在梳理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情。

从他拿到唐筠给他的那幅画像开始,他就走入了傅少御精心设计好的布局中。至于傅少御非要引他下山的原因,萧绝大概能明白一二。

无非是魔教想要清除异己,又不想让他牵连其中,所以傅少御要诱他离开,好为唐筠整肃踏仙阁的内部势力争取时间。

至于男人为何要亲自作饵,萧绝笃定地想,他肯定是急切地想要再次见到自己。

而平川府沈家庄的寿宴上,岑不语假模假样献上剑谱残卷作为贺礼,唐筠又假借踏仙阁名义到燕家闹事,还有那两名异域女子向中原武林发出的邀约……

一桩桩,一件件,都围绕着二十六年前的那桩灭门惨案。

如此大张旗鼓,不断挑动整个中原武林的神经,傅少御的意图应该是要引蛇出洞。

这个时候谁按捺不住,谁就是做贼心虚。

想起前段时间他们去塞北时屡次遭遇死士追杀的事,萧绝想,傅少御的目的应该达成了。幕后真凶大概已知道了傅少御的真实身份,迫切地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究竟是谁呢?

萧绝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他能想到的一切细节。

蓦地想起唐筠在婚宴上送呈给燕无计的那支陈旧玉箫,他说是从踏仙阁的库房中搜罗出来的玩意儿,当真如此吗?

那支玉箫上的飞燕挂坠他认得,娘亲在世时最爱做那种形状特殊的飞燕结,然后再歇斯底里地把它扔进泥土里咒骂燕无计的绝情。

玉箫该是燕无计未成名前的私物,怎会落在崔玉书的手里?

是私交甚好,还是另有缘由?

难道燕无计当年也参与了那场屠杀吗?

萧绝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否则若燕家人当真无辜,依傅少御的性子,不可能纵容他给燕星寒下毒。

如此想来,燕无计之死,是傅少御所为吗?

萧绝轻轻翻了个身,借着昏暗光线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把这个念头否定掉了。

傅少御和他外公苦苦隐忍二十六年布局追凶,若换做是他,绝不可能容忍罪魁祸首如此悄无声息的轻易死去。

定有其他人在背后翻云覆雨。

萧绝叹了口气,整件事错综复杂,他仅凭一些表面发生的事进行推测,其实没多大的意义。倒不如睡醒之后问问傅少御,他现在总不会再对自己有所隐瞒了。

他重新闭上眼,努力把那些胡思乱想撇除干净,睡了这些日子最为安心的一觉。

待翌日醒转时,他才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些不对。

他一脚把睡得正香的人踹下床,“咚”的一声响,把正在院子里溜达的赤雪吓了一跳,她赶紧小步跑到窗下,还对院墙上的褚风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听墙角。

褚风来了兴致,纵身跳下院墙,脚步轻盈如草上飞,和赤雪面对面蹲在窗下,一脸坏笑,侧耳细听。

只听他们公子连声说了两句“听我解释”,随即就是乒乒乓乓几声乱响,然后房门“砰”地被撞开,傅少御赤着双脚率先蹦出来,一只靴子紧随其后,被甩飞撞到了檐下廊柱。

“我真的没有怀疑你绑了燕飞霜,只是问一下……”

又是“砰”的一声,房门重新关上,差点撞着傅少御的鼻尖。

他拍了拍紧闭的房门,继续道:“谁能想到你会把我打晕绑回踏仙阁呢?我承认,我当时是有些生气,便想着装装模样让你长点教训……”

“你去死吧!”

房门倏然打开,另一只靴子稳准狠地砸进傅少御怀中,随即房门又大力地摔在他脸上。

“噗哈哈哈哈哈——”

窗下两人爆发出一阵无情大笑,傅少御没好气地把靴子扔了过去。

褚风拽着赤雪往院子里跑,一脸幸灾乐祸:“他急了他急了,早就劝过公子不要太过分,演戏该适可而止,结果呢?砸脚了吧?!”

傅少御又把另一只落在脚边的靴子扔了过去,正砸中褚风的屁股。

褚风“哎哟”一声,捂着屁股大笑着跑没影了。

靛青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傅少御好说歹劝才把萧绝哄上了餐桌,并把这几个人一一介绍给萧绝认识。

赤雪活泼地冲萧绝晃了晃手里的铃铛,笑得极其甜美:“我们和公子交过两次手,算不得陌生人了,对吧?”

她不提还好,一想起当初这对姐妹花连同唐筠一起在燕家配合演戏,装作互不相识,把整个中原武林的人耍得团团转,萧绝就更来气。

他感觉被愚弄了,哪怕傅少御没有恶意。

更别提这段时间他每天都焦心灼肺,担心傅少御会因立场问题从此把他当做毕生死敌,哪知道傅少御竟是装的!

太可气了。

气得他把傅少御殷勤夹过来的菜,一根一根都挑出来,扔到了盘子里,分毫未动。

傅少御在桌下扯了扯萧绝的衣角,小声地哄:“我知错了,燕飞霜的事算我冤枉你了好不好?”

萧绝哼了一声,他又不是因为燕飞霜的事生气。

傅少御又摸了摸他的大腿,?继续认错:“我也不该故意装作不理你,你别气了,气坏了身体我会心疼的。”

“嘶……”褚风突然发出一声怪叫,靛青问:“怎么了?”

褚风捂着半边脸颊,皱着眉头问:“我牙好酸,你醋是不是放多了?”

傅少御咬咬牙,在桌下狠狠踹了褚风一脚,把一条煎得金黄酥脆的小黄鱼放在萧绝的碗里,哄道:“这些日子你消瘦不少,多吃点,养胖些。我再怎么不好不对,你也不能和最喜欢的鱼过不去吧?”

褚风的脸已经因为憋笑涨得通红,看教主吃瘪实在太有意思了。

赤雪开玩笑地把自己的碗碟往萧绝面前一送:“公子不吃的话,就赏给赤雪吃呗。”

“好啊。”萧绝大大方方的把那条鱼转夹给赤雪,放下碗筷朝外走,“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呃,”赤雪举着碗筷,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转,“这鱼我吃还是不吃?”

“吃吃吃,你整天就知道吃!”傅少御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忙起身去追人,褚风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瞬,笑翻在地。

昨夜做的有些过火,萧绝走路时不太自在,对傅少御的怨气就更重了几分。

任凭对方如何哄劝,他都决计不理。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傅少御说要带他去处地方,愣是把人半拖半拽地弄出了山庄,萧绝摆着一张冷脸,不甚高兴地说道:“现在沈仲清那批人恨不能掘地三尺找到我,你带我出来是要自投罗网吗?”

“这是座不起眼的小镇,没关系的。”傅少御帮他整理了一下仪容,牵着他的手往小镇里走,“明天咱们就动身回春山台,趁着今日得空,我想带你见见他们。”

“谁们?”

“到了你便知道了。”

萧绝冷哼一声,想甩开他的手,奈何傅少御用的力气很大,非要与他十指相扣。?没办法甩开,只能作罢。

小镇的长街上,行人不算太多,两个大男人携手并行,也没引来多大的注意。

拐过街角,一座破败的旧宅赫然出现在眼前,萧绝看到牌匾上笔走龙蛇的“凌府”二字,突然明白了傅少御的用意。

他竟有些怯步。

“走吧,”傅少御捏了捏他的手指,打趣道:“丑儿媳也要见公婆的。”

萧绝作势要去踢他,傅少御笑呵呵地把他牵进了那座多年来无人生活的庭院。

门洞下、院子里、廊道上,斑驳血迹经过岁月沉淀已变成了乌黑色,与地砖缝隙里的泥污混成一体,淡去了当年触目惊心的凶戾之气。

傅少御带他穿过天井,来到了凌氏祠堂。

由于他花钱托人勤谨打扫收拾,这里灯烛长明,香火缭绕,丝毫不见破败。

香案供着凌氏历代先祖牌位,最下面两个,萧绝看到了凌渊与傅觅的名字,这应该就是傅少御的父母亲了。

傅少御取来三炷香递给萧绝,自己又拿了三炷,退到蒲团前叩首跪拜,萧绝连忙在他身侧跪下,恭恭敬敬地上香。

“高堂在上,孩儿把他带来给您二位看看。这辈子,就是他了。”

萧绝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肘,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傅少御含笑看过来,说:“凌氏香火传至我这就要断了,你陪我多磕几个头谢罪吧。”

萧绝不禁动容,忙跟着傅少御又伏首下去,诚心诚意叩拜凌氏列祖列宗的亡灵。

上香过后,两人出了祠堂走后门出了旧宅,沉默无言地走出一段路,傅少御才说:“凌家出事时,我刚满月,我对父亲、母亲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绝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沉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听说凌氏满门上下三十二口尽皆遭难,你……是如何逃过死劫的?”

“外公说当年姑姑听闻凌家出事后,连夜赶来,在后巷盛水的雨缸里发现了我。当时我已是奄奄一息,险些没能救回来。”傅少御说,“至于是谁把我藏在那的,就无从得知了。”

萧绝静默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少御突然凑过来,小声问:“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别气了吧?”

萧绝别扭地转开目光:“这是两码事。”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的小哑巴消气呢?”傅少御轻轻撞了一下萧绝的肩膀,来回蹭着,像是撒娇一样,“快点给我出出主意呗。”

萧绝被他蹭的脸红心跳,站远一些,冷声道:“不知羞。”

傅少御又不死心地贴过来,正要同他再撒撒娇时,身侧突然一阵清风吹过,下一刻,面前已跪了一人。

定睛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绝影。

萧绝板着脸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不看时机突然现身的人十分不满。

傅少御问:“你怎么来了?”

绝影伏首沉声道:“启禀公子,塞北传来消息,施正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