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三章 看朱成碧思纷纷(下)

孟光祖交接案,我原在史籍上读到过。

孟光祖是三皇子胤祉府上的人,在康熙末年,也就是胤祉最受康熙青睐的时候,曾经打着胤祉的名号,到陕西、四川、江西、广西等各省活动。按当时的制度,皇子及其属人离开京师的话,均需要批准登记;而孟光祖在地方上行走的话,应当具有勘合(相当于介绍信),地方官府才能给予接待,但孟光祖虽然没有任何证明文件,在各省间依旧是通行无阻,地方官员竟都予以配合。

孟光祖在各省活动的时候,还经常以胤祉的名义给地方督抚大员馈赠礼品,他就曾给当时的四川巡抚年羹尧送过礼物,年羹尧还回赠了马匹银两等。后,事发,一批督抚官员因此下马。

嫂子真的是很疼我,年羹尧革职留任,就是这几日下的圣旨,她自己肯定是万般担忧,在我面前,却只字不提。

“所以啊,福晋在这府里,要额外吃点什么饮食,办点什么私货,向来都是花的自家的钱财。夫人给的这点体己,可是万万少不了的。”春妮闻声而来。

神啊!我的可怜的历史知识啊!红的都成绿的了!八爷党居然成了四爷党!看来,后面记得那些也不要拿出来参考了,正确性太差。搞不好要出人命了。

小年呀,小年,我说,小年同志,你的家庭咋那么复杂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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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知晓了年家的底细,连日来,我愁肠百结。

再加之嫂子离园回京,少了亲人的陪伴,更让我倍感孤独惆怅。

原以为靠着年羹尧这颗大树,我定可在这府里极尽尊贵,呼风唤雨。直至多年后雍正登基,年羹尧获罪。

但,现在看来,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无子。

无宠。

无倚靠。

心系他人。

年映荷在雍亲王府当真可谓人嫌狗不待见。怪不得她要一根白绫把自己挂在房梁上了。何其之绝望啊!想到此处,我对这个女子百般同情、怜悯。她,太苦了。

同情别人归同情别人,最要紧的还是想想自己的前途。寻死肯定不是我的格调。

那要怎么办,逃跑吗,可我什么都不会,要如何生存。就算抱上嫂子拿来的那匣银子,出了狮子园的大门,我又要如何置地置房,安置下半生。

留下。又怎么跟雍正相处。本以为他至少会顾忌年羹尧,而善待我。现在看来,这个假设完全不成立。如此复杂的斗争形势,说不好,在雍正看来,我还不如已经吊死了。

若说夫妻情意,我跟他哪有什么情谊。他更不会喜欢我这种角色。不会弹琴、不会下棋、不会书法、不会画画、不会跳舞、不会做饭……我会什么呢?我会股权投资,挣大钱!不过好像雍正不缺钱……嗨,想什么呢,我也不稀得他喜欢。

怎么办?现在看来只有先那么凑合着。

好在还有有钱的娘家时时接济,如果现在省着点花,存些下来,将来年羹尧获罪,我在宫里的日子也许还可以过得下去。虽说对历史上的女性没有了解,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年羹尧获罪,年氏并没有因此被赐死。

见嫂子走后,我又忧郁起来,凝雪和春妮使劲浑身解数逗我说话活动。我都不为所动,只是整日整日枯坐。

可能看我近日饮食不多,凝雪故意使话来勾我的食欲,“福晋可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夫人白白给了那一匣银子,咱也使使。”

想吃的,想喝的。嘴里忽然泛起了咖啡味,咖啡是我每天必喝的,那么多天不喝,心里想念的紧。可这个年代,哪里去寻咖啡来?大清跟肯尼亚、哥伦比亚……应该还没有建立外交关系才是。

退而求其次,又思念了奶茶。以前,在少有的休闲时光,我也会在家里用普洱茶、鲜奶加蜂蜜,自己煮奶茶,点一盏小灯。将装奶茶的小壶置于灯上。颇有意境的。

牛奶、蜂蜜、普洱茶。大清应该是有的。

向凝雪说了我的想法。她虽惊讶。却也说不难。

“福晋日日那么枯坐着,怎么也不抚抚筝,绣绣花,或练练字也好啊!”凝雪边与我说话掸掸筝上的灰。她已经几次催促我练字了。我心里也明白,她或许是在敲打我回信。但我的毛笔字,可不是练练就能见人的。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对十四阿哥说的。我跟他实在是不熟呀。

“都不会了。”我黯然摇摇头。

“我说你没记性的。再不要说这些引福晋伤心!”春妮嗔怪的瞪凝雪一眼。手持一柄琵琶进来,“福晋,奴才整理东西,打后边大立柜里寻出一柄琵琶来,请福晋示下,看要如何处置?”

琵琶。我立马来了精神,终于找到东西杀死时间了。小时候,在妈妈横眉立眼下,整整学了近十年琵琶,我可是考过十级的高手呢!古筝有什么稀奇啊?琵琶乃民乐之首,素来有三年古筝十年琵琶之语。自豪感油然而生。

“有谱吗?再去寻寻!”我接过琵琶细看。

琵琶甚为精巧,根据拿在手上的观感来看,背板当是整块的老红木辅以清漆,加绘貂蝉拜月图,琴头、山口、凤枕皆是象牙的。虽说不是极品,却也绝对堪称上品。只不过,弦与我小时候使的材质很是不同。我用的是银弦,这把琵琶上的弦,材质我不是很认识,除了音量稍小,手感倒也不错。另外,这琵琶的品相数量与我以前用的也有出入。现代的琵琶,为了能够演奏更多的西式乐曲,经过了改进,品相逐步增加。我小时候抱的琵琶,是八相三十品的。这把琵琶则只有四相九品。相较之下,音域要狭窄不少。

不过,我是高手,摸索摸索,应该就会使了。而且,摸索的过程也可以谋杀时间不是。

不多久,春妮找来了曲谱。

说到谱。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我小时候看得是西化了的五线谱,按的是十二平均律,现在的谱,是古谱,用的是宫商角徵羽。

慢慢来吧。总有办法熟悉的。毕竟有些曲子,我虽弹不全,但是一段一段拨弄拨弄还是不成问题的。对照着,也就可以习惯看古谱了。

于是,每日练起琵琶来。因为我对古谱和古琵琶并不在行。而且,因为好多年来,工作学习排满了几乎所有的时间,琵琶也已是多年不曾上手。现在,可以说是边学边弹。凝雪、春妮、嬷嬷都以为我是正在自学成才,直在一边赞我聪明。我心里暗暗得意起来,终于有件事情,我比年映荷强了。

没两日,之前所要的普洱、牛奶、蜂蜜等物便一一送来。只是,我回忆里的蜡烛小灯和耐高温玻璃壶,被换成了碗口大的小风炉和掐丝铜壶。

我带着凝雪、春妮,在书桌上细细摆弄起这些物件。先将洗茶后的普洱加入半壶水中,小火煮开,慢慢倒入牛奶,继续小火加热。然后,再用小勺量出蜂蜜,放到一边备用的小碗里。待茶煮到起泡,即将茶倒出到小碗里。

“给,尝尝。”我端起一碗成品,递给凝雪。复又端起一碗给春妮。

她俩踹踹的小咪了一口。

凝雪还在品味道。春妮却已堆笑答道:“好喝!”

嬷嬷许是嗅着香味,也进的屋来。我也倒了一碗给她。她饮了一口,笑得好是温暖,道,“原先关外的老人们爱喝奶茶,味道跟这怪像的,只是跟这,又有些不同。”

“这正是奶茶!”凝雪复又为嬷嬷添了一些。嬷嬷低头沉醉的品着,脸上溢满孩童般的快乐。大约,这茶也勾出了她年少时的美好回忆吧。

“福晋怎的喜欢这个?”凝雪问。

“唉,不过退而求其次罢了。在这里,它就是我的星巴克了!”我给自己也倒了一碗。结论是:这边的牛奶品质不如光明或者蒙牛或者伊利或者……。

“原来这种茶叫星巴克呀?”春妮啧啧嘴,将剩下的茶饮尽,“好喝!”

得了琵琶,又有奶茶。一则没那么无聊,二则奶茶本也有提神的功效。我渐渐不再忧郁。又开始像嫂子在的时候,每日出屋到院子里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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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看我精神日渐。遂打起了收拾我的主意,一日,偏说要开始教引礼仪。

教了半日后,我倒没事。嬷嬷被我整的只会坐着摇头了。

要说行礼的动作,那我可是一教便会。我可不是笨小孩哦。但是,说到要分清,见到什么人行何种礼节么,我就弄不明白了。

三个时辰过去。我就记住三种:一见皇帝,二见雍正,三见下人。

我很庆幸嬷嬷只是嬷嬷,如果是我母亲或者婆婆,那我可能只有罚跪的份了。

说来还是凝雪聪明,最终她想出了应对之策。

“福晋出门,奴才总是跟着的。福晋只需看奴才的手势。如果比一,那就是福晋行礼,让起才起。比二,就是来人行礼,福晋还礼。比三,就是来人行礼,福晋让起。比四,就是让福晋跪拜。”凝雪边说边拿手比划着暗号。

“这个法子好。”说完。我们就试着操练了起来,方法倒是好用。只是笑倒了一边的嬷嬷和春妮。

练着练着,就连凝雪也笑弯了腰。

我在她们的笑声中直起身子,看着她们的笑脸。心想,如果必须在这里呆下去。她们就是我的伴了。有这样的伴,我在雍王府的日子却也当可以过过。遂,前些天的惆怅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