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三场葬礼和一场弥撒

“任何人都认为,君主守信,立身行事,不使用诡计,而是依靠正直,这是多么值得赞美呵!然而我们这个时代的经验表明:那些曾经建立丰功伟绩的君主们却不重视守信,而是懂得怎样运用诡计,使人们晕头转向,并且终于把那些依赖信义的人们征服了。”

——马基雅维利《君主论》

凯瑟琳和亨利三世难以相信卡尼拉克竟会变节。太后吃惊地在信中对儿子说:“侯爵发誓释放纳瓦拉王后!”但他们无能为力。玛格丽特被释放说明法国王权越来越衰落。

亨利三世不能坐视不管了,他声称自己才是天主教的保护者,借此争取群众支持,想抢过吉斯公爵的风头。当年夏天,国王宣布自己将亲自监督对胡格诺派的战争。他拨出一支军队给茹瓦尔斯,让他率军前往普瓦图迎战纳瓦拉的亨利,然后又明智地让吉斯公爵率军向东,阻击德意志和瑞士的胡格诺派援军。就这样,国王既能先发制人——他和凯瑟琳都非常害怕胡格诺派抢先一步——又能让自己的仇人身陷险境。

亨利三世向世人展示了他意图在法国根除胡格诺派的决心,但太后和纳瓦拉国王多次交涉之后,亨利三世的动机开始使人怀疑。一位身在法国宫廷的教皇特使向罗马报告了当时的民意:“人民对政府的怨恨甚重,国王虽然权势很大,但囊中羞涩,他穷奢极欲使他更加贫穷。他一方面表现得极为虔诚,另一方面又和神圣同盟作对。他既向异端宣战,同时又对天主教徒的胜利感到嫉妒。他一方面希望异端失败,但同时又害怕他们真的失败。他害怕天主教徒失败,但同时又暗自盼望他们失败……他不相信自己,却完全信任德佩农(d'Epernon)……吉斯公爵受到百姓的拥护,却遭到国王嫉恨,而国王宠爱的德佩农却受到百姓的痛恨。”

国王对异端重启的战端并无前途。纳瓦拉的亨利的军队在10月20日击败了茹瓦尔斯的军队,使胡格诺派士气大振。虽然吉斯公爵在打击德意志和瑞士援军时取得了更大的胜利,但亨利三世害怕吉斯公爵大获全胜只会让敌人名望大涨,于是派遣德佩农前去贿赂这些佣兵,让他们及早撤军,免得公爵取得决定性胜利。失去了敌人的吉斯公爵火冒三丈,写信给西班牙人,痛斥“德佩农对敌人展现出来的好意和纵容”。国王将宠臣的媾和行为宣传成一场大胜,并提拔德佩农成为诺曼底总督和法国海军提督(该职位本属于茹瓦尔斯,但他不幸阵亡了),这更让吉斯公爵怒火中烧:这两个肥差本该属于自己的!

此时此刻激怒天主教同盟的领袖显然不是时候。菲利普二世一直在建设海军舰队——即所谓的西班牙无敌舰队(Armada)——以图入侵英格兰,推翻伊丽莎白一世的统治。最后一艘战舰于1588年建成,5月初,舰队从西班牙起航。虽然菲利普二世确信自己必将取得胜利,不过他还是希望亨利三世不要帮助伊丽莎白——在打击新教徒方面他非常谨慎。因此,他让其盟友吉斯公爵在自己消灭英格兰海军的时候牵制法国国王。

吉斯公爵乐意从命。在他的指示下,天主教同盟计划暗杀德佩农,占领卢浮宫,并且俘虏国王。亨利三世听到风声,为了先发制人,他将德佩农送往诺曼底,并且严禁吉斯公爵进入巴黎。公爵无视国王的命令,于1588年5月9日骑马进入了巴黎。数千名巴黎市民在街上列队,只为一睹英雄的面容。他们大喊:“吉斯万岁!法国的解放者、教会的支柱、异端的消灭者!”恐慌的凯瑟琳为了防止发生针对国王的暴动,宣布是她邀请了吉斯公爵。亨利三世别无办法,只能将错就错和这位死敌会面。国王利用这次会见,希望吉斯公爵看在对国王效忠的份上,和德佩农重归于好。国王责备说:“爱主人,就应当爱他的狗。”但公爵回答说:“前提是狗不咬人。”

亨利三世对这样的答复并不满意,在5月12日召来四千士兵进城,恐吓天主教同盟,彰显国王的权威。但这实在是一桩大错。巴黎市民没有退让,反而采取了行动。他们筑起街垒,围住卫兵,并且从街边的窗口和阳台上向他们开枪。到了中午,街上死尸遍地。亨利三世第二天不得不逃离巴黎,吉斯公爵于是拿下了首都。这次暴动被时人称作“路障之日”(Day of the Barricades),西班牙大使在写给菲利普二世的信中高兴地说,此次行动“让法国国王手忙脚乱,不仅无法在行动上帮助英格兰女王,就连口头支持也很困难了”。

国王抱头鼠窜,连年长的太后都没有带走,凯瑟琳又担起和天主教同盟交涉的工作。她担心虎视眈眈的无敌舰队在击溃英国人之后会调转枪头威胁法国王室,于是要求儿子同意吉斯公爵的各种要求。就这样,亨利三世于7月15日同意撤销德佩农的职位,并对吉斯公爵大加封赏——比如,提拔他当中将。吉斯家族还得到了法国境内的不少城市,比如奥尔良、布伦和昂热。威尼斯大使写道,国王的妥协让“吉斯公爵权势滔天”。

两周之后,也就是1588年7月28日,调度灵活的英格兰海军击败了笨拙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这让菲利普二世痛心疾首,也拯救了法国国王和伊丽莎白一世。

无敌舰队战败之后,亨利三世立刻和太后大吵一架。天主教徒遭到巨大挫折,力量大减,他责备太后不该擅自答应天主教同盟的种种要求。他指责凯瑟琳偏向吉斯公爵,帮助他发展了他在宫中的势力。很快,凯瑟琳就被剥夺了权力。9月,亨利三世突然换走了身边的老臣,这些人都是凯瑟琳的亲信,而新来的手下得到指示,对太后不屑一顾。凯瑟琳无法再参与政府的日常政务。更糟糕的是,亨利三世不再相信凯瑟琳,也不再咨询她的意见了。历经了这场风波的威尼斯使节这样描写太后的境况:“一切重大事务太后都无权插手,她几乎要疯了。”

当时宫廷设在布洛瓦,国王准备在圣诞节结束之前一直待在那儿。12月初,深受肥胖和痛风痛苦的69岁的凯瑟琳又染上了重感冒并发了高烧,整天只能躺在床上。连续几个月,凯瑟琳重病缠身,被排除在政治圈之外,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她的儿子和近臣已经秘密议定,将于12月20日重现当年圣巴托罗缪大屠杀的计划,暗杀吉斯公爵,为法国除去一大害。

虽然国王亨利的密谋悄然进行,但至少有三位可信人士向吉斯公爵通风报信——教皇特使、太后和国王的情妇(人尽可夫的索夫夫人还未过时)——国王准备除掉自己。不过吉斯公爵没把它当回事。吉斯公爵轻蔑地说道:“他没那个胆子。"1588年12月23日早上,吉斯公爵收到国王的紧急召见,前往国王的寝宫。所有人都把他拦在门厅,劝他回去,向前就是死亡,但吉斯公爵不以为意。他小声地对手下说:“愚蠢!”

就这样,吉斯公爵走进了前厅,命人取来早餐(梅干),然后离开围在壁炉旁的国王亨利的手下,走进了国王的卧室。他刚一进去,迎接他的并非国王本人,而是国王的卫兵。他感到事有蹊跷,于是回头,但发现大门已在背后关上,三名士兵上前将他捆住。他们高喊:“叛徒!血债血偿!”尽管公爵绝望地乞求手下留情,但匕首还是不断地猛插入吉斯公爵的胸膛。39岁的吉斯公爵血流满地,这位巴黎和天主教同盟的救世主试图摆脱凶手,踉跄地在房中乱走,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几分钟之后,他就死在了国王的床边。

凯瑟琳的病房就在儿子卧室楼下,她听到了楼上的打斗声,赶紧打听出了什么事。最后,她的儿子下楼告诉太后事情的原委。凯瑟琳的医生当时在场,据他说,亨利三世是这样对太后说的:“日安,母亲,求您原谅我。吉斯公爵已经死了。是我杀的,我先下手为强。我再也不能忍受他的傲慢无礼了……我非常清楚,他无时无刻不在破坏……我的统治、我的生活和我的王国,所以我下定决心这么做……我的勇气来自上帝,是上帝助我一臂之力,现在,我就要前往教堂为他献上弥撒。”国王虔诚地说:“我希望做一个国王,可自从5月13日之后,我却成了囚徒、奴隶,现在,我又是一个国王、一个主人了。”他冷冷地说着,走出了房间。

医生如果了解太后的话,就不会认为这则消息将会对病人造成什么冲击。凯瑟琳确实感到不安,但同时也恢复了健康。她的儿子需要自己。新年元旦,她的高烧消退。太医在记录中写道:“虽然她心烦意乱,但她对外界的纷扰并不知情,因此恢复得很快,我们认为她八天之后又可以重新往日的生活了。”

不过,让太后痊愈的并非吉斯公爵遇刺,而是太后对亨利三世的宠爱以及太后坚信自己有能力对付逆境的信念。国王听说太后身体康复,于是问太后是否能去拜见年迈的波旁枢机主教,亨利三世在和吉斯家族合作时被迫将其关押起来,他希望太后前去说项。太后明白,目前国王要想和各种反对力量作斗争,就必须开始安抚过去的敌人,于是太后立刻从病床上起来,不顾医生的劝阻,穿戴整齐,带上一把椅子前往枢机主教居住的陋室。

凯瑟琳一直被排除在政务之外,并不清楚儿子在暗杀事件中的细节,所以她也许并不清楚眼下这份任务的重要性。波旁枢机主教年老体弱,亨利三世对他也很不好。作为纳瓦拉国王的表亲,枢机主教坚持认为,如果纳瓦拉的亨利不放弃胡格诺派信仰,自己将有权继承纳瓦拉,但他的主张从未得到肯定。吉斯公爵遇刺之后,国王将枢机主教带到卧室,让他看看往日同伙的下场。亨利三世对这位胆战心惊的神父说道:“蠢货!流氓!傀儡!你还能认出他吗?老蠢材,别看你这么大年纪,你也得遭到同样的待遇……什么?你还妄想成为王国中的二把手?……我要你成为王国中最卑微的人!”

因此,枢机主教根本无意媾和。更糟糕的是,虽然凯瑟琳极力否认自己参与了暗杀罪行,但是这位神职人员根本不信她。(毕竟凯瑟琳曾亲手犯下圣巴托罗缪大屠杀的罪行。一次屠杀就会使人背负终身的骂名。)枢机主教在见凯瑟琳的时候谴责她:“啊,夫人,夫人!这都是你干的!这都是你的主意!啊,夫人,是你杀了我们!”凯瑟琳身体依然虚弱,再加上被人指控犯下了和自己毫无干系的罪行,她崩溃了。太后呻吟说:“啊,上帝,我无法承受了!带我走吧;我无力承受了!”凯瑟琳很快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次病倒了。

第二天,当着国王、王后和外孙女洛林的克里斯汀的面,凯瑟琳立下遗嘱。虽然她无法起身,但还是强打精神。她对外孙女等家庭成员相当慷慨,将珠宝和财产都留给了他们。太后也将不少遗产留给自己忠实的手下作为奖赏。而那些不配获得遗赠的手下,她不留一物以为惩罚。太后明确表示,自己唯一在世的女儿——玛格丽特被剥夺了一切继承权,以此作为报复。

1月3日,太后再次发起高烧,至夜转重。她的身体迅速衰落下去。次日,她必须作最后的告解,并接受终敷礼[11]了。

1589年1月5日,实际上的法国女王,三位国王、两位王后的母亲,统治法国长达30年的凯瑟琳·德·美地奇,于午后1时在儿子的怀抱中逝世。当晚进行了验尸,结果显示,这位可敬的法国太后患有严重的肋膜炎。如果那个冬天,她能等病情好转再处理儿子的事情的话,她或许不会就此逝世。她的医生对此深信不疑。他在记录中悲痛地写道,根据验尸结果,“太后的身体器官非常健康,如果仁慈的上帝使她远离(疾病),太后本可以颐养天年”。

即使玛格丽特弄到通行证(考虑亨利三世对她的敌意,这显然难以做到),她还是无法参加母亲的葬礼。吉斯公爵遇刺使整个法国重新陷入混乱。和波旁枢机主教一样,狂热的巴黎市民都相信凯瑟琳才是幕后真凶,是她杀死了人民敬爱的公爵。市民们不仅不为太后的逝世感到悲伤,反而公开放话,如果国王准备将其埋葬在圣德尼修道院,他们就要攻击送葬队伍,并将太后的遗体扔到塞纳河里去。[12]亨利三世被迫将太后埋在不出名的圣·索夫教堂。太后刚死,许多债主就拿走了太后房间的华丽装饰将其拍卖,以抵押穷奢极欲的国王欠下的巨款。

亨利三世也感受到了天主教同盟的怒火。国王的画像遭到破坏;教士和市政官员都在说国王的坏话,愤怒的人民捣毁了他给死去宠臣立起的镀金墓碑。巴黎大学的教师们签署了一项协议,谴责亨利三世毫无道德,并宣布法国人不必向国王效忠。教皇也开除了国王的教籍。

1589年1月30日,巴黎城中出现了纪念吉斯公爵的活动。圣母大教堂(Cathedral of Notre-Dame)举行了盛大庄严的追思弥撒,到场人员无不痛哭流涕,这和在偏僻的布洛瓦举行的太后的低调葬礼形成了鲜明反差。巴黎所有的教堂都覆盖着黑布,教会下令举行斋戒,第二天,虔诚的信众排成队列,赤足走过巴黎的大街小巷。2月,吉斯家族的末裔马耶讷公爵控制了巴黎,天主教同盟控制了法国大部分地区,包括鲁昂、奥尔良、里昂、图鲁斯以及法国北部和东部的绝大多数地区。[13]

亨利三世别无选择,只能向妹夫纳瓦拉国王求援。纳瓦拉的亨利在写给情妇黛安的信中炫耀道:“五个月之前,我还是一个不配继承王位的异端分子,然而现在,我却是王权的主要支持者。"4月,这两位国王正式决定合作,集结一支大军与马耶讷公爵(Duke of Mayenne)率领的天主教同盟抗衡。不过还是有些人对吉斯家族的权势感到嫉妒,因而继续支持亨利三世,德佩农公爵奉国王的命令,带来了一些军队。此外还有纳瓦拉的亨利的1,200骑兵和4,000胡格诺派步兵和弓箭手,以及德意志和瑞士佣兵。

纳瓦拉的亨利带兵多年,对战争驾轻就熟,这样一位猛将对国王价值无量。另一方面,马耶讷公爵既没有乃兄的军事才能,也不够威风凛凛。5月之后,亨利三世发现己方攻城克地,事态越发明朗。7月,大军已经包围巴黎。

1589年7月31日,一位身份不明的道明会修士来到巴黎城西6英里的圣·克劳德(Saint-Cloud)王室军队营中,表示自己受城中贵人委派,来此和国王有秘事相商。他表示,城中一些市民准备为国王开启城门。他随身带着两位身陷巴士底狱的保王党所写的推荐信(事实证明是欺骗所得)。他到的时候太晚,没能和国王见面——亨利三世已经睡了——不过次日早上,也就是8月1日,他得以面见国王。国王问他来此何事,他拿出信件交给国王。亨利三世正要读信,修士突然冲上前去,亮出袍中隐藏的利刃,正中国王腹部。刺客当场被王家卫队正法,但伤害已经造成。虽然国王的医生相信伤者必能痊愈,但事实证明伤口是致命的。一位编年史家写道,虽然有人劝告亨利三世尽快接受终敷礼,但他还是召来纳瓦拉国王,正式承认他为自己的合法继承人。国王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说道:“愿我的王国在您的手中繁荣昌盛,愿您成为先祖查理曼那样的伟大君主!我命令一切重臣向您宣誓效忠。”

第二天,天还没亮,多变的法国国王、波兰国王亨利三世也追随太后和吉斯公爵逝世了,当时距他38岁生日还有两周时间。亨利三世没有男性继承人,因此根据继承顺序,纳瓦拉的亨利承继大统。在法国,国王即位时,妻子也将成为王后。

这就意味着,从法理上来说,玛格丽特·德·瓦卢瓦成为了新任法国王后。

当然,尽管纳瓦拉的亨利可以合法继承王位,亨利三世也承认纳瓦拉国王为其合法继承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法国人都将认可这项安排。事实正好相反。自从查理曼开始,法国君主就应当是天主教徒,多数法国人也愿意继续天主教的信仰。就连许多和纳瓦拉的亨利并肩作战几个月、并且按照先王遗愿向他效忠的“重臣”们,当得知纳瓦拉国王无意弃绝新教的时候,也立刻违背了自己的效忠誓言。

尽管纳瓦拉的亨利曾模棱两可地承诺过,将来要皈依天主教,并且作出保证,凡是跟随自己的人将来会得到高官厚禄的奖赏——只要他夺下整个法国——但是,亨利三世遇刺身亡之后,他立刻失去了一半军队。天主教同盟根本不会承认一个异端继承法国王位,他们很快承认了纳瓦拉的亨利的亲戚、年迈的波旁枢机主教为新任法国国王,此人当时还被关在布洛瓦。事实上,从当时法国人口中新旧教人数比例来看,六分之五的法国人是不支持胡格诺派分子统治法国的。

六分之五的人口反对自己显然不是好事。纳瓦拉的亨利手下不少将士叛变,不得不放弃围攻巴黎。他和他规模不大的军队在接下来三年时间都在为王位而战。尽管伊丽莎白一世提供了他后续的军队和资金,他本人也取得了不少胜利——基本上都是在诺曼底打的——巴黎和天主教同盟还是极力反对他。更糟糕的是,菲利普二世还派军帮助马耶讷。1593年早春,纳瓦拉的亨利自己也承认,他离法国王位的距离还是和亨利三世在世时一样遥远。

西班牙大使此时来到巴黎,向天主教同盟提出了一个颇具诱惑的提案。年迈的波旁枢机主教于1590年过世,菲利普二世提议,将女儿伊莎贝拉(Isabella),也就是他和法国公主伊丽莎白·德·瓦卢瓦(Elizabeth de Valois)的女儿嫁给一位门当户对的法国人(他是指吉斯家族成员),并且让伊莎贝拉成为法国王后。尽管这样做违背了撒立克法典——法国王位不可由女性旁支继承——但是西班牙大使圆滑地表示,目前形势紧张,这种小错无伤大雅。

大使的提议似乎得到了天主教同盟的赞许,对纳瓦拉的亨利来说,这比菲利普二世重组无敌舰队进攻法国更加糟糕。亨利三世的一位老臣不想看到曾经伟大的祖国受制于令人痛恨的西班牙人,于5月找到纳瓦拉国王,告诉他这一事实。这位老臣直截了当地告诉纳瓦拉的亨利,机会转瞬即逝。法国马上就要有新国王了,而这个人并不是纳瓦拉的亨利。为了继承王位,纳瓦拉国王必须公开皈依天主教,而且行动要快。不然,他还是集结自己的胡格诺派成员乖乖回家。这位老臣表示,他个人认为纳瓦拉的亨利完全可以“成为法国国王,您用一个小时去望弥撒,要比赢得20场胜利或苦苦奋斗20年更加有效”,不过,这当然取决于纳瓦拉的亨利自己。

对宗教的信念、胡格诺派的耿耿忠心以及在战场上死去的数千士兵与纳瓦拉的亨利的个人野心不断斗争。不过最终,野心占了上风。

不到一周后的5月17日,纳瓦拉的亨利让人放出话去,自己本来就是一位“隐藏的天主教徒”,现在他要公开皈依天主教了。他让教会代表于7月在圣德尼修道院和他碰面,届时他将正式回到天主教怀抱。为了庆祝这一令人喜悦的时刻,他邀请全体巴黎市民前来观摩。

就这样,1593年7月25日,将近一百名神职人员和近一千名骑士、廷臣、贵族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陪同纳瓦拉国王走过圣德尼修道院前的街道。他们来到了这座埋葬所有法国君主及其配偶的圣地(不过最近逝世的凯瑟琳并不在其列)。纳瓦拉的亨利到达教堂之后朗读了一份声明,他表示,天主教和教皇有着绝对力量,他乞求教皇宽恕自己,重新回到天主教的怀抱。之后他作了告解,并得到了赦免,然后公开参加了弥撒礼。

当他从修道院出来之后,人群中一片叫好。虽然纳瓦拉的亨利直到1594年2月27日才举行登基典礼,不过此刻,他已经是法国的君主了。

1594年3月22日,也就是他在圣德尼修道院宣布皈依天主教之后八个月,新王亨利四世胜利地进入巴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圣母大教堂望弥撒。菲利普二世的大使和许多西班牙士兵还在巴黎没走,他们对亨利的即位感到不满。新任国王虽胜不骄,不仅允许大使和士兵们安全离开,而且向他们致意。当他们的队伍经过亨利四世的房间时,有人听见西班牙大使轻轻惊叹:“多么伟大的国王!”亨利四世从窗中大喊:“向您的国王致意!不过别再回来了!”

亨利得到了巴黎天主教徒的接受,并且明智地赦免了曾经反对自己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无可辩驳,他就是法国国王——亨利四世。

现在,他只需处理好自己的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