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闹别扭

傅少御面色稍沉,问:“何时?”

绝影答道:“三天前,昨日才收到消息,已有人去追,尚无消息传回。”

“嗯,”傅少御让他起身,又问:“燕飞霜呢?可有她的下落?”

“暂时没有,”绝影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当日营救唐筠时,武侯府确实奇怪。”

他看了萧绝一眼,欲言又止,傅少御大大方方将萧绝拉到身边,解除绝影的疑虑:“但说无妨。”

绝影垂首道:“当天武侯府地牢仅有十名护院看守,整个营救过程实在过于顺利,属下有些怀疑。”

萧绝心底暗暗称怪,英雄大会召开前的那几天,沈仲清与燕无计召集各位武林高手轮流看守地牢,生怕踏仙阁会来营救唐筠,怎么到了大会当日,却只留十人看护?

莫非是有意为之?

可故意放走唐筠的目的何在呢?肯定不是舍不得他死,大发善心。

“在想什么?”傅少御帮他把头发沾着的一点香灰弹去。

“嗯,”萧绝回神,暂且放下气恼,平心静气地问傅少御,“燕无计之死,和你有关吗?”

傅少御没答,落后他们一步的绝影闻声向前,恭声答道:“当日忙于营救唐筠,无人对燕无计下手。”

“为何有此一问?”傅少御说。

“因为燕无计死于断魂散,”萧绝见他眉头微蹙,想来也是刚知道此事,他嗤笑道:“他同你一样,也以为是我绑走了燕飞霜,被别有用心之人引到晋平城外,死在了我面前。”

傅少御苦笑着解释:“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疑心你加害燕飞霜。”

萧绝不理会,继续道:“上次燕星寒中毒后,断魂散已不再是踏仙阁独有的东西,谁都有可能偷摸拿点私藏起来害人。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

傅少御问:“什么?”

“断魂散根据剂量不同,毒发时间也会不同。”萧绝解释道,“譬如燕星寒,我每日在他的药碗里撒些粉末,他半个月后才出现症状,并还要饱受毒发的折磨缓慢死去。”

傅少御了然:“燕无计是暴毙,死前几天并无任何明显抱恙,说明是有人在短时间内让他服下了大剂量的断魂散。”

“没错。”萧绝说,“燕无计死前喝过谁倒的茶,吃过谁递的糕点,都值得怀疑。”

“你说的没错,但那天比武大会一片混乱,没人会留意燕无计入口了些什么东西。”傅少御说。

“这便是幕后真凶的高明之处了,”萧绝冷笑道,“他杀人于乱市,又利用燕飞霜陷害于我,最后他落得一身干净,我倒成了那个绑架下毒杀人的罪魁祸首。现在整个武林更是要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了。”

他这辈子杀过很多人,数都数不清,多担几项罪名其实没什么,但他就是不高兴。

他不喜欢做替罪羊,更不喜欢那人抢在他之前要了燕无计的狗命。

傅少御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想太多,你安心留在我身边就好。”

萧绝似笑非笑地说:“你一把火烧了我老家,我当然要跟你走了,休想赖账。”

傅少御开怀大笑,不顾这是在大街上,抱着萧绝的脑袋就往他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啵”的一声很是响亮。

“我人都是你的了,绝对不会赖账。”

萧绝红着耳朵尖把人推开了,低叱他“不知羞”。

待三人出了城门,傅少御才拉回正题,道:“其实顺着你刚刚说的话仔细想想,能在比武当天给燕无计下毒的人,少之又少。燕无计在武林中颇有地位,他可不是谁的吃食都肯入口的。”

萧绝沉思片刻,反问:“你是说……沈仲清?”

傅少御耸耸肩膀,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无论是谁,想找证据是绝无可能的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燕飞霜的下落。”

萧绝不以为然:“燕无计都死了,他的女儿还有什么存活的价值?”

肯定早就遭到毒手,?弃尸荒野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找到的。”傅少御侧身看向绝影,问:“前些日子追杀我与萧绝的那几批死士,可查到什么线索?”

绝影道:“那些人身份难查,不过佩剑似是统一铸造,或许找到铸剑师后,能有所收获。”

萧绝忍不住泼冷水:“天下打铁铺这么多,你们要寻到猴年马月去吗?”

傅少御对绝影说:“重点在平川府附近的城镇搜寻。”

沈家庄就在平川府,萧绝挑了下眉,看向傅少御:“你为什么怀疑沈仲清?他和那桩旧案也有牵连吗?”

“直觉而已,”傅少御笑笑,“有没有牵连,要进一步查证才知道。”

谈话间,三人已回到小山庄,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内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上啊!快上!”

“去!快快快!哎——!”

“哈哈哈哈哈哈,赢了赢了,又要赢了!”

“赤雪你闭嘴行吗?我这都被你一惊一乍的吓蔫了,能赢才有鬼了!”

“嘿,你输了怨我吵,玩不起啊?快快快,掏银票!”

“……”

绝影嘴角一抽,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傅少御的脸色,傅少御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绝率先跨入门内,院子里几个人蹲坐着围成一圈,脑袋挤着脑袋,边嚷嚷边斗蛐蛐,仅有靛青一人顾及着仪态,站在外圈没凑热闹。

和赤雪吵得最欢的,正是刚被救出来的唐筠。

褚风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分别坐在这两人旁边,手中各执一根热草,聚精会神地对罐里的两只蛐蛐进行引斗,神色之肃穆,气氛之紧张,更像是在华山论剑。

唐筠吵不过赤雪,面红耳赤地拍了拍身边的男人:“岑大哥你能不能行啊?这会儿我都搭进去二百两银票了,你再输的话,自己掏钱啊,我没了!”

岑不语抽空瞟他一眼,低斥道:“你行你来,要钱没有!”

“嘿!”唐筠不乐意了,撸起袖子要自己上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他还以为是靛青催他喝药,头也不回地说,“等我一会儿。”

又被拍了两下,身后不远处还传来两声刻意而为的咳嗽,几个人终于肯从胶着的秋兴局势中抬起头来。

率先映入眼底的,是萧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唐筠条件反射地要躲,跟猴子一样拔地而起,迅速蹿到绝影身后躲着。

“萧绝你有话好好说,咱别一见面就动手,行不行?”

萧绝嗤笑一声,懒得理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仍坐在地上的那个陌生男人。

方才听唐筠叫他“岑大哥”,那想来是魔教右使岑不语了。

眼下他没戴面具,样貌算得上俊朗,只是有一道伤疤自他左额斜下划过眉梢,没入鬓角中,不笑的时候显出几分凶煞。

萧绝想起自己曾和他交过一次手。

那次唐筠大闹燕家婚宴,就是这个一身黑袍的岑不语帮助他脱逃的。

岑不语见他在打量自己,坦荡地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教主夫人”,赤雪和褚风噗嗤一声笑出来,在旁边跟着起哄。

连不迭的“教主夫人”,听得萧绝耳朵根子发痒发麻,脸色肉眼可见得变红了。

他又羞又恼,但心里又有一丝被认可接纳的甜蜜,发不了火、挂不住脸,他只能转头瞪了傅少御一眼,拂袖而去。

傅少御赶紧去追人,结果意料之中的,被关在了门外。

当天晚上,他都没能进去和脸皮薄的小哑巴共度良宵。

教主郁闷死了,不知萧绝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翌日启程回塞北,萧绝策马在前飞驰,扬了傅少御一脸的灰尘,唐筠驱马行近些,好奇地问:“公子如何招惹这位祖宗啦?咱们不妨交流下经验。”

傅少御幽幽瞥他一眼,说:“看来你身体已调养得差不多了,回去自觉领罚。”

唐筠一怔,讪讪笑道:“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一行人乔装打扮,装作寻常商贾出行北上,途经许多茶肆酒楼,一路上听了不少江湖新鲜传闻,议论度最高的自然是那场中原武林对踏仙阁的全力征讨。

现在江湖人人皆知,半月前的一场大火把踏仙阁烧成灰烬,崔玉书豢养的所谓“影卫”死的死,逃的逃,踏仙阁一夕覆灭,不可不谓大快人心。

这次正邪之战,正义一方战胜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火灭之后,武林众人在断壁残垣中搜寻了三天三夜,都没能找到傅少御的踪迹。

有人说他定是被踏仙阁的余孽绑去了其他地方,也有人说他应该已葬身火海,烧得连渣都不剩了,真真是天妒英才。

萧绝听了禁不住冷笑。

“凭什么你就是英才,而我却被视为妖孽?”

他明明坏得很,把这群人耍得团团转。

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傅少御,各个都是看戏的神情。

傅少御泰然自若,握住了萧绝的手,认真道:“因为你太特别了,而凡人畏惧特别。”

“啪嗒”一声,唐筠手一抖,红烧肉掉到了桌上。其他人也差不多是同款惊掉下巴的表情。

公子可太会了。

萧绝强行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把手抽了出来,扭过头去继续吃饭。

岑不语悄悄在桌下踩了一脚绝影,朝傅少御努了努嘴,?示意他这个木头人多跟自家教主学着点。

绝影依葫芦画瓢,握住了唐筠的手,好意提醒道:“你最近要清淡饮食。”

又夹了一块肥肉打算往嘴里放的唐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