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三章 看朱成碧思纷纷(上)

狮子园建于康熙四十二年,与热河行宫同时兴建,原名狮子沟花园,康熙赐名狮子园,并于康熙五十一年赐予皇四子胤禛,作为其一家在热河的临时府邸。可惜这座园林后来毁于洪水,后人已无幸得见其真容。

我现在正是置身于这座园子之中。这里景色宜人,有山有峰,有湖有溪,遍地花开,古木成荫,鹭飞鸟鸣。

若是撇开此刻我的境遇不谈,那果真是世上最美好的经历。

一群仆妇簇拥着我和嫂子走在湖边的石板上,湖里的荷花开得正当时。风吹荷叶,碧涛荡漾,卷来阵阵清香,娇艳的花朵上沾着水珠,在阳光的照映下,曲曲动人。

连天碧叶无穷尽,映日荷花别样红。

年——映——荷——,不知是不是就来自于这一诗句。若果如此,她的品貌当是当得起这般赞誉的。

正是巧了。荷花是我最喜欢的花。爱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娇而不媚,纯而不腻。

在21世纪,我曾经的他以荷花夸耀过我的笑容,赞我笑起来犹如夏日里绽放的荷花。不知,现在,他是否还偶尔会想起那如荷花般美妙的笑靥。

一行人说笑着慢行。

忽见迎面来了两个女眷。走在前面的穿戴稍好,鹅蛋脸杏仁眼,额头开阔,眼光平和。跟着后面的,应该是个丫头。

远远的看着我,前面的女眷即小步趋前,福倒向我请安,“福晋吉祥。”

她低眉顺眼,身上毫无狰狞之气。

我不认得她,而身边的仆妇都只是向她微一屈膝,并未口道吉祥。搞得我无从猜测她的身份。

春妮上前在我耳边轻声提醒,“这是元寿阿哥的生母,格格钱氏。”

元寿阿哥?弘历的小名貌似是叫元寿,哪里听说过。那这个就是弘历的妈妈咯?

虽说明白了她的身份,我却不知道如何向她回礼。

凝雪拉拉我的衣角,偷偷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

哦,明白了。我向钱氏抬抬手,“起来吧。不用那么客气。”

“咳咳,”嬷嬷轻咳了两声。

看来后面半句加的不好。我求饶的向嬷嬷投去一眼,她却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面无任何表情矗立。

恰在囧处,见钱氏忽又转身向湖对岸行礼。

我顺着她福倒的方向看去,湖中亭子里,直身站立着两个男子,一个着藏青色袍,一个着绛紫色袍,湖上微风吹动他们的袍角,那气场,好似仙人一般。他俩似乎正载看向我们这边。

“是王爷和八贝勒,福晋快行礼,”春妮直接上手扯我的氅衣,叫我做出行礼的样子。

藏青色袍子的男子朝这边抬抬手,钱氏这才直起身来。

此刻,我很想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他和我的他真的长得一摸一样吗?但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而我,绝没有走过去相见的勇气。

“福晋可要妾身相陪而行?”钱氏躬身问我。

“不用了。我跟嫂子走走就回去了,你忙你的吧!”我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女人。她生的不能算倾国倾城,可是看着十分讨喜。她的笑容淡淡的,不过,绝对无公害无污染。

怪道人都说,孩子的第一个老师是母亲呢。也许只有这样的母亲,才能教育出弘历这样的子女吧。

钱氏走后,春妮便在一边说,这次随驾巡幸热河,雍正带出京来的,只有我和钱氏两个女眷。带着钱氏,是因为,三位阿哥也被带来狮子园的乐山书院读书,看中的,正是她平和的个性,适于照顾阿哥们。

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钱氏温和平静的做派,连一向以挑剔著称的雍正都喜欢。

◇◇◇◇◇◇◇◇

连日,都由嫂子陪着在正午前和日落后,去园子散步,慢慢的,心情开始舒畅。

虽说夜深人静,每每想起被丢在未来的家人,心里酸酸的,说来寒碜人,我还曾经细细计算过,妈妈可以得到多少经济补偿。考虑到我除了信用卡里面有限的欠款,没有其他大额债务,房贷已经还清,车贷么,大可以让银行把车迁走。衣食当可无忧,只是心里的伤痛,估计一生都难以愈合了。

我很后悔,后悔从前,因为工作太累,压力无处释放,有的时候冲着妈妈大呼小叫。后悔,没有腾出更多时间陪家人共聚天伦;心里就光想着多做项目,多拿奖金。唉,那个钱串子,余星辰,她做过那么多令我遗憾的事情,可现在却没有机会补偿了。

嫂子,是我在这个空间第一个见到的亲人。她的陪伴带给我生的勇气。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她的。

“怎的穿着单衣一个人坐在风头?”嫂子做家常打扮披着一片月光而来,手里拿着一个红木小匣。

“觉得有些燥热,想吹吹风。”我站起来拉她往里间去。

嫂子坐定,长吸了一口气,方说:“陪了姑娘这几日了。后日,我便要回去了。一则,京中各人都在听信;二则,你哥哥一人在西北,我也不放心。”

我低头,不想让她看见眼里的泪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下回得了时机,嫂子与你哥哥一道来看你。”她亲热的拉我靠到她的肩头。

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味,那是她的独有的味道。

就这么静静靠了一会,她方才推开我,说:“我嘱咐的话,姑娘可都要记住了,爷们们的事情是爷们的,姑娘只要细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若这里有什么短少的,尽管告诉凝雪,我自有办法给姑娘送来。”

“嗯。”我顺从的点点头。

她伸手打开红木匣子,拿起表面的几张银票,露出下面满满一匣子白花花的银子,“这几张大额的银票,姑娘自己收好。以备不时之需。下面这些散碎银子,或有一两的,或有二两的,留给姑娘日常加餐打赏。交给凝雪保管。”

“知道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这个时代的钱。可是心里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姑娘歇了吧。我也告退了。”她强忍住眼泪,迅速站起来,复又走入那片月光。

我把银子交给凝雪。心里却满是不解。我哥哥年羹尧,那是四爷党的中流砥柱啊,怎么我在这府里,还需要自备那么多钱,难道不应该是要啥有啥吗?

我觉得凝雪可以解答我的这个疑问,干脆直白白的向她提出来。

引来的,却是她满目的诧异,那神情,好似在问:福晋,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啦?想什么美事呐?

“我知道的不对吗?”这个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一定是要弄明白的。

“福晋,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家大老爷和三老爷,据奴才知道的,都是跟那边……更加亲近一些。”她将手藏在袖中,偷偷做了一个“八”的手势。

什么,年羹尧和年希尧都是八爷党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

“福晋,可知道三老爷前面那位原配夫人,是谁家的?”凝雪问。

我无知的摇摇头。

史书我是看的不少,可是我从来不关心女人的事情,我关注的,永远都是男人间的你争我夺、你死我活。因为,余星辰是需要整日在男人堆里战斗的女人。除了少数几个声名大噪的女性,其他的,我丝毫没有印象。就连我自己所扮演的这个年氏,要如何落幕,我都无从得知。报应啊!

原来年羹尧的原配夫人,纳喇氏,是明珠的孙女,纳兰性德的次女,自小由原任左都御史的揆叙抚养长大。这位夫人还为年羹尧生育了多个子女。就连现任夫人,也是纳喇家族,在纳喇氏死后,经过精挑细选,为年羹尧安排的。且,年羹尧早年与揆叙还有类似师生一般的情谊。

揆叙是铁杆的八爷党,这个我是知道的。而且,在历史上也有确凿证据,雍正初年,揆叙早已死了,雍正为了泄愤,还在其墓碑上改镌“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

既然年羹尧跟揆叙有如此一层关系,得以攀上这根高枝。那是八爷党,也属正常。至少在康熙五十六年看来,做八爷党比做四爷党靠谱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是,为什么,他的宝贝妹妹会被指给雍正呢。是他想留个后手?是雍正想拉拢他?百思不得其解。

“福晋,福晋,”凝雪看我想的出神,轻声唤我。

“嗯?”我干脆拉她坐下来,“接茬说。”原以为她会吞吞吐吐,想不到她竟一副不吐不快的爽利。

“何况,大老爷与八爷、九爷、十爷交好的几位洋教士私交也是极好,过从甚密。信件不绝。福晋年少时,也常随去玩耍。只是现如今,自己都不记得了。不过,他……福晋总还记得吧?”凝雪指的大约是十四阿哥吧。

难怪年映荷跟十四阿哥之间会有别样情愫呢。原来还有那么一段渊源。

凝雪接着说,“还有啊,咱们家三老爷素来都刻意疏远四王爷,银钱上从无孝敬不说,请安折子也少见。王爷早倍感不畅。再有呢,福晋自己没有听说,日前,因与孟光祖交接案,三老爷被皇上申斥,革职,现只是从宽留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