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伯里克利的最后时光(前429年)

尽管雅典人民蒙受了许多苦难,尽管他们灰心失望,并且伯里克利的战略显然已经破产,但他们还是在前429年春选举伯里克利为将军。毕竟他的才干世人皆知,而且雅典人民对他长期以来非常信任和尊重,这是他再次当选的部分原因,军事和政治上的现实也支持他们的这一选择。斯巴达人拒绝和谈后,雅典主和派在随后几年内就没有任何影响力了。但由于瘟疫仍然在蔓延,国库渐渐空虚,所以雅典人也不可能像克里昂等人敦促的那样发动攻势。唯一的替代方案似乎就是继续执行原先的政策,让伯里克利继续担任雅典的领导人。

伯里克利大约于前429年7月再次上任,但他的生命已经只剩下几个月了。普鲁塔克告诉我们,最终夺去伯里克利生命的疾病不是从天而降的,而是久病不愈,“缓缓地耗尽了他身体的元气,摧毁了他高尚的精神”(Pericles 38.1)。在这期间,不管是伯里克利,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牢牢地掌控雅典的政策,也不能鼓舞和约束雅典人民。许多年来,雅典人第一次体会到了真正的民主政府在战时的种种不便,这也是民主制的内在缺陷。

斯巴达攻打普拉蒂亚

斯巴达人已经彻底破坏了阿提卡,并且他们害怕染上瘟疫,于是在前429年5月决定不去雅典本土,而是入侵普拉蒂亚。这个小小的玻俄提亚城镇其实对斯巴达来说没有任何战略意义,而且它也不曾惹恼过斯巴达。斯巴达的这个决定是底比斯人煽动起来的,他们热切地希望利用伯罗奔尼撒联军达到自己的目的。底比斯人强大、野心勃勃(在战争期间,他们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了自己的野心),而斯巴达需要底比斯的继续支持,所以不能完全忽视底比斯的意愿,于是同意了。在主宰前5世纪下半叶的联盟政治中,管理国与国关系的旧规则越来越让位于新型战争的急迫需求。修昔底德看破了外交上的虚情假意,解释了斯巴达的真实动机:“在整个普拉蒂亚事件中,斯巴达对雅典的敌对态度完全取决于底比斯人,因为斯巴达人觉得,在刚刚开始的战争中,底比斯对斯巴达来说有用。”(3.68.4)

前490年,普拉蒂亚是唯一一个出兵帮助雅典人在马拉松打退波斯人的城邦。在前479年的普拉蒂亚战役(希波战争的最后一战)之后,斯巴达人向全体参加此役的希腊人宣誓,要向普拉蒂亚人返还“他们的土地和城市,让其保持独立”,并发誓要确保“任何人不得非正义地攻击普拉蒂亚,或者为了奴役普拉蒂亚人而攻击他们;若有任何人攻击普拉蒂亚,在场的盟邦将尽全部力量保卫普拉蒂亚”(2.71.2)。因此,斯巴达对普拉蒂亚的攻击不仅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也是一个残酷的讽刺。

阿希达穆斯二世给普拉蒂亚人的选择是要么自由、自主地加入反对雅典的战争,因为雅典企图奴役希腊人;要么至少保持中立。但中立是不可能的,因为底比斯人对普拉蒂亚虎视眈眈,而普拉蒂亚的妇女和儿童都在雅典,所以普拉蒂亚人不可能“将两边都当作朋友”。然后,阿希达穆斯二世建议普拉蒂亚人撤离城市,战后再回来;斯巴达人会代他们保管他们的土地和财产,向他们支付租金,来使用这些土地和财产,并在战后将其恢复原状。这个建议是显而易见又荒唐可笑的幌子:一旦普拉蒂亚城落到伯罗奔尼撒联盟手里,底比斯人绝不会允许它物归原主。

普拉蒂亚人最后的回应是请求暂时停战,好让他们从雅典人那里获得投降的许可。他们的困境体现了夹在大国之间的小国的无助。在这种国际联盟的世界里,人们珍视的独立只是海市蜃楼,小国顶多能指望得到霸主之一的保护和善意。普拉蒂亚人希望雅典人会允许他们与斯巴达人达成某种协议,因为只有通过重步兵交战才能拯救普拉蒂亚城,而雅典在这样的交战中不可能获胜。此时在雅典可能是主战派暂时占了上风,雅典人敦促普拉蒂亚人信守与雅典的盟约,并许诺“绝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尽全力支援他们”(2.73.3)。

于是普拉蒂亚人别无选择,只得拒绝斯巴达的建议。阿希达穆斯二世的回答是,斯巴达人绝没有违背保护普拉蒂亚的誓言,错在普拉蒂亚人拒绝了所有合情合理的建议。斯巴达人其实是很笃信宗教的民族,“害怕神祇的恶意;大神宙斯会特别惩罚背誓者”。但同王的这种似是而非的论点也是政治宣传,是在努力为斯巴达(它自诩为“希腊人自由的捍卫者”)赤裸裸的侵略行径和对自治原则的悍然违背做辩解和开脱。

斯巴达人做了一系列努力,希望避免漫长而代价高昂的围城战,比较轻松地拿下普拉蒂亚,但都失败了。到9月,他们不得不开始在普拉蒂亚周围建造一道包围壁垒,并派兵守卫壁垒。普拉蒂亚守军只有400名普拉蒂亚人和80名雅典人,以及负责做饭的妇女,但其拥有稳固的城墙,而且地理位置特別好,即便小股守军也能成功抵抗整个伯罗奔尼撒联军。

斯巴达人攻打普拉蒂亚的同时,将近5月底的时候,雅典人在希腊东北部转入了攻势。即便在波提狄亚陷落之后,哈尔基季基半岛的叛乱仍未停息,吸走了雅典帝国的财政收入,并鼓励各地掀起类似的叛乱。于是,雅典人派遣色诺芬和另外两名将军率领2000名重步兵和200名骑兵,去镇压哈尔基季基半岛的叛乱。他们攻击了斯巴托拉斯城(见地图16),指望城内民主派会与他们里应外合。希腊各地的寡头派和民主派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这种斗争被雅典和斯巴达利用。这种情况将在整个战争期间不断重现。偶尔爱国主义会战胜派系的利益,但如果对党派的忠诚超过了对独立的爱,民主派就会将自己的城邦出卖给雅典,寡头派也会将自己的城邦出卖给斯巴达。

在斯巴托拉斯还出现了另一种情况,当民主派寻求雅典人的支持时,寡头派也在寻求外界的援助,他们找的是邻近的城邦奥林瑟斯。奥林瑟斯提供了一支军队,它在骑兵和轻步兵上的优势使他们打败了雅典的重步兵。雅典人在此役中损失了全部3位将军、430名士兵和在哈尔基季基半岛的主动权。在此后的战争中,重步兵还将多次被其他类型的部队击败。

斯巴达在希腊西北部的作战

当雅典人在希腊东北部恢复秩序的努力落败时,伯罗奔尼撒人开始努力在西北部自卫。此次军事行动是由斯巴达在当地的盟友考尼亚人和安布拉基亚人煽动起来的,他们希望将雅典势力排除在该地区之外,好让他们自己控制该地区。于是,他们提议让斯巴达人从联盟的成员国中调集一队船只和1000名重步兵,来进攻阿卡纳尼亚。他们说,这只是阻止雅典人攻击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宏伟战略中的一步:阿卡纳尼亚很快就会陷落,接着是扎金苏斯岛和凯法利尼亚岛,或许纳夫帕克托斯也会陷落。

在这里,斯巴达人被其盟邦的利益指引到了危险的行动中,这样的例子还会有很多。但这个计划在表面上的确很诱人:雅典人在西部海域只有20艘战船,驻扎在纳夫帕克托斯;而安布拉基亚人和考尼亚人是斯巴达人的忠诚盟友,并且熟悉该地区。科林斯人也支持他们的殖民地安布拉基亚的建议,因为雅典人在西部的军事存在对科林斯的威胁最大。

斯巴达又一次任命海军司令克涅姆斯为伯罗奔尼撒军队的指挥官。在纳夫帕克托斯,克涅姆斯从弗尔米奥舰队的眼皮底下溜过,驶向琉卡斯岛(见地图11),在那里与来自琉卡斯岛、安布拉基亚和阿纳克托里翁的盟军,以及来自伊庇鲁斯、对科林斯友好的蛮族会合。然后他走陆路,通过安菲洛奇亚的阿尔戈斯,洗劫了途中的一个村庄,在没有得到增援的情况下攻打了阿卡纳尼亚最大的城市斯特拉图斯,因为他相信这座城市是此次战役的关键所在。阿卡纳尼亚人避免与斯巴达人正面交锋,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和使用投石器的高超本领,打败了克涅姆斯。克涅姆斯不得不返回伯罗奔尼撒半岛。

弗尔米奥登场

克涅姆斯刚刚抵达斯特拉图斯,阿卡纳尼亚人就向弗尔米奥求援,但这位雅典将军不能大举调遣兵力而让纳夫帕克托斯无人把守,因为科林斯和西锡安的舰队仍然在科林斯湾。他的任务是切断伯罗奔尼撒人的援军,令其无法与克涅姆斯会合。弗尔米奥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优秀将领。十一年前在萨摩斯岛,他曾与伯里克利和哈格农一起指挥舰队。前432年,在攻打波提狄亚的时候,他曾率领重步兵打了一场漂亮仗。但他最大的才华是指挥海军作战,他很快就会展现出自己的本领。

克涅姆斯率军逼近斯特拉图斯的时候,前来增援他的部队乘船驶入了科林斯湾。弗尔米奥只有20艘船,而敌人有47艘,所以伯罗奔尼撒人相信,雅典人的兵力处于劣势,一定不敢出战。但伯罗奔尼撒人的船只运载着许多重步兵(他们要去阿卡纳尼亚支援克涅姆斯),速度必然比雅典战船慢,所以不适合海战。雅典战船的机动性更强,船员和桨手也更训练有素。雅典人在这些方面的优势能够抵消敌人的数量优势。

当敌军舰队沿着伯罗奔尼撒半岛北岸向西航行的时候,弗尔米奥没有骚扰他们,而是耐心等待敌人通过瑞昂角和安提赖昂姆角之间的狭窄海峡,抵达更为开阔的海域(见地图12);他的战术在那里会更有效。最后,在伯罗奔尼撒舰队企图从帕特雷穿越开阔水域前往大陆时,雅典人发动了进攻。敌军打算在夜色掩护下溜走,但被弗尔米奥拦在海峡中间,于是不得不与雅典人交战。

伯罗奔尼撒舰队虽然占据数量优势,却摆开了防御阵型:一个大圆圈,船首向外,队形紧密,足以防止雅典人突入防御圈。防御圈的中间是5艘最快速的战船,随时准备援救防御圈可能出现的缺口。弗尔米奥将自己的战船一字排开,绕过敌军的防御圈。于是雅典战船脆弱的侧面暴露了出来,伯罗奔尼撒人若是迅速发起攻击,或许能够撞击雅典战船,将其撞沉或重创。

弗尔米奥指挥他的战船以越来越小的圆圈绕着敌人航行,迫使伯罗奔尼撒人挤进越来越小的空间,“雅典人总是从敌船近处掠过,就好像他们随时要发起冲锋一样”(2.84.1)。他判断,在拥挤的情况下,伯罗奔尼撒人没有办法保持阵型,会互相碰撞、撞断船桨。他还知道,在将近黎明的时候,通常会有风从海湾吹来,在它制造的风浪中,伯罗奔尼撒人会很难操控船只,因为他们的船上载了很多士兵、负担很重。修昔底德对随后发生的海战做了绘声绘色的描述:

风吹起来的时候,原先已经非常拥挤的伯罗奔尼撒船只愈发乱作一团,这既是由于风力的作用,也是由于小船(这些轻型船只不是战船,被安排在防御圈当中,以便对其加以保护)制造的混乱。一艘船与另一艘相撞,人们努力用木杆将它们分开,互相呼喊和提醒,大声咒骂。所以,他们既听不见指挥官的命令,也听不见船长的叫嚷。最后,缺乏经验的桨手无法在很高的波涛中控制自己的船桨。就在这时,弗尔米奥发出讯号,雅典人发动了攻击。首先他们击沉了一名将军的船,然后消灭了所有与他们交战的敌船,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没有一艘船能够自卫,全都狼狈地逃往阿开亚的帕特雷和代米。(2.84.3)

雅典人俘虏了12艘战船及其大部分船员,建立了胜利纪念碑,然后返回纳夫帕克托斯。在基伦尼,幸存的伯罗奔尼撒人遇到了从斯特拉图斯败退的克涅姆斯。伯罗奔尼撒人第一次两柄登陆攻势以耻辱的失败告终了。

伯罗奔尼撒舰队被兵力不如自己的雅典人击溃的消息让斯巴达人目瞪口呆。他们责怪指挥官们,尤其是克涅姆斯,酿成了大祸。作为海军司令,克涅姆斯必须为整个战役负责。为了处理问题,他们给他派去了三位“顾问”,其中包括闯劲十足的伯拉西达,并命令克涅姆斯努力作战,“不要被几艘船从海上赶走”(2.85.3)。

与此同时,弗尔米奥派遣了一名信使前往雅典,宣布自己的胜利,并请求增援。公民大会却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回答:他们派出了20艘战船的增援部队,却命令它先去占领克里特岛上的基多尼亚,这与去往弗尔米奥驻地的最快捷路线相比,向南偏离太远。在这个时间开辟一个新战场似乎很奇怪,但雅典人一定是希望斯巴达的克里特岛盟友制造麻烦,以便分散斯巴达人的兵力。雅典的这个时机选择也不是随便做出的,因为克里特岛有人邀请他们去攻打基多尼亚,对这个邀请必须立刻接受或拒绝。尽管雅典人在克里特岛的努力失败了,并且此次行动说到底也许是个错误,但我们不能说这个决定是荒唐的,况且其代价也不大。即便如此,雅典人为什么仅仅给弗尔米奥送去了20艘战船?即便加上了这20艘船,弗尔米奥的兵力仍然远逊于敌人,何况雅典此时拥有很多战船,完全可以向纳夫帕克托斯派去一支更大的舰队,并同时向克里特岛派去另一支舰队。最合理的解释是雅典仍然受到人员和资金匮乏的限制。

在纳夫帕克托斯,弗尔米奥仍然只有20艘船,却要面对斯巴达人的77艘船。这一次,伯罗奔尼撒舰队没有重步兵的负担,急于求战,而且指挥官也比前一次战役更娴熟有力、更足智多谋。他们从厄利斯的基伦尼出发,沿着伯罗奔尼撒半岛北岸向东航行,直到在潘诺姆斯(科林斯湾最狭窄的地段)与步兵会合。

伯罗奔尼撒舰队的兵力差不多是弗尔米奥的四倍,如果弗尔米奥拒绝迎战,伯罗奔尼撒舰队就可以自由西进,打破雅典的封锁线并将弗尔米奥舰队堵死在纳夫帕克托斯。那么雅典的海上霸主形象就幻灭了,它那些蠢蠢欲动的臣属也许会起来造反。但弗尔米奥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停泊在安提赖昂姆,即科林斯湾最狭窄处以西不远的地方,与瑞昂(在伯罗奔尼撒半岛)只隔了不到1英里的距离。

在一周的时间里,两军隔着狭窄的海面怒目而视。雅典人没有首先发难的动机,因为他们的力量远逊于敌军,而且他们必须防守纳夫帕克托斯(雅典在科林斯湾的基地)。于是斯巴达人主动起来,沿着伯罗奔尼撒半岛北岸向东行驶。他们奔向纳夫帕克托斯,右翼是他们最好的20艘战船。弗尔米奥别无选择,只能紧跟上去,返回海湾较狭窄的部分。他前进的时候,美塞尼亚人(雅典人的盟友,居住在纳夫帕克托斯)的重步兵在陆地上跟随行进。斯巴达人看到雅典战船沿着北岸以一字长蛇阵匆匆前进,于是掉转过来,将其中9艘雅典战船切断,并把它们驱赶到岸边。此时,雅典人还剩11艘战船可以与伯罗奔尼撒人的20艘精锐战船对抗。即便雅典人能够打败这些敌船,或者从其手中溜走,也还需要对付余下的57艘敌船。灾祸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了。

11艘雅典战船利用自己的高速度从敌人身侧冲过。它们抵达了纳夫帕克托斯,在那里摆开阵势,船首向外,准备迎战很快就要抵达的优势敌人。最后1艘雅典战船还在入港的过程中,伯罗奔尼撒人穷追不舍,已经开始高奏凯歌。正好有1艘商船停在纳夫帕克托斯外海的深水区。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战局发生了惊人的逆转。最后落单的那艘雅典战船没有奔向纳夫帕克托斯的安全处,而是转了四分之三圈,利用停泊在那里的商船保护自己暴露的侧翼,然后猛撞最前面的那艘追击它的敌船,将它撞沉了。伯罗奔尼撒人原以为必胜无疑,现在却陷入了混乱。由于他们不熟悉水文状况,有的战船搁浅了。其他船上的人看到这般景象大吃一惊,于是将船桨插入水中以便让船停下来,等待其他战船。这是个可怕的错误,因为它们在机动灵活的敌人面前一动不动、枯坐等死。

其余的雅典战船被这意想不到的逆转大大鼓舞了,冲了上去,攻击敌人,尽管敌人的数量仍然是他们的两倍。这时伯罗奔尼撒人已经丧失了斗志,逃往潘诺姆斯,拋弃了他们之前俘获的9艘雅典战船中的8艘,自己还损失了6艘。双方都建立了胜利纪念碑,但很显然雅典才是胜利者。雅典人保全了自己的舰队、纳夫帕克托斯的基地和海上的自由行动。伯罗奔尼撒人害怕雅典的增援部队,于是狼狈地败退了。雅典的增援部队果然很快就从克里特岛赶来了,虽然没有赶上参战,但足以震慑敌军,令其不敢再次进攻。

如果弗尔米奥在此役中被打败,雅典人就不得不放弃纳夫帕克托斯,于是就再也不能阻碍科林斯和其他伯罗奔尼撒国家与西方的贸易了。如果雅典人在海战中失败,还会极大地动摇他们的自信心,并鼓励敌人开展更大胆的海上行动。那样的话,雅典帝国内部就可能发生叛乱,波斯国王也可能加入斯巴达那边。因此难怪雅典人如此热忱地爱戴弗尔米奥,在卫城竖立了纪念他的雕像。他去世后,雅典人还将他安葬在通往学院的路边的国家公墓,让他在伯里克利墓旁长眠。

斯巴达人进攻比雷埃夫斯

克涅姆斯和伯拉西达不愿意带着自己战败的噩耗回国,而是准备加大赌注、做更大胆的尝试。他们同意了墨伽拉人的建议:进攻比雷埃夫斯。这个主意大胆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但墨伽拉人指出,比雷埃夫斯港口既没有封闭,也没有人把守;而且雅典人过于自信也准备不足,此时已是11月,航海季节已经结束,谁能想到新尝败绩、狼狈逃离科林斯湾的伯罗奔尼撒海军竟会大胆地进攻比雷埃夫斯呢?伯罗奔尼撒人的计划是打雅典人一个出其不意,他们打算将舰队的桨手经陆路送往墨伽拉在萨龙湾的港口尼萨亚。那里停泊着40艘没有船员的墨伽拉三列桨座战船,桨手们将驾驶这些船只立刻开赴毫无戒心、无人防备的比雷埃夫斯。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完成,但到了尼萨亚之后,斯巴达指挥官们“被巨大的风险吓坏了,据说风向也对他们不利”(2.93.4)。于是,他们没有去比雷埃夫斯,而是先攻击和劫掠了萨拉米斯岛,这就让雅典人产生了警觉。雅典得到了烽火警报,城里很快恐慌起来,因为雅典人相信斯巴达人已经占领了萨拉米斯岛,正在杀向比雷埃夫斯。修昔底德相信,如果斯巴达人真的就这么冲过来,是能够成功的,但胆怯让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黎明时分,雅典人鼓起勇气,派出一支步兵部队守卫港口,还派了一支舰队去萨拉米斯岛。伯罗奔尼撒人刚看到雅典战船的影子,就逃跑了。雅典安全了,雅典人采取措施,以保证未来类似的奇袭不会成功。

伯里克利之死

伯罗奔尼撒人对纳夫帕克托斯和比雷埃夫斯的攻击失败了,海战经验不足导致他们犯下了在战斗中前怕狼后怕虎的错误,并为此付出了高昂代价。伯里克利曾预言敌人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但他没能活着看到自己的预言成为现实。前429年9月,也就是战争爆发两年六个月之后,他与世长辞了。他的最后时光并不愉快。雅典的“首席公民”遭到了罢免、定罪和处罚。他的很多朋友在瘟疫中丧生,他的妹妹及合法儿子科桑西普斯和帕拉鲁斯也被瘟疫夺去了生命。失去了继承人之后,他请求雅典人使其不受雅典公民权法律的限制。正是他自己在二十年前推出了这部法律,将雅典公民局限于父母双方都是雅典人的人。他与心爱的长期情人阿斯帕齐娅——一个米利都女人——生下了儿子小伯里克利。现在他请求授予小伯里克利公民权。雅典人同意了他的请求。

在伯里克利最后的时光里,国家大事仍然压在他的肩头。他的温和威慑政策导致了战争的爆发,而他的保守战略似乎无法赢得战争。因瘟疫而死的雅典人数量远远超过任何正面作战可能导致的人员损失。人民责怪他是引发战争的人,并怪罪他的战略所造成的严重疫情。在他临终前不久,侍奉他的一些朋友以为他睡着了,于是开始讨论他的伟大、力量和功业,尤其是他为雅典赢得的许多胜利。伯里克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对他们颂扬他的业绩表示惊讶,因为他相信,这些事情往往是偶然所致,很多人都取得过这样的成功。“但他们没有说到最伟大和最美丽的事情。在世的雅典人没有一个因为我的缘故而戴孝。”(Plutarch,Pericles 38.4)这就是一个内心不安的人向雅典人民做出的回应,这些人民指控他刻意引发了一场原本可以避免的战争。

伯里克利的去世让雅典失去了一位具有独特品质的领导人。他是一位优秀的军事家和战略家,但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拥有罕见才华的卓越政治家。他能够做出决策,说服雅典人采纳他的政策并坚持不懈;他能够制约雅典人做出雄心勃勃而不切实际的行动,而在他们灰心丧气的时候,又可以鼓舞他们。重新上台的伯里克利或许拥有足够的力量,迫使雅典人坚持一贯的政策,而其他任何一个雅典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在最后一次被记载下来的演讲中,伯里克利列数了一位政治家必备的品质:“知道必须做什么事情,并且能够解释它;爱自己的国家,清正廉洁、不可腐蚀。”(2.60.5)在这些品质上,没有人比伯里克利更突出。即使他犯了错误,他也是雅典人当中最有可能改正错误的人。他的同胞将会非常怀念他。

同一年,色雷斯国王西塔尔克斯(雅典的盟友)攻击了柏第卡斯二世治下的马其顿王国和邻近的哈尔基季基半岛上的城市。他攻占了一些要塞,但遭遇了顽强的抵抗。尽管西塔尔克斯拥有15万大军(其中三分之一是骑兵),但按兵不动,没有去进攻哈尔基季基半岛,因为那样的话就需要雅典舰队的配合,但雅典舰队始终没有抵达。或许雅典人看到西塔尔克斯雄壮大军的行动,害怕西塔尔克斯会进攻这一地区的雅典领地。而且,自这个海陆并进的计划制订以来,斯巴达人从海上进攻了纳夫帕克托斯和比雷埃夫斯,尽管这些攻击都失败了,但其很可能动摇了雅典人的信心,让他们觉得此时不宜在离家如此遥远的地方开展大规模行动。雅典人的谨慎以及前429/前428年秋冬雅典在人力和资金上的困窘或许也能解释,雅典为何没有兑现诺言,没有出动舰队去支援西塔尔克斯。

色雷斯军队的庞大规模让北方所有的希腊人都心惊胆寒,但这支大军很快就耗尽了粮草,没有取得多少成绩就撤退了。在战争的第三年,阿提卡没有遭到入侵,并避免了海上的失败,但雅典人的储备资金继续流失,估计可用资金只剩下1450塔兰同。如果按照前两年的资金消耗速度,战争还能维持一年;如果资金消耗速度降到之前的一半,那么可以维持两年。原先的取胜战略已经失败,雅典人还没有制定出新的战略。他们若是继续按照之前那样打下去,资金必然会耗尽,但他们也没有办法迫使敌人接受和平。

  1. 安菲洛奇亚的阿尔戈斯是安菲洛奇亚地区最重要的城市。 ​​​​​​​​​

  2. 这些居住在纳夫帕克托斯的美塞尼亚人可能就是第一章“雅典与斯巴达的对抗”一节中讲到的反抗斯巴达后被雅典安置在纳夫帕克托斯的黑劳士。 ​​​​​​​​​

  3. 萨龙湾中最大的一个岛屿,距离比雷埃夫斯西南海岸约2公里,距离雅典约16公里。前480年,希波战争期间,雅典军队在此大败波斯帝国舰队。 ​​​​​​​​​

  4. 柏第卡斯二世此前也是雅典的盟友,于前429年背叛了雅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