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角声寒

溶月宫,夜色凄凉。

这寂寥的宫宇,仿佛月光都照不到似的,格外漆黑沉阴。

玄澈来时,方才一路有人沿路点燃宫灯,溶月宫原本旖旎的绯红色灯纱照着来人,步履如风。

若兰匆忙迎出宫,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玄澈冰冷眼神望着溶月宫门口:“麝月呢?”

若兰跪着,支吾不语。

玄澈怒声道:“说!”

若兰慌忙叩头:“陛下,奴婢不知被什么迷晕了,醒来便没见麝月姑娘……”

玄澈心口处,犹如被人刺进当胸一剑。

此时,麝月从宫门口进来,按着额头,和发酸的肩骨。

只见溶月宫内,齐刷刷站了一队兵卫,已将溶月宫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事?”

温婉悠长的声音打破了一片肃杀之气,众人回头,玄澈亦回头看去,只见麝月长发随意散着,一身柳绿色绢丝衫子,容颜虽憔悴,却难掩绝色风华。

麝月见玄澈目光如刀,夜色在他眸光里沉淀,越发幽冷。

“你去了哪里?”玄澈的声音冰凉无温。

麝月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玄澈的样子,显然隐含着压抑的怒火,他的目光,是他即将爆发前的沉静。

有人害了她!

她立时心里便明白了!这一次的事件,是有人完全针对她而来!

她刚才醒来,就在湖边假山洞中,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现在她知道了,她是被人设计了!

“你以为我去了哪里?”麝月看着玄澈质疑的眼神,心中疼痛难忍。

只是夜色下,他亦是唇无血色,面色苍白。

他怎么了?

玄澈紫袍微扬,对身边人下令:“搜查溶月宫!”

身边侍卫低身一声应了,顿时,溶月宫内乱作一片。

相隔不远,两个人都站在原地,静静的凝望着对方,眼里的痛楚,被月光照得那么明显。

惨白的月色,迷离的宫灯。

绯红色的宫纱透出暗淡的伤感。

他们互望之间,已心碎成泥。

约莫过去一刻时间,一名侍卫拿着一包香囊跪地递给玄澈。

玄澈拿过香囊,眼光却依然盯着麝月。

“是什么?”玄澈问。

那侍卫回道:“是……金刚石!”

玄澈整个人都僵涩了,他握着香囊的手微微颤抖,唇角溢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你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吗?”他沉痛的声音,微微嘶哑,仿佛是自地府而来的冰冷。

麝月霎时面如死灰,大惊失色——

不可能!

“不!那不是我的!”麝月流下眼泪。

“为何这么紧张的辩白?是知道因为这样东西,而发生了什么事吗?”玄澈的一字一句,都咬得死死的。

麝月清澈的眸子暗淡下去,他的眼神,是一柄刀,凌迟着她的心!

“将麝月……关入天牢!择日……朕……要亲自审问!”玄澈将手中香囊几乎捏碎,心里澎湃的疼痛,令他目光中笼罩浓浓杀气,“放走了你的兄长、妹妹,背叛我!就要做好自己替他们承受一切的准备!”

“我没有!”麝月听了,整个人立时觉得虚软无力。

她放走了秦珀和怀蕾?她哪里有那个本事?!玄澈……你不用想一想吗?

麝月失神地跌坐在地,头晕目眩,难以再坚持住,胃中翻滚,想要呕吐。

“不要……”若兰见状,竟大着胆子冲上前去,跪倒在地,“陛下,不要,奴婢想……姑娘……不会那样做的,姑娘怎么可能进得了天牢……陛下……”

麝月目光空洞,泪水飘零。

她苦笑,原来,她和玄澈之间的信任和爱,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在这万里江山面前,即使,自己曾为他九死一生,也变得不值一提!

玄澈容色一动,眸光发狠,若兰连忙一声大喊:“陛下,你不可以关姑娘,姑娘她……已怀有两月身孕……”

这一句话,令玄澈震惊得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麝月,麝月心力交瘁,苦笑盈盈:“似乎,我的孩子,来得都不是时候。”

玄澈得知麝月怀孕,心中百味杂陈。

他没有杀她,没有关押她,依然将她留在溶月宫。

麝月怀有龙种之事,出人意料,阿加那·英吉强烈反对留下孩子,会成为将来祸患。天薇自然也是心中焦急,麝月若因为孩子而逃过一劫,那么日后将会成为更大的祸事。

“公主,现在怎么办?她怀了孩子,陛下不会对她动手。”

天薇来到迎雪宫,初雪抚着隆起的肚子,凝眉:“这我倒是没有预料到……”

“那现在要如何?”

“别慌,听说三月之内的孩子是很容易掉的,不是吗?”初雪若无其事的挑挑细眉。

天薇道:“你是说……”

“听懂了,就去办吧,溶月宫如今守卫森严,没有人能随意进出,但,英吉大人一定有法子,是不是?”初雪看着天薇,天薇咬唇,这样做未免残忍,却似乎只能这样!

“公主,其实金刚石害陛下中毒,再陷害麝月并不高明,只怕陛下看出破绽。”天薇想起玄澈的样子,那是个可怕的男人,不免心中忌惮。

“你不了解玄澈,玄澈最受不了的就是背叛,如今的他,不会有那么缜密的思维,即使有,他也找不到反证不是麝月所为,让英吉大人加把火,这件事……还怕有什么闪失?”初雪严肃的看着天薇,天薇胆子比她想象得要小。

天薇点点头,出了迎雪宫。

迎雪宫外,林雨烨看着天薇离开,俊秀的脸一片忧色。

这夜,冷沉。

自黄昏便是阴云密布,直至夜晚,终于降下大雨,雷电交加,风雨大作。

溶月宫,一片黑漆漆的凄凉。

麝月自那日之后,失了心一般,比往日更消沉了。

风雨夜,突然一个人来到溶月宫,麝月懒懒的抬头看向门口,门外风雨狂躁,门内人面容沉静。

俊秀的人,身形消瘦却挺直。

竟然是林雨烨!

麝月一怔,若兰也是一惊非小,她看向门口:“林雨烨?”

麝月虚弱的样子,令林雨烨凝眉,他放下伞,脸上还有湿哒哒的雨水,他看麝月苍白的脸,心里很难过。

“你是怎么进来的?”麝月很奇怪,按说,林雨烨在这宫中并没有地位,他不可能可以进的来。

“初雪在雨夜会不舒服,她睡得早,我拿了她的令节。”林雨烨说的轻松,可麝月知道,林雨烨是个温善的人,有点怯懦,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定然要有很大勇气。

“初雪的令节竟可以出入这里?”麝月有点好奇,若她没有猜错,这里守卫除了玄澈的人,恐怕便是阿加那·英吉的人。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麝月凝眉思索,林雨烨说:“我不能待得太久。”

麝月点头:“你何必来冒这样的险来看我?”

“我不得不来。”林雨烨焦急的目光,看着麝月,“因为,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麝月一怔,林雨烨道:“你可知道,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初雪与皇后天薇的串谋?并且,她们为了怕夜长梦多,还要加害你肚子里的孩子……”

时间紧迫,林雨烨直入主题。

麝月暗淡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悚之色,若兰亦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初雪……竟……”麝月知道初雪恨她,却不想会恨她至此!

初雪曾是多么温婉善良之人,如今却面目全非。

“初雪教天薇如何讨好陛下,要天薇在茶饼里下毒,陷害于你,现在……又要害你的孩子,都是我亲耳听到的!可是我……”林雨烨没有说下去。

麝月却懂了,他不能去指证初雪,初雪肚子里还怀着林家的孩子!

况且,他的话,玄澈未必会信!

“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林雨烨不知道他说出这些是否会对她有帮助。

风雨夜深,冷得麝月身心颤抖。

林雨烨目不转睛的盯着苍白憔悴的美人,病容之美,妩媚处更有楚楚可怜,更加惹人心里怜惜。

林雨烨道:“你还好吗?”

他这句,是关切的。

你还好吗?麝月此时听起来,心里竟是软绵绵的。

她对他涩然一笑:“还好。”

两个字说完,泪水已经滚落。

林雨烨一惊,他惊讶于她的眼泪,竟依然犹如滴在他的心上,那么凉……

他走过去,轻轻拭去麝月脸上的泪水,麝月心中酸楚却更甚,她抽泣连连,林雨烨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

多久了,麝月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这些。

忽然有一句关问,一点温暖,竟然让她心里的坚强决堤,瞬间崩溃一般,伏在林雨烨的怀里哭了出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风雨几乎浇透了整个夜,电光划过夜空,似撕开一道深而长的裂缝,那雨便似从裂缝处倾泻而来,来得那么急骤,如同她心里汹涌的痛楚。

忽然,一道雷电,明亮处,殿口人影巍巍。

麝月怵然一惊,猛地推开林雨烨,林雨烨见她目光惊恐,亦向着殿口望去。

只见一个人已踱步进来,带着一身的凄风冷雨,俊美面容也如同被雷电闪过了,鹰隼一样的目光,透着狠厉,死死盯着两个人!

“你倒是……不甘寂寞!”玄澈咬唇,说出无情的话。

麝月的心,已疼痛得麻木,这样的玄澈,令她几乎快要窒息了。

玄澈目光狠狠看向林雨烨,林雨烨在这样的注视下显得惊慌。

“你我之事,与他人无关,还希望你不要牵连无辜。”麝月弱声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玄澈倏然拔出身上长剑,三尺宝锋对准麝月,明晃晃的寒光,凉丝丝的雨水,落在麝月脸颊上,刺痛麝月的眼眸。

“你还是……不信我?”

她无力的仰头看他,泪光如雾:“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麝月对着他手中长剑,绝望的问出这一句。

风雨凄厉,电闪雷鸣,玄澈目光决然。

“没有!”

玄澈绝情的说出这两个字!

麝月心头最后一点支撑终于失去了。

她不惜凤凰珏助他夺得天下,可现在,他却要亲手杀了她!

她凄然一笑,缓缓闭上双眼,迎着他冰冷的长剑。

泪水划过唇角,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死!

许久,陷入死一样的静默。

突然,耳边一声响,玄澈长剑劈开身边角桌,转头对向林雨烨:“滚!你的账,朕会一笔笔算!”

林雨烨看一眼麝月,麝月泪眼迷茫。

可他不能留,转身出了殿门。

玄澈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麝月亦安静的流泪。

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再有的绝望的泪水。

当玄澈转身出门时,天色都已渐渐明朗,灰色的天际,暴雨过后的凉与清新。

她都感觉不到了似的。

“姑娘,去歇息一下吧,姑娘还怀有身孕。”若兰劝说道。

麝月却一言不发,直到天色再一次暗下来,麝月终于开口:“若兰,帮我取纸笔来。”

若兰见她终于开口,连忙去取了纸笔,麝月提笔而书,借着暗淡烛光与朗月之色,匆忙写下一纸信笺,递给若兰:“若陛下来,帮我将这个交给他,你先去睡吧,我也累了。”

麝月虚弱的看着若兰,若兰微微犹豫,却还是收好了转身要走,麝月又叫住她:“等等。”

若兰回头,麝月看着妆台上曾得宠时的首饰珠宝:“把这些都拿走吧,都送给你了。”

若兰不敢:“姑娘,我也用不着。”

“拿着吧,我方能心安,不然叫你照顾这样的我,我实在于心不忍。”麝月努力微笑。

若兰见她的样子,只好将妆盒拿了,才退了下去。

下过雨的月夜,似乎格外朗然。

麝月走出门,站在院落里。

因昨夜风雨,枝头盛放的花零落成泥,凋败在昨夜的凄凉里。

她踏着落花,裙摆拂过沾了泥泞的花瓣儿,那种凄婉,令她心里的痛渐渐明晰。

应该是做一个决定的时候了。

在她,还没有变作这满地落花之时……

麝月想着,轻轻拿出怀中一管烟火,那是李秀堂交给她的。

他说过,如果有需要,他会随叫随到。

泪水落在手背上,她实在没有想到,真的有一天会用到它,有一天,她需要另一个男人的保护!

终究对着天际,放出冷烟。

冷烟不同于寻常烟火,在天空中久久亮着,随后又陨落在溶月宫的院落里。

明红的颜色,那么艳丽,艳丽……如心头滴落的血……

晚风徐徐,透过薄衣,麝月觉得冷。

不知,是心寒,还是身上禁不住的冷。

“没想到,这么快,你就用上了它。”

清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麝月回头,李秀堂折扇轻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

俊秀的人,目光便如朗月,静静看着她,麝月看见他,好像看见了唯一的希望,眼泪不自觉落下来。

“带我走。”麝月艰难的说出这三个字。

一字,一痛!

李秀堂微微蹙眉,她脸色如此苍白,几日不见,竟憔悴如此!

他不禁眉峰微挑:“是因为……那件事吗?”

麝月忍泪摇头:“带我走!”

她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好!”李秀堂不再多问,收起折扇,揽住麝月纤瘦腰肢,麝月仿佛找到了支撑,再也不用强撑着一般,倒在李秀堂怀里。

李秀堂一个旋身,抱了麝月跃上溶月宫墙,繁茂的枝叶,树影交错,两个人已消失在夜色里……

夜色,密不透风。

九转回廊,一个人影闪出来,紫袍在夜风里荡漾,玄澈沉眉望着适才的一幕,仰头,那宫墙上,只有树影摇曳,凌乱在龙眸里。

他目光沉痛——

麝月,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吗?

麝月一夜之间消失在溶月宫,祸世妖女之说甚嚣尘上,玄澈眼睁睁看着麝月离开,他当然不信,可却不愿说明,若说出来,难保不会有人去追杀麝月,赶尽杀绝。

毕竟,麝月腹中怀着龙种!阿加那家族,玄澈太了解。

玄澈来到溶月宫,此时的溶月宫,只剩下若兰一个人。

若兰对玄澈施礼,凄冷的宫宇,落花满地,碎成一片一片的伤心。

面对这曾是温柔缠绵不尽的宫殿,那曾是他给予她最好的礼物!

可,终究过去了……

玄澈仰望天空,流云淡,风渐凉,眼眶酸涩。

“陛下。”若兰忽然叫了一声,跪倒在地。

玄澈看她一眼:“何事?”

“陛下,姑娘不是妖女!”若兰也听闻了宫中传言,她咬着嘴唇。

玄澈凝眉,看着这个婢女,如今,麝月已是宫中避讳,这女子竟还敢为她说话,倒是个难得的女子。

“你有话说?”玄澈看出她有话要说。

若兰拿出麝月临走时交给她的信笺,递给玄澈:“虽奴婢不知姑娘是如何出宫,可姑娘不是凭空消失,她走前,留了这个给奴婢,还给了奴婢许多首饰,该是……决心要走。”

玄澈接过若兰手中信笺,那信上的确是麝月清秀的曹全碑字体,这个字体,曾如此刺痛。

那信笺上书——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玄澈心中一痛,这首诗,出自《诗经·国风·卫风》,爱情与桑园的欢愉何其相似,男人沉迷于女人还可以摆脱,可女人沉迷于男人,则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首诗,讲的是男人薄幸负心,可见麝月写下它时,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玄澈将信笺放下,看一眼若兰:“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若兰不宜再多说什么,起身出门。

玄澈望着若兰离开,他多希望也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什么时候,那样执着于天下的玄澈,变成了如此儿女情长之人?

情爱之事,令人迷茫,玄澈似乎是懂了……

这滋味,并不好受。

麝月身体难受,头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当她悠悠醒来,已在一清雅竹房中。

她不忍回想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只愿记得是李秀堂带她离开了皇宫,那个注定只能令她伤心绝望的地方。

此时,门声轻响,一人推门进来,俊秀的身影,正是李秀堂。

麝月恹恹的:“什么时候了?”

李秀堂淡淡说:“你睡了两天了。”

麝月感觉全身绵软无力,她按着头:“竟这样久了。”

李秀堂点点头:“我或许,不该带你出来。”

麝月苦笑一声:“因为你知道我怀孕了吗?”

李秀堂低头不语。

“如你这般敏锐之人,定然在我昏睡之时,知道了很多的事情,恐怕你不仅仅知道我已经怀孕,就连我与玄澈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也一清二楚了吧?”

麝月说得理所当然,李秀堂不否认:“这件事看上去似乎漏洞百出,却又毫无证据,而你……却也的确对他们有不忍之心,恐怕我带你回去之时,他就已经看出了破绽,这……也许就是嫌隙的开始,若你回去据实已告,也许之后发生再多的陷害、误会,他都会选择相信你。”

麝月摇摇头:“如我当日所说,我若据实已告,三哥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他们现在也一样没有了活路”李秀堂道,“玄澈不会放过他们的。”

麝月落泪:“我知道,我从最初亦懂得,这许是很难两全的一件事,可我没有办法,没办法亲手送自己的亲人走上死路,你或许没有这样的经历,不会懂,无论如何,为了什么,那都是令我不能承受的痛苦……”

麝月神情痛苦,李秀堂走到她身前,轻轻搭上她的肩:“若我说我懂得,你信吗?”

麝月抬眼看李秀堂,李秀堂清澈如水的眼,并看不到一丝一毫风霜之色,麝月凝眉望着他,李秀堂道:“我曾……亲手杀了我最亲的人!”

麝月一惊:“为什么?”

李秀堂微微而笑,似乎那只是一件并不关己的事情。

“我的师傅,被我亲手杀死!为了……所谓的大局为重!”李秀堂仿佛回忆起往事,眼神缥缈,“麝月,很多时候,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做出的选择也往往不同,你和玄澈若突破不了这一层,你们两个人的结局,许就是现在的结局。”

麝月静静听着李秀堂的话。她知道,李秀堂说得不无道理。

麝月叹息:“李公子以为我们现在的结局还不是最后的结局吗?”

李秀堂看着她:“至少不是你所希望的结局。”

麝月没再说话,李秀堂说得对,其实她一直还是心怀希冀的。

玄澈,亲情和爱情,若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李秀堂似乎洞悉了她心中所想,静静说:“面对亲人和天下,玄澈……定然会选择天下,不然初雪又如何会恨他至此?”

麝月一怔,是啊,初雪,是玄澈最爱的妹妹,可面对亲情和天下的抉择,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天下。

而自己呢?选择放走三哥,就等于放弃了对于爱情的忠贞承诺,也等于触碰到了玄澈对于天下的执着之心。

人无完人,若说玄澈的不完美,怕便是对着天下太过于执迷。

“玄澈性格的成因,除了你所知道的他的成长经历,怕更多是与你们都很敬重的一个人有关。”李秀堂忽然说。

麝月疑惑看他:“谁?”

李秀堂一笑:“苡柔!”

“苡柔?”麝月不懂。

李秀堂道:“或许你们都爱戴她,崇拜她的智慧,不错,我也承认她是才智超群,可敬可佩的女子,可玄澈心中天下为重、大局为重的思想,都是苡柔灌输给他的,当然,这也是因为玄澈骨子里也的确是够霸道冷血的男人,才会欣然接受了苡柔的思想。”

麝月凝眉:“我却并不这样看,玄澈是并不会受任何人摆布的男人,他不是从小便与苡柔在一起,苡柔是他带回樊域的歌姬,若说有影响,也并不会如此大。”

李秀堂笑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算了,你早点休息,我有事要出去三天,会有人定时送三餐给你,还有你的药,对你的身体好。”

李秀堂转身要走,麝月叫住他:“对了,你如何会知道苡柔?又如何会知道苡柔对于玄澈大局为重的忠告?”

李秀堂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只道:“你再休息一下吧,我走了。”

他不想说,麝月看得出,她望着李秀堂走出门外,心内疑惑万千,李秀堂究竟是谁?竟然……似乎无所不知!

似乎,一连过了几日,李秀堂都没有再出现过,如同他每一次般,来无影去无踪。

为她送饭之人,又从来都不讲话,麝月渐渐心生忧虑。

这日,送饭之人似乎换了,麝月试着询问:“换了人来?”

送饭之人,是个女子,看着麝月依旧面无表情:“姑娘请慢用,之前送饭的师妹,由于姑娘不肯好好吃饭,被主上惩罚,禁于玄冰洞中受苦,所以望姑娘可以好好吃饭,保重身子,也令我等不至因此丧命。”

麝月大为惊讶:“什么?被惩罚?你们主上是……李秀堂?”

女子道:“姑娘请用饭。”

麝月无奈,看着桌上的饭菜的确没有胃口,孕期女子,胃口不好是常见,却不想李秀堂竟会如此?

麝月虽无胃口,依然勉强吃了,鸡汤喝下了大半碗,饭菜也吃下了大半,她抬头看女子:“我真的吃不下了。”

女子露出一丝诡异笑容:“还合胃口吗?”

麝月点头:“嗯,还好。”

“那就好。”

女子说完,却不离开,而是静静的望着麝月。

麝月感到很奇怪,正要开口询问,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麝月捂住腹部,额头上冷汗淋漓,她猛地看向那个女子:“你……你不是李秀堂的人?”

女子微微一笑:“不,我是!”

麝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是……李秀堂要害我?不……不可能的,他若要害我,有很多更好的机会,没必要……没必要这样对……”

麝月痛的无法言语,女子道:“你若是再这样废话下去,你的孩子就没了。”

麝月咬紧嘴唇,已咬出了血:“为什么……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对我的孩子下手?为什么……”

麝月心痛无比,看着女子冷漠的双眼。

女子道:“把凤凰珏交出来!”

麝月震惊的望着女子:“又是凤凰珏?”

女子笑:“当然,不然你以为你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麝月强忍疼痛:“我要见李秀堂!“

女子冷笑:“你认为你现在可有谈条件的资本?”

麝月依然坚持:“我要见李秀堂!我……要救我的孩子!如果我的孩子死了,你们也休想得到凤凰珏,我宁愿……玉石俱焚!”

女子淡淡道:“难怪……李秀堂说你并不是好对付的女子,虽柔却不弱,果然如此。”

麝月感觉,下腹坠痛得难忍,正在一点一点失去孩子的感觉令她恐慌。

若,这便是她与玄澈的结局,她也绝不愿意就这样失去他们的孩子,这场爱里,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麝月坚持:“救我的孩子,我会交出凤凰珏。”

女子道:“恐怕……这并由不得你!告诉你,你的孩子神仙也难救了,就是百千寻重生也是无法!”

“那么凤凰珏也会跟我的孩子一起消失!”麝月嘶声道。

女子若无其事的低声看着麝月,目光露出残酷的寒光:“只恐怕等一下,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麝月只觉得女子将她拖起,她眼前晕眩一片。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要让她失去一切才满意?

失去了家国、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现在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麝月的心犹如千百只虫在啃噬着,玄澈,若你知道我们的孩子就这样失去了,会不会有一些后悔?

我们的爱,是不是真的比不过江山天下?还有……那一点点善意的欺骗!

三哥,而你们又是否还当我麝月是你们的亲人,为何如此血亲之人,却也丝毫不顾忌我的安危。

若她麝月身上,没有凤凰珏,那么,是不是早就死于非命,如蝼蚁,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