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对手
西羌国是个一点都不重要的小国。
西羌国王彻里吉是一个没有知名度的国王。
但很多年来,这个小国一直存在,这个国王也不卑不亢地活着。
因为他相信,任何一个生命都有存在的价值。不管是显赫,还是卑微。
所以当曹操强大的时候,西羌国王彻里吉年年都向他进贡,只为了这个小国家能一直存在下去。
活下去就有希望,就有扬眉吐气的一天。这是西羌国的生存理念,也是西羌国王彻里吉的人生信条。
终于,他等来了这一天。
魏国有求于他的一天。这一天可以说是西羌国的光荣日。魏国大将军曹真派特使到此求援,送来金珠、国书,并许以和亲之诺,只为了羌人能够出兵袭击蜀兵。
西羌国王彻里吉答应了。为了这样的光荣时刻,他愿意付出代价,哪怕是沉重的代价。
于是十五万羌兵派出去了。这些羌兵不是普通的兵,而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铁甲裹身,玩的都是些弓弩、枪刀、蒺藜、飞锤等不明凶器,杀伤力强;还有战车,用铁叶裹钉,装载粮食军器等物,号称铁车兵。
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兵。
蜀兵们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厉害。对阵之时,羌兵把铁车首尾相连,随处结寨;车上遍排兵器,看上去就像城池一般,极具视觉效果。
这哪里是铁车兵,简直是装甲兵啊!莫非他们是穿越回去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德国兵?蜀兵们害怕了。
果然凶猛。
羌兵打仗那真叫一个特别能战斗,特别能死人。
当然死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敌人。
一支排列齐整的队伍静极生动,突然分列两边,然后中央放出铁车,如潮涌一般,弓弩一齐狂发,射得蜀兵哭爹喊娘,大败而逃。
这是一场惨败。
继魏军惨败之后,现在轮到蜀军惨败了。
但是诸葛亮却从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诸葛亮总是这样,从死里头看出生,从败里头看出胜。
这叫立体地看问题。
历史地看问题。
穿越地看问题。
第三只眼看问题。
只是诸葛亮还需要一样东西。
雪。
大雪。
铺天盖地的大雪。
他要做雪文章,就像当年做火文章一样,诸葛亮长袖善舞,与天地过招,极具神人气质。
雪终于来了。
因为等待。
在这个世界上,你如果要等一样东西,它迟早是会来的,只要你愿意一直等下去。
诸葛亮草船借箭时等漫天大雾,等了三天,果然来了。后来装模作样借东风,事实上也是等来的。
大自然毕竟是苛刻的,没有一样东西肯轻易借人。
哪怕是神人。
所以诸葛亮等。
我等我等我等等。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雪终于来了。
铺天盖地的大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但干净的只是雪而已,不是这个世界,更不是人心。
姜维出来了,带着蜀军在雪地上撒一个野,引诱羌兵出击。
羌兵闷得慌,果然出击。两支队伍你追我赶,直到蜀军寨前。
蜀军寨前琴声悠扬,只有诸葛亮坐在雪地上弹琴。
一人一琴一世界。
雪世界。
也是阴谋的世界。
只是琴声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羌兵们并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进攻,追着敌人进攻。
诸葛亮一声叹息,为这支铁甲兵的即将毁灭。
他的琴声,是给他们送行的。因为羌兵们走不远了——果然,在姜维的引诱下,羌兵们冲进了空空如也的蜀寨,又冲了出去,在广阔的雪地之中漫无目的地奔走。
山路被雪漫盖,上下都很平坦。
似乎很安全。
有小股蜀兵从山后而出,探头探脑的。不像是在搞包抄,而是像在看热闹。
羌兵们不以为然,只追着姜维而走。
永远追着最大的蛋糕不回头,这是人性的弱点。
羌兵也是人,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人,所以他们更不会回头了。
直到一声巨响,如山崩地陷般,羌兵的先头部队掉进大雪下的坑堑之中。
雪欺骗了他们。
或者说他们的自信欺骗了自己。
姜维和他的蜀兵们将羌兵带进了陷阱之中,而一同与他们制造陷阱的就是老天爷。
老天爷下的雪。
一出悲剧正上演:羌兵掉落坑堑之后,他们背后的铁车在雪地上无法来个急刹车,纷纷以70码撞尾,造成严重的“被自杀”事件——羌兵被自己的铁车给杀死了。
没杀死的则在山沟沟里自相践踏,最后也走上了不归路。
蜀军胜利了。
这样的胜利对曹真来说毫无疑问是致命的。他的两个先锋死了。他的兵们也死得差不多了。更要命的是友军——西羌铁车兵几乎全军覆没。
他只得承认失败,给魏主曹睿写信,要求再发援兵。
曹睿没有给他援兵,因为曹真没有给他希望。
胜利的希望。
或者说可能胜利的希望。
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样,想得到什么,必须先给予什么。如果你什么都没有,起码你得给人希望。
让别人相信,你还有未来。
所以说到底,这个世界是给有未来、有希望的人准备的。
不是给曹真准备的。
作为败军之将,他已经over了。
寂寞嘴边的一条鱼
曹睿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希望,或者说未来。
很多时候,他是把希望和未来放在其他人身上,放在那些信誓旦旦为他保家卫国的人身上,但是现在他才知道,未来只在自己身上。
自己有未来,魏国才有未来。
关于这个道理,不仅曹睿明白了,华歆也明白了。
华歆建议曹睿御驾亲征,如此才能使将士们人人用命,才能挡住诸葛亮锐不可当的攻势。
曹睿听了,不置可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诸葛亮的对手。
他的职业是皇帝,诸葛亮现在的职业是丞相兼大将军。皇帝跟将军较量,究竟会鹿死谁手呢?曹睿不好判断。
重要的是面子上不好看。他打赢了(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那没什么,要是打输了(很有可能),他以后还怎么混?
最主要的是没有以后了,只有永恒。就像无数的先烈一样,永恒地在地下长眠。
所以曹睿无比幽怨地看一眼华歆,觉得他真不懂自己的心。
那一颗容易受伤的心。
太傅钟繇比较理解曹睿的幽怨。这事实上是他做到太傅这个职务的重要原因。
察言观色,设身处地。
这八个字在太傅钟繇看来并不是贬义词,而是褒义词。
说明会做人。会做一个有心人。
很多人做人很失败是因为他们心里只有自己,没有他人。
从不察言观色,从不设身处地。结果你不把别人当人,别人也不把你当人。
特别是那些能够决定你命运的人。
钟繇总结:这样的人很自私,心里只有自己。而一个心里只有自己的人注定将失去自己。在钟繇看来,这是世事的辩证法。
太傅钟繇建议,皇帝御驾亲征是可以的,但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需要一个将军去冲锋陷阵,如此才能确保皇帝的人身安全。
曹睿心里轻叹:瞧瞧,这才是会说话的主。知道我需要什么。
只是曹睿不知道,现在还有哪个将军敢去冲锋陷阵、为国捐躯?他不相信,魏国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太傅钟繇也不相信在这满朝文武中存在这样的异数。他要推荐的那个人不在朝中,在朝外。
准确地说是在宛城。
司马懿。
司马懿此前被赶回老家吃老米饭后,一直在宛城闲住。
每天,他的主要工作就是钓鱼。在宛城的护城河边,司马懿一钓就是一天。
只是他从来没有钓上一条鱼。因为护城河里没有鱼。
很多人劝他换个地方钓,司马懿摇头:你知道我钓什么吗?
鱼啊。
错,寂寞。
便继续钓,钓他的寂寞,难与人言的寂寞。
的确,在这偌大的宛城,司马懿是寂寞的,与其说是他钓鱼,不如说是寂寞钓他。
司马懿是寂寞嘴边的一条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上钩,被寂寞吞噬。
就像我们中间的很多人,对抗孤独的生活比对抗贫穷的生活更加难以承受,是因为没有给自己一个希望,有目标地活下去的希望。
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的情况下,自己不抛弃自己。
司马懿现在就是这样。他相信希望还会再来,来到宛城,还他一个金戈铁马的舞台或者说战场。
这是司马懿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直到这一天,魏主特使不期而至,带给他重出江湖的消息——骠骑大将军司马懿官复原职,并加为平西都督,目标是——消灭蜀军。
司马懿披挂上阵了。他丢掉了手里的渔竿,不再与寂寞为敌。
他现在的敌人是诸葛亮。大名鼎鼎的诸葛亮。
温柔地杀你
历史有时平铺直叙,有时曲径通幽。
在司马懿与诸葛亮即将对抗的关键时刻,出现了一个人。
孟达。
孟达本来是蜀国的将军,后来降魏,镇守上庸、金城等处。
没有人知道他这是弃暗投明还是明珠投暗,总之改变革命立场的人忠诚度总不是太好。
但孟达自己以为,他的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
生是蜀国人,死是蜀国的死人。至于降魏的举动,完全是情势所迫下的一个战略选择——当年关羽不也降了曹操吗?只要回头是岸,还是好同志。
孟达就打算回头是岸了,在听说诸葛亮伐魏之后。
应该说,孟达回头是岸的举动是很坚定的。他准备令金城、新城、上庸三处军马同时起义,然后攻取洛阳,以配合诸葛亮攻取长安的计划,如此,两京大定,魏国可图。
这真是一个听上去令人怦然心动的计划,最主要的是有可操作性。孟达现在镇守上庸、金城等处,要起义,还不是他一句话;而诸葛亮攻取长安,凭着他长袖善舞而鬼神莫欺的智慧,应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诸葛亮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司马懿从历史的斜角处打马杀来,不仅与诸葛亮为敌,也与孟达为敌——如果孟达准备起事的话。
诸葛亮当然不怕司马懿,他只是替孟达担忧。一旦事败,孟达也就死翘翘了。孟达一死,中原不易得啊!
诸葛亮一声长叹,觉得天意到底不在自己这一边。
司马懿在这个时候复出,守卫长安、洛阳,是不是意味着魏不当绝呢?诸葛亮马上给孟达写信,要他注意提防,低调低调再低调,千万不要对司马懿等闲视之。
孟达却给他回信说:“窃谓司马懿之事,不必惧也:宛城离洛阳约八百里,至新城一千二百里。若司马懿闻达举事,须表奏魏主。往复一月间事,达城池已固,诸将与三军皆在深险之地。司马懿即来,达何惧哉?丞相宽怀,惟听捷报!”
一副天下事尽在我掌握的豪迈和自信满满。
诸葛亮失望了。
因为他看到了信里有这样一句话——“若司马懿闻达举事,须表奏魏主,往复一月间事。”
老天,司马懿会这么循规蹈矩吗?这是在打仗,不是在办公室传送文件,要上情下达,下情上达。
打仗玩的就是心跳,需要电光石火,另辟蹊径。所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诸葛亮相信,司马懿一旦知道孟达造反,决不会给他一个月时间去加固城池的。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然后温柔地杀他。
这就是司马懿。独钓寂寞的司马懿。战争狂人司马懿。
司马懿果然电光石火,另辟蹊径。在知道孟达准备造反之后。
他立刻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传令手下人马日夜兼程,一日要行二日路,务必在第一时间赶到新城;二是命令参军梁畿火速去新城,请孟达做好攻打蜀军的准备,目的是不使其疑。
这就是司马懿——一边准备打你,一边先给你来一针麻药,让你晕乎乎、麻酥酥,以为万事大吉、天遂人愿。
孟达的生命由此进入倒计时。
事实上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如果提前起义的话。可要命的是有两个人不答应,或者说虚与委蛇。
他们是金城太守申仪、上庸太守申耽。
此二人本来说好和孟达一起投向蜀国怀抱的,可禁不住翻来覆去的权衡,觉得还是魏国的怀抱温暖一些、可靠一些。
人生的路很长,最关键处也就那么两三步,踏错了,也就万劫不复了。
所以他们不想踏错。非但不想踏错,甚至还想立功——抓住反贼孟达,为自己的人生增光添彩。
很快,孟达就死了。
因为司马懿的兵到了。也因为申耽的枪到了。
在内外夹攻之下,孟达夺路而走,却逃无可逃。他一个措手不及,被申耽一枪刺于马下,从而结束了自己大大咧咧的一生、轻狂的一生。
事实上,他的死不只是结束了他自己的性命,也结束了诸葛亮的梦想。诸葛亮的中原梦。
没有了孟达的配合,诸葛亮毕竟不能狂飙突进,直取长安。他甚至连已经占领了的那些地盘都要很快吐回去。因为历史的剧情走到这里,将要推出两个字——街亭。
这对诸葛亮又是沉重一击。尽管他小心加小心,以为自己能够守住某些东西,但最后要失去的还是失去了。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诸葛亮是率领一个团队在战斗。所以他不仅要为自己的决策埋单,也要为整个团队的战斗力埋单,为这个团队中每一个人的性格缺陷埋单。
这是一个主帅的宿命。没有办法。在历史的夹缝中间,诸葛亮别无选择。
毕竟他是人,不是神。
许诺不可靠
街亭是这样一个地方。很小,小得就像人身上的血管。如果你不注意它,它就不存在。
但在这个世界上,不被人注意的东西往往很重要。就像大海,浪花很喧嚣,很引人注目,却不重要。
重要的是浪花低下的部分,是厚重无言的大海。
街亭也是无言的。它只是一条路,位于秦岭之西,却是汉中的咽喉。占领了它,也就占领了通往汉中以外世界的门户。
所以司马懿想得到它,诸葛亮也想得到它。
司马懿的想法是,占领街亭要路,便可截断蜀军粮道,如此,陇西一境,蜀军不能安守,便要逃回汉中去。蜀军若回撤,魏军在小路设伏,可获全胜;如不回撤,就截断蜀军粮道,一月之后蜀军无粮,全都饿死,诸葛亮也就束手就擒了。
诸葛亮的想法则很简单,那就是占领街亭,打通通往汉中以外世界的门户,挺进中原。
现在,两人要比拼的是谁能够把想法变成现实。
把想法变成现实需要人去执行。执行力强的人去执行。
曹睿那边的情况是,派了张郃为先锋,与司马懿一同引二十万军,昼夜兼程往街亭赶。
毫无疑问,张郃是司马懿战略意图的执行者,是个执行力强的人物。
诸葛亮这边呢?虽然有赵云、魏延人等,但是守街亭,一个年纪太大,一个有勇无谋,都不是上佳人选。
所以诸葛亮无语了。
这样的时刻,马谡挺身而出,要当一回主角。
历史剧的主角。
诸葛亮还是无语。
一句话,不放心。在他印象中,马谡是一个谋士而不是勇士。街亭一地没有城郭,也无险阻,守起来太难了——守住它不仅需要谋略,更需要勇气。
需要智勇双全。
更要命的是马谡还是一个冒险型的谋士。冒险一点好还是老成一点好?诸葛亮不敢把街亭当试验品拿去做试验。
他输不起。
但马谡却唯恐自己的人生不能赢。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到了,却是与风险同来。
赢了,他将名垂青史,是蜀军西出祁山的第一功臣;输了……输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人生输不起。
蜀国输不起。
诸葛亮也输不起。
所以这个游戏有些残忍。或者共赢,或者共输。总之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游戏。
马谡决定一赌。他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向诸葛亮立下军令状,以示自己没有退路。
这样的时刻,诸葛亮犯下了他人生中一个重大的错误——相信军令状。
相信纸上的东西。
相信信誓旦旦。
却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像很多首鼠两端的人,最后之所以下定决心决断一件事情,只因为他人的一个表态,对未来的许诺。却不知道许诺不可靠,未来更不可以预期。
只有自己的判断或者说直觉才是可以信赖的。
因为这是来自心灵的呼唤。只是这样的时代,很多人未必能够听到。
当然,诸葛亮也不是孤注一掷。诸葛亮一生唯谨慎,即便他拍板马谡去守街亭,也还是做了一些预防措施,以增加保险度。
他派副将王平同去守街亭,辅助马谡决策。
派高翔去守街亭东北的列柳城,一旦街亭危急,便可引兵救之。
派魏延引兵去街亭之后屯扎,以接应街亭。
派赵云、邓芝各引一军出箕谷,以为疑兵,以惊敌心。
这些预防措施同时用上,诸葛亮以为可以弥补马谡性格当中的那些缺陷了。
天佑蜀军。
天佑蜀军啊。
但是,诸葛亮并不知道,他其实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烂泥扶不上墙。位于舞台中心的主角将戏演砸了,配角再怎么出彩那也是一出烂戏。
令人惆怅的烂戏。
真理掌握在官大者手中
当然,马谡不承认自己是烂泥。
就像很多怀才不遇的人,不管怀的是不是才,他们幽怨的是不遇。
马谡也是这样,自视甚高——告诉你,世界,我来了。
马谡策马街亭,雄心勃勃地看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间小路,觉得要守住它,太容易了。
王平却忧心忡忡,觉得要守住它,太难了。
这是两个人的心态差别。性格决定命运,心态也决定命运。只是这时的他们,都还在命运的彀中闪转腾挪,不知前路将是怎样的风景。
马谡说,丞相真是太小心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太小心则自缚手脚,寸步难行。如此山僻之处,魏兵怎么敢来?
王平说,魏兵敢不敢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妨就在此五路总口下寨,令军士伐木为栅,建筑坚强堡垒。
马谡说,这种山间小路怎么能是下寨之地?我看旁边那座山不错,树木多,四面各不相连,呵呵,真是天赐之险啊,不妨就在山上驻防。
王平说,那就玩完了。我们在此五路总口下寨,令军士伐木为栅,筑起城垣,魏兵即便有十万人也不能越过。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弃此要路,驻防于山上,如果魏兵袭来,四面包抄的话,请问将军何以自保?
马谡说,你真是妇人之见!岂不知兵法有云:凭高视下,势如劈竹。如果魏兵攻来,我一定打得他们片甲不留!
王平说,将军啊,这座山貌似险峻,却是绝地。魏兵如果断我取水之路,那军士不战自乱!
马谡说,你别乱说!岂不知孙子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魏兵如果断我取水之路,那我们的战士岂不死战?这叫什么?这叫以一当百!我遍读兵书,丞相有什么事还都请教于我,你为什么处处与我作对呢?
就这样一方强词夺理,一方据理力争。唇枪舌剑的结果是,官大者胜出。马谡和王平一个是主将,一个是副将,王平当然拿马谡没办法。
真理总是掌握在官大者手中。
最要命的一点,真理的标准由官大者判定。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歪理,官大者说了算。
不过王平最后还是争取到了一点小小的权益:领五千兵去山的西面下寨,以呈掎角之势。
这是对马谡在山上下寨的一个战术补充和心理安慰,更准确地说,心理安慰的成分更大一些。
因为——当整个出发点都错了之时,为此采取的纠正手段其实是聊胜于无。
但马谡却看不到这一点。他只看到了两个字——争功。
王平在争功。
不管是当街下寨还是去山的西面下寨,马谡以为,王平都是在和他争功。
就像这个世上的很多人,争当意见领袖。因为只有做了意见领袖,才能号令一切,才有头等功劳。
所以马谡要压王平——不能按着对方的意见走,只能按自己的意见行事。否则即便成功了,功劳也不是自己的。
这叫对人不对事。
王平无奈,惆怅地领五千兵去山的西面下寨。
他要做一个对事不对人的人,却发现好难。如果世事的潜规则是对人不对事的话,那你的动机和所有努力都会妖魔化。
你百口莫辩。
你寸步难行。
你只能做事后诸葛亮,徒劳地解释一切却没有半点功劳——谁叫你不是意见领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