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齐容眼睛一转,贴在她耳边笑道:“这个不难,你只需告诉令尊大人,说这沈初荷模样风流做事爽利,是你的强劲对手,生怕将来去服侍的机会落在她身上,为免节外生枝,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这苗头给掐断。”
金枝把嘴一撇,没好气道:“你又来诳我,也不看看她那个德性,就算是长得不错又如何?凭她,也能和我争?少做梦去了。我若为这个去和我爹说,也得我爹相信,不行不行。”
齐容一摊手道:“那就没办法了。你既觉着她不够资格和你争,又何必在意?管她入选不入选呢。”
说完定睛看了会儿,叹气道:“不要想着她不能入选了,你看她的动作,何止是干净利落?简直就是行云流水一般,这样的人物,必定入选的。”
金枝只气得一张俏脸都扭曲了,跺脚道:“算她走运,哼!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看了齐容一眼,沉声道:“有你在,怎也不可能让她出头的,是么?”
“那是自然。”齐容便挺直了胸膛,傲然道:“我们家怎么说也是杏林世家,我从小就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听爷爷爹爹伯父谈论各种医术案例,学习按摩推拿艾灸之术,甚至连针灸都会一些,怎么能让她比下去?”
“这就好,不能出头便好。到时进了医女馆,那还不是任咱们捏扁搓圆?”
“你的意思是?”
齐容疑惑看向金枝,就见她阴阴一笑,轻声道:“我的意思?我没意思啊。我就是觉着,进了医女馆,不能像在家那般自在有趣儿,有这么几个能逗乐子的,也挺不错。”
齐容疑惑道:“你就这么有信心?看看这里,真正有资格和咱们论交情的,一个也没有,都是穷丫头。她们若拧成一股绳,哪里就能由着你我折辱?”
金枝冷笑道:“都是穷丫头才好,穷丫头没见过世面,一份点心,几个钱,就收买了。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吗?你和医官医女们都认识,谁不想巴结?”
“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从前你可是最瞧不起那些穷丫头的。如今也不怕辱没身份了?”
“我又不是和她们交朋友,不过多几个丫头使唤,辱没什么?”
金枝挑眉,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就在此时,便听身后忽然响起“咦”的一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负责考核按摩的医女站起身来,在地上走了几步,接着看向身旁笑吟吟站着的沈初荷,惊讶道:“是……是你?”
“没什么。”沈初荷微微垂头应答:“刚刚看您走路姿势,知道您是腰疾发作,所以按摩的时候就用了点手法,时间尚短,也只能换您暂时松快。”
“林医女,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从沈初荷的讲述中,众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不过陈医官有些不相信:沈初荷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怎么会有这样本事?
林医女的腰疾是老毛病了,多年寻医问药,都没太大作用。好在她生活也算闲适,倒不严重,今日竟然因为一个女孩儿按摩一会儿,就缓解不少,这实在是令人称奇。
“确实缓解了许多。”
林医女扶着腰做了几个动作,一边对陈医官讲述了事情经过,然后笑着道:“这孩子行事利落,又有这样手段,天生该是吃我们这一行饭的。陈医官,别人我不管,这沈初荷,我一定要留下。”
陈医官捋着颌下短须,微笑道:“她既有这手段,可见于医学一道,也是有些天赋,这样的孩子十分难得。就没有林医女你的面子,我也要收的。”
“哇!”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艳羡赞叹声。林雪和花香高兴跑过去,拉住沈初荷的手低叫道:“初荷,你入选了,这真是太好了。”
金枝气得一张如花面孔都扭曲了,咬着牙恨恨道:“什么啊?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就得意成这个样儿,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穷丫头。”
齐容眼中也有火光在闪动,沉声道:“金姑娘,你莫要小瞧了她。如今看来,她可不仅仅是行动利落,怎么着也该有些医学底子。奇怪,难道她和我一样,都是杏林世家的女孩儿?可我怎么没听说过?也从未见过她啊。”
金枝将身子一扭,恨恨道:“管她是谁?反正入了医女馆后,就决不能让她有好日子过。”
*****************
“初荷,你去哪里了?怎么才过来?”
“我去取行李了,顺便让人给我娘捎个信儿,告诉她我入选了。”
沈初荷一边答话,一边抱着自己的行李来到那铺大通炕前,林雪和花香热情招呼她过去,指着两人铺盖中间的空位笑道:“你就在这里,咱们三个睡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沈初荷当然没意见,将行李卷儿放在炕上,四下看看,小声问道:“咱们这屋子不大,会住几个人?”
“六个。”花香伸出手指比了比,然后叹了口气:“这屋子靠边儿,最不好的一间,你没看那边窗户都漏风?哼!欺负咱们是穷丫头。”
“这有什么?人之常情罢了。俗语说得好,只认衣裳不认人。别人欺负咱们无妨,咱们自己团结一心,努力向上就好。”
“你还做梦呢。”林雪帮沈初荷把铺盖打开铺好,然后冲门口方向努努嘴:“看见没?这还没怎么样,就已经有人被人家用仨瓜俩枣的收买了,日后怕不是要做狗腿子呢。”
“嗯?”
沈初荷疑惑,忽见门口正弯腰整理箱子的女孩猛地直起身,双目喷火向这边看过来,恼怒道:“你说谁?”
“谁被收买了我说谁。你动的什么气?怎么?难道你被收买了?”
林雪毫不示弱,双手叉腰,丹凤眼上挑着,活脱脱一个美艳小泼妇。只看得沈初荷和花香又好气又好笑,忙将她拉过来,沈初荷便道:“我劝你一句,专注自身就行了,你管别人做什么呢。”
“听听这话,是人说的?你先前和陈医官据理力争的那份儿勇猛哪去了?”
林雪指着沈初荷,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就如花香说的,咱们屋里都是穷丫头,那些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哪个肯多看一眼?只要多看了,那必定是抱着坏心。你啊,现在不防着点,当心将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防的了一时还防的了一世吗?反正我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坦荡磊落,俯仰无愧。别人我也管不着,我也不去浪费精神。至于你说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沈初荷眉毛一挑,霸气侧漏,刚刚还气得似乎要冲过来和林雪拼命的少女,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偃旗息鼓,继续弯腰去整理自己的箱子。
“初荷说得好。叫我说,小雪你也别跟只斗鸡似得,咱们过来是做医女学手艺,又不是做保镖,每日里跟人动手打架,你管别人做什么?我只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花香也劝着林雪,接下来又帮沈初荷整理了箱子。这房间很简陋,只有两张桌子两条长凳,两个洗漱的脸盆架子,并没有衣柜之类的家具,女孩们的衣物用具,都是放在自己箱子里。
六个女孩,林雪花香和沈初荷交好,自然便成了一派。剩下三个,除了被林雪视作奸细的连娣外,还有一个叫做舒欣的,平日里沉默寡言;另一个张秀娥,恰好和舒欣相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和谁都十分要好。
县衙医女宿舍的条件比家里要艰难得多,每天后半夜炕就冷了,那条漏风的窗缝虽被沈初荷林雪等人堵住,屋里还是跟冰窟窿似得。好在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不过平时抱怨几句,也都撑下来了。
这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没有风,太阳在天上高高挂着,为隆冬时节增添了一丝暖意。十几个女孩聚在医女馆中,一边做事一边说话。
沈初荷和林雪花香同另两个医女一起,正在分拣药材。这些都是从周围乡村零散收上来的,当日晒干后就放置了,里面除了能用的草药外,杂草野菜也不少,炮制前都要一一分拣。
“今天人好像比往日少了一半,不知道她们都干什么去了。”
林雪拣了半日,只觉着脖子肩膀都有些疼,遂直起腰,一边在身上各处揉捏着,一边四下里张望,嘴里咕哝了一句。
“听说今儿是县太爷爱妾的生日,城里许多贵妇人和小姐们都过去了,所以林医女也带了姐姐们前往服侍。”
“什么服侍?咱们又不是丫头,大概是怕有人头疼脑热的,好现场处理一下。”
林雪反驳,说话的女孩子叫做秋草,性子十分和善,闻言只嘻嘻一笑,便低下头去继续分拣药材。
“县太爷一个爱妾,就这么大阵仗,那要是夫人,又要如何?”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县太爷的夫人是个乡下女子,上不得台面,向来被丈夫厌弃,他们府里的事,都是陈姨娘做主。”
金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此时听见这话,便得意洋洋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