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听着两人离开的脚步声儿,四饼连连哀叹:“出来行走不易啊,随随便便投个宿都能有姑娘对我哥哥投怀送抱。”
何家大饼何越最是出挑,要是他在,只怕这胡家小娘子也看不上他二哥了。
何楠不赞同:“小饼,你别胡说,哪有当真头一回见面的姑娘说这些话的,未免轻薄了些。”
“人家许是想要咱们给打赏些银子。”
他朝四饼使了半晌的眼神,结果四饼一直没反应,还胡说八道一通,人家姑娘脸皮薄,被他胡说一通哪里还能待得住的。
何楠语重心长的教育自己幼弟:“小饼,生活不易,别太抠门了。”
翌日,胡家一早就起来了。
歇在胡家的除了何家兄弟几个外,还有另外三拨人,赶了一大早要进城,胡家也只得早早起来给准备好了饭食儿,待客人用了饭食儿结了银钱才能歇上一会儿。
还蒙蒙亮的天儿,清远村里不少人家都炊烟袅袅起来。
胡大凑到胡二身边,满脸可惜的冲他说:“那家还没起来呢?昨晚你大嫂都说了,这事儿成不了。得了,还是紧着府城里那家吧,府城里有宅子,又在大户人家里头做工,差不了,待会儿二弟你就跟媒人去把婚书给换了。”
胡二也知道这个理,点点头:“行,把这几波人给送走我就去,昨夜投宿那波大哥你主意些,这些贵人精贵得很,把早食儿给备好些。”
昨日夜里胡家备下的饭食儿就已经够丰富的了,便是他们胡家做这营生也是吃不上的,但端了过去,人连眼都不眨一下,就知道在他们眼里丰盛的饭菜在人眼里再是寻常不过的了。
胡大点头:“你去便是,我做事儿你放心,家里还有爹呢。”
平城夜里有宵禁,从亥时末到寅时末,非有重大急事不能上街游玩,店铺紧闭,到卯时城门开才能自如行走。
但宵禁规定不是死的,若是家中有人患病、朝中大事等情形可通融。
清远村离府城不远,赶车到府城也只小半个时辰,从卯时出发也不过才过了一时三刻的,投在胡家的赶路人用了饭食后纷纷结了银钱往城里赶,路上,在村里投宿的其他人也前后脚的出了村。
何家的房间是快到辰时了才传出来了动静儿。这回没让胡大嫂两个动手,两个护卫一人端了饭食进去,一人打了热水。
胡大嫂昨晚白跑了一趟,今儿对着胡小妹也鼻子不是鼻子的,都忘了跟胡二嫂的官司,跟她咬着小话,说胡小妹傻,她可是亲自去看了,人住进来的贵人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她在前头一个劲儿的夸,谁知道胡小妹背后扯她后退,自己搞砸了去。
妯娌两个正在院子里说着悄悄话,就见何家兄弟住进去的屋里门从里头开了来,接着几个面熟的护卫走了出来,何楠几个走在最后,护卫们手上都带着包袱,显然是要走的意思。
经过了一夜的歇息,何家兄弟几个个个意气风发的,严柱儿跟四饼还小,但何楠何景兄弟却是身姿挺拔,俊美宜人,端是往人前一站,浑身便是贵气十足。
胡大嫂妯娌两呆了好一会,这才上前轻声问道:“客人可是要结账了?”
何楠轻轻一笑:“是,麻烦两位了。”
昨夜里黑着,胡大嫂也只瞧了个大概,这会儿却觉得她男人胡大说的不尽其然了,甚么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的,她昨日夜里见了这两位大公子,但其风度却不如如今,若是昨日夜里是盈盈烛火,那如今就是天边的明月。
明月都是高高挂在天上的,也是他们魔怔了,还想让胡小妹攀上这等贵人的。
不是她说,依着小妹的身姿模样也就只配去当个提鞋丫头的了。能找到个在府城里有宅子的那都算是烧高香的了。
别看清远村离府城近,但村里就是村里,城里就是城里,阶级不同,这也是为什么胡家想把胡小妹往府城里嫁的原因。
何家很快给结了银钱,等护卫把马车给赶了来,何家兄弟几人上了马车,出了清远村,胡大嫂妯娌两个才回了神儿。
“这样的贵人怕是十年八年的也遇不到一个了。”胡大嫂忍不住感叹,手里还捏着何家结的五两银子。
她眼尖儿,方才只是见随从随手拿了银子来,腰间还有金光闪闪又薄的像是叶子一般的,想来就是那金叶子了。
胡二嫂也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两人都再没跟胡小妹说起这贵人的事儿。
却说何家兄弟几个不过辰时三刻便出发,不过巳时就进了城,一路往何府走,到府外边也才巳时过了没多久。
他们的马车刚在何府门前停下,不时便有守门的小厮上前来,问他们是打哪里来的:“我们何家可是私人府邸,不能停靠的,要是没事便尽早离去吧。”
何楠露出个头来,从马车上下来,身后何景兄弟几个也跟着下来。
何府留下来的人都是早前在府上伺候的,不过几载,何楠等人的面目也长开了,小厮看好一会儿才瞪着眼:“是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
打从何家人上京后,就再也没人回来过,只每隔上一两月的大房家的大少奶奶会过来瞧上一瞧的,看看哪里还需要动一动的。
小厮激动得很,把人往府上引,等人进去,他突然身子一顿。旁边守门的小厮见状问他:“怎么了这是,见着主家的公子太激动了不成?”
在何家当差是件美差,活计轻松,上头又没主子压着,可谓再轻松不过的了,唯一便是不能在主子跟前儿出头当差的,没甚么出挑的机会。
先前的小厮压着声音儿同他说:“你忘了里头大管家的事儿了?”
小厮想了想,撇了撇嘴儿:“大管家这一年都快忘了咱们做下人的本分了,整天给狂得很,我听说早前咱们夫人放在院子里的首饰都被动过了。”
“不会吧?”
“我媳妇原本在里边当差,如今管着针线房,听到点风声,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要是真的也好,正好咱们公子们来了,也让公子们杀杀他的威风,如今在咱们跟前儿就不时摆着他大管家的威风派头了,以后还不知道怎的呢,要是他再狠点,以后再克扣咱们的月银咋办?”
这可就是动了根的事情,这些下人如今不在主子跟前儿当差,没有三五不时的赏银来,只有逢年过节的才得上几俩,这月例便是命根子了。
“大少奶奶跟老太太还在呢,他还敢办这事儿,就不怕咱们都给告到大少奶奶和老太太跟前儿!”
“大管家那嘴会说啊,谁知道他能瞎扯甚么,咱们府上连个主子都没有,大管家不还说府上差人硬是给招了好几个么?”
说起大管家招来的这几人,两个守门的小厮都不由得蹙眉。
招来的都是一丘之貉,跟大管家一伙的,连个点契都没签,比他们这何家正儿八经的下人还趾高气扬的。
两小厮说着话,里边何楠几个已经顺着回廊过了前厅里。
他们在府城里住得久,连最小的何敬都不陌生,更不需要下人来引路,不过这会儿看着这空荡荡的府上,何楠还是下意识的有两分不悦:“这人都去了哪儿?”
在他的记忆里,当初这府上热闹得紧,往来穿行的到处都是仆婢,哪怕被带去了京城不少,在府城里也是留了不少人的,何至于他们一路从回廊过来,竟然一个人都看不见的。
正说着,一路到了后院里,正要继续走,一声不悦的呵斥传来:“做甚么的,你们是哪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进来的,这小林子也是,都不跟大管家汇报一声就放了人进来,回头看我不跟大管家好生说说。”
一身着靛青色褙子的婆子立在廊下,头发梳得光光滑滑的,齐整得很,还插了两支金钗子,吊着个脸,一副刻薄的模样。
这婆子自顾自的说着,看也不看他们这一行的穿戴,自顾说着话,连连摆手,睥睨不屑,通身的优越:“快走快走,我们何府那可不是甚么人等都能进得来的。”
何楠沉着脸:“你是这府上伺候的?”
婆子是大管家请来的,自觉得身份不同,平日里在府上也很是有些身份,这会儿挺着个胸:“咋了,老婆子就是这何府的人,你可别想唬弄我老婆子去的,不妨告诉你,这府上的大管家那跟我家早前是拐着弯儿搭着桥的亲眷人家,你在我老婆子跟前儿说这些那是没用的。”
何楠兄弟几个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在他们离开府上前,府上可没这么个跟大管家是亲眷的婆子的。
何府用人可不是那等随意的,必是请了牙行再三查验过,又给签了定契的人,向来不在外边寻那做雇契的人来做活,尤其他们几个是谁,那可是这府上的小主子的,连外边守门的都认得他们,这么一个瞧着威风得很的婆子却认不得,只能说明这人是从他们走后才进来的。
恐怕还是他们府上这位大管家给请来的。
可真是一个好管家啊!
何楠当即要开口,身后,严柱儿的声音迟疑的响起:“外、外祖?”
他的声音里尽是不敢置信,从身后几步走了出来,目光中还带着疑惑。眼前这婆子样貌与他前些时候见过的生母庄氏的娘家外祖一模一样,但整个人的神态却是截然不同。
庄家寻到他的时候,那一身的穿戴跟打秋风的破落户一样,廋弱廋弱的,脸色不好,又一脸的凄苦模样,哪像如今这浑身穿着齐整将就,穿金戴银的,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的,要不是这五官,简直称得上是两个人了。
庄婆子也是满脸不敢置信,下意识的说出口:“柱、柱儿。”
这话一出,严柱儿就知道眼前这婆子就是他的亲外祖庄家婆子了,顿时又气又怒的,他还记得当时庄家一家上下跟他诉苦示弱的模样,恍然让严柱儿以为他们落魄到吃不上饭的地步,在生母庄氏的苦苦哀求下动了恻隐之心,还给庄家了几俩银子让他们去渡过难关。
如今...
严柱儿见到庄婆子头上带的金钗忍不住苦笑。
他给的几俩银子都是他自己挣来的,但却连人头上一只金钗指不定都买不起的,庄家哪里需要他这几俩银子的,指不定得了银子还在背后骂他好骗呢。
何敬也没说错,这些人接近他本就是不安好心!
“上回你们说已经找了活计,在大户人家家里当差的,原来是在何家。”
庄婆子见到严柱儿时还有两分慌乱,这会儿也冷静下来,还扯着谎:“是啊,这不何家的大管家早前正好跟咱家有几分关系么,便托了关系进来了。”
严柱儿又不是个傻的,要当真是才托了关系进来,有银子穿金戴银的?何家的月例还没大到这份上的,怕是人大户人家的主子一月都没这多银子的。
庄婆子可不想让他再深究下去,忙问何楠几个:“这几位是柱儿你认得的么,若是你认得的,那便在这何府上下走走就是。”
这会儿她也不说甚不能进府的话了。
何敬听得有趣儿,直接问道:“你先前不还让我们赶紧走吗。”
庄婆子暗暗瞪了他一眼,这小子穿得人模人样的,偏生不懂此一时彼一时的理儿,若不是看在她外孙子严柱儿的份上,她能让他们进?
简直是不知好歹!
“你们进不进的,要是不进就赶紧走就是。”
正好她家今日有喜,这会儿正请了大管家帮着撑撑腰的,庄婆子也不想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坏了好事。
“进啊,怎么能不进。”
他们自己家中有甚么进不得的?
庄婆子也不管他们,有心想再跟严柱儿解释解释,只严柱儿左躲右闪的,又一直跟着何楠等人,任由庄婆子怎么使眼色都当看不见,庄婆子也只得歇了这心思,去后边忙她家的事儿去了。
他家小儿子说了个亲事,今儿正好人登了门,庄婆子还特意请了大管家来装门脸的。
大管家中年模样,挺着个肚子,一脸的油光泛着,这会儿腆着肚子享着别人的阿谀奉承,他身边的小子是庄婆子的小儿子,人倒是高高壮壮的,在那桌上有块布,上头有好几个金光闪闪的首饰,大管家很是自得的说道:“不过是几个首饰,拿回去给你家姑娘用吧,庄家是我家的亲戚,别的不说,但这首饰可是尽够的。”
正说着,庄婆子走了过来,大管家压着声儿,有些不悦的说道:“去哪儿了,这可是你儿子的亲家人来的,你反倒不在了。”
庄婆子念了声儿晦气,说:“还不是我那外孙子,带了好几个进府里来,还差点害我没法解释的,都怪那小林子,怎么甚么人都放进来的。”
大管家不比庄婆子,他顿时心里生起了几分警惕:“甚么人?”
“这我哪儿知道的?”她说着,突然眼瞪大了,朝着大管家身后努了努嘴儿:“咯,就这几位。”
大管家顿时回头看去,这一看,险些魂儿都飞了。
“二二二...”
何敬已经拿起了桌上那布上的首饰看了起来:“这些首饰倒是精美得很,怕是拿出去也得值个几十俩银子的,这一堆下来,少说也得个一二百俩的。”
“不过,我怎么瞧着这些首饰这么熟悉的。”
他随手拿了一只钗在阳光下照射,语气又轻又慢,但大管家脑门的汗水却哗哗的流下来,双腿也直打哆嗦,口中含糊不清的话一下说了出来:“二公子三公子,小公子!”
大管家早前还不是大管家,那时候只是前头管家带着的小厮,是后来何家人去了京城后才被提拔了上来的,从前也是个身材偏瘦的,如今肚大腰圆,整个人都变了一圈。
庄婆子原本还想开口斥责,一听大管家这话,顿时“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了。
何楠在他们二人身上看过,又看了看惊诧看着他们的胡二。
这胡二正是庄婆子小儿子要娶的胡家小妹的亲哥哥,也正是昨日夜里他们投宿的清远村的胡村长家。
他声音冷冷淡淡的:“好好好,好一个大管家,好一个婆子。”
何楠没想到,不过是三两载的没回来,这府上的人就开始起了异心,不止无视府上的规矩招了人进府冒充起了下人,还敢偷拿主子的首饰随意赠送给人当嫁妆。
“你还有甚么不敢的?”何楠问:“是不是我们要是不回来,这府上指不定都要被你们给搬空了的?”
大管家哪有先前半分威风,险些要哭了出来,一个劲儿的求情:“二公子,小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铸下祸事,小人一直兢兢业业,二公子你明察,放小人一马吧。”
自古人心易变,当初被提拔上来的时候,大管家也是想要好生把主子的府上给守好的,只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奉承起他来,大管家就渐渐开始迷失,从私自拿了第一回后,后边就跟着越发顺手起来了。
大管家想着,左右这主家是不回来了,他还得在这府上给守一辈子,便是动了这些存在库房里的金银首饰主家也是不知道的。
大房的大少奶奶一两月的也会来瞧瞧,但瞧得不仔细,也不能回回都清点,大管家也不动那些登记在册的,只这些夫人箱笼里装的首饰却是太多,随便拿个几样大少奶奶那头也发现不了,便到了现在正被主家几位公子给逮了个正着。
要是早知道的话,就是再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