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古柯到可卡因
1859年,克莱曼.马克翰姆为了获得金鸡纳树的种子去了南美(从金鸡纳树里可以提取奎宁)。一到了那儿,他就无法不注意到古柯。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他对印第安人消耗的古柯数量大感吃惊:估计南美大陆古柯的年产量大约有13,700,000公斤。面对产量如此庞大的一种作物,他开始相信古柯里一定另有奥妙,自己还试了试。
我嚼古柯,不是常常嚼,而是非常频繁地嚼——它除了能产生的那种令人愉快的安抚的感觉外,我发现我能长时间节制饮食,却不像其他情况下那么感到不舒服,还可以带着轻巧灵便的感觉爬上陡峭的山崖,大气都不喘一下。这后一种作用应该推荐给阿尔卑斯登山俱乐部和普通的步行旅游者。
《秘鲁与印度之旅》,1862
历史没有记载到底阿尔卑斯登山俱乐部有没有采纳马克翰姆的建议,不过显然,欧洲旅行者把古柯推荐给步行游客用作娱乐用途的时候,也就该是对古柯进行某些严肃的调查研究的时候了。显然古柯并不仅仅是一群野蛮人为了嚼叶子而嚼叶子的一种植物:到现在已经有足够多的报道来证明它的确具有增强精力的作用,这说明它的功效是真正存在的。不过几乎没有谁意识到这样一种研究已经正在进行之中。正是这次的研究最终分离出了这些不同寻常的叶子里含有的活性成分,并为世界带来了可卡因。
很久以来,科学家们一直在进行从植物中分离天然的化学成分,将之用于医药学的工作。1805年F.W.塞提纳从鸦片中分离出了吗啡。1817年发现了番木鳖碱,1820年发现了奎宁和咖啡因。1821年科学界把这些产品——由植物产生的,对身体具有不同功效的氮基有机化合物——统称为“生物碱”。1828年分离出了尼古丁,1833年分离出了阿托品。更多的物质还在路上。经历了几个世纪的猜测,人们最终认识到这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并不是有什么魔法,而是里面含有活性成分,这些活性成分作为药用,会对身体产生特殊的功效。人们还认识到,如果这些活性成分可以运用化学方法分离出来,就会成为功效强大的药物。
1708年,有机化学的奠基人海尔姆.布尔哈弗把古柯纳入了他的经典著作《医药学》里。他说,因为这种植物的汁液里面含有某种化学成分,才会使它具有所有这些神奇的功效。尽管当时他还不知道怎样用化学方法来研究出这种成分到底是什么,他的见解还是有助于发动人们寻找适用所有这些能够产生麻醉品的植物的有效原则。阴差阳错的是,虽然是古柯最先激发了他的想象力,然而古柯的生物碱却是最后一个被分离出的。
关于古柯的化学组织,性质和反应,存在好几种理论。冯.洪保认为,这种增强精力的作用不是来自于古柯,而是来自于和古柯一起嚼的碱。法国植物学家威戴尔认为,古柯里含有诸如咖啡碱,甚至是咖啡因这样的柔和的刺激成分,并分离出了一种他认为就是这种成分的脂状物。与此同时,德国化学家费德瑞克.歌德克声称已经分离出了这种成分,方法是蒸馏干燥的古柯残渣,然后对得到的东西进行提炼。他还设法拿出了一些晶体,他称之为高卡素,可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复制他的试验,所以也没有人对他多加关注。
瑞士专家JJ冯.托斯古迪花了四年时间在玻利维亚旅行,曾委托拉巴斯大学进行一项重复试验。那里的化学家用新鲜的古柯叶子重复了歌德克的实验,告诉他他们成功地分离出了高卡素,并把一份样品给他寄回了欧洲。然而当他回到家后,把样品拿去给一个化学家进行检验,人家告诉他这只不过是石膏粉而已。他受骗了。(几年后有人声称这是由一个合情合理的错误造成的:当时本应该寄给他的样品找到了,的确是高卡素。不过这个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无论叶子里面的是什么,似乎极其难以提取。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要分离古柯里的活性成分,问题不在化学方法上,而是因为古柯叶子本身十分缺乏。古柯在欧洲生长得不好,从南美运来的叶子在路上就变质了,所以作实验用的古柯叶子非常短缺。仅有的那点可以拿来作实验的叶子总是很不新鲜,里面只含有一丁点或是根本不含可卡因。科学家们需要有人能供给他们可靠的高品质的古柯。在命运离奇的曲折迂回之下,他们即将得到这样的古柯——这要承蒙奥地利军方的好意。
1856年奥地利皇帝佛朗兹.约瑟夫一世决定派诺瓦拉号护航舰绕地球一圈,向世界展示奥地利海军的威力。诺瓦拉号这次环球旅行带了352个人,其中包括7个科学家。其中一位便是卡尔.施科泽博士,他最后出版了对这次航行权威性的叙述,这本书罗罗嗦嗦,乏味得要命,与之相比,目前为止我所读过的其他东西似乎都算得上绝对有趣。
《诺瓦拉的旅行》很方便地压缩成大得出奇的三大本,讲述的是这艘船周游世界的故事,细节多得能折磨死人,连莫尔提默都躲得离它远远的。我随便翻开一页看下去,发现了许多其实非常有意思的东西:诺瓦拉号起航的时候装了1,500升的醋,95天后就吃完了,装了16,000份泡菜,也只吃了299天。正当我准备把手指从这些烦死人的东西中抽出来时,施科泽做了件不同寻常的事:他谈起了有趣的事情来。他说,就在动身前夕,一位德国科学家找到他,要他帮个忙。这位科学家碰巧正是这个世纪最著名的化学家之一费德瑞克—沃勒。沃勒成功地分离出了铝和铍,发明了乙炔,还第一个合成了尿素——这是第一次有人设法从无机物中创造出了有机化合物。也是沃勒检验了托斯古迪那份玻利维亚来样本,发现它其实是石膏。这件事一点也没有惹得他不高兴,反而激发了他的兴趣,所以他才有了对施科泽的请求。他想要古柯。要很多。面对这样一位杰出人物——同他自己一样的科学家——的请求,施科泽同意了。
施科泽对古柯一无所知,但是他在秘鲁碰到了一位名叫康拜尔的苏格兰人,这个人告诉他,自己曾经见过一个印第安人一天步行了145公里,中间没有停下来休息,除了古柯和几粒玉米外什么也没吃。走完了路,这个印第安人接着头朝下倒立了半个小说(常见的作法,可以休息双脚,重新分配血液),然后很快喝了杯白兰地,马上又动身步行回到九十里外的家中。施科泽对此非常感兴趣,所以当诺瓦拉号经历了漫长的两年零半年的旅行回到家后,他行李中除了其他23,700份科学标本外,还有一个标明属于施科泽的大箱子,里面装着13.5公斤重一大捆古柯。
在哥廷根大学,沃勒把这些古柯叶子交给了自己最有前途的博士生,阿尔伯特.尼曼。尼曼把对他的分析记录了下来,这本令他在1860年获得了博士学位的薄薄的巴掌大的小册子就躺在大英图书馆里。书名是《论古柯叶子里的新有机基》,书中描述了他在1859年夏天为了分离古柯中的活性成分所做的每一个步骤。第一步是将古柯叶子放在含有微量硫磺酸的百分之八十五的酒精溶液中清洗,然后把酒精蒸馏掉,留下一种粘粘的物质。再从这种物质中分离出一种脂状物,然后把这种物质同苏打重碳酸盐再三摇动,使之混合均匀。然后再把这样得到的混合物进行蒸馏。最后得到的是一种纯粹的,由完美的棒状晶体组成的,白色的固体,他发现这种物质可溶于水,极易溶于酒精,可瞬间溶于乙醚,而且经过进一步的化学分析后,证实这种物质的化学公式为C32H20NO8(实际上是C17H21NO3)。这就是古柯的活性成分。和给其他生物碱——吗啡,番木鳖碱等等——的命名的方法一样,他给这种新化合物起名为可卡因。
尼曼为这个古老的迷提供了答案,可是迎接他伟大研究成果的却是世人异乎寻常的沉默。尽管他获得了博士学位,却再也无法知道自己研究成果的全部价值,因为他一年后就去世了,年仅26岁。
可是就在尼曼分离出可卡因的同一年,一位意大利医生写的一份论文引起了轰动。1859年,也就是尼曼的古柯叶子从秘鲁来到法国的那一年,保罗.曼泰加扎本人在秘鲁逗留时日后回到了米兰。他的论文从一个搞科学研究的人的角度来写的,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提醒科学界注意可卡因的潜力。当然,他写的是古柯,不是可卡因,不过从古柯叶子里分离出这种生物碱的时候,古柯和可卡因被认为是一码子事儿。
曼泰加扎遵循早期所有伟大的医生的传统,总是为了确定各种药物的效果而在自己身上作实验,他对古柯也是这样。得到的结果非常令人惊奇。就医学而言,他宣布古柯在治疗“早晨起来舌苔厚,胃气胀,牙齿发白”很有用。古柯增强精力和令人兴奋的能力不是反映在他的医学分析中,而是反映在他的散文里——在他试图描述出不断提高的剂量对他产生什么样的作用的时候,他常常忘记语法规则,有时甚至根本就忘记自己在说些什么。曼泰加扎的论文在1859年出版,文章充满热情,神志不清,语无伦次,但还是说明了关键的一点:他爱上了古柯。
用上2.4打兰(6.12克),人开始变得越来越脱离外部世界,一头扎进一种幸福的喜悦之中,感觉自己充满活力,浑身有着过多的生命力——我本性极其不适应任何类型的体育活动,但是用到12克剂量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异乎寻常地灵巧,有一次我双脚一跳,竟然跳到了高高的写字台上,还跳得信心十足,连桌上的台灯都没碰倒。还有几次我感觉自己可以跳到邻居的头上去。不过一般说来,这种突然的发作只是一瞬间的欲望,人很快就回到一种快乐的昏昏欲睡的状态,只想这样过一整天,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没有一丁点想要改变什么的愿望。在这种醉酒般的状态中,人一刻也没有失去自我意识,而是享受着这种完美的懒洋洋的状态。这时人会叹长气,有时会放任自己无意识地大笑,想要告诉别人自己的感受,却又无论如何找不到词——要么就是说得语无伦次。我不止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为了让别人听懂我的意思,我不得不说得极其缓慢,音节和音节之间要间隔好久。
“经历古柯”,曼泰加扎,引自《可卡因论文》,安德鲁斯和所罗门
接下来曼泰加扎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一天内嚼的古柯剂量最大时有18打兰(54克),最后的十打兰是夜晚服用的,隔一小时嚼一次。这是唯一一次我经历古柯麻醉感的极限,我必须承认自己发现了那种超越其他一切已知的肉体快感的快乐——我嘲笑所有那些注定生活在泪水山谷里的可怜的凡夫俗子们,而我驾着古柯叶子的翅膀,飞翔着穿越过77,438个世界的空间,每一个都比前一个更精彩。一小时后我非常平静地写下这些话,手丝毫也没有颤抖:上帝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令人类没有能力终生维持古柯的这种功效。我宁可拥有古柯而生活十年,不愿没有古柯而生活100,000(我还要在后面插上一大串儿的零)年。
曼泰加扎,引自安德鲁斯和所罗门
两年后,一位M罗西耶重复了曼泰加扎的实验。他得到了类似的结果:
我们自己常常嚼点剂量适中的古柯,马上感到身体和精神都兴奋起来,这对我们熬夜工作可帮了大忙。我们所有的朋友都注意到类似的效果。我还要给您讲讲其他人的经历:V.A.先生是巴黎皇室的一位律师,他也使用古柯,不过不是嚼,而是吸,每次得通宵完成工作的时候都吸上六到八片的古柯粉做的片剂。他说:“我们总是发现(服用过古柯后)第二天一早一点也不感觉累,反而还很想出去溜达溜达——”
有一个人对曼泰加扎的论文尤其关注,他是科西嘉的一个化学家,名叫安杰洛.马里亚尼.安吉罗,他1860年搬到了巴黎来,想寻求生财之道。他马上看出古柯的潜力,意识到可以从这里赚大钱。从那一刻起,他一心一意了解所有关于古柯的事情:显然古柯有市场,可是市场在哪儿?很明显,欧洲人是不太可能去嚼古柯叶子,所以要由他来找到另一种欧洲人能够接受的方式。
他决定把古柯放在饮料里,很快就找到了一种完美的中介:葡萄酒。葡萄酒有一种可以掩盖住古柯的味道的强烈的天然味道,又为社会各个阶层所接受,在巴黎又很便宜,人人都买得起。葡萄酒里还含有酒精,是可卡因一种良好的溶剂。把古柯和葡萄酒混在一起,让酒把古柯叶子里的生物碱过滤出来,再把叶子残渣去掉,剩下的就是一种真正有优势的口感很好的酒精混合饮料了。
他找到了一种合适的波尔多葡萄酒后,马上开始寻找上好的古柯叶子。他很快意识到印第安人最喜欢的(最苦味道最冲的)就是最好的。弄到一些这样的叶子后,他接着便创造出了世界上第一个有巨大市场的古柯饮料,并于1863年以“马里亚尼”的名字开始投放市场。
为了把他的酒推向市场,马里亚尼想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来大打宣传战。除了在新闻上定期作广告外,他给当时知识界的精英和各界名人送去了一箱箱免费的葡萄酒,征求他们对这酒的意见。他的精明之处在于,他要求收到酒的人寄给他一张签名照作为回报。马里亚尼首先瞄准的是戏剧界,因为有谣言说他的酒对声带很有好处,所以这第一批的酒就到了法国戏剧界的重要人物那里。不过他很快就开始寄给更出名的人了。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感谢信和推荐信正在雪片一样地飞来——还有一大堆签名照片。现在很难弄清这些名人回信是只是为了表示收到了礼物,还是他们真的对这种产品印象深刻,不过结果都一样: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男人和女人寄来了一大堆的信,这个现象本身显然就是在提倡人们喝马里亚尼葡萄酒。马里亚尼叫人把这些信印在廉价的纸上,作为免费增刊夹在法国最有影响力的报纸里。他们大约出版散发了五千多万份这样的传单。很快,人人都听说了“马里亚尼葡萄酒”。
从1894年到1913年,他把这些信件编成一系列相册出版,共有十三卷,大英图书馆里放着一整套。每一页上都画着一位名人的轮廓像,下面是他们的照片,签名以及他们对马里亚尼葡萄酒的评论。
在马里亚尼伟大的古柯推销广告中有许多名人起到了重要作用,其中包括路易斯.布莱里奥(1909年飞越英吉利海峡的第一人),他这样写到:“我事先身上带了一小瓶马里亚尼葡萄酒,它可帮了我大忙。它增强精力的作用在穿越过程中一直支撑着我。”电灯泡和留声机的发明者托马斯.爱迪生也同样对它印象深刻,还有挪威作家亨瑞克.易普森。
在法国,卢米埃兄弟,安东尼,奥古斯特和路易斯(他刚刚发明了电影)大力推荐这种酒,还有数学家彭加勒,他神秘地写到“20马里亚尼=100T”。罗丹在信上签上了“您的朋友”,刚修建自由女神像回来的奥古斯迪.巴托迪说,如果他早一点认识马里亚尼葡萄酒,自由女神像“就会达到几百米的高度”。
在英格兰,儒勒.凡尔纳开玩笑说:“既然一瓶不同寻常的马里亚尼酒就能保你活上一百年,那我还不得活到2700年!不过,我倒不反对!”HG威尔斯更听话:他没有写信,而是用铅笔给自己画了两幅漫画,一幅很悲伤,一幅很高兴,分别标上“喝马里亚尼之前”和“喝马里亚尼之后”。
马里亚尼接着进一步开拓市场,送了一箱子酒给美国总统威廉姆·迈克尼,总统的秘书写信说总统对这种酒已经非常的熟悉。他接下来给教皇里奥十三世寄了一箱子,得到一封回信和罗马教皇颁发的一枚特别的金奖章,奖励他的发明。与此同时,还有报道说美国内战的著名将军尤里西斯.S.格兰特在生命的最后五个月里,每晚上床睡觉之前都要喝上一茶匙马里亚尼葡萄酒,这足以支撑他写完自己的回忆录。
机缘巧合的是,巴特博格公主正在尼斯城,有人送给她一套《肖像》后,她谈到自己的母亲将会非常喜欢这套书。马上就有一套送了过去,于是马里亚尼便收到了一封给他本人的感谢信,信中说维多利亚女王认为这些书“是她的藏书中最好的”。(真是巧合得离奇,我后来在洛山矶寻找这个最棒的发明家的时候,碰巧找到了维多利亚女王最初的那几卷书)。读者都被镇住了。显然,世界上的许多头号人物都在喝马里亚尼葡萄酒。于是销量一路飙升。
没过多久马里亚尼就发现自己富得流油。尽管他办公室设在巴黎的保勒万.郝斯曼大街上,他在塞纳河畔的钮利区开设了世界上第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古柯博物馆,它是一座由设计师建造的巨大的宫殿,里面有许多温室(他喜欢种植古柯,还把古柯标本免费送给各个植物园),还有熟铁铸的立柱和新艺术派的装饰品,他就在这里接待来访者。
马里亚尼第一个看到古柯巨大的市场潜力的,认为它是一种让人们感觉很舒服的无害的兴奋剂,然而他也打开了释放这一洪水猛兽的闸门——而且再也无法关上。继马里亚尼葡萄酒成功之后,很快一大批其他各种古柯产品便紧跟其后,包括帕特.马里亚尼(止咳糖),马里亚尼药剂(含有加量可卡因的止咳糖),马里亚尼灵丹(比马里亚尼葡萄酒的度数高的酒)和马里亚尼茶(不含酒精的饮料)。
然而在保守的英国,古柯引起的争议更多,也更难受欢迎。1870年一位名叫克里斯蒂森的苏格兰医生对古柯具有的兴奋作用进行了一次不太专业的试验。他派自己的两个学生不吃东西不喝水走上十六英里的路。当他们筋疲力尽地回来后,他喂他们喝了“两打兰”的古柯溶液,注意到“饥饿马上完全离他们而去,所有的疲惫感迅速消失,他们接着又到王子大街轻松愉快散了一个小时的步。”
接下来他自己尝试了古柯——他先是不吃不喝步行24公里,观察了一下自己天黑的时候又多累,过后又嚼着古柯如法炮制地走完同样的路程。他告诉《英国医学杂志》,试验的结果令人非常吃惊:
我惊奇地发现,所有的疲惫感都消失了,我不但可以十分轻松地,而且可以非常灵活地继续走下去。我毫不困难地一个小时走了六英里半,发现接下来可以轻松地保持每小时四英里半的速度,然后一次跨过两个台阶,飞快地走到我三楼上的更衣室。
1876年他带着一群学生登上了本.沃里奇山的山顶(980米高),到达山顶的时候只嚼点古柯。“我马上感到所有疲惫都离我而去,我轻松地走过长长的下山的路,感觉好像年轻的时候常常在山间游荡一样”。八天后他又重复爬了这座山,得到了同样的结果,于是克里斯蒂森得出的结论是“嚼古柯不久可以消除极度疲劳,还可以使人避免疲劳。可以延缓饥渴感;但是最后人的胃口和消化并不受影响。不论是在偶然试验中,还是在试验后,身体都没有受到伤害。”
这些本事值得一提,不仅仅是因为克里斯蒂森是英国医学协会的会长,还因为他当时已经是78岁的高龄。
这种热情并没有得到所有的人的高度重视。《英国医学杂志》的对手《柳叶刀》就毫不客气地这样写到:
我们同时代有人一心想着古柯,想的方式真的似乎很糟糕。这种妙不可言的植物已经抹杀了那种能够表扬人们说真话的一般的礼貌——罗伯特.克里斯蒂森爵士对古柯叶子所作的试验毫无意义,其他任何人解释——这些每周一载的,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为人们提供真实信息的文章——也都毫无意义。对这些文章的解释很简单——他们让古柯叶子迷了心窍。
《柳叶刀》,1876年四月第一期
大洋彼岸的美国对古柯的判决也十分相似。
我过去的八年来一直在谈古柯,我要说的是,人们不遗余力大肆谈论的它的那些用途都是“胡说八道”。古柯可以减轻口渴,一定程度上可以止住口渴,但是嚼颗子弹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我认为它同烟草一样无法止住人的饥饿。同时我还要建议我的医学同胞们不要认为已经在古柯叶子里面找到了长生不老药。
《GA病房医疗记录17》,1880;497
克里斯蒂森的试验可能招来了一些同行的嘲讽,但还是激起了其他人极大的兴趣,人们纷纷刻意模仿他。很快开始出现了许多报道,讲述类似的通过古柯来提高体能的事例。一群登山者在蒙特.布兰克山重复了克里斯蒂森的试验,报道说他们尽管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可是上山下山都没有什么困难。一位加拿大的医生在多伦多长曲棍球俱乐部参加艰苦的比赛之前给他们嚼古柯叶子,特别指出这种叶子可以支撑他们漂亮地完成比赛。克里斯蒂森的试验还产生了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出名的可卡因瘾君子——我们在下一章里会看到。
古柯不仅仅引起了医学界的兴趣:更多身份模糊的代理人也在琢磨它。他们关起门来躲在门后推测:既然古柯可以使人吃更少的食物却行动效率更高,那它岂不是可以很好地补充军队的口粮?这个主意并不新鲜:各种各样的历史学家早就已经指出许多将古柯用作军事用途的可能的方法。1599年,瓦尔加斯.马祖卡谈到马格达雷那山谷部落里的勇士嚼了古柯后能够不吃不睡作战整整三天,还谈到他们发现古柯对必须整夜不眠来值班的守夜人意义重大。
1793年,唐.佩德罗.诺拉斯克.克雷斯波博士建议在一般的海军口粮中增加古柯(鉴于我们现在对古柯营养价值的了解,这似乎是个非常明智的建议)。当时有关古柯的文章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古柯可以使秘鲁的军队忍受可怕的艰难处境。托库迪和秘鲁博士西勃利托.乌纳钮都曾经谈到,玻利维亚的军队使用了古柯后,可以在“最寒冷的高原”上行军,还谈到在1771年的拉巴斯围城之战中,,当时人们到了吃“各种东西,甚至吃动物皮毛和令人恶心的动物的”地步之际,古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英国人乔治.菲兹罗伊.寇尔在秘鲁呆了两年,于1873年写下了有关“秘鲁步兵在食物极其稀少的情况下承担着繁重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杂役”的文章。秘鲁军方的首席外科医生托马斯.毛瑞诺.Y.梅兹本人说古柯给了他“一生中最的一些最愉快的时刻”,这也是对秘鲁军队对待古柯的态度进行的公正的总结。
与此同时,米勒将军——一名英国军人——同秘鲁军队打了九年仗,直到1826年才忽然注意到他的手下嚼了古柯后表现出来的出众的体力:
他们每天行军的成绩真是令人吃惊。向导可以走很长的路程,速度为一天二十到二十五里格——他们上山下山比骡子和骑兵还快,他们作为向导和骑兵一起行军,骑兵经常得在后面喊他们,叫他们放慢点速度。我们了解到,一个八百多人的军营一天可以前进十三到十四里格的路程,路上落伍的不超过十到十二个人。
《米勒将军在秘鲁共和国任期的回忆录》,1828
一位法国医生查尔斯.甘泽在试过用古柯来治疗食欲不振后提出,古柯也许可以供应给军队,这一点1861年法国科学家波尔迪尔也强调过。他在翻阅过当时所有有关古柯的论文后得出结论说,古柯应该用于军队和工业领域,因为“它在这些地方可以充当滋补品和兴奋剂”。
不过,即使古柯对玻利维亚和秘鲁的士兵很有帮助,那它对英国的步兵又有什么用呢?一位医生认为,要是早给军方提供古柯,那1842年的阿富汗大撤退中对16,000名男子,妇女和儿童的大屠杀就完全可以避免。1893年,陆军元帅亨利.伊弗林爵士在英国军中的作战士兵身上对古柯的功效进行了试验。试验结果写成一份题为“对巴克夏郡和威尔特郡军事演习的报告”的文件,提交给了军队总司令:
这次试验的目的是利用古柯叶子来减轻口渴。一次给每个参加试验的士兵大约八分之一盎司的叶子,让他们混合少量的熟石灰一起嚼。除了几个人对古柯的味道表示抗议外,其他的人都声称从这种叶子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口渴的感觉马上就减轻了。
引自《古柯和可卡因》,马丁戴尔,1892
这些试验从来都没有正规地记录下来过,我们以为,他们也很快就放弃了试验。1883年夏天,一位名叫西奥多.阿斯肯布兰地的医生在巴伐利亚军队里进行的一系列试验却并非如此。阿斯肯布兰地不仅仅只是让士兵嚼古柯叶子,而是把试验向前推进了一步。因为他是个德国人,他对在哥廷根大学工作的沃勒和尼曼的研究工作十分熟悉,了解他们在分离古柯里的生物碱过程中的所有冒险行为。他给士兵的不是低等的古柯叶子,而是真正的精华:可卡因。他说“我的研究是要来证明,古柯叶子里的生物碱可卡因就是曼泰加扎,毛瑞诺Y梅兹,尤纳涅博士,万.托库迪等等所说的那种具有‘不可思议的性质’的物质。”
1883年的秋天,在第二炮兵营进行的军事演习中,阿斯肯布兰地给士兵服用了可卡因。试验结果大有希望:
试验对象LT是一年的志愿兵,在行军的第二天离开W地的时候由于精疲力竭而虚脱;天气极其酷热。我给了他大约一茶勺水,里面滴上了20滴的可卡因溶液(0.5/10)。几分钟后(大约五分钟后),他自己站了起来,轻松愉快地走完了到H的几公里路程,背上还背着个包。
——阿斯肯布兰地,1883,引自《奇异古柯》,肯尼迪,1985
他总结说:
尽管这次的研究不够全面,剂量也不够完全准确,当然也算不上最终证明了可卡因的特性,但是我还是希望它引起了军方的注意,促使他们对可卡因进行进一步的研究。我相信自己已经提供了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它不同寻常的用途。
阿斯肯布兰地,1883,引自《奇异古柯》,肯尼迪,1985
正是这份报告触发了可卡因流行的潮流。因为——阿斯肯布兰地并不知道——维也纳一个学医的年轻学生正在寻找新的研究课题,他的目光落在了可卡因上。正是他的研究制造了第一个可卡因瘾君子,和随之而来的把可卡因用于娱乐的潮流,还释放出了他的一位同代人所说的“人类第三大劫难”。他的贡献在于,他不可逆转地改变了古柯和可卡因的历史进程。的确,如果要把将可卡因介绍给现代社会的功劳归功于某一个人的话——无论是用在医学上,还是用作非法用途——这个人都应该是一个29岁的医学专业的学生。
他就是西哥蒙.弗洛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