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伏城的声音低，站在后方一步开外的冯宇没听清，问：“馋什么？”

周萍和程阮站在季伏城的正对面，一字不落地听到。

周萍愣了一下，看向程阮，挑起的眼睛中满是惊讶，仿佛在说，小阮，你怎么还说过这种话。

一道炸雷在程阮头顶炸开。

啊啊啊，这句话季伏城居然都还记得。

那是她的口误，她已经解释过了，他怎么还记得。

他的语气和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是在嘲讽我吗？

季伏城并没理会冯宇的提问，他沉沉地凝视僵住的程阮，脑海莫名地浮现前段时间程阮的绯闻照片。她和一个轮廓深邃的外国男人，站得那样近。男人的手还亲昵地扶在她的后背，她侧转头，朝男人露出调皮的笑。

他敛起目光，声音和表情一样，毫无情绪：“你还馋不少人的身子吧？”

程阮惊了，猛地抬眼。

他就是在嘲讽我！

而且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分明在说：你是个轻浮的女人。

程阮真想捶自己一顿。

当初为什么酒后发疯去亲他啊。

没了初吻不说，还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好像会随便献吻的女人。

程阮气到脸颊鼓起，水汪汪的眼瞪视季伏城：“我，我没有。”

季伏城挑眉：“没有？”

没有馋我，还是没有馋别人。

冯宇还是没听清，脑袋探过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周萍也一头雾水：“应该有什么误会吧，我们小阮不会说那样的话。”

周萍正说着，忽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真是巧了，能在这里碰到你们。”

几人同时看去，娄烨导演堆叠着英朗的笑，朝他们走来。

“都是熟人，一会儿我攒个局，叙叙旧。正好我有个本子，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娄烨发话，自然没人推却。

慈善晚宴结束，几人到了德馨楼——一家高档中式茶楼。

一走进包厢，便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道，混合着红木桌椅的木香，以及茶的香气。

几人落了座，娄烨坐在主位，轻车熟路地摆|弄着紫砂茶具。

洗茶，泡茶，紧接着便该是品茶。

娄烨提起茶壶，就要给众人道，周萍用手掌压住杯子，笑言：“这种事，让小辈做。”

说着给程阮使了个眼色。

程阮懂事地接过茶壶，先给年龄最长的娄烨倒。

因为礼服裙的束缚，程阮坐得端正，倒茶时，动作也不敢太大，别有一种优雅的韵味。

娄烨不吝夸奖：“一年多未见，程阮长大了，变稳重了许多。”

“是啊。”周萍附和。

程阮紧接着给周萍和冯宇倒了茶，轮到季伏城时，她犹豫了下，把茶壶往季伏城手边一放，佯装若无其事地转开脸。

季伏城：“……”

娄烨注意到，朗笑着说：“伏城没茶吗？”

“啊。”程阮愣了瞬，心想，当着娄导的面，我总不能直接说不想给他倒吧，于是编出个借口说，“我没注意到他，把他漏掉了。”

季伏城：“……”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没注意到？

正这时，周萍来了电话，说句抱歉，起身走出，轻轻带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娄烨的声音响起：“你不是季伏城的粉丝吗，怎么没注意到他。”他停顿下，半开玩笑说，“难道‘移情别恋’？”

程阮语塞：“什，什么移情别恋。”

“我的意思是你不粉他了，改粉别人。不过年轻人，变化快也正常。”

“我没有……”程阮想表达自己不是善变的人，更不是季伏城所认为的轻浮的人，可情急之下，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说出几个字便卡住。

于是娄烨听后，理解成：“这么说，你还是季伏城的粉丝咯，没变。”

听到这句话，季伏城悠悠抬起头，说出一句让程阮更加语塞地话：“像你这样的粉丝，还是不要粉我。”

季伏城希望他的粉丝，是喜欢他的表演和作品，而不是他的长相，亦或身体。

肤浅的粉丝，他不需要。

娄烨和冯宇同时愣住。

程阮看向季伏城，季伏城正冷漠地看着她，眉眼间满是疏离。

桌下的手指搅在一起，心也跟着搅在一起，头慢慢垂落。

季伏城似乎越来越讨厌自己了。

他说话的口吻，好像她是他的粉丝这件事，都令她不齿。

程阮的手收紧，慢慢成拳。

下一秒，她猛地抬头，准备怼回去。忽然，门被打开了。

周萍踩着利落的步子走进来，注意到气氛中有微妙的尴尬，她问：“怎么了？”

娄烨打圆场：“没什么。来来来，坐下，我们谈正题。”

周萍回到座位，程阮的手缓缓放下。

看了眼程阮失了笑容的脸，冯宇偷偷凑近季伏城，低声说：“你的说话方式得改改，别老是带刺似的。”

季伏城斜一眼冯宇：“我如实陈述我的想法而已。”

冯宇被季伏城的话给噎住。

你那哪是如实陈述想法，分明就是在怼人。

平时怼他，他都习惯，无所谓。但谁都怼，甚至连程阮这种可爱的小姑娘都怼，太惨无人道了。

季伏城没有心，也不能没有到这份上啊。

冯宇笑着给季伏城斟了杯茶，委婉地说：“那……下次你陈述想法的时候，稍微拐一下弯？”

季伏城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冯宇叹气，季伏城这性格，太直了，钢铁直男有没有。

要是不这么直，而且冷清冷性的，怎么可能二十七岁还没谈过恋爱。

估计也正是因为没谈过恋爱，性格才越来越古怪。

娄烨喝了口茶，开始说正题。他的新戏要开拍了，原本定的女主角，要去拍另一个大导的纯商业片，片酬高，就把他这边给舍了。

他想问问周萍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周萍是老牌经纪人，手头的资源肯定不少。

他想找没怎么拍过电影，相貌淡雅清新的。

周萍听了，指指程阮：“我们小阮就可以啊。”

只拍过一部电影，算是电影新人。样貌嘛，根据角色需要，可明艳，可淡雅，可甜可盐。

娄烨看向程阮，恍然大悟般：“对呀，可以用程阮。她现在都不怎么出现在公众视野，我就没往她身上想。”

程阮提醒周萍：“可是我明天……”

她话没说完，季伏城的声音盖过了她：“我觉得不合适。”

娄烨刚拿到剧本没多久，就找过季伏城，想让他客串一个角色，所以剧本他看过，是个纯女主的片子，没有男主角，更没有恋爱戏，全由一个女角色挑大梁，贯穿全片。

这样的角色，程阮能演好吗？季伏城表示怀疑。

而且她还停了一年多没演戏，去国外，跟外国男人传绯闻去了。他不觉得这种情况下，她的演技，较之跟他合作时，能有多大改变。

“为什么这么说？”娄烨想听听季伏城的具体看法。

可程阮并不想听，只想起身离开。

季伏城讨厌她竟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还没说要演，他就急于否定她。

“我只是认为，程阮的演技，还不足以胜任那个角色。”

“不是，我们小阮……”周萍想提一嘴程阮到国外进修演技的事，才说出几个字，只听娄烨道：

“程阮现在演技应该进步不少吧。上次，邀你参加金华奖，你经纪人告诉我你回不来，说你在国外念书，修戏剧。”

冯宇眼睛亮起，啧叹：“程阮，你去上学了。”

娄烨柔和地看着程阮，赞许地点了点头：“像你这样，在声名正火时放掉一切，去学习，需要极大的勇气。我敢说，很多人都做不到。”

去上学？

季伏城淡漠半垂的目光抬起，落向程阮，心里起了不可察觉的一丝涟漪。

“就冲你这份勇气，不用试戏了，这个角色由你来演，我相信你一定能演好。”娄烨干脆利落地做出决定，“这戏月底开拍，我们尽快签合同，让程阮开始读剧本，把事情往前推进。”

“太感谢娄导了。”周萍喜不自胜，“我家小阮肯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他们就这么决定了？程阮有些懵。

她低垂的眼睫忽闪着扬起，娇甜又略带委屈的声音道：“可是，我明天要回学校了。这部戏，我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