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春日里红墙穿断霭,远远望去景致朦胧。

顾簌侧过身,瞄了眼同自己一块儿上了马车的沈珞,“殿下今日不忙?”

“今日休沐。”

“……”那可真是劳烦您了。

沈珞将歪倒的手枕递给她,自个儿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地瞧着:“你之前说绣给我的东西,怎么又没了踪影?”

顾簌眼波流转,“前些日子放在了景央宫里,忘了带回王府,就…拖了些时日,要不现在去取回来。一边回府,一边给您绣几针?”

沈珞有被她这话气道,什么叫做给绣几针,“我若看不见你便不绣了?”

“倒也不是。”顾簌讪讪地笑道,学着贴心地模样靠过去给他捏了两下臂弯,“就是有些废眼,臣妾绣地眼睛都花了。”

边说还将头往前仰,凑到沈珞眼前硬是给他瞧。

沈珞低头,往进她眼睛里的隐隐娇意,不自然地别开眼。

“殿下,今日皇祖母说再过些月要给各家都添几个新人。”顾簌得寸进尺地抬起手,环着他将他硬生生掰回来,“不知您喜欢哪一款的?”

“爱妃大可不必如此贴心,管好你自己便是。”沈珞冷漠道。

马车驶过巷子口,车轱辘扭着一连串石子有些不稳当,顾簌晃着晃着便靠到他怀里。

“殿下误会了,臣妾是想先学学,好在您心里占个先机。”顾簌说的有理有据,“那往后这些姐姐妹妹的再进来,也是抢不过臣妾这头一份,您说是吧?”

沈珞闻言将两人中间隔着的手枕抽开,伸直腿将她歪歪扭扭的身子抱正了,寻着她喋喋不休的唇畔亲过去。

顾簌有些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被他磨着。

脑海里一片雾蒙蒙的,直到他松开才轻轻喘气小声问道,“我方才在皇祖母那儿吃了五块红豆酥,你可觉着甜?”

沈珞看着她唇红齿白,一脸虚心求问的模样。

经不住“嗯”了一声。

顾簌顿时笑逐颜开,“我也觉着那红豆酥太甜了!”

车轱辘一路转到了西河街的巷子里,迎面一扇古朴的木门。

门大咧咧地敞开着,放眼望去是今春新上的各种绸缎衣衫,连那少见的冰蚕丝都随意地摆在架子上。

掌柜的一眼就瞧出了是两位贵人,亲自出来迎到了第二楼,将就备好的服饰整理出来。

“这是扬州城里新进的布料,裙衫是今春最流行的双面叠,您瞧着可合眼缘?”

方才马车停下时顾簌就不大理解,如今瞧着简朴的衣衫,沈珞怕是闲的想去踏青了……

“不大合眼缘,不过我瞧那白衣倒是不错。”

掌柜的一愣,转身去将那件取来,小心提醒道:“这瞧着是小巧别致,但做的是男人家的衣衫。”

“无妨。”顾簌伸出手捏着布料提了提,“相公觉着如何?”

沈珞:“随你。”

顾簌:“那便这件了。”

掌柜的后退一步让开路,眼角悄悄地瞧了瞧贵人的面色。

还好,不大生气。

下楼时顾簌束着单色的发带,清秀的样貌活脱脱一个世家小公子,不过仔细看起来就有些显女相了。

两人在隔断的残壁屏风处停了停,外头有人在吵架,闹哄哄的。

“我们福生班初来京城,确实不太懂这里头的世故。但我们班主好歹也是真金白银给你们送过来的,怎么到了今日才说做不了那?”正说话那个嗓门浑亮,孔武有力。

“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你们这生意也别做了。”

掌柜的对着沈珞二人连连赔礼,“惊扰公子了,鄙人这就去将门口的人都清了。”

他绕过屏风站直了腰杆才出去,笑意盈盈地三言两语就劝了和,再将闹事的人请到里间细谈。

顾簌走出来时,正巧瞧见里间的门半开半合。

原来那亮嗓的不是单独来的,他身边还站着一书生气的男子。

似乎是福生班的大青衣,云慧生。

*

京城外往西,相隔数公里有一集市。

绕过集市再往深巷里走,最角落里头有家小酒楼。

这酒楼每日只开二十桌,午晚各十桌。

店家自个儿就是个厨子,但先前这集市生意不大好,每日往这儿来的也就三四个客人,略略赚些钱过过小日子。

后来每日出去的三四个客人都觉着发现味蕾宝藏似的,这一传十,十传百的,等到人人都说菜色好的时候,这生意也就旺了起来。

加之圣上的新政下来,附近的集市引入了各地的商铺,人群也就热闹了。

不过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店家看着银子入账一日比一日多,可闲暇出来唱曲逗鸟的时间是一点儿都没抠出来。

他郁郁寡欢了好些时日,最终拍案定了个规矩——

每日就限定做几桌的生意,其余就哪来的回哪去,本店绝不接待。

原以为他这得罪人的法子定是捞不到好处,不出五日必会关门大吉。

却不想这日日赶来的客人是越来越多,连带着将周边铺子的生意都越发得红火。

不过顾簌不了解这酒楼的传奇,只是觉着周边一圈就属它门前最为空旷,连大堂都没坐满。

她一撩衣袍先一步走进去,瞧着里面简陋朴素的店面和桌子上没什么色泽的饭菜。

不禁往身后的沈珞处靠了靠,“你今日是特意带我来这儿用膳?”

沈珞:“嗯。”

夏漪一早便到了雅间里,命人将桌椅板凳都清理了,碗筷杯盘也换了浮雕玉刻的贵品。只待着王爷一来,就抬手敲击示意可将菜色呈上。

第一道是平平无奇碎炒扁豆,顾簌看了眼没动筷。

第二道是面上浮着一层肉沫的藕荷汤,顾簌碰了碰勺子没拿起来。

“殿下,是不是有人同你说,我近些日子不好好用膳?”顾簌郑重解释,“那是因为这天气转暖,口腹欲便浅了些,并不是我嫌弃咱们府里的厨子。”

犯不着带我来体验民生疾苦啊。

第三道端进来的是一只栗色酒坛。

夏漪将坛身擦拭一圈,再慢慢地掀开荷叶盖子,一股浓昀的香味便四散开来。她取了深碗盛出半盏,递给王妃。

顾簌拿着勺子绊了拌,春笋鸽蛋沉于汤底,熟烂的碎肉荤而不腻,似乎比家中煮的好上许多。

可是这里面用的配料,都够普通人家吃上几个月了。

“殿下这是先抑后扬?想让臣妾明白……些个什么?”顾簌顿了顿,没选到恰当的措辞。

“爱妃想多了。”沈珞看着她胡思乱想的神情,轻笑出声:“这家酒楼招牌好,今日你若是觉着不好吃,便命人将它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