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2

搬家后的生活平静得不可思议。

赫连枝从来没有跟赵起?妍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这么长?的时间,所以?刚开始并不觉得这种日子?能?持续多久。

而赵起?妍也不知?道为什么，连阿姨都没带过来住，只让阿姨每周来做两次清洁,其他时候屋子?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赫连枝也是搬进来后才知?道，赵起?妍不单单是能?煮面和饺子?,还会烧五花八门的菜,煲各种各样的汤,医生严格要?求的食谱到了她的手?里,也能?变得更好吃一点。

在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后，赫连枝发现自己?的体重终于上涨了。

这两个月来，赵起?妍除了必要?的工作?以?外几乎很少出去，赫连枝以?前觉得她很忙，现在才意识到，其实到了她这样的地位,已经是她在挑选工作?了。

她可以?选择忙,也可以?选择不忙，全凭她个人的意愿。

赫连枝想,以?前的赵起?妍应该也是选择了“忙”。

不外出的赵起?妍是安静的，几乎不会来打扰赫连枝，就在阳台上摆了一个小桌和沙发,坐着看?书或者写点即兴。

赵起?妍的吉他一直放在客厅,有兴致了的时候她也会抱着吉他小弹一会儿，但前提是关好窗户,不让声音吵到周围的住户。

赫连枝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在这里装上隔音板,把工作?上的部分也渐渐转移到了这里做，不觉得很折腾吗？

但赵起?妍的事从来不归她管，所以?就算心里想了再多,赫连枝也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这时候的赫连枝还没有意识到，她心里对赵起?妍有了更多的不满。而这些情?绪，曾经的她从来不会有，也不敢有。

就像一本狗血爱情?小说那样，哪怕有怎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开端，最后都会走向一个烂俗的结局。

在细水长?流的朝夕相处中，赫连枝略显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个走向。

这种变化是悄无声息的，而她察觉到时已经太晚了。

如果非要?赘述一句它是怎样露出端倪的，那可能?得追溯到更早的时候，在赫连枝还没有看?见它的时候。

例如每一天的柴米油盐和三?餐，例如每个晚饭后的全副武装的散步，又例如每一次开始前，那只手?不再最先触碰她的身体。

替代了这一个信号的，是赵起?妍的吻。

轻而柔和的，试探着又热烈涌来的温度。

赫连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察觉得这么迟，当一个念头变得清晰的瞬间，她认清了自己?，一个比出卖身体求生更可悲的人。

——那就是在这个过程里，爱上令她痛苦的根源。

认清现实的那一秒，赫连枝心底最后的那一条线也溃败下?来，她早已经忘了怎么抗拒，不单单是抗拒这个世界将她推向不归路，还有抗拒自己?的渴望。

人的欲望是永不可填满的沟壑，赫连枝以?为自己?仅剩下?活着的渴望，但实际上她也没有多么高尚，能?守住贪心的念头。

她留在赵起?妍的身边，真的只是因为她离不开赵起?妍打造的笼子?吗？

还是说——

“赫连枝，你想不想去看?早樱？”

时下?还没脱掉厚重的衣服，但有些地方?已经在回暖，春意在靠近，等着落在某一棵树的枝头，绽放成一点粉白烂漫。

赵起?妍带着一副无框眼镜，一边看?晚报，一边开口问她。

小桌上热着一壶药茶，茶香和药味飘满了室内，赫连枝正坐在轮椅上看?书，被她一句话叫回了神。

赵起?妍又问了一遍，这次转过头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赫连枝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腿，下?一次手?术近在眼前了，她这一次的恢复却并不那么理想。

甚至连“不理想”都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赫连枝的心里已经没有抱多大?希望，所以?她看?着赵起?妍等待的神情?，点了点头。

又一场旅行就这样随意定下?来了。

上一次出门还是深秋，现在已经快到春季，但天气依然冷得让赫连枝脸色发白。

赵起?妍没带着她出国折腾，就在国内找了一个已经能?看?见早樱的地方?，天气温和，也不那么潮湿。

两个人在林间民宿里住了三?天，看?过了日出，也赏了刚开花的早樱，回程的前一天晚上，赵起?妍看?着院子?里那探进来的树枝，忽然道：

“赫连枝，下?次开春的时候，我们再来一次吧。”

捧着茶杯的赫连枝手?一颤，洒了些茶水在腿上。

赵起?妍顿时就笑了她一声，起?身过来帮她擦干净，末了还捏了一把她的脸。

“你最近越来越迷糊了，这都要?春天了，还在冬眠呢？”

赫连枝接受着她所有的亲密，心里却有一句话快要?冲破胸口，呐喊出来——

——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赵起?妍也很想问这一句话。

每一次重振旗鼓迈开一步，她那少得可怜的热情?就会在赫连枝的无动于衷之下?，被一点点磨灭。

在一起?两年多了，赵起?妍看?得见她最介怀的是什么，毕竟赫连枝从第一天起?就没有掩饰过。

可是如果没有那样一个开始，或许她们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她清楚自己?的本性，自私冷漠，很难被感情?压倒理性。

所以?赵起?妍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打算为此低头。

至今为止，赵起?妍也有很多次想过放赫连枝走。

反正赫连枝最初吸引自己?的，她都得到了，就此放手?也没什么不划算的。

但一次次的付诸行动，让赵起?妍越发感觉到了棘手?。

一个无法行走的人，像是生出了一双无形的手?一样，在身后牢牢地牵制着她。

每当赵起?妍逃得远远的，都会感觉无形的绳索在拽着她往后退，直到退回原点才肯罢休。

所以?赵起?妍又一次次捡起?了那点称不上多的耐心，再一次靠近赫连枝，忍受她的冷淡与?漠视。

赫连枝早就不会拒绝她，在床上也学会了主动，甚至是刻意取悦她。

这些回应却让赵起?妍感到疲惫，甚至失望。

她要?怎么告诉赫连枝，她想要?的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真话。

但卑鄙如赵起?妍，又绝不肯接受这句话是与?自己?的期待相悖的。

所以?她用起?了自己?最擅长?的迂回，小心而耐心地从侧面瓦解、攻破，徐徐图之。

赵起?妍的确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两个人，一个是丹琳，一个是赫连枝。

但丹琳的离开她能?够忍受，甚至从中得到了解脱。

而赫连枝，赵起?妍已经不会再自欺欺人。

——她就是没打算打开笼子?，放赫连枝走。

回家后没几天，就到了又一次手?术的日子?。

赫连枝进手?术室之前就已经有了预感，所以?术后看?到自己?的主治医师时，平静地接受了对方?眼神中传达出来的讯息。

“不要?灰心，你要?保持平常心，毕竟这是一个很长?的抗战过程，只有你保持住了身体的各项指标和平常的心态……”

医生劝着她，说的话还是这些年来反反复复没有变过的那几句，赫连枝以?前还愿意去相信，因为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选择。

但到了现在，其实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眼前的希望有多么渺茫。

出院回家后，赫连枝和赵起?妍的生活几乎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她的一日三?餐、起?居和活动身体还是有赵起?妍亲自照料。

赫连枝没有父母，所以?不知?道亲生父母能?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但她知?道，这世界上能?一分钱不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只有赵起?妍一个。

春天转眼即逝，又一个明艳热烈的夏季来了。

赫连枝坦然接受了自己?还是只能?依靠轮椅出行的事实，也许是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她的心态也平和了很多，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也不知?不觉发生了改变。

以?前望着同一片碧蓝天空，她总觉得那是灰蓝色的。

现在再迎着阳光抬起?头，一望到那清澈的蓝，她的心情?便?也不自觉地好了几分。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遮在了她的头顶。

旁边坐着看?书的人开口道：“再晒一会儿又要?中暑了。”

赫连枝在这件事上毫无底气，只能?扶着轮椅往后退了退，躲进太阳晒不到的地方?。

赵起?妍的手?却没收回去，顺势落了下?来，放在了她的手?掌上。

赫连枝没有躲开，看?了一眼外面的明媚天气，片刻后回握住这只手?。

轻轻地，不太有存在感地握着。

却又被反扣住手?指，更紧地贴着，再找不到一丝缝隙。

“今天晚上吃什么？”

“绿豆汤吧，防中暑。”

“……只有绿豆汤？”

“煮多了你也不吃啊。”

“……”

“那再烙个饼。”

“……”

“冰箱里还有一大?碗车厘子?。”

“……哦。”

赵起?妍心里发笑，却没有戳破她的那点小心思。

有些东西一直存在着，就没人会注意到它。

所以?偶尔也该让它退场一下?，才能?彰显出它本该有的价值。

这样的算计，也是赵起?妍惯用的伎俩。

但好用不就行了？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赵起?妍翻过一页，等了几分钟后，才开口哄一哄人。

“赫连枝，你想不想去看?音乐剧？”

她开口提的约会，赫连枝也从来不会拒绝，但赵起?妍还是一如既往地用“你想不想”来开口。

仿佛总有一天，她能?等到一句发自肺腑的拒绝一样。

赵起?妍不急于等待，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现在的节奏，时间走得越长?，她越对某一件事越是充满了信心。

只是这件事似乎是她正精心谋划的那个，又好像远远不止。

但更多的是什么，赵起?妍也想不起?来了。

“音乐剧？”

赫连枝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那点不愉快的心情?也悄悄退了场。

赵起?妍“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给她看?。

“一个口碑不错的童话剧，就在北区那个剧场，倒是方?便?。”

现在赫连枝不太方?便?出远门了，不利于恢复，所以?赵起?妍已经很久没带她往外跑过。

赫连枝对音乐相关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兴趣，开口问：“名字叫什么？”

她们靠得很近，再往前一点就会触到彼此的脸，连呼吸也碰撞着。

“《伊莎贝拉最后的愿望》”

赵起?妍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啦～

揭秘就在眼前，你们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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