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伏城那句”你如果演不好“刚出口，程阮立刻条件反射般地绷紧了神经，意识到他又要嘲讽自己。

根据过往的经验，他肯定是想说：“你演不好，就别演了，反正你的演技乏善可陈。”

程阮气得牙痒痒，真想跳起来打他一顿。

给她水的时候也是，那么生硬地推到她眼前，冷眸半眯，一言不发。

那种冷又桀骜的姿态，像在给人施舍一般。

哼，谁稀罕你的水。

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程阮走向刘佳佳，接过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水杯还给刘佳佳，又返回继续拍摄。

跟季伏城的吵架戏，又按照导演要求拍了几遍。

拍到后来，程阮喉咙都变哑，大脑缺氧，四肢无力。

她这才发现，原来吵架也是个力气活。

觉得自己状态越来越差，她跟娄导提出暂停一会儿，让她恢复下喉咙，免得影响拍摄效果。

但娄导很满意程阮哑了的状态，说：“没关系，就这么来。我们再来一次，你就卯着劲跟他吵，后面任由自己声嘶力竭，揪他的衣领，捶他的胸口。然后再整个情绪down下来，慢慢松开，一脸平静地跟他说我们分手吧。”

“嗯，好，我知道了。”

程阮酝酿片刻情绪，看向导演，点头示意。

导演喊开始，她全情投入，歇斯底里地跟季伏城争吵起来，吵着吵着，甚至红了眼眶，泪水不受控制地簌簌流下，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嘶哑。

那痛彻心扉的模样令人动容。

程阮往前两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继续嘶着声音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和她到底在一起多久了，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

程阮扯着季伏城的衣领摇晃他，但他始终沉默不言。

剧本就是这样的，女主角不停质问男主，又哭又闹，可男主满脸平静，冷眼看她扑腾。

程阮觉得，这角色简直是为季伏城量身定制的。

他这么冷漠的一个人，估计他有了女朋友，女朋友要跟他分手的话，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程阮代入了自己，季伏城越是冷漠，她变得越是气愤，摇晃他几下后，开始捶他的胸口。

手上的力气不觉加重。

季伏城坚实地像一堵墙一样，捶的程阮手都疼了，他的表情也没变分毫。

程阮抬头看他一眼，这一抬不要紧，重新垂下时，眼前忽地一黑。

她觉得身体里的氧气，像被抽尽一般，张开口，用力呼吸。但却什么都呼吸不到，人不受控制地歪倒。

季伏城垂眸看程阮，发现她的身体在向右歪倒，迅捷地伸出手，横过她的身体，一把搂住她，将她拉向自己。

当程阮靠在自己身上后，季伏城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满是绵软，意识到不对劲，忙移开。

不远处的贺祁宇和刘佳佳看到程阮栽倒，快速奔了过去。

贺祁宇腿长，速度比刘佳佳快，先到了程阮身旁。

“你没事吧？”他边问询，边伸出手，想把程阮从季伏城手中接过。

季伏城冷冷看着他，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随后刘佳佳赶到，一脸忧心地跟季伏城说谢谢，同时伸出了手。

季伏城这才松开手，把程阮交给了刘佳佳。

刘佳佳抱住程阮，轻拍她的后背，问她：“你怎么样？”

娄导从监视器后面霍地站起，也跑过来，焦声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叫医生。”

娄导话音落下时，程阮悠悠撑开了眼皮，视线朦胧，意识也如半梦半醒，过了会儿才恢复。

“我没事，就是嘶喊太久，大脑有点缺氧。”

娄导赶紧让工作人员搬张椅子过来，扶程阮坐下，让她休息。

“要不今天就这样吧。”

程阮闭上的眼又睁开，微弱的声音道：“没关系，我休息会儿就能拍了。”

娄导沉默片刻，说：“那好吧。”

女主角拍不了，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跟着休息。

贺祁宇走到程阮身旁，蹲下，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在程阮眼前晃晃，放进了她手中。

程阮朝贺祁宇绽开了笑靥。

季伏城定在原地，冷冷看着这一幕。

不知何时，冯宇到了季伏城身旁，赞叹说：“程阮也太拼了，我去慰问她一下。”

季伏城把迈出腿的冯宇拉回，冷声说：“她现在需要休息，别去打扰。”

说完转身，大长腿迈开了步子。

垂在身侧的那只刚才搂住程阮的手，涌过一阵轻微的苏麻。

他五指张开，把那奇异的感觉赶走，又握起。

休息了十多分钟，程阮又开始拍摄。

前面拍的那段，导演很满意，只需要再拍一个心冷无力说分手的画面。

拍了一条，顺利完成，季伏城的戏份就此结束。

娄导带头，感谢季伏城的客串，一众人开始鼓掌。

等掌声渐消，娄导高声说：“这段时间大家辛苦，晚上我请所有人吃饭，一来感谢伏城愿意来客串这么个工具人角色，二来犒劳大家。”

所有人瞬间沸腾。

那些喜欢贺祁宇的员工们，偷偷看向贺祁宇，暗想，不知道贺祁宇会不会参加。

如果贺祁宇参加，四舍五入，也算是跟贺祁宇一起吃过饭了，此生满足。

这样的盘算到晚上便得到了答案。

贺祁宇走在程阮身旁，两人一同踏进聚会的餐厅。

一剧组的人包了场，大家随意吵闹，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

“氛围挺不错。”贺祁宇环视一周。

“还可以。”程阮声音还哑着，有气无力地附和。

听了程阮的声音，贺祁宇笑道：“你这烟嗓，听起来竟然还有点性感。”

程阮瞪他：“你在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

“那我谢谢你，你以后还是别夸我了。”

贺祁宇耸了下肩，转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娄烨。与此同时，娄烨也看到了他和程阮，向他们招手。

“走，娄导让我们过去。”程阮在看别处，没注意到，贺祁宇提醒她。

程阮看过去，发现季伏城正站在娄烨身旁，两人说着什么。

进组以来，程阮总能见到季伏城跟娄烨在一起谈话，也不知谈什么，说不完似的。

程阮有些不想过去，但娄导主动招呼，她不过去的话，不太合适。

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走了过去。

娄导先关心了程阮的身体状况，然后跟贺祁宇闲聊起来。

这过程中，一旁的季伏城面容清冷，眼睛半眯着，一副懒得加入这场谈话的样子。

聊了一阵，娄烨招呼他们到主桌。

先让这场聚会的主角季伏城坐下，然后指了一下季伏城左侧的两个空位：“你俩也坐。”

说着，娄烨在季伏城的右侧坐下。

程阮看了看那两个空位，刻意往左一闪，坐下，把中间的位置留给贺祁宇。

贺祁宇瞥程阮一眼，只到她的心思，没说什么，拉开椅子，闲散地落座。

片刻后，娄导举起了酒杯，提议大家一起喝一杯。

程阮犹豫片刻，也端起手旁的那杯酒。

她拍了半天的吵架戏，情绪投入太深，现在还没从“分手”的悲痛中完全恢复，特别想喝杯酒，压压心头的烦絮。

是红酒，度数应该不会很高。

她举杯的瞬间，季伏城的目光微微偏向她，只一瞬，便不动声色地收回。

娄导还跟过去一样，每逢聚会都要先说通场面话，然后率先一饮而尽。

领导都干了，其他人不敢含糊，纷纷空了酒杯。

程阮也仰头，把酒喝尽。

贺祁宇认识程阮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喝酒，愣了一下，恍然：“我都忘记，你满二十岁便可以喝酒。以后喝酒，可以拉你一起了。”

话毕，贺祁宇给程阮倒了满满一杯，当他回过头，准备给自己倒时，发现季伏城正看着自己，眉眼间带着疏冷。

他扬了一下手：“季影帝，你也要么？”

季伏城眼睫轻垂，落向在程阮纤白手掌中的那一满杯酒，比料峭的春寒还要冰冷的声音响起：“我劝你不要跟她喝酒。”顿了一下，继续，“她喝醉会随便亲人。”

她喝醉会随便亲人。

随便亲人。

随便……

程阮脑袋里嗡的一声震响。

季伏城说我……随便！

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握着酒杯的手收紧，指节泛起青白。

贺祁宇向季伏城投去不解的眼神，刚想开口问他什么意思，一只手伸过来，把他往后一推。知道是程阮，他配合地后仰，脊背紧紧贴着椅子。

没了贺祁宇阻挡视线，程阮一双泛红的眼睛，羞恼地怒视季伏城，气到语塞：“你，你才随便亲人。”

季伏城眉毛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难不成是有针对性的？”

言外之意，你是不是只亲过我。

听季伏城这么说，程阮又慌张又气恼地反驳：“才不是，你想得美。”

季伏城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和他拉长的语调，都透出轻蔑的嘲讽：“想得美？没记错的话，可是你主动……”

话就此停住，红色的酒液顺着季伏城刀刻般俊美的脸颊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