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子大婚
这一天,麝月一整天都没有见到玄澈,直到黄昏,落日染了薄纱帘幔,亦不见他回来,她有点心神不宁。
“让你将酒备好,你却站着不动,怎么?用不动你了是不是?”兰格说话依旧刻薄,麝月不想理会,心知她敢如此,背后定然有人撑腰,不然以玄澈之冷血,她岂可安然到现在?
麝月不说话,走到酒台前,将玄澈爱喝的香梨酒斟满镂月酒壶,她刚回身,兰格便故意撞过来,麝月不备,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一壶酒也洒了满地,衣裙之上亦被沾湿。
“怎么这么不小心?王子可是最讨厌别人打碎东西!”兰格厉声呵斥。
此时,殿外传来冰冷的声音:“打碎了什么?”
兰格一怔,麝月亦望了过去,是玄澈,她终于回来了,心中喜悦,令她顷刻起身迎过去,她发现只几时不见,她竟有些想他。
只是,才奔到殿口,脚步便骤然停住,只见玄澈身姿修美,白衣翩然,仍是那般风度俊秀,仿若仙人。
而他的身边,紧跟着一个女子,金丝流苏荡漾在前,锦纱丝裙随风而舞,她眉眼高傲,贵气十足,正是雪筝公主!
麝月笑容顿时凝住,望雪筝公主一眼,急忙低头施礼:“参见王子、参见……雪筝公主。”
她声音渐弱,雪筝公主眉目高傲,挑眉轻笑:“我当是谁这么大胆,果真是你!”
麝月不敢抬头,亦不想抬头,却感觉到雪筝公主凌傲的气息。雪筝公主走过她身边,坐在软榻之上,斜斜倚着,兰格谄媚地过去端一杯葡萄酿,雪筝公主接过葡萄酿,轻抿一口:“玄澈,你这里的葡萄酿真是越发香醇了。”
玄澈长衣荡荡,立在圆柱之侧,目光望向远方,眺过重重树荫,好像落在了极遥远的地方。
他并不看雪筝,却回答说:“知道你喜欢,自要多备上一些。”
雪筝公主微笑:“何时这般会说话?”
玄澈依然远目而望,静静答道:“你爱听吗?”
雪筝一怔,随即道:“好话自然爱听。”
“爱听就好,何必问那许多?”玄澈荡荡白衣卷着重重垂帘,好像汹涌云海,滚滚如剧,行动处又有可怕的静默。
雪筝移开目光,落在麝月身上,麝月依然垂眸站着,于一旁静若无人,适才雪筝与玄澈皆用樊域话而言,麝月未必听懂,雪筝看着她幽幽一笑:“玄澈,你我婚事,你待如何筹备?”
这一句,她故意用汉话,麝月神色一变,却因始终垂首而显得不动声色。
玄澈终于回身,冰凉凉的目光随着雪筝公主望向麝月,他知道,雪筝故意说给麝月听。
玄澈半晌不语,麝月却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热,轻轻抬眸,正与他清朗目光相对,那朗然似水的目光,照出樊域最唯美的黄昏,玄澈忽而唇角一动,笑说:“随你喜欢就好,若是你急,便在下月亦无不可。”
下月!婚事?他说得如此清淡,好像拂面而过的晚风。
麝月望着他看似微笑的眉眼,竟疑心是自己梦未醒的错觉。
“再给我一杯葡萄酿。”雪筝公主吩咐道,兰格趋身向前,她却拂开她,眼光望向麝月,兰格亦望过去,道,“公主之言,你可曾听见吗?”
麝月这才发觉她一直凝望着玄澈,竟出神了。
她连忙收回目光,取一边玉壶盛着的葡萄酿,她跪地为雪筝公主斟酒,手腕发颤,酒水滴滴溅落,雪筝公主艳美唇际隐含着幽幽笑意,麝月无意对上她的眼睛,不由得一颤,酒壶竟从手中滑落在地。
雪筝公主顺势一脚踢在她的肩头:“是谁给你的胆子,做事永远这般心不在焉?”
雪筝眼光望向玄澈,幽幽风晚,玄澈却不过淡淡的眼神,瞟一眼地上破碎的酒壶,还有一地琼浆。
“可惜了。”他轻轻皱眉,似乎只为那一地醇香美酒。
随而,他便移开了目光,望向樊域天际最后一缕残阳。
雪筝公主有些意外,却随而挑眉看向麝月,麝月依然低垂着头,看不到她的脸色,但雪筝想,此时的她必定是心痛万分的吧?被玄澈爱过的女子,不!严格来说,只要是被他多看过一眼的女子,都会为他神魂俱倾,心碎不悔!
麝月一定亦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想到此时麝月心中的悲苦难忍,雪筝便莫名的畅快。
她便不需要再得寸进尺,她起身:“那么大婚一事,我便着手准备了。”
玄澈只轻轻应了一声。
雪筝公主先行离开,兰格紧随在身后送她,麝月不想凌月殿只剩她和玄澈二人,她亦跟着出去,她轻盈的脚步,却还是惊动了那道目光,玄澈看着她走出大殿,只是这一眼,却看到了她眼角渗出的眼泪,被她以衣袖轻轻拭去。
玄澈微微垂首,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黄昏残阳落魄如血,俱都滴在了心头……
麝月一个人站在凌月殿外,她不知该去哪里,自从来到樊域,她每夜都是宿在凌月殿的,她知道婢女一定有婢女该去的地方,而她却不知道……
她只能站在凌月殿口,一个人望着冷月当空,繁星如冰。
“呵,怎么今晚……不用伺候王子了吗?”是兰格的声音。
麝月回头看她,她满脸尽是嘲笑:“哎,是不是真的以为上了王子的床,就是王妃了?我们王子俊逸风流、潇洒倜傥,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我们王子死而无憾,即使得罪了雪筝公主,只要能得王子一眼青睐,都是好的,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同?是不是以为曾经是什么汉家公主就可以得到我们樊域最神圣的王子?真是异想天开!你……没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兰格此言刻意加重,麝月心头难免一颤。
没什么不一样!是呀!也许,果真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她太相信一个男人深情的目光和温柔的眼神。
她一声嗤笑,兰格一怔:“你笑什么?”
麝月看她一眼,摇头:“没什么,无论如何,我到底是得到了你们神圣王子的眷顾,而你呢?”
麝月眼神轻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玄澈王子存着的那颗悸动的心吗?”
“你……”兰格被戳穿心事,脸上涨红,“你不要嚣张!得罪了雪筝公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是吗?那若是雪筝公主知道,你同样对你们王子存着非分之心,又会如何?”麝月心中疼痛,嘴上却不落下风!
“你……”兰格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记得初次见她,以为她是个端秀的女子,却没想到如此刻薄小气。
麝月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凌月殿白玉阶上,仰头望着星空寒月,好似全然不在意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所听到的所有事。
兰格气呼呼的走了。
麝月听着她的脚步渐远,眼中才渐渐有了湿意。
其实,兰格说的对!自己的确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那个俊美风流的王子所玩弄的女人之一!
可她如今,已经身在如此遥远的地方,困在了这座陌生的宫宇,还能做什么呢?
“樊域白日热,夜中却是冷的,你不冷吗?”身后的声音清如明空之月,令人心向往之。
她知道,是玄澈,只可惜此时的麝月却没有心情欣赏。
“冷。”她淡淡回答。
“冷却为何不进殿里?”玄澈的声音里亦有了冰霜之意。
麝月道:“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自不会待。”
“何为该?何为不该?”玄澈的身影已将麝月笼罩。
麝月轻轻抬头,平静对上玄澈琥珀色眸子:“夜深了,王子该歇息了。”
玄澈唇角冷笑:“是!你该伺候本王子歇息了。”
麝月依然平静:“奴婢不敢。”
“为何?”玄澈明知故问。
麝月道:“保命!”
“本王子就是要你伺候!”玄澈忽的拉起坐在阶台上的麝月,麝月如同一丝轻飘的柳枝被他轻易的抱在了怀里。
朗月明星,白玉阶冷。
麝月望着他的眼睛,冷冷笑了:“王子,若是被雪筝公主见着,只怕奴婢性命不保!”
玄澈迈步走入凌月殿,一地月光遗留在身后,飘然帘幔舞着月色,半掩风流。
他将麝月狠狠摔在床上,宽大的床,异域特有的织锦,柔软而舒适,麝月望着他的眼睛,冷冰冰的。
“王子若是不放开奴婢,奴婢要喊了。”麝月的话好像细针刺入玄澈耳中。
玄澈狠狠钳制住她的手腕,几乎捏断:“不爱我了?”
麝月别开目光:“王子想必误会了,奴婢没有爱过您。”
“误会?”玄澈狭长好看的眼睛漾起一丝暖风,“若是没有,却为何听闻我要大婚,便打碎酒壶,偷偷流泪?”
麝月的心好像被瞬间撕成两半,她猛然转眸与他目光相对,他的眼神那样自信而透彻,而她却渐渐模糊了视线。
“爱又怎么样?已……爱不起了。”麝月说着,泪水不自禁淌下。
“我只问你爱我不爱?”玄澈薄如削的唇,贴着她的耳垂,令她不免心神荡漾。她明明知道,她应该继续反抗,明明知道不该再沉溺在这个男人温柔的陷阱里,可她还是不由得实话实说,“爱,可要不起。”
“只要你爱,就要的起!”玄澈如妖美眸光色流转,突地扯下麝月身上丝衣,凉风薄薄拂过,凉意习习,但很快便被玄澈热烈的吻淹没。
他依然没有刻意的温存,直接得反而令人意乱情迷。
今天的他异常粗暴,揉着她的身体,格外用力。
麝月闭目承受,都说女子过美则近妖,可害家国,可若遇到如玄澈这般美似妖孽,又蛊惑人心的男子,世间万物亦会为他而沉沦吧……
次日,风如卷,白天里的樊域虽然很热,却偶尔也有狂风肆虐之时。
麝月伺候玄澈更衣,殿外却有轻微脚步声,麝月莫名手上一顿,微微回头,玄澈感觉到她的变化,亦抬眼看去,只见一女子,淡色长裙,丝纱荡漾,金色雕花环缠绕在雪白玉臂之上,却不是雪筝公主。
玄澈却依然轻轻将麝月的手拂开,麝月退到一边,这个女人她也认得,便是回来路上那个婢女——斯戈雅。
斯戈雅是雪筝公主贴身婢女,玄澈每每见她便如见雪筝公主一般,脸色会瞬间暗下来,可这一次却波澜不惊,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斯戈雅对玄澈施礼:“参见王子。”
玄澈淡淡道:“一大早,是何事?”
斯戈雅低身悠悠说:“雪筝公主吩咐奴婢过来,大婚之前,由奴婢侍候王子起居。”
她说着,明亮好看的眼朝麝月一望,麝月面无表情,只当不见。
玄澈冷笑一声:“随便。”
玄澈一身雪白长袍,如云似雾,飘然而去,大殿之内,只剩下麝月与斯戈雅,斯戈雅走向麝月,麝月微微垂眸,不语。
斯戈雅却道:“麝月,你可以出去了,以后这里也不需要你来伺候。”
麝月不想惹事,况且昨夜一夜癫狂,却不代表今朝玄澈便会变得有情有义,她缓步向殿外走去,斯戈雅高声道:“兰格,日后,便带麝月到花苑居住,不经传召不得四处走动。”
麝月回头看她,目光疑惑,又见兰格恭敬应了,这斯戈雅莫非是雪筝公主身边的婢女,便比别的婢女更高贵些吗?她竟可以对兰格发号施令?还可以如此安排自己?
心中又想,想必是雪筝公主的意思,她唇角一丝冷笑,不屑一顾,并不说话,而是跟着兰格走出凌月殿。
兰格一路冷眼看她,面有得意之色:“还不是要住到和我们一起?呵,再高贵,也不过是个床奴!”
床奴!麝月心头一痛,想来,自己从小金枝玉叶,娇生惯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竟沦为如此卑贱下流的地步?
她自嘲笑笑,并不理会她。
花苑,樊域皇宫偏僻却幽静的一处,这里很大,花苑之中除有曼珠沙华株株如血,亦有芳草碧色,接初阳之露,芬清新之气。
倒也是一处极好的院落,这里住着的都是王孙公主的贴身婢女,若加上自己,一共十一人。
麝月轻轻叹气,兰格将她带到一处极小的屋阁前:“你便住在这里,和你一起的是王阿米尔·玄镜的婢女希娜。”
玄镜,王!那为何雪筝公主却没有嫁给王呢?想想,也许樊域祖训与中原不同,继承王位并非长子为先吧?
兰格道:“希娜去伺候玄镜王子了,你……”
她看看角落里,竹筐中一些丝衣,那些该是玄镜王子的衣服:“院子后有浣衣湖,你去将这些衣服洗出来,你之后要做的事,由斯戈雅姑娘安排。”
兰格说完,便走开了,想想,兰格也是凌月殿侍女,其实她亦应该在凌月殿外随时待命,但她们当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看看那些衣物,从小到大,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洗?但既然她这样讲,她也不想落人口实,走过去拿起竹筐,便向后院浣衣湖走去。
夜晚,星沉如水,仿佛落入远远深邃的夜空尽头。
明朝,便会消失不见了。
玄澈倚在玉柱之旁,晚风荡起长衣翩然,斯戈雅站在一旁,端一杯玫瑰露:“王子,请用。”
玄澈接过来,轻抿一口,修长的眉一蹙,将金杯摔落在地,斯戈雅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王子……”
玄澈居高临下望着她:“你明知道,玫瑰露我只喝冰的,这样温吞的你也端过来给我?”
斯戈雅惶恐的低头:“奴婢再去端一杯。”
“不用了。”玄澈走过她身边,幽香拂面,“拿酒,我要喝酒。”
斯戈雅知道,玄澈只喝香梨酒,她小心斟满酒杯,月色落入香梨酒中,流光晶莹,她端到玄澈面前,跪地递给他,玄澈靠在躺榻上,接过香梨酒,却没有喝,邪魅目光睨着跪倒在地,低眉顺眼的斯戈雅,他高举酒杯,琥珀色酒水顺着金色杯沿顺流而下,一整杯酒自斯戈雅头顶浇下来,斯戈雅闭目,任由香梨酒淋湿自己,玄澈高扬眉宇:“酒太冰……”
的确是冰过的香梨酒,斯戈雅轻声道:“是,奴婢去换。”
“这么笨的女人,本王子还当真是头一次见。”
斯戈雅才起身,玄澈便嘲讽地说,斯戈雅只片刻怔忪,又去换了一杯香梨酒来,她依然乖顺地跪倒在玄澈面前,玄澈接过酒杯,眼角余光望着全身湿漉漉的女子,突地起身,手指勾起斯戈雅尖细下颌,冷笑一声:“怎么样?本王子不是那么好伺候的吧?”
斯戈雅湿淋淋的面容一丝凄楚,她眼中泪水落下,咬紧嘴唇:“是奴婢愚笨。”
“当然是你愚笨!”玄澈一把甩开她,用了十足力道,斯戈雅竟倒了下去,却迅速爬起来重新跪好,玄澈站起身,如雪白衣拂过斯戈雅面容,轻薄似冰,他的声音亦是冷若冰霜的,“既然犯错就要受罚,没有本王子的命令,不可起来。”
玄澈转身进了内殿,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望着飘渺垂幔,这个时候,麝月在做什么?他攥紧拳,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花苑。
麝月洗过了衣服,足足洗了一天,才将洗好的衣服拿回屋阁,只见有个女子正立在屋中,秀美容颜,带着清淡笑容:“你是麝月?我听兰格对我讲了,我是希娜。”
麝月并不确定这个希娜是怎样的女子,她只淡淡道:“兰格叫我洗这些衣物。”
希娜道:“我知道,她已与我说过了。”
希娜接过她手中竹篮,看到麝月纤白玉手上竟有磨破的血迹,麝月见她看见,连忙缩回手,希娜道:“听说,你曾是汉家公主?这些事定是做不惯的,若是兰格日后难为于你,你可以告诉我,亦不必替我做这些的。”
麝月低头:“我会学。”
希娜笑笑,知道她对人定然许多戒备之心,她亦没再说什么,只道:“这里只有一张床,你我只好将就了。”
麝月也发觉了,这里好像也是花苑中最破落的一间屋阁,为何王的婢女会单独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想必亦有什么因由。
凌月殿,滔滔风卷,荡起垂幔重帘。
斯戈雅在凌月殿内跪了一整夜,兰格进来换酒与果品之时见了,一惊跑过去:“斯戈雅,你这怎么了?”
斯戈雅衣服虽然干了,身上却依然有淡淡的酒味。
兰格道:“你喝酒了?被王子罚?”
斯戈雅含泪却不说话,兰格又问:“为什么跪在这里?我扶你起来。”
兰格去扶她,斯戈雅却一挣:“王子命令,不敢拂逆,王子并未准斯戈雅起身。”
兰格还没说话,玄澈便走了出来,一身玄色袍子,俊美脸上带着淡淡凉薄。
兰格忙跪下施礼:“王子……”
玄澈瞥她一眼:“谁叫你多问?”
他转眼看向斯戈雅:“我饿了,还不去准备?”
斯戈雅这才敢动,起身刹那却又立即跌了下去,腿上酸麻疼痛,竟站不起来,兰格去扶,玄澈却视而不见一般:“不要让我等太久……”
斯戈雅在兰格的搀扶下,一跛一跛的走出大殿,不一会儿端着一碟茶糕和一碗红薯年糕汤进来。
她并不敢看玄澈的眼睛,不知玄澈又要如何对待她。
谁知玄澈并没有如昨晚一样,只是安静的吃了茶糕和红薯年糕汤,换了衣服,斯戈雅为他整理衣袖之时,玄澈唇角一勾,低在斯戈雅耳际:“今晚……可要好好等我……”
他笑得邪魅,笑得冰冷,笑得毛骨悚然。
斯戈雅只觉全身一冷,玄澈离开凌月殿,她的眼泪随之掉下来,兰格忙走过去道:“斯戈雅,要不要与雪筝公主说?”
斯戈雅连忙道:“不要,千万不要。”
兰格不懂:“为什么?”
斯戈雅低头不语,兰格愤恨说:“哼,都是因为那个汉家女子,凡是汉家女子都最是狐媚,最会勾引男人,那个苡柔如此,这个麝月更是如此。”
斯戈雅看着兰格:“兰格,王子对麝月……如何?”
兰格道:“不错,但也只是个床奴罢了。”
“真的吗?”斯戈雅疑惑看着兰格,兰格点头,“不然呢?一个如此下贱的女人,她不会有好下场。”
斯戈雅叹息一声,望着凌月殿口,真的如此吗?可为什么她感觉玄澈的心中好像藏了很多情绪,这些情绪……好像都因麝月而起……
只是她的错觉,还是……
城上月,宫树暗。
月光遍地银白,花苑中蓼花寂寂,麝月在花苑之中虽人人对她冷眼,却也没人找她麻烦,毕竟,关于这女子的传言樊域皆知,毕竟,樊域最神圣的王子玄澈曾为她擅闯禁地。
日子也算清闲,她只是偶尔帮希娜做些杂事。清风拂,长发飘扬,她抬头望着高巍宫城。樊域宫城不比中原,宫城高耸入月,城上高台似在星河,星河之中又似有一位如仙男子,望月引笛。
那男子静静立在高高的城上,只身一人,高高在上,寂寞孤凉。
他是谁?却为何看着夜空,一动不动,他的身形好像玄澈,不!其实,如此遥远她并看不清什么身形,只是那飘若仙人的感觉,与玄澈一般无异,她心中苦笑,怎么可能是玄澈?如今,他该是在凌月殿中,美酒在手、美人在怀……
她枉然笑笑,转身回到屋阁中,心中无端酸楚……
城上晚风总是更冷,流烟阵阵,星色沉水,仿佛透过了长衣素袍,正是执笛望月的玄澈。
笛声止,玄澈忽然转过身,步履匆急,朝着城下而去。
突地,一角百褶流纱裙映入眼帘,阻挡住他匆忙的脚步。
“你不能去!”
“苡柔?”玄澈疑惑的看着他。
来人正是苡柔,月色染着她纤细月眉,凝重万分:“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可王子此刻该在凌月殿,该与雪筝公主一起举杯赏月。”
玄澈冷笑:“我做什么,似乎不需要你过问。”
苡柔面无表情:“除非,你想在大婚之前,功亏一篑。大丈夫志在江山天下,岂可为一区区女子,弃于不顾?”
苡柔忽的嘲讽一笑:“如此,可当真令人看不起,玄澈王子,不过如此。”
“你不必出言相激,你知道我从不吃这一套。”玄澈不为所动,迈步要走。
苡柔在身后高声道:“若你现在去找麝月,你与麝月,想必是要共赴黄泉了。”
玄澈微微侧首,锐利眸光冷如霜:“你似乎一直在提醒我?为何?”
月光不明,城上薄寒。
苡柔微微垂首,轻笑:“因为,你将是这樊域的王!”
玄澈思索半晌,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苡柔却叫住他:“你还要去花苑吗?”
玄澈脚步不停,声音朗朗:“凌月殿香梨酒醇香冰凉,如此月夜,自当是饮酒作乐的好时候,劳苡柔姑娘惦记了……”
他的声音已隐没在夜色里,苡柔长裙翩然,目光幽幽,望着玄澈走远的背影,唇角一丝淡淡笑意……
凌月殿,斯戈雅静静站在殿口等着他。
见他回来,手握玉笛,一脸哀凉神色,微微一惊,他睨她一眼,斯戈雅便慌忙低下头去,玄澈冷笑一声:“雪筝公主可来过了吗?”
斯戈雅恭敬道:“来过了,只是见王子不在,便回了。”
“呵,她没有等我,倒是难得。”玄澈走进殿内,坐在软榻之上,“给我香梨酒。”
斯戈雅双手奉上:“公主近来忙于大婚之事,有些疲累便没有等着王子。”
玄澈不语,只凝望着斯戈雅,斯戈雅被看得心慌,有些无措,玄澈道:“你竟没有找雪筝公主告状?”
玄澈今夜久久不归,便是认定斯戈雅一定会向雪筝诉苦,但看样子是没有。
斯戈雅沉一声气:“是奴婢犯错惹恼了王子,却哪里有苦?”
斯戈雅面色沉静,低眉顺目,不似雪筝跋扈骄横,不似麝月娇媚可人,却好像另外一个人……
玄澈唇角一勾:“斯戈雅,你很聪明,却也很笨。”
斯戈雅抬头看他:“王子,斯戈雅不懂。”
玄澈纤长好看的眼角一弯:“你迟早会知道!而本王子也知道你的心思。”
斯戈雅一怔,玄澈幽声道:“你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你喜欢我?对不对?”
斯戈雅猛地抬头,与他明亮眸光相对,玄澈继续道:“你之前看似听从雪筝公主的话,却是因为我只有娶了雪筝公主,你才能陪嫁过来,做我的侍姬,公主大婚,贴身婢女嫁做侍姬乃樊域规矩,是不是?”
斯戈雅脸上红透,除羞涩外竟还有被洞悉心事的惶恐,她不安垂首,不知如何做答。
玄澈轻轻勾起她的下颌,迫视她惊凝的目光,斯戈雅不说话,玄澈慢慢贴近,他的眸深似夜,鼻翼挺如山,令斯戈雅心跳不止:“王子……”
“嘘……”玄澈一根手指按在她柔软的唇上,而他的薄唇亦轻轻贴在了手指上,一指之隔,斯戈雅已呼吸凌乱,她竟不能直视他的眼睛,紧紧闭目。
半晌,她只觉得唇上一松,鼻息间亦没有了那熟悉的淡淡香气,她才缓缓睁眼,只见玄澈不知何时已起身,走进了飞扬的重重帘幔……
这些日子,樊域上下都在为最高贵神圣的王子玄澈与雪筝公主的大婚而忙碌。
日子果然就定在了一月后,美酒与果品的香味儿弥漫在樊域的清风中。
花苑内,浣衣湖。
兰格拿了玄澈的衣服过来,见麝月正在帮忙希娜,她微微挑眉看她,麝月知道她在看她,却故作不知,只希望她不要找麻烦,来破坏这些日难得的安宁。
“公主就要大婚了,玄澈王子近来心情可好呢……昨儿个和公主喝酒赏月,一直到深夜呢。”兰格故意抬高了些声音。
一些好奇的婢女凑过来:“兰格姐,王子终于要大婚了,王子对雪筝公主好不好啊?”
兰格道:“自然好,亲自为公主斟酒,为公主吹笛。”
希娜看麝月一眼,脸色一沉:“我们回去吧。”
麝月点头,兰格却叫住她:“怎么?听不下去了吗?呵,床奴就是床奴,还妄想着当王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看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你。”这时,院口传来一女子声音,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那女子声音清冷,面容肃然,正是苡柔。
所有婢女都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苡柔姐。”
苡柔目光定在兰格身上,兰格顿时战兢的低下头,苡柔虽只是拜礼侍姬,但人人不得不给她三分薄面。
“兰格,私自议论王子与公主是非,不知天高地厚的是谁?若是这些话传到了王子耳中,传到了王的耳中,你可知后果?”苡柔半是威胁,目光威慑。
兰格身子微微一抖,连忙说:“奴婢一时失言,请苡柔姐莫怪。”
苡柔冷冷道:“去吧,若是再叫我听见一次,便休要怪我。”
“是,兰格再也不敢了。”兰格逃跑似的跑出院子,其她人也各自忙活,苡柔看麝月一眼,麝月却低眼,转身要走,苡柔叫住她,“麝月,我有话要与你说,你跟我来。”
苡柔不容拒绝的向着浣衣湖反方向走去,麝月微微犹豫,希娜却道:“快去,不要得罪了苡柔姐。”
麝月亦明白,苡柔在樊域王身边,举足轻重,此时的她也的确不宜再树敌,况且苡柔并不是坏人。
她跟着苡柔走到偏僻的角落,麝月道:“苡柔姐,有何吩咐?”
苡柔看着她,湖边风凉习习,苡柔望着麝月清淡素颜,纤眉微凝,似比着妆之时更增绝色,她的确是令人心动的女子。
“兰格的话,你可相信?”苡柔问。
麝月苦笑:“信与不信,又有何分别?”
苡柔专注望着她:“你怪他?”
麝月笑得更有无奈:“我有何资格怪他?我是他什么人?”
苡柔微笑:“果然还是小女孩,说起话来竟是这样斗气。”
麝月低头不语,她说的没错,她多多少少有点气的。
苡柔轻轻叹气:“你还是不够了解玄澈,我来,只是告诉你两个字。”
麝月疑惑看她,苡柔道:“忍耐!”
忍耐!麝月心中一颤,苡柔目光透彻如镜,照见迷茫的自己,苡柔,蕙于心,敏于眸,毫无疑问,可以在樊域得到如此高推崇,可以在那个冷酷好色的樊域王身边得宠数年,定然是睿智精明的女子。
她多次提醒自己,又是汉家女子,麝月渐渐放下戒备:“多谢苡柔姐,麝月记下了。”
苡柔笑笑:“记下就好。”
她说完,转身要走,麝月却叫住她:“苡柔姐,我可能问你一个问题。”
苡柔回身看她,麝月道:“我想问,为何希娜所居那般简陋,同为婢女,同在花苑,她又是王子之人,却为什么……”
“麝月,在樊域,好奇心不可太强,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好……命,也越长!”苡柔打断麝月,眼神严肃。
麝月轻轻低头,苡柔半晌方道:“王子身患痼疾,多年不曾出殿宇,自然……地位、威望受损。”
她说完,便去了,一身轻盈的薄纱蝶舞翻花裙,翩翩如雾,麝月不禁感叹,若说雪筝公主是一朵奇艳的曼珠沙华,美丽却有毒,那么苡柔便似一朵空谷幽兰,芬芳而神秘,她的美,要品,才可知是绝色……
自己呢?麝月不禁自苦,恐怕只是遗落在樊域的一株小草,只能选择坚韧和孤独!
夜晚,一如既往深黑无边,如同她在樊域的日子,不敢想从前,望不到以后……
忍耐——
苡柔的话萦绕在耳际,麝月望着明净夜空,星微光,月微朦,玄澈,这两个字,可是你带给我的吗?
一个月,匆匆便去。
樊域玄澈王子大婚,清晨,已是金玉华堂,环碧翠宇,远而观之,飞檐重阁,气势恢宏,华灯宝炬,云蒸霞蔚。
樊域皇城,美如仙境,处处精雕细琢,亭台楼阁移步换影,透着樊域独有的大漠风情。
高高月台,屹立于幽水河畔,世代保佑着樊域的母亲河,庇佑着樊域人民的滔滔河流,水不息,则福永泽,如今樊域最是高贵的玄澈王子大婚,人人雀跃、对天祈祷。
高台之上,丝竹飘扬、韶乐清歌。
恭祝之声,响彻樊域。
凌月殿与星辰殿间,通阶铺设大红绣金毯,流云白玉案前,樊域王森格端坐其上,拜礼侍姬苡柔一身梨花青珍珠缀长裙,裙摆上的淡色璎珞随风而舞,仙子一样的女人,表情却是极冷淡的,望着长长玉阶下一步步拾阶而上的一对男女。
玄澈一身玄色长袍,风卷披帛,荡荡如滔,那披帛之上,镶黑色曲水纹织金锻边,暗紫色珠光,熠熠明亮,玄澈风仪俊美、雅容看澈,绝代风华可夺月光,却只是那一双狭长媚眼,冷若冰霜,仿佛眼前盛景,并不在他的眼中……
他身边的女子,一身绣云雀七色流霓裙,纤臂飘拂真珠臂纱,含烟眉色,珠光挽发,璀璨似星天,盈盈若落月,娇媚可人,眉目高傲,樊域公主雪筝,如今已是樊域王妃了。
二人相携来到白玉案前,行跪拜之礼,饮幽河之水,对月静静冥思,祈求樊域世代昌盛。
礼成,玄澈起身,目光越过重阁飞檐,远远落在华丽之外的角落,他唇角却微微含笑。
此时,各国使节纷纷于白玉阶前恭贺樊域王子与王妃万世之好。
大漠明珠樊域,国盛兵强,兰迦城更被视为大漠神圣之地,王子大婚自是大漠之上最大的一件事,邻国使节纷纷献出各国珍奇,不吝出手,虔诚为之,衷心恭贺,并无稀奇,玄澈望着、听着……面无表情。
唯一声:“大溏使节献礼恭贺。”才令玄澈明睿目光忽的一烁,唇角勾出一道唯美弧度。
来人,一身紫缎真红金罗大袖华服,手捧白玉美人一尊,面上带笑,眼神如鹰,正是大溏皇子宁王——林世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