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酌水知源 第13章 见水为顺

这位从堂屋走出来的青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锦锋。他一见邹真人应声倒地不起,知道来者手中一定持有凶器。

所以,当林永平向他扑过来时候,赵锦锋连忙一个闪身避开了林永平的锋刃,错身到了他的侧面,顺势往他背部一推,林永平一个浪跄,摔倒在地上。

想那林永平虽是游手好闲之辈,但身手也算敏捷,一轱辘翻身爬起,定了定神,提刀又向赵锦锋的胸口扎过来。

赵锦锋用左手将其持刀之手向外格开,并顺手扣锁住其手腕,右手抬起,一闪腰马,照其胸口就是一掌。

林永平全身为之一震,肝胆俱裂,一股血腥沬子从蒙布后溅出,随即倒地而亡。

这时,道观的道士们听到动静,都纷纷自外面赶过来。

他们在门口扶起邹世林真人。当时,邹真人也能言语。吱唔道,“有歹徒,进来……行凶……”说完便不醒人事。

林永和也随众人进到院中,他先看了一下邹真人的伤势,然后,来到倒地的歹徒旁边,一揭开他面上的蒙布,借着灯光一看。

“啊,是永平?”

林永和整个人一下子噤若寒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赵锦锋,此时反倒越发地沉稳冷静,一面命道士先把邹世林真人抬下去,一面把发愣的林永和拉起来,并窃语道:“舍弟之事,纯属意外。他蒙面进来,手持凶器,先放倒邹真人,后冲我刺过来,我怕他不仅是为财而来!……”

赵锦锋稍作停顿了一下,郑重地说道:“此事不可声张,你也知道,本人重任在肩,固守后院这么多年。此地不可牵扯进太多的人员介入,否则,将可能功亏一篑。”

林永和似乎也觉察出,凡事涉及后院,也就等于危及整个清源观的生死存亡,但凡入观多年者,深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后果将不容小觑。

林永和强忍悲伤,回禀赵道长,他会以大局为重的。当务之急,现在该如何处置善后事宜?

他们正商谈后事,一名道徒慌张跑进来嚷道:“赵师父,邹真人己经仙逝啦!”

他们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只见赵锦锋吩咐道,“传我的话,邹真人因病羽化,众人准备一下,明天就在西道院设堂,举行坐缸葬礼仪式,观内一切事务暂由林永和道长全权代理!”

道徒授命,转身去传话。

林永和也欲转身离开,赵锦锋却又一把将他拉住,“舍弟亡故之事,得压于明天坐缸仪式后,先报案,大家切记要统一口径,对外就称,林永平是在道观翻漏整瓦时,不慎自屋顶跌落而亡。”

赵锦锋盯住林道士,见他点过头。赵锦锋方才又继续说道:“同时,通知你的弟媳前来领取伤亡补助金,这笔钱由观里出。对他孩子的抚养,我们会负责到成年。该花的钱,还得花。”

这件事,林永和按照赵锦锋的嘱咐一一落实。

接到报案后,县统战部和公安人员相继到观里了解了一些情况,临走时,并一再要求,以后要多注意用工安全。另外,林永平的死亡,就按意外伤亡事故进行处理,要求道观尽量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

到了第三天,林永平的媳妇抱着两岁的女儿林芳萍焦急忙慌地赶到清源观。尽管林永平生前有诸多的不好,但毕竟也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所以,林永平的媳妇闻知丈夫意外死亡,也是哭得呼天抢地。经林永和多次的安慰,方得平息。

直到林永平的媳妇在给丈夫清身换衣时,她发现丈夫胸口上留有一只手掌印,这才使得fēng • bō又起。

为避免事态扩大,林永和只能将事情的原委如实地告之弟媳,并明示其利害,一再强调,如果你要告发道观,你们的抚恤补助金就没有了。毕竟你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弟弟,他犯案在先,到时候,道观的赵监院,顶多只算是防卫过当。道观也是因我的关系,以免牵扯不良影响,方出此下策。我们要权衡利弊,你丈夫平日的心性,你我都清楚,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做出傻事来。

最后,双方商定以提高抚恤的金额来平息此桩事件。

就这样,道观出面将林永平火化,并葬于道观旁边的山岗上。

到此,林永和对事件的处理还算完满。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事情刚过去没几天,不知又是从哪漏了口风。

整个清源镇都在疯传,说道观的后院住着一名世外高人。他武功盖世,与一位江湖蒙面盗匪搏斗激战几十回合,最后,以一记穿心掌将盗匪击杀。叙述的言语净带着当时流行的武侠小说的词汇,生动逼真,且引人入胜。以致于县城公安局又重新组织人员赶赴清源观进行取证检查。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此事是经由清源观本观道徒的口中传出,并在镇上以讹传讹地散播开来。原因是近些年,道观的道徒在本地人的眼里既不落好,又不受待见,甚至是备受本地人的欺负。他们就想着,借此一事来彰显道观的威名,也顺便提提自个的胆气。

事情到这里,总算是告了一段落。

但赵锦锋的威名却在清源镇的街谈巷议中如酒一般日久弥新,外加,赵锦锋确实很少在人前露脸,所以经此一传,赵道士的神秘色彩就变得既强又浓,时不时地勾引起人们的求知欲望,直至后来,赵锦锋被传得神乎其神。

有说他自幼无父无母,是六石山神的遗孤,是神童下凡,聪明伶俐、通慧敏锐。所传清源观“三怪”中的第三怪:八岁就懂得画八卦,说的就是他!现如今,行事低调绝尘拔俗,一身仙风道骨。

也有说在清源观后院住着的是一名身怀绝技的病人,其病是因练功时走火入魔,全身经脉倒转所致。

但不管怎么说,自那之后,清源观的道士外出办事,镇子里的人确实对他们是刮目相看。

从那以后,清源观的当家之位正式由林永和来接任。

事实上,林永和多年来一直参与协助邹真人对道观内外事务的打理,所以,道观借此顺理成章地对外透露,邹真人己于两年前,他侄子盗取香炉之后,便引咎退位。当时,他就将观内事务交由林永和来操持,属于礼贤恭让,而且邹真人的死,是被他的盗贼侄子给活活气死的,乃是郁郁而终。

现在看来,清源观多亏了林永和真人在前院辛苦打理,道观才得己出现日益繁荣的局面。

也只有在这般繁荣安定的环境下,赵锦锋才可以更加安心地闭门修炼。

不知不觉,夜己深了。

赵道长看了一眼旁边睡着的魏有源。这些天,魏有源也够辛苦。现在,赵道长也略显出一些困意。

清源镇的上空,仍有三三两两的礼花还在燃放着。这景象,依稀给人有些孤单失群的感觉。

赵锦锋,联想起自个多年来的经历,一种落寞与孤寂油然而起。他想再喝一口酒,但摇晃了一下酒酝,早己空空如也。

“喝好了,就该回屋啰。”

赵道长叫起魏有源,两人收拾起酝碗桌椅,相继回房休息。

……

夜深了,在冯妈家,林姨今晚没回包子店,而是陪着冯妈一起睡。

与其说是两人一块睡,还不如说是姐妹俩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一年下来,各自都在为生计奔波忙碌,很少有时间抵足谈心。

“你说你爸叫林永平,而你叫林芳萍,你这名字到底是谁给起的?”

“我听我妈说,是我爸给我起的。”林姨一脸苦笑,“他说自己打牌手气一直不好,怪我爷爷奶奶没把他名字起好,临到我出生,又见我是女孩子,就选了‘萍’字,还说这个字好,平字上面有个草头,草头为王;而且平字旁边有三点水,见水为顺。又有王,牌又顺,准能赢钱!”

“真有你爸的。这事也能想出来。哪还不干脆起个‘琴’字,直接带俩王。”

“我妈说,我爸是输钱输疯了,尽想出一些歪门斜道来。还不敢与他顶撞,一顶就急。好在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我妈就任由他啦。”

“我听说,你伯父林真人是半路出的家,他在老家有没有子嗣?”

“有一女儿,比我大二岁。伯父出家之时,她还没出生呢?”

冯妈有些想不通:“哪他干嘛出家?”

“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听大人们说的。”林姨理过思绪,缓缓道来,“我伯父年轻时,他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大家都是同一村庄的,那男人跟我爸一样,嗜赌成性,整天不着家。结婚几年也没有孩子,有人说这是他年轻时欠下风流债给作的。这男的有事没事总拿他女人出气,后来,不知怎么这女人就跟我伯父好上了,这段孽情被这男人发现后,两个男人就直接干了起来,我伯父出手重,一下子就把那男人给打残啰,几天都下不了床。这男的姓杨,有个厉害的亲戚,在外混得很不错。扬言带人回来要拆我伯父身上的骨头,爷爷奶奶怕节外生枝,就劝伯父暂时在外面避避风头。就这样,一来清源观就住下了,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逝,伯父心灰气冷干脆就出了家。那女的后来生下一女孩,被那个在外混出名堂的本家亲戚认养了。这事,估计我爸来清源观时,就曾告知过我伯父。否则……”

“怎么啦?”

“没事。”林姨抽了声鼻息,捋了一下头发,摇头回道:“唉,就不想再提这事。”

“那就说说,你伯父计划把源源怎么安置吧?”

“我问过了,看样子,他也作不了主。”

“肯定是那个赵锦锋捣的鬼。”冯妈几近咬牙切齿,“真是没地可去,否则,我得离这道观远远的!同这类人老死不相往来。”

“姐,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一步。”林姨言语间似乎胸有成竹一般,“放心吧,就是我们同意,我伯父他绝对不会同意源源出家的。”

……

在魏有源回房不久,前院的道士们便开始起床忙活起来。

正月初一,是道观香客最多的一天。

同往年一样,林真人早己提前将要做的事情一一分派落实到每一名道徒身上。因为计划周详得当,所以这些年从未出过大的差错与纰漏。

魏有源躺在床上没多久,道观的前院,就陆续有香客赶早来到三清大殿“出行”祭拜。尽管与后院之间还隔着一处三皇殿,但其鞭炮声一阵强似一阵,香客的喧嚷之声也越来越大,魏有源还是被吵醒了。

今年的大年初一,魏有源跟往年不同,他似乎成熟了许多,不再像普通孩子那般的闹腾,个性也更加地稳重。

冯妈跟往年一样,带着殷瑞敏和小珊珊逐殿向各尊神拜祭了一下,最后,她把两个妹妹交由魏有源来照应,她就独自回家了。

魏有源原本是想这一天,借两个妹妹给师父林真人拜年之机,带她们一起上后院来玩的,让她们也领略一下后院的风光。但赵道长明确回复他:这事绝对不允许!魏有源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与其说,让他跟两个妹妹一起在道观玩,还不如说是让他照看住两个妹妹。

这一天,魏有源什么事也不用干,也不用练功,他就陪同两个妹妹爬阁楼,钻人群。他最担心是小珊珊,怕她摔跤,更怕她被香火烫伤。

其实,在道观呆久了,他对道观没有一丝一毫的新鲜感。所以,整个上午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转悠,比练功还辛苦。

但只要两个妹妹开心,他魏有源累一点也值。

毕竟这一年来,自己很少同她们在一起。

小珊珊偶尔见到他,都显得有些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