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3

“……怎么了？”

身旁的人久久没有回?应,赵起妍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了她。

赫连枝的脸上却空白一片，像是刚刚还鲜活的那个灵魂已经脱离,只剩下了一具空洞躯壳。

赵起妍的手指收紧，无意识地触碰到?手机的电源键,屏幕上的订票信息瞬间变成了黑屏。

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线,许久之后才开口：

“赫连枝？”

被唤了一声的人终于回?神,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秒,赵起妍已经知道，有什么东西偏离了她预定好的轨道。

“不喜欢这个，就换一部吧。”赵起妍看着她说。

赫连枝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像一种无声的打量。

直到?确认了她眼里的东西算不得?假，才开口回?答：

“就这个吧，我挺想看的。”

她说“想”,这个字干净利落,充满了主观上的情绪与色彩。

赵起妍看着她，嘴唇轻轻一抿：“好。”

订完了两张音乐剧的票,也差不多到?了平时做晚饭的点。

赫连枝见她拿出绿豆来?准备做绿豆汤，突然道：

“我不想喝绿豆汤。”

厨房里的赵起妍动作?一顿，然后转身看过来?,问她：“那吃点别的？”

赫连枝点了点头,却不说自己想吃什么。

赵起妍只好靠猜，一样一样猜过去?,直到?赫连枝点头为止。

这么一折腾下来?,刚刚定的晚餐全都被换了个遍，连车厘子都没逃过换成青苹果?的下场。

赵起妍也不生气，任劳任怨地在厨房里忙活着,而赫连枝全程就坐在轮椅上看她。

那视线扎在赵起妍的背上，总让人觉得?有点刺挠。

但她浑不在意地照常做了晚饭，一句也没过问赫连枝的反常。

两人吃过晚饭，一到?平时散步的时间，赵起妍就和赫连枝一起换了衣服出门?。

现在天气热了，没办法再全副武装，两个人最多戴个医用口罩，整体上的装扮很普通常见。

这样反倒是不怎么引人注目，所以哪怕赵起妍依然红得?如日中天，两个人散步时也没有被狗仔拍到?过。

——至于是真的没人拍，还是拍了也发不出来?，赫连枝就不得?而知了。

夏季的夜晚总是吵闹的，街上的人在吵，草丛里的蟋蟀也在吵，在闷热的温度下，也只有偶尔吹来?的风能散掉那点躁意。

赫连枝的身体不便折腾，但每天出来?透透气也是必要?的，所以一直都是赵起妍推着她出来?溜达，逛一逛附近的夜市和公园，到?点就准时打道回?府。

今晚的公园附近也是热热闹闹，出来?散步的情侣手牵着手，穿着白背心的老头摇头晃脑地在树下听?曲儿，精神抖擞的大妈们?正在跟一群少年争夺篮球场。也有才下班的年轻人，正在小摊边上等着买一份宵夜回?家。

人间的烟火是这么嘈杂，又平和安宁。

赵起妍推着轮椅，路过卖冰汽水的小摊车时，心血来?潮买了一瓶玻子汽水。

是橘子味的，颜色在路灯下很是好看。

赵起妍拧开瓶盖，把冰冰凉的汽水递给了赫连枝。

要?是被医生看见了，肯定是要?逮着她骂的，但偶尔一次的放纵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还有点冰，放一会?儿再喝。”

想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又不忘说一句。

赫连枝接过了她递来?的汽水，玻璃瓶的手感在冰镇后变得?水滑，一个捏不住就会?往下滑。

她并不想喝这些甜腻的东西，但放在手上降降温也不算多余。

赵起妍却笑?了一声，俯下身替她拉下了口罩，在她耳边道：

“也不至于连水都不能喝。”

赫连枝扫了她一眼，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后，什么也没再说，仰头喝了口汽水。

玻璃珠滚动在瓶颈处，发出细小的声响，让水流动得?很慢。冰凉的橘子味汽水流进嘴里，是清爽的味道。

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甜腻。

人来?人往的公园外?，赵起妍推着她一路走走停停，买了不少逗小孩的玩意儿，最后赫连枝都抱不下了，她才勉强作?罢。

等到?了时间，往回?走的时候，那一瓶玻子汽水已经见了底，只剩一个空空的玻璃瓶，被赫连枝捏在手里，一路带回?了家。

赵起妍一晚上都心情很好，半点看不出来?异样，就好像晚饭前的那点事情完全没有被她放在心上一样。

赫连枝几次打量她的表情，都没能找到?丝毫的端倪。

晚上洗漱完休息，赵起妍也还是照常调好了空调的温度，给赫连枝盖上单独的毛毯，然后将赫连枝搂进怀里，闭上眼开始睡觉。

赫连枝听?着她胸口里平稳的心跳声，本以为会?睁着眼到?天亮，却在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是长期以来?养成了习惯，还是更?难定义的另一个原因。

但这一觉，赫连枝睡得?很好，很久都没有过的好。

音乐剧演出的时间就在下月初，赵起妍现在已经在半隐退状态，一年除了固定的巡演以外?基本不再接额外?的工作?。

所以她随时都能安排一个外?出的行程，甚至都不需要?借助理或秘书的手，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全部。

赵起妍就是这样一个人，有几分心情的时候，她什么都能亲力亲为，全然没有大明星和大老板的架子。

等那几分兴致消失后，她给了的虽然不会?索要?回?去?，但却是抽身得?毫不犹豫，不给任何回?旋的余地。

赫连枝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可在等待结果?的过程里，她也还是会?被那个看似深情的赵起妍所迷惑，越是快要?走到?终点，就越不明白自己在等的是什么。

但这个答案，很快就来?到?了赫连枝的面前。

一组偷拍的照片忽然传遍了社交网络和各大媒体平台，原本赫连枝不会?知道这件事——在赵起妍接到?电话出门?之前。

长久的朝夕相处让赫连枝能轻易地解读赵起妍的所有表情，哪怕是没有表情的表情。

所以当?赵起妍匆匆换衣服出门?后，赫连枝凭着直觉打开了平板电脑，登入了能最快获得?新资讯的社交平台。

不过短短几秒钟，她就在热搜榜上看见了赵起妍的名字。

再一点进去?，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露出了整张脸，赵起妍跟她的姿势亲密，几乎贴着耳朵在说话。

——这是昨天晚上出门?散步时被偷拍的照片。

销声匿迹的昔日当?红歌手，与如今影响力巨大的乐坛传奇人物，两个人的恋情曝光足以轰动整个娱乐圈。

更?有人扒出了两个人都是当?年的同一档王牌综艺的冠军，虽然不在同一届，时间却在同一年。

赵起妍出道前的经历一直都是广为人知的，酒吧的落魄驻唱，为了奖金参赛，最后却一炮而红，典型的草根逆袭。

再有好事者把赫连枝出道前后的事情给扒了出来?，擅长脑补的网友们?就东拼西凑出了一个荡气回?肠的凄美爱情故事。

什么“为了爱而参赛”，什么“我红了，你却不见了”等等酸掉牙的剧情。

看得?赫连枝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这等级别的绯闻根本没可能彻底压下去?，恰恰相反，像这样的情况都是堵不如疏，最好就是靠转移公众注意力来?慢慢平息。

赫连枝也算半个圈内人，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遮得?住了。

她猜赵起妍今晚上恐怕都回?不来?，索性?放下没有意义的推测，像个旁观者一样刷着最新动态，观察着这件事会?走向什么样的局面。

——或者准确来?说，是设定这个剧情的赵起妍，想要?一个怎样的局面。

这天晚上，赵起妍果?然迟迟没有回?家，连个电话也没有。

赫连枝闲得?无事，给自己洗了碗车厘子，一边吃一边看网上的热闹。

赵起妍的工作?室至今没有任何回?应，黄金的公关时间已经错过，而敏锐的人也都清楚，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于是“凄美爱情论”的拥护者们?更?加兴奋异常，将赫连枝为数不多的一些照片和视频资料都给翻了出来?，开始脑补更?多的“相爱过程”。

什么“在你辉煌时追逐你，在你落难时不离不弃”，谁看了不说一声好。

赫连枝觉得?看着这些也挺有意思的，要?是没有另一些唱反调的人的话。

背后推动事情发展的人当?然不想花钱给赵起妍造势，所以更?多的负面言论涌了出来?。

有人说赵起妍本来?就是圈内有名的玩咖，但凡是个长得?美的年轻女?星都跟她不清不楚，而这些人里面当?属赫连枝最漂亮。

还有人说赵起妍有特?殊爱好，此类发言十分的不堪入目，很快就被平台给删除了。

大概攻击一个常年无黑点的公众人物会?有别样的快感，这样的说法很快就占据上风，无数“知情者”更?是争先恐后冒出来?，细数着他们?口中的那个有真面目的赵起妍。

左一句右一句，“包养论”就成型了。

虽然整个公式是子虚乌有的，但答案却出乎意料地准确。

赫连枝一页页翻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所描述的“真相”，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粉丝和大众舆论这两样东西的苦头，她早就已经吃过了，所以今天的心情一直很平静。

她其实不在乎这些人说了什么，也不在乎这些人给自己的定义是什么。

她真正为此而感到?疲惫的，是在舆论的怪圈里，从始至终都只娱乐了他人的自己。

“赫连枝”三个字，好像可以随便任何人来?涂写，但写来?写去?，一个也不是真正的她。

于是久而久之，连自己她都会?忘记，她到?底是什么。

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就此展开，“爱情论”与“包养论”的两大拥护者们?打得?头破血流，但两边的人里面到?底有几个是真正的“网友”，那就不得?而知了。

吃瓜群众们?跟着两边跑，谁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观点，他们?就会?立刻倒向谁，像一根被狗撵来?撵去?的墙头草。

直到?一个突然冒出的爆料，彻底终结了这场拉锯战。

——有人翻出了当?年赵起妍接受的一个采访视频，她亲口回?答了自己参加比赛的原因，是为了赚那笔奖金。

这件事不少人都听?过，但并不知道真伪，直到?看见这个视频后。

紧接着又有人爆出赵起妍是为了凑手术费才那么缺钱，而生病的人也不是当?时还没出车祸的赫连枝，是她的养母。

舆论被引导到?这一步，后面浮出水面的一切就都那么顺理成章了。

也就是到?了这一步，赫连枝才终于明白赵起妍设定这个剧情的意图。

看着被爆出来?的车祸事件、受害者的照片、以及自己出事时的新闻报道，是个有脑子的人也该知道该怎么串联起来?了。

赫连枝不是个没脑子的人，所以她也该去?质问一下赵起妍。

但那些话她都已经说过一遍了，在不久之前，在丹琳的墓碑前。

“……安全词【伊莎贝拉】已触发，玩家已脱离沉浸式体验，进入上帝视角。请遵守游戏规则，通关游戏后再登出。”

看着面前透明的游戏操作?面板，赫连枝漫不经心地想——

赵起妍的“安全词”，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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