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夏洱吩咐丫鬟将膳食摆到西厢房的圆桌上。

再走近西次间，隔着珠帘道：“王妃，今日晚膳做的是鲜莴苣、时崧、鲈鱼汤还有那佛跳墙，已经取来了。”

顾簌充耳不闻外头的动静，连那隐隐飘过来的饭菜香也一并忽略了，一心都扑在这一遍遍的《内训》上。

沈珞从宫里回来，见暖阁中无人便转道去了颐箬园。

屋里静谧，入门便见满桌佳肴热气渐散。

“殿下。”夏洱立在西次间门口，为他挑起珠帘便懂眼色的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沈珞松了松束紧的衣袖，慢步走到里屋。

见顾簌低着头，几缕青丝勾于耳后，手中奋笔疾书，有好几个字都写花了。

他站定了一瞬又退了出来，坐到圆桌边上，取副银筷尝尝这菜色。

佛跳墙，将猪羊鸡鸭各类混于坛中，蹄筋瑶柱等煨制其间，色泽鲜美，味中有味，亦称满坛香。

未过一会儿顾簌走出来，怏怏不乐道：“禾侧妃姐姐常在皇祖母面前搬弄是非，臣妾今日又在寿宁宫挨委屈了。”

沈珞轻“嗯”一声，没接她的茬。

“今日又要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了。”顾簌长吁短叹，都没坐下用上一口便走了回去。

取块新莲香墨随意磨了几圈，继续抄书。

只不过腹中空空又搁着幽怨的情绪，这才没写几句便丢下笔又出去了。

沈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将正盛出的羹汤顺手递给她。

顾簌双手接过浅尝了半口，挑剔道：“太腻。”

说完又坐着乖巧地喝完，“不过这是殿下盛的，臣妾一定不能浪费。”

沈珞听完放下羹勺，“有事就直说。”

顾簌往前靠了靠，笑的灿烂：“明日你随便寻个缘由，将我从寿宁宫弄出来可好？”

“为何？”

“皇祖母今日罚我抄书，明日便要呈上去，她老人家定有后招再折腾我。”顾簌指尖抓着他的衣袖，讨巧道，“殿下您就大发善心，护我一回吧。”

沈珞轻轻地拂开她，别过眼，“知道了。”

顾簌立马愉悦起来，跑回去准备继续抄书。

“先用晚膳。”

“这菜我吃不下。”顾簌其实没什么胃口，“佛跳墙太腻，那个菜看色泽就没入味，这个鱼腥味还在。”

沈珞蹙眉，拿过小半碗饭放到她面前，“那就别动菜了，将这饭吃完就行。”

顾簌老大不情愿了，但念着明日就靠沈珞救自己这条小命，现下一定要顺着他，只好磨磨蹭蹭地都吃了。

夜里沈珞没多留，用完晚膳便回初杞园。

时隔多月，父皇将东城的案子再次提起，并秘密转由大理寺审理，而主理此事之人是年前刚调入京的陆允鹤。

听闻其性格孤僻，油盐不进。

沈珞将书桌上的字条引了烛火，一瞬间火光由明转暗，烧成了灰烬。

*

第二日的马车上。

顾簌手中抱着个锦枕，脑袋半垂半靠地耷拉着，从景王府门口一直睡到了东华门。

今日敏郡王妃未进宫，整个寿宁宫里来请安的人不少，但开始的气氛终归是沉闷了许多。

太后老神在在地端坐着，手里一串梧桐色的佛珠刻满了经文，有序地转动。

“给皇祖母请安，这是臣妾昨夜所抄，劳您过目。”

宫女递上去的一叠册子，太后从中间抽了一本，翘着长长的金指甲翻了几页。

随放下，哀叹一声：“哀家也不是非要管你们府里的事，只是你的路还长，行差踏错都要被世人所诟病。擅宠则骄，怙恩则妒，景王妃可要牢记啊。”

顾簌低眉，“是，臣妾记下了。”

“你甚少进宫，今日便陪着哀家坐会儿吧。”

顾簌应声，依言到旁边的玫瑰椅上坐着，干听她们几个聊了小半个时辰。

“淑妃姐姐，臣妾听闻，皇贵妃娘娘相中了你娘家侄女儿？”说这话的人声音清脆，扑通一声在几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太子妃花一般的年纪说没就没了，实在让人惋惜。

原以为皇贵妃要为小辈的事被冷落几日，却不想陛下没多久便又翻了她的牌子，近几日还传出了新太子妃的人选。

淑妃初初听闻时心中自是高兴的，可现在是在寿宁宫。

太子和景王两人里，太后这面上瞧着是一视同仁，但钟家偏倚谁却半点都没藏着，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现下都不可能往皇贵妃那一派去站。

淑妃将脸上的笑意撑大，“妹妹胡说什么那，新太子妃的人选自是由陛下定的，我们几个闲人别听风就是雨的。”

“瞧臣妾这人云亦云的性子，听到些什么真是半点都藏不住话。今日又让母后看笑话了。”

钟太后宽容大度地笑着，“哀家早说过，丽嫔嘴里说出来的挑着听听便是，指不定明日她自个儿都忘了。不过……”

她顿首，众人也不禁立起了耳朵根。

“皇帝倒是也同哀家提过，而今后宫里头也算是百花齐放，所以今春这选秀便不办了。改到七月里让哀家挑些好姑娘，给几个孩子赐婚，一个个的都给添些可心的。”

太后含笑将这话说完，顾簌明显觉着殿中有几道目光像自己聚拢。

抬眸望去，一眼便见淑妃脸上一副看笑话的神色。

景王妃善妒的名声，貌似被传的总人皆知了。

顾簌伤心地挪开视线，心中也确实是有忧虑之事。

怕来个比江禾凝聪明或者是沈珞心中欢喜的，届时皇兄那边该怎么交待。

是做一步受人掌控的好棋，还是一颗无用的弃子。

似乎都不太甘心。

“太后，景王殿下来给您请安，现下正在偏殿候着。”

“哀家知道了。”太后坐直了身子，朝着众人道，“你们无事便退下吧，景王妃也先回吧。”

落到顾簌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几束。

“是，皇祖母。”

太后真是不留余力地给自己放冷箭。

顾簌出了正殿并未走远。

小德子在门口候着，“王妃留步，殿下说很快便出来，让您晚些走。”

今日惠风和畅，顾簌在亭子里稍坐了一会。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沈珞便出了宁寿宫，身后还有皇祖母的贴身嬷嬷一路送着。

顾簌本想等那嬷嬷回了再过去的。

却不想沈珞这眼神利落的，走到亭子前的小路上竟然停了下来。

似笑非笑地望过来，顾簌只好硬着头皮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