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怀璧其罪

麝月一惊,她握紧玉的手,轻轻一松,玄澈英武神秀,修长手指终究一动,一支白羽箭破空而来……

穿过丛丛火林,穿过烈日骄阳。

众人皆是一惊,俊美如玉的玄澈王子手扣弓弦的样子,充满杀气。

三尺一寸的羽箭,发出慑人的“铮铮”之音,可见射箭之人用了多大气力,对她,他志在必得!

麝月睁大双眼,那箭直直冲着自己而来,麝月定睛看着那迎面而来的羽箭,势如破竹。

她淡然微笑,玄澈,我果然没有信错你。

只听“噔”的一声,那箭在麝月头顶劈裂了什么似的,那力道之深,可见一斑。

麝月剧烈喘息,只见一支裂成四半的箭落在地上,麝月看去,适才被插在自己发间的箭果然被玄澈从中劈开。

百步穿杨,果然好功夫。

可那腾腾火苗却依然越靠越近,眼看便要烧到麝月脚下,麝月再看玄澈,赤黑弯弓,再搭上一支雪白羽箭,拉弓如月,满而怒放。

又是一箭,致命的一箭,破风而去,羽箭急速飞向国师,国师睁大双眼,向一旁闪开,却已闪躲不及,长箭竟擦着他的发丝,叫嚣而过,却落入已燃烧成灰的曼珠沙华中。

火势四蹿而开,却并没有阻断,麝月眼看着那火依然向着自己而来,可她却坚定了心,毅然将手中凤凰珏收入衣袖,直视前方,与玄澈目光相对。

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玄澈!

国师惊魂未定,却突地跪倒在地,向祭台下之人一个挥手,祭台之下顿时飞奔上四五人,手持水桶、将燃烧的火焰瞬间扑灭。

麝月深深吸一口气,只有林列的火堆依然冒着熊熊烈火,而烧向麝月的火已熄灭在她的脚下。

只见玄澈回身道:“父王,我樊域祖训,若一箭穿透血箭,而发丝不断,奉天神女便可走下祭台,三月不食、诵我阿多经,叩首一千来偿。”

樊域王眉目深凝,尚未及说话,只听林世唐上前一步道:“王,麝月既为我大溏献给樊域礼物,樊域如此对待是否亦有伤我大溏与樊域向来修好?”

樊域王手指扣紧座柄,面色阴沉,苡柔观他脸色,忙低在他耳边轻声道:“王,如今中原,大溏最强,不宜宣战!想玄澈王子与林世唐向来交好,必亦是如此考量。”

苡柔随口的话,令樊域王松了松眉,他看一眼玄澈:“呵,这麝月倒是破了我们樊域规矩许多第一次,之前可是没有人会做出如她这般的惊人之举。”

他一语双关,所谓惊人之举,是指麝月,也是指玄澈。

麝月这才松口气,原来樊域奉天之礼竟有这许多规矩,难怪适才国师会如此慌张的叫人灭火。

麝月一步步走下台阶,柳绿色长裙扫过焚烧的灰烬。

希娜与她对望,麝月涩然一笑,她原以为自己已是最苦之人,可看看依然跪在地上面如枯槁的玄镜王子,再看看颤抖的希娜,忽然觉得,还有玄澈为她如此,还有凤凰珏护身,已不算是最艰难。

她不知玄镜王子究竟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却被玄镜与希娜的情意感动。

她希望,她心里的那个人,也可以如此。

她望向玄澈,玄澈却面如寒冰,转身落座,一杯葡萄酿一饮而尽……

闹剧一般的狩猎礼以如此结局收场,人们或揪心、或事不关己,唯有一个人笑看整个过程,却面不改色,他的目光里只有一个人——麝月!

麝月亦感到这道奇异的目光,如芒刺、似刀锋的追着自己,令她背脊生寒,她环望四周,寻着那道目光,不是玄澈、不是林世唐,是谁呢?

这里,还有她识得的人吗?

狩猎不欢而散,据礼,麝月应着纯白流丝长裙,披散长发,不着妆,沐浴洁身后进入沐仙殿,跪于殿前阿多神之前,三个月不得出殿,只可饮水,不可吃任何吃食,三月内叩首一千。

其实,三月不吃,只喝清水,无异于要人性命。

所以奉天女神,依然会以死奉天。

纤细柔弱的女子,大多会挨不过的。

麝月跪在殿前,沐仙殿,这里她并不陌生,却是第一次看到这尊高而威严的神像。

她抬头看着神像,身前放着一册阿多经,都是樊域文,她根本看不懂,又要如何诵经?

每日,若不得苡柔准许,她不能起身,不能休息,也不能喝水。

她所喝清水,亦要由苡柔带入。

苡柔轻轻走到麝月身后,冷冷看着她:“你为何要这样做?是要证明玄澈有多爱你?还是以为林世唐一定不会叫你死?你真愚蠢,你可知你害了玄澈。”

麝月纤眉微凝,却依然平静的跪着:“也许都有吧。”

“都有?”苡柔有些许愠怒,“你可知道,玄澈这一出手,在他父王那里会多出多少疑心?又会失去多少民心,你毕竟是个汉家女子,玄澈为你屡次挑战祖制,你这样做之前,可有为玄澈考虑?你好自私。”

麝月冷笑,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喜欢玄澈,对不对?”

“我可没有你这般肤浅。”苡柔严声打断她,“我所谋,岂是你可以懂?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只问你,若是玄澈没有出手,你打算如何?我不信,你会为一个相处无多的女子而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

“我自然不会,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并没有这般伟大。”麝月终究回眸看她,苡柔一身淡月色长裙,容颜清冷,眉目凝重,一改往日波澜不惊。

“可否告诉我为什么?”苡柔平了平气。

麝月微笑看她:“那么,你可能告诉我,玄镜王子与希娜究竟为何如此?”

苡柔冷笑:“我对你说过,知道越多命越短。”

麝月亦冷声道:“我却不认为,我可以活过这三个月,只饮清水,只恐怕……我是挨不过的,我自己有多大毅力和体力,我心中清楚。”

“你不会死。”苡柔目光微微一沉,“有人,不会让你死,他要见你。”

麝月一怔,苡柔没再说什么,转身而去,沐仙殿帘幔如云,纷纷飘扬,自帘幔之后缓步走进一人,苡柔幽幽看他:“你又欠我一次生死人情。”

那人微笑:“多谢。”

苡柔还身而去,那人由远而近,麝月凝眉看着他,隐忍许久的坚强,似如流水倾泻,她含笑,泪却滑落眼角……

那衣袂飘飘、容颜如妖的男子,正是玄澈!

麝月含泪:“竟是你?”

玄澈眉心深凝:“是我,没有死成,是不是很不甘心?”

麝月见他面如阴云,料定他心中必定以为自己所为不过是试探、引诱他的手段,她冷笑:“我不会死,我知道你会射开那支血箭,我相信你可以救我,况且就算你失手了,我也不会死。”

玄澈单膝跪地,在她身边勾起她艳美的脸,与她泪眼相望:“那么……就是认为林世唐一定不会让你死吗?哼,也太小看了我樊域!”

随即又道:“不对!你如何知道我樊域规矩?你如何知道只要我射开血箭,你便不会死?”

麝月淡淡道:“大良皇宫的藏书阁里,有半册记载樊域风俗的书,少时,我曾读过。”

“半册?”玄澈追问。

麝月点头:“我不知为何只有半册,如果有一册,我也许一开始就不会对你动心了。”

“哦?”

麝月看着他,目光伤悲:“若有一册,一定会记录下,樊域王子必须娶阿米尔家族的女人为妻,呵,我再傻也不会飞蛾扑火。”

玄澈捏住她的下颌:“可你今天便实实在在的扑了一次火,若我不出手,林世唐也不出手,你当如何?”

“我的确寄望你们,但你们却不是我的全部。”麝月轻轻转过头,面向殿内神像,庄严肃穆的神像前,她冷冷道,“在这世上,除了靠自己,还有谁是能完全相信的?我靠的……是凤凰珏。”

“凤凰珏?”玄澈眉心稍稍平复。

麝月道:“凤凰珏,除隐藏惊天秘密外,它还是一块旷世奇玉,遇水成冰、遇火能灭,冬暖夏凉……”

玄澈听着,唇角扬起悠长笑意:“原来……可你嘴上说着不相信任何人,却为一个相处无多的婢女而死,却值得吗?”

麝月悠悠回眸,看他俊美似妖孽的脸,殿内火光摇曳在他琥珀色眸中,映照着她的容颜:“那你如此为我一再挑战祖制,又值得吗?”

玄澈一怔,完美好看的眼角凝起一丝邪魅笑意,他再次低身,与麝月近在咫尺:“其实,你心里确信我会救你,对不对?”

麝月平静道:“不,我不确信。”

“是吗?”玄澈忽的揽住麝月纤细腰肢,只隔了丝薄绉纱,触手柔软,温似暖玉,玄澈身子一倾,麝月随着向下倾倒,却用手撑住凉石地面,悠然看他,“王子,想要在这里一刻销魂,却不怕有辱你樊域神明吗?”

玄澈冷冷挑唇,已用力将她压倒在地,冰冷自背心而来,麝月却只被玄澈如火眸光炙烤得火热。

他的眼眸,可以令任何人沉沦,哪怕明知会粉身碎骨。

麝月白皙手指已不自觉缠绕了他强健臂膀,玄澈如雕鼻尖触着她的,与她鼻息相融:“我阿米尔·玄澈也从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包括所谓神明!”

他说着,已将麝月仅有丝裙一扯而下,柔软白皙的胴体,令人心醉神迷,麝月闭目,手指插入玄澈流长黑发,他连绵长发比女人还要柔软乌黑,便如他精致容颜,亦令女子自叹不如。

“苡柔姐不会进来吗?”麝月呼吸紊乱,玄澈目光迷离,“她来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呢?每一次在玄澈怀中,沉浸在玄澈的温柔里,她也都认为,无论怎样,哪怕是即刻死去,又如何呢?

殿内,烛火环绕,神明肃穆,似乎正俯视着殿内疯狂欢爱的男女。

麝月原本隐忍着咬唇,终于还是在他猛烈的攻势、温柔的缱绻中,陷入一片狂乱。

他时而是烈马,时而又似流水,温柔与狂烈,激情与缱绻,麝月再也无法控制,再顾不得殿外是否有谁,声音渐高。

玄澈微笑:“小声点哦……”

他嘴上如此说,却不见一点缓和。

麝月不语,承受着他一浪高过一浪的疯狂索要,直到两个人共赴云端天上,玄澈躺在她身边,将疲惫不堪的她搂在臂弯间,望着高高的沐仙殿,望着那被樊域世代供奉的神像,他吻她的额,似是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废除樊域所有陈规陋习。”

麝月却道:“是吗?可有个人也说过,一定……会拿林世唐的命给我!”

一句话,麝月只觉肩上被狠狠扣住,搂着她肩的手指节微微泛白,适才才与她欢情无度的男人,眼光顷刻如刀:“我说过的话,一定算话,只是时机未到!”

麝月微微笑着起身,披起被他扯落的丝衣:“好,那么……我便等着这一天。”

她衣未穿上,却再次被身后的玄澈扯下,玄澈亦猛然坐起身,自身后狠狠将美丽的女子禁锢在怀中,几乎要将她揉碎在怀抱里,手指忽然触碰到一片冰凉,他低眼一看,却正是那块令中原无数人心向往之的凤凰珏。

他拿起凤凰珏,修长手指拂过那块美玉,他看麝月:“这玉,除遇水成冰,遇火能灭外,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何说,得到它就可得到天下?”

麝月依然被他另一只手臂锢在怀里,她手指亦抚上那块玉:“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玄澈一怔,林世唐明明说,麝月知道。

他将她抚在玉上的手一同握住,琥珀色美眸深深望她:“你还是不信我?”

麝月冷笑:“不,是你不信我……”

她看他,转开话题:“玄镜王子为何……为何会是这般样子?为何樊域之人,似都不尊敬他?却将你奉为神明?”

玄澈与麝月手指相缠,掌心中是旷世奇玉凤凰珏,似说起一件极平常的事:“你一定想不到,玄镜,才曾是樊域第一美男子,也曾是樊域王位的继承人,而不是我……”

玄澈的话,令麝月一惊,她看着他,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谁,会比玄澈还要俊美吗?即使……是曾经……

玄澈抚着她柔顺长发,目光怅惘:“但是……他太优秀了,也便有了……不该有的野心,他忤逆父王,甚至……要杀死父王……发动宫变,于是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麝月一惊,刺王杀驾,竟没有被处死吗?

玄澈看她眼神,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是苡柔,劝说父王不要杀他,因父王亦是杀了祖父与亲哥哥才登上樊域皇位,若因此而杀死玄镜只恐失了更多人心,况且当时玄镜王子乃为巫师佳丹教唆,于是削了玄镜王爵,几乎等于软禁于啸云殿,唯希娜一名侍女照顾起居。”

苡柔!她竟有如此大的能力?

麝月追问:“苡柔……你父王竟对她如此爱宠吗?”

“不是爱宠,是迷信。”玄澈叹息一声,仿佛忆起了往事,“苡柔……是个奇女子,她虽是汉女,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可以预知未来……”

“预知未来?”麝月不可思议。

玄澈迷人的笑:“嗯,所以父王对苡柔,不止是男人对女人。我若说我亦对苡柔动过心,你可信吗?”

麝月笑笑:“为何不信?若苡柔姐那般的女子,高洁优雅,素净美丽,气韵非凡,可得你心不足为奇。”

“是吗?”与她纠缠的十指,力道加深,“你如今当然可以说风凉话……”

麝月欲转身,却被他吻住双唇,十指依然紧扣,掌心美玉已经温热,而他的吻更烫过了她整颗心……

“你是妖。”麝月在他耳边呢喃。

玄澈轻笑:“我是……所以你不要妄想逃出我的手心。”

玄澈忽的起身,披起落拓白袍:“我该走了。”

麝月望望天色,夜深人静,他自是要此时离开的。

“我还会再来。”玄澈垂眸看她,麝月依然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缓缓将薄薄白色绉纱裙穿好,“不必了,你有此心便好,却不需要冒险。”

玄澈低下身子,捏住她尖削下颌,他的目光与她对视,唇角微微一挑:“我喜欢……”

说着,桀骜眼光望向头顶肃穆的神像:“我喜欢,在这里……”

他说完,转身要走,麝月却突地叫住了他:“我……真的不知道凤凰珏的秘密,当初为了保命,我是骗林世唐的。”

殿内烛火已快烧尽了,有淡淡轻轻的烟气。

玄澈回头:“我信。”

夜深如墨色,玄澈回到凌月殿,今晚的风似更大一些,玄澈回来,原本以为会有雪筝的纠缠不放,可没想到,他并未见到雪筝。

玄澈来到偏殿,斯戈雅已经睡下,玄澈故意轻咳一声,他向来知道,曾为婢女的女子,睡觉都是极轻的。

斯戈雅果然醒来,看见玄澈立忙起身:“王子……”

玄澈稍稍抬手,示意她不必起身,而是走了过去,靠在了她的床边,斯戈雅脸红心跳,不敢抬头看他,玄澈却目不斜视,轻轻问她:“雪筝今晚都不在吗?”

“嗯,公主今晚都不在。”斯戈雅声音轻弱。

玄澈有些奇怪:“她去了哪里?”

斯戈雅摇摇头:“公主没有说。”

“好。”玄澈说着,斜斜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斯戈雅不知所措,“王子……”

“怎么?不希望我睡在这里?”玄澈并没有正睁眼,更没有看她,可斯戈雅的脸上已如火烧。

玄澈修长的身,俊美的脸,夜色迷离,良宵正好,他如此的睡在自己身边,她怎能安睡?

斯戈雅不语亦不动,玄澈却道:“快躺下睡,不要一直看着我。”

斯戈雅被他说中,竟果真慌张的躺了下去,她离他远远的,翻过身,不敢看他,也不敢动一动,整夜不能成眠。

而玄澈亦许久才真正睡去,他心中辗转,麝月饱览藏书阁群书,果然是真……对她,他的确没有看错……

次日,斯戈雅很早便起了,玄澈却依然睡得沉,他睡着的样子都是如此迷人,斯戈雅静静的看着,便能出了神。

直到门外响起雪筝的声音:“斯戈雅,昨夜王子可回了吗?”

斯戈雅一惊,连忙要走到殿口,可雪筝说着已走了进来,斯戈雅连忙见礼,雪筝却一眼便看到了睡在斯戈雅床上的绝美男子。

雪筝脸色立即沉下,眼风扫过斯戈雅:“呵,看来,我是来的不巧。”

斯戈雅连忙说:“公主,昨儿个王子回来,不见公主,这才……”

“别说的好听了,新婚夜他都在你这儿过了,可见,你的本事不小啊。”雪筝原以为,昨天,玄澈为了麝月那女人,又演上了一出英雄救美,定然心里还是念着那个丫头,却不料他果然风流,斯戈雅亦是他的新宠。

看来自己的陪嫁,亦成了她的劲敌。

斯戈雅望一眼雪筝公主阴沉的脸色,心慌不已。

此时,玄澈幽幽醒转,见斯戈雅与雪筝站在殿口,不耐的皱皱眉:“清早,便在此吵闹,不叫人睡得安生。”

雪筝冷着脸:“我只怕斯戈雅让你夜夜流连,纵欲过度,伤了身子,你可是今儿个又没去朝上。”

玄澈轻轻一笑,走到雪筝公主身前:“怎么?吃醋?你昨夜不在,难道要我独守空房吗?我没问你去了哪里?你反而质问我为何流连在侍姬床上?今天,林世唐要离开,我一会去送行,自不必去朝上。”

雪筝亦无法解释昨夜为何不在凌月殿,这次的气,她似乎只能忍下了。

她不甘转头:“我只是怕你伤了身体。”

她说完转身离开,玄澈亦如每次,脸色渐渐冰冷,斯戈雅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漠边境,风沙如雪。

林世唐与玄澈辞别:“玄澈兄,此次相聚匆匆,亦没能与麝月说上话,不知何时才能知道凤凰珏的秘密。”

玄澈道:“只怕要多费些心思了,我想,世唐兄如今并非要一统天下,而是先要安稳住大溏内斗。”

林世唐亦是这样想,才并没有急于要回麝月,他点头:“好,我们便就此别过……”

玄澈点头,眼望着林世唐的大溏使队消失在大漠尽头……

麝月在沐仙殿祭神之事,樊域自也人尽皆知,因此沐仙殿的守卫更加森严。

只有苡柔一个人可自由出入。

苡柔每天会偷偷带东西给她吃,玄澈来时,她便是调开守卫的那个人,麝月真的不懂,为什么苡柔会如此为她和玄澈冒险,或许不是为她,仅仅是为玄澈。

没人时,麝月依然会规规矩矩的跪在神像之前,虽他是汉人,可原本的祭神,如今她却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甚至还与玄澈在这樊域圣殿之中,行欢情之事,亵渎神明,心中难免不安。

她可以不在意樊域神明,但她不懂,为何玄澈亦这样不在意?甚至好像还有深藏的恨意?

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轻轻的、淡淡的香味儿随之而来,这不是苡柔身上的香气,麝月猛然回头,只见门口竟站着一名女子,面容冷淡,眼神冰凉。

麝月惊讶:“是你……”

那女子不语,令麝月没想到的是,身后守卫随着踏进了殿内,麝月起身,惊讶万分,却还不待她反应,一股雾气迎面而来,麝月顿时感觉全身酥软,眼前景象模糊不清。

“你……”麝月一句话都说不出,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弦月在天,星河黯淡。

旷野无边,神秘的营帐。

卸去一身墨甲的刘浴德敞着胸膛,靠坐在巨大交椅上,边饮酒边淫邪地上下打量着昏迷中的麝月。

一天一夜快马驰骋,令原本便中了毒雾的麝月染上了风寒,一入夜,她便高热不退,即使毒去了,亦是昏昏沉车。

昏迷中,麝月似是看见了几个女人,冲着她笑得不屑。

“你是谁?是谁?”麝月强撑着大声询问,但那几个女人皆微笑不语。

“母后……母后……”昏睡中的麝月狂乱地呼叫,“玄澈……”

麝月的长发披散,白丝缎裹着玲珑身躯,已令刘浴德看呆了眼。

刘浴德盯着麝月因高热而异常红艳的唇,眸中带了酒色之意,他将手中的酒杯往后一抛,步步朝麝月靠近。

“让朕来告诉你……她们是谁……哈哈!”

此刻,有风入帐,吹动红烛,暗影纷纷。

麝月一阵寒战,突然从刘浴德猖獗的笑声中找回一分清醒:“你……你要干什么?”她慌忙中自榻上猛然坐起,意欲躲开刘浴德。

刘浴德笑,随手脱下身上衣物,长臂一伸,揪住了麝月浓密的秀发,“夜深人静,酒色齐全,你说朕想干什么?哈哈!”

麝月大惊,混乱中,她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探手,一把拔出了别在腰间内里的匕首,回手猛然一挥。

一道劲风如刀,生生在刘浴德手背上划过。

断发飘落,鲜血喷洒,若不是刘浴德缩手得快,这右手,怕是已经被切断。

这是苡柔偷偷交给她防身之用。

刘浴德不能置信地望着手背上深深的血痕,他怒极反笑,眼神森然恐怖:“凤凰珏呢?交出来……”

原来,他也是为凤凰珏而来……

“你到底是谁?”麝月全身无力,手中紧握着那把短刀。

刘浴德呵呵笑了:“大齐之主刘浴德……想必麝月公主亦有所耳闻吧?”

刘浴德!麝月当然知道,大良将灭,有三支反军围攻洛城,林世唐占得先机,而另外两支,一个便是刘浴德,一个便是蓝山军付明玉。

听说,刘浴德占据了凤城,自立为王,依然与林世唐、付明玉三家天下,争夺中原,这次,樊域王子大婚,他亦代表大齐亲自而来。

见她惊慌的样子,刘浴德笑着道:“你刺伤朕,朕可以不予计较,玄澈能给你的,朕也同样可以给你,只要你交出凤凰珏,说出凤凰珏的秘密……”

麝月冷笑:“不要做梦了……凤凰珏我已交给了玄澈,至于它的秘密,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刘浴德掐住麝月纤细脖颈,冷笑:“朕本想看在你花容月貌的份上,怜香惜玉,让你舒舒服服享尽荣华,看来是不必了,朕……有的是手段让你说!来人!”他一声喝令,“来人!”

但四下里悄寂无声,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乌鸦低哑的叫声。

麝月心中惊恐,那凤凰珏依然在她的身上,若是他要侮辱自己,一定会暴露。

心中正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刘浴德怒气勃发,“来人!来人!”他正要掀开营帐大门,谁知一声柔美的笑传了进来,“来了,皇上……”

帐门,突地被四把利剑挥成碎片,帐门外,居然站着五个年轻女子。

刘浴德大骇,张眼望去,帐外静悄悄的,居然不见一名守卫。

“你们……你们是谁?来人啊,来人!”

居中的女子笑盈盈的,细长的眉眼甚是甜美,夜风吹动她淡黄衣袂,“别叫了,皇上,你们的用水被我下了点东西,此刻,你的军士,正在美梦中呢。”

四名持剑的侍女“吃吃”而笑,在笑刘浴德的痴呆样。

“你们想干什么?”烛光照射着长剑,剑光反射进刘浴德的眸中,一股杀气让人顿时汗流浃背,“你们……也是为凤凰珏而来?”

刘浴德步步后退,一个迅捷的转身,案台上的利剑已然在手,“休想!朕好不容易得来的,岂能让你们几个小丫头坐收渔利。”

女子的视线落在麝月身上,嗓音轻柔得像一阵风拂过树梢,“不错,我们要她……也要你的命,杀!”

四名纤纤侍女彪悍地挥剑杀向刘浴德,剑光霍霍,逼得刘浴德节节后退,险状环生。

女子轻笑着,走近麝月:“姑娘,我叫千樱。”

麝月意识涣散,她虚软地靠着案台喘息,手里犹自紧紧握着匕首,骨节泛白。

千樱淡笑着,上下打量麝月,“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可却不知王要来何用?”她的指腹摩挲着麝月柔滑如脂的脸颊,轻佻地娇笑,还俯下身体,在麝月滚烫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麝月身子一颤,又羞又气,却又茫然不知所措,“你……你是谁?要干什么?”

她明明也是女子,为何轻薄自己?

千樱伸出修长五指,轻轻梳理着麝月的秀发,神情暧昧,笑容诡异,“我是谁?我是你的恩人啊,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你怕是给这肥猪毁了……”

清脆的笑声杂夹着刀剑碰撞的声音,在烛火晃动中摇曳。

刘浴德虽是不敌四女的围攻,但毕竟有丰富的对敌经验,他忙而不乱,深知今晚定然不能善了,他深深抿唇一啸。

帐外,战马一声长嘶,刘浴德的坐骑冲进军帐,刘浴德一跃上马,慌忙奔腾进夜色中。

四女正欲追赶,千樱却轻笑回头,神情云淡风轻,“让他去吧,王和咱们都只要这女人,不要那肥猪的命。”

“为什么?”为首的侍女云雀不解,“为什么要放虎归山?他……亦是日后王雄霸天下的绊脚石!”

千樱笑:“傻丫头,就凭这只肥猪,王还不放在眼里,何况,留着刘浴德给林世唐找点麻烦,也省得王亲自去与大溏抗衡。”

云雀亦笑道:“还是姐姐深思熟虑。”

麝月头疼欲裂,浑身似在热锅里蒸烤,她无力思索,昏昏沉沉中,手中匕首“当”的一声落地。

云雀弯身捡起了匕首,仔细一看,递给千樱:“姐姐,你看,这把匕首,可是价值连城之物,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千樱接过云雀手中的匕首,淡淡道,“这姑娘,大良的亡国余孽,说是什么倾城公主,我看,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罢了。”

麝月俯在案台上,断断续续地听见千樱她们的谈话:“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千樱突然冷冷一笑,“我是你的恩人,将你救出了龙潭,也是你的仇人,因为明儿个我就会将你丢进虎穴中,云雀,走!”

两名侍女架起麝月,随千樱出了帐子。

麝月无力挣扎,她苦笑,没有想到,她一个亡了家国的女子,原为不祥,却倒成了人人争夺的对象。

帐外,篝火还在燃烧,数名将士倒在地上,美梦正酣。

宁静的原野,花木犹自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千樱冷酷地一声令下,“杀!一个不留!帐子全部烧毁!”

瞬间,血腥起,火光冲天,没有厮杀,没有叫嚷,已然血流成河……

侍女将麝月扔入树林中的马车,云雀手抚麝月额头,只觉触手滚烫,“姐姐,这姑娘,高热不退,若不医治,怕是难渡生死劫”

千樱漠然地瞅了麝月一眼,“为她吃一些冰露丹。”

云雀依言做了,麝月感觉通体顺畅,一股冰似的气萦绕全身,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

次日午后,阳光炽烈,苡柔一脸焦急,额上汗珠涔涔,她来到凌月殿,不顾兰格的阻拦,闯了进来:“我有重要的事。”

面对懒洋洋披衣的玄澈,苡柔面色沉重,玄澈看兰格一眼:“去吧。”

说完,又看着苡柔微笑:“敢在我午休时闯进来的,也只有你了。”

“若我不是有重要之事,也不会如此。”苡柔看着玄澈,眼神凝重,“麝月不见了……”

帘幔静静拂动,玄澈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麝月不见了……已经一天一夜,我仔细检查了沐仙殿,发现一些粉末,该是醉人粉。”苡柔虽急,却冷静。

玄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不可能!沐仙殿,祭神之时,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进去,她更不可能出来,怎么会不见了……”

“不!”苡柔见玄澈狭长好看的眼,泛起波澜,她继续道,“你忘记了一个人……”

玄澈顿时脸色一冷:“雪筝!”

“不错!雪筝公主乃圣女王妃,自可出入沐仙殿,只怕她若买通了守卫,并不是难事。”苡柔一点点分析。

玄澈心沉如石,紧握双手:“可她……如何能将麝月带出沐仙殿而不令任何人知道?麝月又去了哪里?只要她还在樊域,我定然将她找的出。”

“却只怕已不在樊域。”苡柔道,“我已令亲信,甚至你最信任的伯伝一起暗自找了一天一夜,伯伝说,前一晚只有刘浴德的使队突然辞行离开,若是我估计没错……”

“你是说……雪筝与刘浴德勾结?刘浴德他要麝月……”玄澈没有说完,已然想到。

苡柔叹息一声:“刘浴德来自中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凤凰珏便是麝月的原罪!”

玄澈猛地回身,便要向殿口走去。

苡柔一步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玄澈冷冷看她一眼:“找雪筝对峙,她有一晚的确没有回到凌月殿。”

“证据呢?雪筝乃圣女王妃,其实……若不是你那般冲动,若不是麝月逞强,又令雪筝对你们起了疑心,雪筝又何至于如此做?”苡柔话语中不无责怪。

玄澈道:“哼,你以为我不对麝月表现出任何喜欢,她就会放过麝月?你忘了,曾经我只称赞一名侍女的手指好看,她第二天就剁掉了她十根手指!圣女王妃……哼,心如蛇蝎。”

“你知道她心如蛇蝎便更该收敛,为大局而顾,你且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至于麝月,伯伝已经出了樊域,向刘浴德使队去的方向一路追赶,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

“忍耐!你总是让我忍耐,可如今……”玄澈深深沉一口气,心里觉得窝囊。

苡柔淡淡道:“你不必觉得有气,亦不必不平,稳不住雪筝,你便不怕她反而与刘浴德串通,而对麝月更加不利吗?”

“那刘浴德乃好色之人……”玄澈气闷不已,好看的眼睛密密一层阴云。

苡柔苦笑:“一个肯为你守身如玉,不惜去死的女人,你怕她毁了贞洁,还是怕她因此而死?”

玄澈不语,他……都怕。

苡柔叹道:“你不必担心,既然他为的是凤凰珏,便不会逼死麝月,自……也不会强要她的身,因为天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凤凰珏的秘密。”

玄澈看苡柔一眼,没有说话。

长衣如云荡漾在冷冷凉风里,苡柔望着他绝美俊逸的侧脸,他深深凝结的眉心,默然叹息。

她知道,她说多少都没有用,他的心里,一定有他的计划和决定……

她只是静静的离开凌月殿,下一步要做的,想必便是为玄澈所做的决定,善后……

她,了解他……

却无法改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