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寂寞

魏延做了个梦。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头上长了两个角。

魏延其实很少做梦的,虽然他是个有梦想的人。

有梦想的人往往这样,把梦埋在心里,不说,也不做,而是一路前行,直到梦想变成现实。

但是这一回,魏延困惑了。头上长角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脚下流脓的先兆?他决定找人问个明白。

行军司马赵直就给了魏延一个明白的答案。他说,头生二角是大吉之兆啊,麒麟头上有角,苍龙头上有角,这是变化飞腾之象。

赵直是军内外有口皆碑的易学专家。毫无疑问,他的回答对魏延来说是有说服力的,魏延对此也是心领神会的。

因为魏延确实想变化飞腾,趁着诸葛亮离开人世的时候。

这是权力真空,也是有所作为者的窗口期。一切待定,一切待有梦想者同时兼有实力者来决定。

魏延就是有梦想者兼有实力者。诸葛亮之后,他要做一个有所作为的人。

只是魏延不知道,他的这一番心思,赵直了如指掌。

不错,赵直是说了头生二角乃大吉之兆,但他说出事实了吗?

没有。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说出事实真相,不仅是谈话技巧,更是生存智慧。

不对心胸狭窄者说出事实真相。

不对利害相关者说出事实真相。

特别是不对有梦想者说出事实真相。

因为有梦想的人为了梦想会不择手段——在有梦想者眼里,一切都是手段,一切可以不择手段。这是梦想至上者的生存逻辑。

赵直对尚书费祎说出了事实真相。他说,魏延梦见头生二角并非大吉之兆,而是其凶甚矣!因为角之字形,是刀下用的意思。现在头上用刀,那不是找死吗?

这真是一个很可怕的说法。事实上这也是玄学的一个特点——一切皆有可能。

极左也极右。向左走向右走都可以,最后的事实会证明,总有一个方向是正确的。总有一种判断是成立的。

所以尚书费祎对赵直的故弄玄虚不以为然。呵呵,魏延一直是用刀之人。身经百战,头上用刀寻常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便心胸坦荡地去见魏延,告诉后者诸葛亮的后事安排及相关的人事部署。他说,丞相临终前再三嘱咐,令将军您断后以挡司马懿,要缓缓而退,不可发丧。现兵符在此,将军您起兵吧。

魏延没有起兵,他甚至没有接过那兵符。因为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要搞明白,诸葛亮之后,谁代理丞相之职。

当然,从心里来说,他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可惜,不是。

费祎给他的答案是,杨仪代理丞相之职,而姜维获得了诸葛亮的用兵密法。现在他手上的兵符,是杨仪命令他授予魏延的。

魏延的心一下子冷了。也硬了。

原来一切都早作安排,一切都与他无关。自己却还痴痴等待,以为可以承担起蜀国的重任,以力挽狂澜。

最要命的是那杨仪,不过一区区长史,怎么一不留神就成丞相了?还命令我断后?他这样的人,只配给诸葛亮扶灵入川安葬,而我则应当率大兵攻打司马懿,以获全功。诸葛亮生前如此安排,完全是自私自利的表现,只想着自己的亡灵可以安全回家……唉,如今的情势,岂可因丞相一人而废国家大事?

魏延自怨自艾,一时间百种滋味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费祎却完全不解风情,搬出诸葛亮的“丞相遗令”公事公办,命令魏延速速行动起来,做好后撤掩护工作。

魏延怒了。他想起诸葛亮当年出祁山之前拒绝自己的建议,以至于征战多年一事无成,而自己竟也成了炮灰,便说我现在官任前将军、征西大将军、南郑侯,怎么可能给那个长史断后?再说那诸葛亮也不是神,他当时若依我计,现在老早就拿下长安了,还用困在这五丈原进退两难?这是谁的错、谁的责任,是该搞搞清楚问一问责了……

一副不合作不妥协的神情。

费祎这才知道,人心原来如此的微妙。每人都有一条底线——你不可突破我的底线,否则你的底线也将不保。

这是底线潜规则。一存俱存,一毁俱毁。

便无功而返,回到大寨见杨仪,将魏延的狂悖之语一一转述。

杨仪听了,气定神闲。

此时此刻,他深刻地缅怀一个人——诸葛亮。

看人看到骨子里去了。所谓魏延必反,现在已是呼之欲出。魏延说要搞搞清楚问一问责,问谁的责,这不要拿诸葛亮开刀吗?一般人复仇,玩的是秋后算账,而魏延却在诸葛亮尸骨未寒时即行鞭尸,这份狠,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即便如此,杨仪的气定神闲却还是另有讲究。

因为他要的就是魏延跳出来,图穷匕见。

所以他才设计让费祎以兵符试魏延的真心——这一试,果然试出来了。魏延不甘人下,准备鱼死网破。

杨仪也只得鱼死网破——他撇开魏延,令姜维断后,依孔明遗令,蜀军徐徐而退。不陪魏延玩了,他爱谁谁。

毫无疑问,这是个危险的游戏,因为魏延发现自己成了被遗弃者之后怒了。

史无前例地怒了。

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竖儒安敢欺我!我必杀之!”你这狗娘养的怎么敢这样欺负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联合马岱引本部兵马随后追击开拔后撤的蜀军,一定要让杨仪等人付出血的代价。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魏延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此后只余司马懿

另一方面,司马懿却不敢确信他的时代已经来临,就像他不相信诸葛亮会死一样。

虽然在秋夜的五丈原,同样精通星相学的司马懿看到一颗红色的流星,从东北方向滑落到西南方,不偏不倚坠于蜀营内,他依旧不敢将这一天象奇观与诸葛亮的死联系在一起。

诸葛亮真死了吗?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是真死还是诈死,司马懿不能做出明确的判断。

便派出夏侯霸引数十骑悄悄前往五丈原去打探消息。

五丈原上静悄悄,空无一人。

司马懿顿悟,诸葛亮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他将没有对手,只有寂寞。

这样的发现让他悲欣交集。

但接下来,更让他悲欣交集或者说瞠目结舌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诸葛亮没有死,他还活着。

在率领儿子司马师、司马昭追击远去蜀兵的途中,司马懿看见了一面旗。一面中军大旗,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

当然,光有旗也没什么,关键是有人。

活人。

诸葛亮。

旗下,中军数十员上将,簇拥出一辆四轮车来。车上端坐着诸葛亮,纶巾羽扇,神情栩栩如生。紧接着姜维大叫:“贼将休走!你中了我丞相之计也!”

司马懿一时间真是痛不欲生。

他这才知道,自己真的不是诸葛亮的对手。他以为他死了,却不料还活着。

在这世上,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却还活着。只是司马懿分不清生死。特别是诸葛亮的生死。

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生死成谜。

司马懿黯然而逃,魏兵们则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弃甲丢盔,各逃性命,一时间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但是两天之后,确切的消息传来,诸葛亮真死了。

此前司马懿见到的那个纶巾羽扇,神情栩栩如生的人只是诸葛亮的肉身。

诸葛亮以他的肉身最后戏弄了一把司马懿,从而成功地完成蜀军的战略大撤退。

司马懿简直无语了。对自己,也对这个世界。

这真是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一个人生前绞尽脑汁,死后也物超所值,将自己武器化或者说工具化了一把。

简直是智谋的化身。

唉,诸葛亮还是人吗?不!他是权谋。一生为权谋而活,成为权谋的载体。

他是锋利的,也是无情的。

是非此即彼的,也是雁过无痕的。

他的一生很辉煌,却是冷冰冰的辉煌。成功得很精致,很冷酷,很让司马懿不寒而栗。

司马懿简直望尘莫及了。

只是突然间,司马懿不喜欢这个人了。他觉得诸葛亮太冷冰冰,没有人情味。

他是被上苍控制的人物。上苍其实也不怜悯他。在这五丈原,诸葛亮向上苍再借生命,却是未遂。

上苍要收他而去了。

世间再无诸葛亮。

此后只余司马懿。

司马懿站在人去寨空的五丈原,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个时代,他要起舞弄清影,恰似在人间。

一切都已是命中注定。

乱世没有新鲜事

蜀兵归去来兮,前路并不平坦。

诸葛亮的肉身吓走了司马懿,却吓不走魏延那颗驿动的心。

或者说骚动的心。

魏延为了他的梦想,开始有所作为了。他引兵烧断栈道,拦截杨仪、姜维所领蜀兵的归路。

这是一种自相残杀。杨仪悲哀地感觉,蜀兵没有败在魏兵手下,却要败在自己人手里。

但姜维却以为,没有。这位诸葛亮的衣钵传人其实并没有把魏延放在眼里。因为他相信一句话——曲径通幽。

不错,魏延烧绝栈道,引兵拦路,可以说气势汹汹。但他拦住的只是正面,是方向之一种。侧面和后面呢,依旧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姜维发现了一条小路,抄出栈道之后的小路。虽然崎岖险峻,却能曲径通幽,直达魏延所部的后路,从而对其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便分兵出发,静悄悄地进山,打枪的不要。

魏延一夜之间发现自己面临绝境——姜维横刀立马了,在他的后路上。当然魏延也可以有一个新选择的,那就是投魏,借助司马懿的力量来抗衡杨仪、姜维人等。

事实上魏延也正想这么做。在这个江湖上,一个有梦想的人有时候真的需要不择手段,否则就很难生存下去。只是最关键的时刻,马岱拦住了他。

马岱说,一个人不择手段没什么,也不难做到,难的是在绝境之时还能有所坚持,不抛弃、不放弃自己的某些原则。

吕布是怎么败的,没败在武功上,而是败在信仰上。

他是个没有信仰的人,是个朝秦暮楚者。

所以跑到哪里都是条丧家之狗。

马岱建议魏延别跑,死磕到底,先取汉中,随后进攻西川,在这个江湖上自成一派。

魏延听得心潮澎湃,飘飘然之际感觉自己也是乱世英雄了。

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上当了。

因为他死了。

在马岱向他做出如是建议的一个时辰之后,魏延被杀死了。

杀死他的那个人正是马岱。

历史的戏剧性也正在这里。马岱原来是他身边最大的潜伏者,是诸葛亮生前安排在魏延阵营里最后的卧底。在两军对垒之时,杨仪遵照诸葛亮的遗嘱拆开锦囊,随后便看到了那条妙计。

看到了历史的谜底。

他和马岱心领神会地一笑,魏延便在这暧昧的笑意中失去了自己的头颅——马岱手起刀落了,给了历史一个圆满的交代,也给诸葛亮的智慧一个圆满的注脚。

原来诸葛亮临终之时,授马岱以密计,只待魏延临阵叫反时,便出其不意地斩之。而此前马岱说服魏延不要投魏留下来死磕,目的就是将他送上不归路。

一切豁然开朗。

一切尘埃落定。

魏延当然是死不瞑目。因为他有一种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感觉——做一个叛逆者,也需要受到公平公正待遇的。他不甘心自己的欲望被诸葛亮的“阴谋”粉碎了。

只是这样的死不瞑目或者说不甘心毫无意义。他的戏唱完了,作为三国历史上有争议的人物,魏延不再有机会替自己辩解、表白。

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呢,唉……

魏延的戏唱完了,杨仪的戏却才刚刚开唱。

一切尘埃落定时,他发现很多人颇有收获。

蒋琬被封为丞相、大将军,录尚书事。

费祎被封为尚书令,同理丞相事。

吴懿被封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

姜维被封为辅汉将军、平襄侯,总督诸处人马。

他该干吗还是干吗。

杨仪心里很不平衡。从五丈原回来,一路生死未卜,扶诸葛亮的灵柩回国,却只落得个替他人做嫁衣裳的下场。

特别是那个蒋琬,什么都没干,丞相的位置就到手了。要说论资排辈的话,杨仪参加工作的年头比他还长呢,现在却位居其下,叫他如何不伤心?

唉,功劳是别人的,辛苦是自己的,人生是迷茫的,上司(后主刘禅)是不讲道理的,要分辩是不可能的,发发牢骚还是可以的。

便对费祎发牢骚。杨仪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要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日丞相去世时,我就该领着全师去投魏,起码现在不会寂寞如此吧?

费祎听了目瞪口呆。他这才知道,每一个人其实都没什么区别。杨仪和魏延有区别吗?没有。当心中的欲望熊熊燃烧时,任何一个当事人都可以随时改变立场,改变他的价值观。杨仪在归国途中之所以和魏延作坚决的斗争,并不是他的政治立场有多么坚定,只在于他有一个念想——前方会有一个美好的前途等着他。

这是一种价值回报,是支持他既往政治立场的基石。但很显然,后主刘禅心中没有这块基石,或者说他忽视了它。这就让杨仪在一瞬间变成了魏延。

他的一颗心也开始充满了幽怨。

费祎则首鼠两端。

不错,是费祎,不是杨仪。

因为他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这个世界祸从口出,也祸从耳进。听了不该听的话、不有所作为的话,很有可能会大祸临头。

杨仪向他发牢骚了。从心里讲,他还是同情这个和他患难与共的人的,他们一起从五丈原走回来,那份艰辛,难与人言。但是杨仪的牢骚也是致命的炸弹,他要是不汇报,后果将怎样呢?

费祎当然明白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翘翘。他的政治前途和他的身家性命。

可汇报了后果也只有一个,也是死翘翘。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

杨仪的政治前途和他的身家性命。

出卖自己还是出卖杨仪,费祎必须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

当然,世事无例外,费祎最后出卖的还是杨仪——谁叫他政治不成熟呢?这是官场幼稚病的代价。费祎如是自我安慰。

后主刘禅勃然大怒了。在得到费祎的小报告之后。

杨仪这不是跑官要官吗?一步封赏没跟上,就哭着喊着要叛国。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安社稷。

便要杀。

但最终杀不下去。因为蒋琬出手阻拦了。蒋琬说,杨仪虽然有罪,可跟随丞相多有功劳,还是不杀了,废为庶人就差不多了。

后主刘禅便罢免杨仪一切职务,将他逐出朝廷,“贬赴汉嘉郡为民”。一个由欲望引发的故事就此黯然收场。乱世没有新鲜事,所有的故事桥段其实都大同小异。杨仪到最后也没有咸鱼翻身,在汉嘉郡做平头百姓的日子里,他失去了继续苟活下去的勇气,选择了自杀身亡。

梦若在,希望就在,大不了从头再来。很显然,杨仪绝望了。他的梦做完了。

归根结底,他只是个患得患失的庸常人物。虽然诸葛亮曾经对他寄予希望,可诸葛亮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谁说不是呢?

云在青天水在瓶

辽东公孙渊要造反。

都说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公孙渊也相信人生就是剑走偏锋,就是“我造反,我存在”。

公孙渊造反的标志是他自立为燕王,改元绍汉元年,然后建宫殿,立官职,然后带兵攻打魏国,很有“看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意思。

但很快,公孙渊就明白,天下英雄多了去了,并非他一个。

因为还有司马懿。

司马懿带领魏兵出发了,目标是消灭公孙渊。

司马懿带的魏兵不多,只有四万;相比之下,公孙渊起辽兵十五万,数倍于魏兵。

所以公孙渊很困惑,司马懿这是打仗还是投诚,是躲猫猫还是玩寂寞?他搞不懂。

但司马懿以为,在战争中,双方的力量对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智商对比。谁的智商高,谁就能胜出。

于是开始比智商。也就是排兵布阵的计谋。

公孙渊对魏兵是围而不打。其理论依据是魏兵千里而来,粮草一定不继,难以持久,粮尽则兵必退。公孙渊的如意算盘是待魏兵退时,出奇兵追击,到那时司马懿就玩完了。

司马懿的策略是我不陪你玩,声东击西。司马懿观察到辽兵都集结在此,老窝襄平肯定空虚,他打算虚晃一枪,直奔襄平,吸引辽兵前往援救,但真正目的是在中途伏击,如此可以出其不意地大获全胜。

应该说此二人排兵布阵的计谋各有千秋。公孙渊的计谋看上去比较稳妥,却也失之于稳妥。粮草问题?这个世上哪支部队没有粮草问题?部队规模越大,粮草越成问题。公孙渊起辽兵十五万,粮草问题远比魏兵大,在这个前提下论持久战,呵呵,老天爷都笑了。

司马懿的计谋看上去比较奇崛,有点冒险,却也失之于冒险。一个是辽兵会不会往救襄平,这要看公孙渊聪明不聪明,上不上司马懿的当;另一个是魏兵中途设伏辽兵,以四万人敌十五万人,能不能一口吃下个胖子,这真是谁也说不好的事。

但司马懿别无选择。

他就带了四万兵。

他就要声东击西。

就要四比十五。

事实上司马懿打的不是辽兵,而是自己。

挑战自己的聪明极限,是不是可以全方位盖过公孙渊。

不错,他在铤而走险。但谁的人生不是铤而走险?做人是有风险的,不在风险中挂了,就在风险中胜出。司马懿赌这一回,自己是不是能一树梨花压海裳,压得公孙渊心服口服。

谁上一当?老天爷也屏住呼吸,看看那个可怜的人是谁。

结果是——公孙渊。

因为公孙渊不稳妥了,他也无法再稳妥下去。来自辽军参谋系统的消息,魏兵直扑襄平,有端掉公孙渊老窝的意思。

是真端还是假端,是欲擒故纵还是一气呵成?公孙渊必须做出一个判断。或者说他要和自己打一个赌——输不输得起?

公孙渊输不起。

他很快就明白,自己不是漂一代,不能像刘备那样四海为家。四海为家四海家,这是大英雄所为。公孙渊虽然有造反的勇气,也认为自己是英雄,却到底成不了大英雄。

因为要舍弃很多。

英雄和大英雄的区别也正在这里——是首鼠两端还是义无反顾,体现了不同的气质分野。

云在青天水在瓶。各有各的容器和空间。所谓云泥之别,那就是泾渭分明,谁都取代不了谁。

公孙渊一声叹息,带兵回防,从而放弃了他围而不打的战略意图,化主动为被动,开始了其死亡倒计时的历程。

公孙渊的死亡毫无悬念。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在接下来司马懿布置的伏击战中,公孙渊虽然侥幸得以逃脱,但一个已然化主动为被动的统帅是注定走不了多远的。

公孙渊最后死在襄平城中,死在他的老窝里。向他下达死刑命令的人是司马懿。

看来一个生在老窝死在老窝的人是注定没有出息的。公孙渊临死前才知道,自己原来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太恋窝了。

失去老窝其实有什么关系呢?

大英雄失去的是自己的老窝,得到的却是更大的世界。

就像刘备。就像曹操。

可以这么说,公孙渊是被自己的老窝所累——老窝最后成了他的包袱,成为司马懿消灭他的绝佳场所。公孙渊不得已展开老窝保卫战,为一个城池的得失处处受限,不敢放开自己的手脚。直到最后,他为老窝殉葬,一切归于平静。

一个英雄的梦想就这样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