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沈初荷这里正想着主意,就听身后花香带着哭腔道:“要不,姐姐我们走吧,这里的人,我们真得罪不起啊。”
这孩子看着伶俐,就是胆子太小。不过,倒正好做个突破口。
沈初荷主意打定,伸手紧紧背上包裹,对花香高声道:“妹妹莫说这丧气话,咱们忍着酷寒挺到现在,凭什么不让我们应征?我不管,今儿一定要应征,若是技不如人落选了,我转身就走;不是这个原因,谁也别想撵走我们。是县太爷张贴了告示选拔医女,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县衙告状。”
“把你给能耐的。”向大婶不屑一笑:“县太老爷每天不知道多少事,会管你们几个小丫头……”
不等说完,就听里面传来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
“啊!陈大人。”
向氏连忙转身行礼,就连齐容也吃了一惊,不过动作却也从容,沈初荷见此情状,忙一手一个,拉着林雪和花香,三人一起进了门。
陈医官看着面前几个女孩,疑惑看向向氏,待听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便也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陈大人,向大婶说的没错,她们在院中的确满腹怨言……”
陈医官抬手止住齐容,目光看向沈初荷,沉声道:“让你们在院中挨冻,你们可曾有怨言?”
“是我抱怨了一句,不管初荷妹妹的事,要罚就罚我。”
林雪原本是在沈初荷身后,此时听见陈医官问话,她生怕连累了对方,一咬牙,强忍心中惧意,站了出来。
“没错,林姐姐是抱怨了一句。不过这样天寒地冻的,我们在院中吹冷风,就抱怨一句,也不是什么错处吧?”
“挨点冻就受不了,要抱怨天抱怨地的,还敢说自己没错?连这点儿韧性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应征医女?陈大人,您说是吗?”
金枝也走过来,同齐容站在一起,不屑地看着沈初荷,仿佛看着一只蝼蚁。
却见对方眼睛一亮,金枝心里忍不住就打了个突,只听沈初荷脆声道:“金姑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陈大人看看她身上穿得手里捧得,请问,这般全副武装,能体现出大人们锻炼韧性的苦心吗?”
“你……”
金枝面上一红,咬牙恨道:“这是我的,谁叫我家里有?你们若也有这些衣裳手炉,尽管穿戴,谁还会多说你们一句不成?”
沈初荷不理她,只看着陈医官,一字一字道:“既是锻炼韧性,便该一视同仁。让金齐二位姑娘,穿着我们这样的衣裳,站在院子中……嗯,就站一刻钟吧,一刻钟就行。”
“你发什么疯?”金枝立刻恼了,冲上前指着沈初荷的鼻子骂道:“黑了心肝的,让我穿这样衣裳站在院里一刻钟,你是想冻死我?”
“噗”的一下,有几个女孩儿忍不住喷笑,齐容也转过头假装没听见这话。金枝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面色立刻就涨得通红。
沈初荷不理她,只看着陈医官,却见这位医官大人摇摇头笑道:“牙尖嘴利。罢了,都进来吧,先喝碗姜汤,再烤烤火,等到身子暖和过来,咱们便进行考核。”
“好。多谢大人。”
沈初荷见林雪仿佛还要说什么,连忙拉了下她的袖子,接着三人屈膝一福,便也抬头挺胸汇入女孩儿们当中。
“你怎么不让我说?这位陈大人分明是徇私,哼!不公平。”
林雪在沈初荷耳边小声咕哝,沈初荷看了她一眼,也小声道:“我的姐姐,你还想要什么公平?这世道何曾公平过?见好就收吧。陈大人不错了,不然就不放咱们进来又如何?难道还真能去县衙告状不成?”
“就是,陈大人肯定也不愿意得罪金枝啊,她可是县城第一富户家的千金小姐。”
花香点头附和着,林雪想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是,唉!我这个脾性,实在也该改改。”
“好了好了,赶紧搓搓手,活活血,准备等下的考核。进门不过是第一步罢了,真正关系到咱们能否入选,还是得靠真本事。”
“我明白我明白,我在家认了好几个穴位呢,还跟着我奶奶学了几手按摩功夫。”
提起这个,林雪颇为自得,看向沈初荷:“哎!初荷你会按摩吗?知不知道穴位?不知道我告诉你。”
沈初荷没好意思说针灸是自己从上一世就精通的老本行,只是含笑敷衍过去。
三人一边搓手跺脚暖着身子,一边闲话家常,大概一刻钟后,就听有人轻敲了两下桌子,考核开始了。
与沈初荷那个时代历史上有所不同,大夏的医疗系统有男女两套,京城皇宫中不但有太医院,还有医女馆。然而医女馆却是太医院的从属单位。诊治方面,也依然以男性大夫为主,医女为辅。
从双方关系来看,大夫毫无疑问占据主导地位,医女绝大部分承担的是护士工作,懂得一些常见疾病的基础诊疗,会按摩艾灸之类的基本治疗手段,却难当大任。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二百年前,就曾经有一位女医横空出世,从一个小小医女,最后成为皇上钦封的杏林国手。
古往今来,这就是医学界中的最高荣誉。多少人穷尽一生,连太医院的门槛都踏不进去,更别说凭借医术做官光宗耀祖。杏林国手这种至高荣耀,那更是连想都不敢想,最后却被一个女子获得,真叫天下大夫情何以堪。
封建社会的男尊女卑体系中,对于女性的打压是难以想象的严苛。沈初荷强烈怀疑那位唯一的女国手是穿越前辈,不然怎可能在这样严苛环境中逆风而行,获得最高荣誉。
要么说男人小心眼起来,确实比女人还可怕。提到这个,沈初荷就恨得牙痒痒:那位女国手离世后,杏林中对医女的打压更加严酷,别说国手了,连能够被称为大夫,真正从事诊治工作的女医都没出现过一个。
沈初荷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越是这样,她就越渴望出人头地。想要像那位前辈一样,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再度上位。但是目前……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低调点的好。
这种入门考核也没什么难度,医女主要从事护理工作,医官们看重的,是动手能力。只要做事干净利落,就有很大机会入选,像林雪这种之前还做了点准备功课,知道几个穴位的,那都称得上是种子选手了。
齐容更不用提,她本就出身杏林之家,金枝看起来和她走得十分近乎,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请了对方做老师。
还没到沈初荷,所以她也有闲暇冷眼旁观,只是她仍十分疑惑:其他人来应征很正常,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出路,甚至攀附权贵的机会。
就是齐容,她虽然吃喝不愁,但终归是医家女,地位并不高,想要做医女,将来能寻个进身之阶,这都可以理解。
但是金枝,她本身就是县城首富的女儿,父亲都是和县太爷一起饮宴的人物,最起码在青山县中,她想结交谁家的女眷都没问题。且她本身也是富家千金,她为什么要来应征医女?总不成是盼着将来进京,去依附那些王公贵族吧?这个愿望……呃,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而且房间内都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也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所以沈初荷按捺不住好奇心,到底去主动问了金枝。
却见对方将下巴一扬,冷哼一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的理想,又岂是你这小小乡下女子能够妄想的?别做梦了。”
沈初荷:……
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就算你真的是鸿鹄,姑娘我也不是燕雀好吧?我的理想可是做杏林国手来的,这个理想肯定比你的大多了,你未必敢想。
正想着,就听考官点了她的名字,沈初荷连忙走过去。这里金枝便气呼呼对身旁齐容道:“别人也便罢了,我就是看不上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入选。”
齐容摇头道:“我看此事不容易。这沈初荷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若非身上有点真才实学,她哪有这样风度胆量?或许,她比林雪还强一些也说不定。”
金枝瞪大眼睛,小声道:“林雪是做事利落,才赢得医官的赞许,还说难得,她难道比得上林雪?若比不上,刷下去也正常,你和这些大人们都认识,总不能连这样小事都办不到吧?”
齐容叹息道:“我到底是女孩儿,大人们把我当小孩子看,这种选拔的事,哪有我置喙余地?就是我爹,恐怕也难。倒是你……”
她说到这里,便挑眉一笑,看着金枝道:“谁不知道?金老爷和县太爷都是称兄道弟,你回去撒个娇,让你爹帮你把这事情办了,不就行了?一个女孩儿罢了。”
金枝皱眉道:“别人不知,你是知道的,我为什么来应征医女?还不是为了那个人?原本在家时,爹爹就不许我惹是生非,生怕弄巧成拙,坏了名声。如今我哪敢为这种小事去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