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云雨巫山枉断肠

第十一章 玉容红妆凋

玄澈怔怔地望着他,苏什邈风艳美的眼,带着悠悠笑意,似乎在欣赏玄澈脸上的表情。

玄澈冷声道:“你威胁我?”

苏什邈风神情竟似受伤:“我不想,我绝不想这样对你……”

他身子一转,玄丝长袍浮动如云,他伸手指着这房间内每一幅墨画,眼里是深刻的悲伤:“你知道,我每一次是以怎样的心,画完这些画,我只见过你一次,可你看看,我画的像不像?”

玄澈一一仔细看去,那每一笔的确似乎是用心所绘,都显得讲究而工整,那画中人的神态,更是栩栩如生,或忧郁,或黯然,想必皆是绘者当时的心境。

玄澈一叹:“我不可能留在这里,你要怎样才肯放过麝月?”

“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苏什邈风温雅如初,却显无情。

他只要他,要他困在他的身边?

玄澈明白,他无论如何说,如何做,这个人都不会放过麝月,看看大殿外那些绝望的男子,一切便知。

他索性不再与他多说,重新低身在麝月躺榻边,修长手指轻轻抚着麝月的长发,琥珀色眸子渐渐收紧,眉心微凝,麝月变成这样,竟然是因为一个男人疯狂的爱上了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悲。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她?”玄澈沉声道。

苏什邈风悠然道:“跟我来。”

玄澈看一眼麝月,麝月睡得很安静,不知这毒是只损容颜,还是身心俱损?

玄澈似乎没有选择,只能跟着苏什邈风而去。

苏什邈风的殿宇位于整个皇宫的最中央,从外而观,似是悬于天上。

内里,驼红色凤戏牡丹毯铺就富贵荣华,鎏金镂空累丝花卉缠绕着宫柱蜿蜒而上,和田青玉双面凤鸟大玉佩悬挂于四面雕屏白玉床正上方。

风情潋滟的玉床,整个内寝虽华丽却并不刺眼,似月光星天浪漫温柔,引人遐想,奢华令人叹为观止!

苏什邈风坐在玉床上,悠悠看着他:“过来坐。”

玄澈见他妖娆多姿,媚眼如丝,他怎会坐过去:“不必了,过不多久,你只说,你如何才会放过麝月?”

苏什邈风道:“急什么?你不过来可不要后悔,至于麝月……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放弃她。”

苏什邈风拿起一个白玉瓷瓶,捏在手指间:“这是解药,你若是不来,怎么拿走呢?”

玄澈眉微蹙,苏什邈风脸孔秀美雪白,鼻挺如雕,粉红柔软的双唇,轻轻抿着,深黑如夜的眸子痴痴望着玄澈……

玄澈终还是缓步走过去,坐在床沿边,苏什邈风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胸膛,玄澈全身一冷,向旁边挪一挪,被一个男人如此挑逗,他从没有过,也不想有。

苏什邈风笑笑:“就这么怕我?”

“不是怕,是厌恶。”玄澈冷声说。

苏什邈风眸子一凝:“厌恶?你竟厌恶我?”

玄澈看他一眼,冷笑:“你抓了我的女人,伤害了她,难道还要我喜欢你不成?”

苏什邈风不怒反笑:“希望,你等一下,还能如此说。”

他说着,拿起一旁珊瑚红描金杯,暖酒味美醇厚,递到玄澈唇边,他挨近他,呵气如兰:“喝一口,静静心。”

玄澈侧首,不语,亦不接过。

苏什邈风道:“怕有毒吗?”

玄澈依然不语,跟一个男人坐在玉床之上,春宵美酒,他想都不曾想过。

苏什邈风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绝不会,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毒?”

玄澈尚不及说话,门口云雀的声音道:“王,麝月醒了,我已带她来。”

苏什邈风将酒杯放在一旁,广袖拂过玄澈的脸,起身道:“沈云生可也带了来?”

云雀道:“亦在门外候着。”

苏什邈风微笑:“都带进来。”

殿门打开,麝月与沈云生跟着云雀走了进来。

麝月见到玄澈一惊,他何时来到了南疆?

“玄澈……”麝月正要向前,云雀却横剑拦住,麝月看向苏什邈风,苏什邈风一身蜜色长丝袍,玉立殿中,冷笑的看着自己,“这副样子,还敢往玄澈身边凑吗?”

随手拿起精雕而成的花鸟铜镜丢在麝月脚边,麝月不懂,稍稍低头看那镜面之上,一女子面颊於红一片,血渍涔涔,她惊吓的一步后退。

这镜中人,是自己吗?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伸手摸自己的脸,手心之中,果然见点点血色。

她惊恐万分:“我……我的脸……”

玄澈豁然起身,想要到麝月身边去,却发觉才站起来,便感到头晕目眩,身体绵软无力,他跌倒在玉床之上,暗暗心惊,他中毒了!可是……自己并没有喝苏什邈风递过来的酒,为何会中毒?

他望着不远处白瓷双耳立鼎,香烟重重如雾,莫非是这烟气有毒?

苏什邈风看着他:“放心,这烟是我南疆最珍贵的梅雨烟,怎会有毒?”

玄澈看着他冷笑:“你不是说,不会毒害我吗?”

“我是不想,可你不听话,我给你的酒也不喝,有毒的是我的手指……若是你喝了那杯酒,自可安然无恙。”苏什邈风看着玄澈之时,目光温润如水,转眸看向麝月,却已冷如冰霜,“什么绝色公主,我看你以后还用什么勾引男人……”

麝月惊骇万分,好像这大殿之内精雕细刻的鸟兽皆有了生命,一齐向自己扑了过来。

她后退一步,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青玉地面上,那铜镜折射着殿内的金碧辉煌,她泪水如涌,口中喃喃不清:“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的脸……我的脸……”

玄澈心内焦急,怎耐全然使不上力气。

“苏什邈风,你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得到的只能是我的怨恨。”玄澈琥珀色眸凝了立鼎中细细的烟气。

苏什邈风轻轻摇头,看向沈云生,他一只手抬起沈云生好看的下颌:“你恨我吗?”

沈云生俊俏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却否认道:“当然不。”

玄澈原本不解,这些人为什么毫无反抗的留在这里,外界传言,南疆神秘,人人皆会用毒下蛊,看来,所言非虚,这些人,想必亦是被控于他的毒。

苏什邈风回头看玄澈:“你迟早有一天也会对我死心塌地的,因为你会发现,这些女人的心都是自私的,只有我……爱你。”

玄澈冷冷看他:“丧心病狂。”

苏什邈风不理会,走到麝月身前蹲下,纤细白指拾起地上雕花铜镜,他将镜面直冲着麝月,阴森森地笑:“怎么样,公主,这副样子,你猜……玄澈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从今以后,你就要这副样子见人了,我的见面礼,还喜欢吗?”

麝月惊慌的别过脸,连连后退,她不要再看见镜中自己的样子,那丑陋如鬼的人,不是自己!

不是!

苏什邈风得意的笑:“哈哈,想不想……回到从前的样子?”

麝月看向他,泪眼模糊中,苏什邈风如狠厉的魔鬼,狠狠地望着自己,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怎么会轻易给她解药?

她看着玉床上的玄澈,玄澈似极力在对抗身体里的毒素,他的条件,一定与玄澈有关。

麝月还未开口,苏什邈风便轻轻道:“沈云生,算是我珍藏中最好的,当然,是在玄澈之前,我把他赐给你,你们就在我这骊歌殿一夜良缘,我自会将解药双手奉上,若是你觉着沈云生不错,我便要你们两个远走高飞,也就是……我用我的男人,换你的男人……用沈云生,换玄澈!怎么样?公平吧?”

麝月心一惊,苏什邈风不但断袖,他甚至心理扭曲,她要自己在玄澈的面前与别人欢爱,来换得自己的平安,是要玄澈对自己心灰意冷?

他一定曾经历过很痛苦的过去,才会令他如此。

苏什邈风说着,朝沈云生使个眼色,沈云生会意,走到麝月身边,才触及麝月的肩,麝月便急忙闪开,她看着苏什邈风:“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苏什邈风笑着:“当然,我向来是不留女人的,对你已是施恩了,若你不领情,一心求死,我却也不会让你死的那般容易。”

苏什邈风对云雀吩咐:“云雀,去,把我的宝贝拿出来。”

云雀点头,走到玉床边,在一只漆红色小盒中取出一个布袋,她将布袋交给苏什邈风,苏什邈风接过,将布袋放在麝月眼前,布袋上花纹繁复,内有什么隐隐蠕动。

麝月望着,便觉心中惊异,不禁毛骨悚然。

沈云生看着,面色一变,突地单膝跪地,将躲在角落里的麝月一把拉过来:“你都是这副丑样子了,还清高个什么?”

沈云生将麝月推到在地,暗淡的眸子掠过一丝明亮,麝月挣扎:“放开我……”

沈云生还未动,肩头便狠狠一痛,苏什邈风一脚踢过去,沈云生跌倒在地,他扬眸看他,苏什邈风冷冷道:“你想救她?可惜,人家还不领情……”

麝月看向沈云生,原来,沈云生是想要救她的?那么……可想而知,那布袋之中是怎样可怕的东西。

沈云生连忙跪好在地:“不,我怎敢?”

“你知道不敢就好。”苏什邈风居高临下,斜睨着麝月,“公主,良宵莫负,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和沈云生欢快一夜,而后远走高飞,我给你解药;第二条,呵,就是让我这小宝贝好好陪你玩玩……”

苏什邈风白皙的手指在精绣的布袋上上下滑动:“要是我,也会选一啊……对不对?”

麝月脑中一片空白,她知道,她一旦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和玄澈就再也没有以后,况且,玄澈那样骄傲张狂的男子,若是要他如沈云生他们一般,定是生不如死。

见麝月不语,苏什邈风回头看玄澈,媚然微笑:“我想,等下你的女人,便会在你的面前,上演一出春宫大戏了,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看你女人到底有多少伎俩。”

“我选二!”苏什邈风话音刚落,麝月突地打断了他,苏什邈风面色一变,猛然回身,看向角落里的麝月,麝月已站起身,她烟霞紫罗裙微微拂动,适才惊恐无措的目光已不再。

她眼神飘渺,如在烟雾之间,透过那层层的雾气,与玄澈隔雾相望。

玄澈亦惊讶万分,他虽知道,以麝月肯为守身而死的个性,不可能会与沈云生怎样,可他亦不想她要选择未知的折磨。

苏什邈风脸色极沉,眼神阴恻恻的:“你可想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必了。”麝月语意坚决,她直直地站着,似不可摧折的秀竹。

沈云生亦望向她,好似忆起了极遥远的曾经,那曾经痛苦不堪,在他的眼里稍纵即逝。

麝月笑意凉薄:“顶多就是死,又有何惧?”

苏什邈风惊异之余,冷笑道:“你会后悔的。”

麝月淡笑不语,苏什邈风步步走近她,他纤细的指尖挑开布袋,布袋中立时伸出一只细小的蛇头,那蛇头金鳞闪闪,血红信子伸吐迅速,麝月不免深吸一口凉气。

沈云生不忍看,他轻轻闭目,曾经这样的场面他显然是见过太多次。

麝月不禁后退一步,苏什邈风手腕一抖,那蛇突地蹿出布袋,向着麝月脸上於红的一片扑将而去,金蛇靠近血腥,忽而凶性大发,开口便咬,有毒尖牙刺进麝月的脸,麝月一声呻吟到底,刺痛入骨,她倒在地上,全身麻痹。

金蛇依然贪婪地吸着麝月脸上淤血,毒血被金蛇一点点吸入,金蛇金光闪闪的鳞片顿时乌黑一片。

“不!苏什邈风,住手!你不是想要得到我吗?想要得到我,就住手!”玄澈琥珀色眸子已几近血红,他看着麝月在地上痛苦不堪,看着麝月身上肌肤一寸寸变得如那金蛇般发黑,他虽不可动弹,却亦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

苏什邈风听了,连忙一个口哨,那金蛇随即一跃而起,跃回到苏什邈风掌心,乌黑的蛇身,重又变得金光闪烁,苏什邈风幽凉地微笑:“这蛇,乃以剧毒喂养,每吸食一次毒,毒性亦更烈一些,它的毒,这世上……无药可解!”

麝月痛苦的蜷缩着身子,身上忽冷忽热,火辣辣的疼痛由脸入心,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她忍着眼泪,不想哭,更不想起身,长发遮掩着她的容颜,她一动都动不得,也好,她不想让玄澈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突地,心口剧痛难耐,她伸手抓住,发狂般叫嚷着,长发已散,衣衫凌乱,她看着发黑的手,难道她周身已经是这个样子吗?

她痛极,竟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一缕缕秀发随手而落,麝月一惊,看着手指间脱落的长发,不!她不要,不要……

苏什邈风阴凉地笑着,欣赏着麝月受苦的样子,回身看玄澈:“早如我意,又何至于此?”

玄澈冷冷一哼:“早如你意,你也不会放过麝月。”

苏什邈风含笑走到玉床边,指尖滑过玄澈棱角分明的脸廓:“倒是开始了解我了……”

玄澈将脸向旁一甩,依然避开他:“给麝月解药。”

苏什邈风道:“我说了,这金蛇之毒,无药可解。”

玄澈冷眼看他:“哼,休要骗我,若是你误中了这蛇毒又当如何,谁能保一生万无一失?”

苏什邈风眼一动,笑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能令云雀叫她少受些苦而已,但她的样子,将会永远那么丑陋,哈哈哈……像鬼一样活着。”

苏什邈风笑得疯狂,玄澈看着麝月颤抖的身子:“苏什邈风,我们来谈条件……”

苏什邈风神情暧昧,挨近到玄澈身侧,吻了他的脸颊,玄澈依然侧头避开:“你救麝月……我留下来。”

“不……”麝月忍痛看向玄澈,“不要,我不要你变成行尸走肉……”

麝月的身子不住地抖,苏什邈风却拥着玄澈的肩,靠在他的肩头,眼神得意的望着麝月:“想活命吗?”

麝月摇头:“不想。”

“不想?”苏什邈风轻轻道,“可我偏偏要让你活着,痛苦地活着……”

他眼风望回玄澈,温柔的眼光里也有冷冰冰的寒意:“你要我救她?可以……但是你要拿出你的诚意来,否则我如何相信你会死心塌地留在我的身边?樊域最高贵神圣的王子,足智多谋、心思敏锐,我可不能赔了王子又折兵!”

苏什邈风修长的手指在玄澈胸膛上划过,突地一扯,解开他腰际缠绕的丝带。

丝带落,白衣散。

玄澈胸膛坚实紧致,苏什邈风呼吸微微急促,他贴着玄澈的耳边,眼睛却看向麝月:“当着你的女人,跟我欢爱一夜,我自会相信你,为了你,我既可以江山相许,更可以为你破一次例,放你的女人离开,因为……我要的不仅仅是你的人,还有……你的心!”

苏什邈风说着,指尖在玄澈胸口一点,玄澈只觉得恶心,避开他的眼睛:“和男人,我不会。”

苏什邈风笑道:“这个容易,沈云生……”

他看向他,沈云生自然明白,他走到玉床边,苏什邈风勾住沈云生的脖颈:“慢慢学,就会了。”

他的唇吻上沈云生的唇,玄澈内心百转千回,让他跟男人,他死也不肯。

“那我……岂不是很吃亏?”玄澈忽然道。

苏什邈风看向他:“什么?”

玄澈眸子深邃而飘逸:“你口口声声对我如何痴心,如何爱我,可你有这么多男人,我高高在上惯了,从不与人共享,曾经,只要是我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碰一下,我都会厌弃。”

苏什邈风一把推开沈云生,幽幽地笑了:“呵,你要独一无二?”

玄澈道:“我所有的女人,都是独一无二!”

苏什邈风拥紧他:“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把他们全都杀了!”

沈云生身子一颤,看向玄澈,玄澈扫他一眼,冷声道:“那就等你把他们都杀了,再说吧。”

苏什邈风缓缓松开玄澈:“我越发喜欢你了,真不愧是让我思念至狂两年的男人……”

玄澈不语,他心知,苏什邈风心态扭曲,对自己是变态的痴恋,唯有以缓兵之计,方可图以后。

苏什邈风回头看沈云生,沈云生膝下一软,连忙跪倒在地:“王……”

苏什邈风眉心有不易见的一丝不忍,毕竟是他爱宠多年之人,让他杀了他们,亦有些许舍不得。

可他毕竟对玄澈的渴望,已几近癫狂,他终究道:“云雀,赐他们毒酒一杯,用冷花红吧,去的痛快一些。”

“王……”沈云生乞求地看着苏什邈风背影。

云雀亦迟疑,玄澈此时却冷笑道:“呵,假手于人吗?你的诚意又何在?”

苏什邈风眸光一紧,玄澈平静说:“我要你亲自动手!在我的面前!”

苏什邈风明显神情一滞,他对上玄澈冷而锐利的眸子,仿佛第一次,陷入了一个挣扎的旋涡中。

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渴求多年,爱入骨髓。

而那二十个男人,却是陪伴多年,精心得到。

让他亲手杀死他们,他却也有所不忍。

玄澈看得出,苏什邈风即使再扭曲、再残忍,可他却是个多情之人,让他亲自动手,他许是不会肯,即使肯,亦会挣扎许久,只要多一点的时间,就多一分希望,他愿意一试。

果然,苏什邈风冷下脸:“你得寸进尺!”

玄澈笑道:“不错,不然你就杀了麝月,再杀了我,也好。”

苏什邈风气郁万分,转身拂袖而去:“云雀,将这丑女人给我关起来,紧闭骊歌殿大门,没有我允许任何人不准出入,玄澈王子吃食不可怠慢!”

他虽是疾言厉色,可到底还是顾及到了玄澈,可见玄澈有足够得寸进尺的资本。

云雀拉起麝月,麝月已疼得没了一点力气,她不想回头看玄澈,她更不想见到自己的模样,玄澈看着麝月被带出去,暗暗握紧双拳——

麝月,等我!我一定……不会如此坐以待毙!

夜晚,风拂衣袂,苏什邈风迎风而立,身后站着千樱与云雀。

“那随来的侍卫如何了?”苏什邈风问道。

千樱道:“关了起来,王且放心。”

“给玄澈王子的饭食可有送去?”苏什邈风继续道,千樱略微沉吟,随即道:“王,那玄澈不识好歹,您又何必如此……”

“闭嘴!”苏什邈风回手便是一掌,重重打在千樱脸上,千樱连忙低头,“属下失言。”

苏什邈风道:“玄澈王子,怎同那些平凡人?若是如此,我千方百计,心思两年,不是白费了,既然他已在我南疆,我定要留他下来,心甘情愿在我的身边,共拥南疆江山。”

千樱叹息,苏什邈风从未对一个人用心至此,从前,他有的是手段对付那些男男女女,最后,多是他们自己感情失和,或一者死去,一者害怕,一一留了下来。

可这一次,苏什邈风并没有用上最残酷的手段,更没有用药用毒强迫玄澈就范,反而任玄澈行缓兵之计,可见苏什邈风对玄澈果然是要身心俱留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饭菜去?还有,带一些云泥膏,莫要让他手脚发麻。”苏什邈风叹息一声,叮嘱千樱,千樱应声去了。

苏什邈风望着远远星月,喃喃道:“我要他的心,便不能让他恨我!”

云雀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叹息,其实男男女女,皆逃不过如此命运,谁爱的比较深,谁便是输家……

这一次,云雀隐隐感到,苏什邈风将有一场巨大的危机。

因为,他的爱!

骊歌殿,夜晚,火烛高烧,更显得金碧辉煌。

千樱端着莲花纹托木盘,上有牛肉一碟,以蜜汁裹了,味道独特,有青菜一碟,翠色怡人,还有美酒一壶,酒香醇厚。

她放在玄澈身前,目光冷淡:“吃吧,别饿死了自己。”

玄澈看着那盘中佳肴,美酒飘香,亦的确腹中饥饿,他伸手却端不起碗,要说这药力倒果真是强。

千樱看着他笑:“这是云泥膏,可令你缓解些。”

千樱将一个小盒中雪白的药膏涂在手指尖,又在玄澈掌心揉了一揉,玄澈感觉一股清凉自掌心渗透入心里,手腕似乎有了些力道。

玄澈端起碗,吃了一口蜜汁牛肉,看向千樱:“你是南疆人?”

千樱摇头:“不是。”

玄澈好奇:“那么为何在南疆王廷效命?”

千樱瞥他一眼,笑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休想在我这儿得到些什么,也休想引诱我。不错,你的确是……英俊非凡、气度过人的男子,只可惜,所有在这王廷里的女子,皆对男子毫无兴趣,否则,王又怎会安心?”

“南疆王廷似乎守卫不多。”玄澈不理会她的话,而是自顾自的道。

千樱道:“那是你没见着。”

“伯伝在哪里?”玄澈眼神平静,声音也极平静。

千樱笑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卿本佳人,奈何屈做杀人工具?”玄澈放下碗筷,吃了几口已没有了胃口。

千樱猛的回眸瞪住他,她平生最恨人家说自己为别人利用工具:“我为工具,总好过你为鱼肉,不久的将来,也将沉沦为王的陈列品,又有何值得夸耀?又高贵到哪里去?”

玄澈笑道:“若我果然逃不出南疆,亦不会如那些男人般沦落成行尸走肉。”

“呵,那我便拭目以待了。”千樱看一眼木盘,“你还吃不吃?”

玄澈道:“那金蛇毒真的无药可解吗?”

玄澈似乎从不曾听千樱说话,一意在自顾自的发问,千樱想了想,似有些许哀伤:“你不必要问那么多……”

看玄澈一眼,又道:“金蛇之毒,的确无药可解,除非……以金蛇熬汤,将汤喝掉,方可解毒,但那便意味着金蛇将死,那金蛇耗费了王多年精力,精心养育,王不可能让它死掉,所以……便等于无药可解。”

玄澈望着千樱,琥珀色如琉璃般明透的眸子清可照人,千樱别过头:“干吗看我?”

玄澈摇头叹息:“你肯与我说这许多,可见你心地原本善良,又何必……被人所利用,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哈哈,你休要花言巧语,我是不会上你当的。”千樱眼角凝一丝冰冷,“别白费心机了。”

千樱端起木盘要走,玄澈接着道:“若千樱姑娘以为我玄澈与麝月命不该绝,烦请姑娘帮我带个口讯给伯伝。”

千樱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玄澈继续道:“江边月,照人来。”

千樱微微凝眉,不懂其中意思,但她没有问,若玄澈想叫自己明白,自不会带这般隐晦的口讯。

她没有答话,静静走了出去。

长夜,漫无尽头。

千樱站在窗边,望着轮月当空,南疆的夜总是不明,似有层层乌云密密遮蔽了。

星天暗淡,月也无光。

千樱不禁长叹,云雀不解:“姐姐,为何今晚一直不说话?”

千樱默然许久,方道:“云雀,你知道,我最恨别人说我们是杀人的工具。”

云雀点头,千樱回头看她,眼里竟有晶莹泪光:“你可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来到南疆?”

云雀低头,好像那已是极遥远的事了:“为大师兄报仇。”

“不错。”千樱怅然,“可我们……好像偏离了当初来的目的,真的……沦为了他杀人的工具。”

“我们杀不了他,苏什邈风……很强。”云雀有点无奈。

千樱当然知道,凭借他们的力量,一定杀不了苏什邈风,苏什邈风看上去儒弱纤瘦,却有南疆世代传承的神力护体。

千樱原本想要联合那些受压迫的男宠,可怎奈何他们大多是弱质文人,力所不及。

“当初,我们寻求别人帮助,可是这里的人都帮不了我们,而南疆人,世代保卫王廷自不会帮助我们,可现在……”千樱眼里有一丝光彩。

云雀懂了:“姐姐是说……玄澈王子?”

千樱点点头:“玄澈王子不但身负武艺,更是樊域神圣的王子,若可助他,想必可杀死苏什邈风。”

云雀却有些怕:“姐姐,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在南疆为杀手,甚至……忘记了师兄的仇,我们努力过,却失败了,没有人能撼动苏什邈风,你我……也为他毒药所控制,不是吗?若是杀了他,我们……”

“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云雀,我要去一趟地牢,若是王找我,你便说我去看看麝月死没死,反正,他一向以为你我都如这宫中的女人一般,是喜欢女人的。”千樱说完,转身而去。

云雀却不无担忧:“姐姐,真的要这么做吗?一旦失败……”

“失败,由我一人承担!”千樱径直而去。

夜已深,南疆的天,依然雾蒙蒙一片……

化不开的浓稠……

南疆地牢,阴暗潮湿,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麝月全身疼痛,骨节仿佛都一段段的裂开了。

她疼的直不起身,不断呻吟,脸上被金蛇咬过的伤口热辣辣的痛,似乎整张脸都已被烧起来,不复存在了。

她自袖中拿出凤凰珏,凤凰珏冰凉无温,她将它按在疼痛难忍的半边脸上。

凉意习习,沁入肌骨,似乎不那么疼了。

难怪,从小父皇便说,这凤凰珏是护身的法宝,看来果真如此,它的确不是一块普通的玉。

想着,她望着阴黑的地牢,忽然想到,少时,饱览藏书阁书籍之时,亦曾看到过南疆,亦因南疆神秘,她十分有兴趣,看了不少关于南疆的书。

她努力回想着每一个看过的细节,记得,一本书中曾道:南疆王族是一个流传二百余年的神秘王族,早于百年前,南疆族便于西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世世代代生生不息,他们人人会用毒,人人会使蛊。因南疆王传承的神蛊,世代保佑着南疆不受外族侵扰,二百年来,一代代南疆王享受着族人的恭敬与奉养,虽然发生了很多次争夺王位的阴谋政变,不过族人仍然将南疆王视为“天神”保护。

南疆之所以需要神蛊庇佑,乃是因为……

麝月闭目,努力要自己静心下来,好好的回想,她记得,南疆是有致命弱点的,才会需要神蛊保护。

南疆地处西南,奉天河与连天河之间,每年春天,高原地区的积雪融化,这两条河就会泛滥成灾。特别是下游一带,地势低凹,几乎有全被淹没的危险。

而神蛊就是为了避免这个危险的发生!

奉天河支流所过之处距离王廷不远,王廷密道,更可直通奉天河,奉天河畔常年有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有人守卫,乃怕王宫一旦被攻占,王族之人可通过奉天河逃生。

那么,在南疆便不是全无生路,如果有可能知道地道在哪里,如果有可能告诉给玄澈,如果有可能套住南疆王,他们还是有生还希望。

她正想着,只见牢门缓缓开启,火光照进黑暗的地牢,麝月眯眼看去,只见千樱自火光中缓步走来。

她一步步拾阶而下,走到自己面前。

“你的脸……”千樱表情惊讶,上下打量起麝月。

麝月这才发觉,她脸上的疼痛感似乎消弱了不少,她抚上那半边毁去的脸,触手之处似乎不再是湿粘的感觉,千樱不可思议:“你……你用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

淡淡火光下,麝月脸颊於红的部分已大大散去,依稀可见曾凝白如玉的肌肤。

都说亡国女子,视为妖。

莫非,她果然是妖不成?

麝月想要站起身,可周身的疼痛却不见丝毫削减,适才凝神思考,短暂忘却了身上的疼,如今想要起身,却依然万万不能。

骨节裂开的感觉依然令她不能承受。

看来,她的毒并没有解开,可为何她脸上的淤红却消失了?

千樱道:“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麝月苦笑:“困在这里,吃什么喝什么,你却不是比我清楚?”

千樱想想也对,麝月心下却思量,莫非是凤凰珏?可凤凰珏怎么会有治愈伤口的效力,这根本让人不可思议。

千樱看着她:“你不问我为何而来?”

麝月冷声道:“你既然来了,我不问你也要说。”

她声音依然疼的颤抖,却也倔强如初,千樱淡淡笑了:“玄澈让我来的……”

玄澈!麝月不可置信的看她,千樱的脸色在火光摇曳中,明暗不定。

玄澈?怎么会是玄澈?玄澈为何托千樱来此?

千樱,不是南疆王忠心耿耿的杀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