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娃娃
“天使村”传说
涂小姐东张西望地走进了朱先生(或者说是朱老师)的单身宿舍。黑洞洞的楼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楼道里还堆放着各户的杂物,走路时不时会被绊到。
“民办小学条件确实差呀。”涂小姐看着朱先生那间十平方米不到的小屋,说道,“不过,你收拾得倒是挺干净。”
朱先生的屋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四层的旧书架,还有一张摇摇欲坠的电脑桌。唯一有点儿现代化气息的是一台20世纪风格的台式电脑和进门处摆着的一个双层小冰箱。朱先生忙着找杯子给涂小姐泡茶。涂小姐漫不经心地望着那个冰箱,心想,为啥连冰镇饮料都舍不得拿出来?
朱先生把茶杯放到电脑桌上,请涂小姐在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床上,憨厚地说:“不好意思,这儿很简陋。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学校地址的?”
“沈主编告诉我的呗。”涂小姐轻描淡写地说道。
“从市区到这儿可不近,你能特地抽空来看我,真是很感谢!”朱先生诚恳地说。
涂小姐回想起朱先生的学生们天真的议论:“好漂亮的老师呀!是新来的吗?”“会不会是朱老师的女朋友啊?”
她脸上泛起红晕,咂巴着嘴唇,说:“我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你咯。不过最近世道也不怎么太平……”
朱先生似乎明白了什么,接过话茬道:“涂小姐最近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啊?难事……”像是被点破了心事,涂小姐脸蛋上的红晕更大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
涂小姐支支吾吾,好像有千斤重石拉住她的嘴唇,让她张不开嘴。末了,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说:“唉,说出来算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上回不是发表了一篇《长生不死术的阴谋》吗,结果就有一个专门寻访奇闻逸事的记者找上了我,非要拉我加入什么‘超自然现象报道联盟’……”
“哦,听起来很有趣啊!”朱先生感兴趣地说。
“咳,其实就是一帮超能力的死忠党自发搞的一个组织,没什么正经事。拉我进去的那个记者姓杨,今年都快五十岁了,追踪各种神秘现象已经整整十年,够执着吧?上个星期,他找我去看一场人体特异功能表演,在南郊的一个小礼堂里进行。表演的是一帮八岁至十岁的孩子,都有些生理上的缺陷,比如耳聋、眼瞎或者大脑发育不好什么的。”
“这样的表演团能做什么演出呢?”朱先生饶有兴趣地听着。
“是啊,我也很纳闷,心想一帮身体不健全的孩子能有什么特异功能啊!”涂小姐应景地皱了皱眉,“可是,表演的内容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其中有一个孩子,据说是患有孤独症,完全不能跟人交流的。他们把这孩子关在一个密闭的小黑箱子里,请台下的一个观众走上台去,在一块大白板上面随心所欲地画画。然后,当那个小黑箱被打开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小孩不见了?”朱先生打趣道。
涂小姐瞪了他一眼,说:“那个孩子抱着一块小白板,上面画的图案和那个观众乱涂的一模一样,只是按比例缩小了而已。”
“哦……”朱先生点点头,脸上却并不见惊讶。
“这种现象叫作心灵感应,是能够把他人脑中的电磁波接收下来,然后再表达出来的一种特异功能!”涂小姐说得眉飞色舞,“可神了,真的!他们当场又试了好几次,就连非常罕见的古怪图案都被感应得分毫不差。”
朱先生挠了挠脖子,说:“那些参与的观众都是随机挑选的吗?”
涂小姐感到这个问题毫无新意,大声辩驳道:“当然是随机的,而且台下的观众可以随意上台测试。老实告诉你吧,我也上台了,我画的那个东西一般人绝对想不到的。可是,那孩子居然跟复印机似的感应了出来,真让人不得不信服。”
“既然令人信服,涂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呢?”
“这……”涂小姐生动的脸庞突然僵硬了,“其实是这样的,这些孩子都来自东北的一个农村,叫作‘天使村’。里面收养的孩子据说个个都有特异功能,他们除了定期组团出来表演外,外地有很多对此村感兴趣的人士也纷纷前去观摩,可以说是火极了。我认识的那个杨记者就想去那里采访,非要拉上我……”
说到这里,涂小姐两眼无助地望着朱先生,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朱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向冰箱。他打开上层的小门,从里面取出了一本书,边翻边说道:“特异功能这种事儿,可是曾经在我国科学界掀起过腥风血雨啊!当年那些最权威的科学家都提倡开发人体潜在的特异功能,差点儿就闹出了第四次科技革命。没想到,这样的事又卷土重来了。”
涂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朱先生手中那本书,不明白他是如何像变戏法似的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你那本书……怎么从冰箱里……”
“哦,书吗?”朱先生腼腆地笑了,“我这个冰箱是坏的,别人不要了扔给我,正好拿来当书柜了。”
涂小姐心顿时凉了半截,自己跋山涉水来相求的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啊?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了。
“事实上呢,那天演出过程中还发生了点儿事。”涂小姐羞涩地咬了咬嘴唇,“我一开始上台的时候,说了点儿不知轻重的话。他们好像生气了,威胁说如果我一个月之内不到‘天使村’登门道歉的话,那孩子就会通过远距离的意念把我杀了……当然,我是不相信什么意念杀人之类的鬼话,但是‘宁可信其有’,是不是?”
涂小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苍蝇在耳边嗡嗡的声响一般大。
“你说了什么,把他们得罪成那样?”朱先生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说什么,也就是要揭穿他们的诡计之类出风头的话……”涂小姐的声音再次降低到连自己都听不见的程度。
“事到如今,我恐怕非得去那个农村走一趟不可了。只是在那种山沟沟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万一再出什么怪事……”涂小姐两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朱先生。
朱先生直愣愣地看了她几秒钟,终于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投降般地点了点头。
人体奇迹
出了909路公交车的终点站,就是一片荒凉的景象。几间低矮的民房,一条碎石子路,以及一望无际的稻田。沿着那条细长的石子路走上两个小时,便能看到建在深山坳里面的几栋砖红色小楼,在茂密的树木掩映下显得优雅别致。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天使村”。同行的三人分别是老记者杨德怀,自由撰稿人涂小姐和小学数学老师朱先生。
一个穿着褐色衬衣,理着清爽平头的年轻男子出来迎接他们。朱先生与这名男子热情拥抱,对身后的两位介绍道:“这就是我的表弟潘奇,自学心理学,在这里工作。”
涂小姐看着这位凭空冒出来的表弟,再次感叹,只要是乡下就一定有朱先生的穷亲戚。杨记者却不是很热情,只是一味地东张西望,嚷道:“不是说今天有一位仙童‘预知未来’的表演吗?在哪里?我们没错过吧?”
潘奇跟朱先生长得有几分神似,憨厚的脸蛋上露出无邪的笑容,他说:“原来几位是冲着表演而来啊!表哥,你在电话里说得不清楚。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带你们去竹林。”
整个“天使村”除了几栋供孩子们和工作人员居住的小楼之外,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在小楼后面有一大块平整的地,种植了竹子,据说是专门用来进行特异功能表演的场所。此刻,在竹林的四周密密麻麻地围上了三圈人,正中央的小竹台上有一个用塑料做成的莲花座。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正坐在当中。
涂小姐激动地叫了一声:“就是这个孩子给我下的咒!”
朱先生神情严肃地看着莲花座上的男孩,若有所思地掩住了嘴。
“表演快开始了,我得去带孩子们出来,失陪。”潘奇从他们身边走开了。
不一会儿,竹林里响起京剧的锣鼓声,现场气氛立刻被点燃。两名孩童在潘奇等人的带领下走了出来。主持表演的汪村长也站到了场地中央,热情澎湃地对观众们说:“感谢大家来‘天使村’参观,感谢大家对‘天使村’的支持。下面的表演,既是对诸位的答谢,也是为了让诸位看到,在‘天使村’,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变成‘天使’,获得普通人没有的超能力。”
“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站在我身边的这两个孩子,”说着,他把两名儿童拉到自己的身边,“这两个孩子分别是盲人和聋人,依靠‘天使村’的培育,他们获得了能够超越身体缺陷的能力。今天,你们将会看到盲人用耳朵读书,聋人用鼻子听音乐的神奇现象……”
汪村长的话还没有说完,观众们已经蠢蠢欲动,对于这番描述既感到不可思议,又充满了期待。第一个表演者是失明的孩子,由现场的一名观众写好一张纸条递给他。这名孩子将纸条放在耳边轻轻搓动片刻,仿佛他的耳朵能够阅读上面的内容一般。不一会儿,他便准确地说出纸条上所写的内容。几次试验无一出错,甚至连哪个字是用什么颜色的笔写的都说得一清二楚。在场的观众沸腾了,惊叹声和掌声响成一片。可是,涂小姐却在一边使劲儿盯着这个盲人小孩的眼睛,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东西。
第二个表演者是失聪的孩子。工作人员拿出一部老式的收录机,在不被孩子看到的情况下,随机插入一卷磁带,并且由现场的观众倒带到任意一首曲子开始播放。耳聋儿童凑到收录机跟前,使劲儿用鼻子嗅,仿佛那些闪烁的指示灯在发出气味。接着,他拿过纸,把当前播放的歌谱写了下来。即便是乐感不佳的涂小姐也看得出来,这谱扒得比专业人士还精准。观众们再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看完这两个表演,涂小姐的内心不禁浮想联翩起来,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训练方法可以开发人类耳朵的视觉能力和鼻子的听觉能力呢?人人都知道耳朵是用来听的,鼻子是用来呼吸和闻气味的,但是并没有什么人断言过,耳朵就不能认字,鼻子就一定听不见声音呀!也许人类五官的功能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互换的呢?
以前在科学类杂志上看到过关于大脑代偿性的报道,说的是人脑的一部分损坏了可以由另外一些部分来代替,比如管视觉部分的大脑受伤,可以由其他非视觉的细胞来逐步代替受损细胞的工作。据说,脑损伤患者的年龄越小,脑细胞的这种可塑性就越强,代偿能力也就越好。当然,这种大脑功能代偿的说法仍然在研究当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可是,今天看到“天使村”的表演,似乎开拓了一条更加令人惊讶的代偿之路。不仅仅是人类的脑细胞之间可以进行功能性的代偿,连我们的感觉器官之间也能够互相补偿受损的功能。如果这个发现是真的,那不能不说是科学上的一个奇迹!涂小姐感觉身体内涌起一股热流,仿佛所有的细胞都为这种创造性的想法而欢呼起来。
“朱先生,也许这次我们会不虚此行哦!你有没有觉得‘天使村’里正在进行着一项开天辟地的科学革命呢?”涂小姐喜笑颜开地对身边一言不发的朱先生说道。
听到这番慷慨陈词,朱先生神情诧异地看着涂小姐,说了一句:“你相信这些把戏吗?”
这话把涂小姐打击得不轻,像在快登上珠峰顶的时候遭遇了寒流袭击一般。涂小姐回过神来,不高兴地说:“除非那两个孩子是正常小孩,否则怎么可能用耳朵认字?”
“这种把戏很古老了,涂小姐只是新闻读得太少。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咱们国家就有这种特异功能表演了。”朱先生温柔地看着她。
两人正僵持着,汪村长那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各位,下面进行表演的是‘天使村’最杰出的特异功能儿童——张子默。也许,你们当中有人亲眼见过他的功力,或是在报刊、网络上读到过他的事迹。张子默最重要的三项超能力是预知未来、心灵感应和意念移物。在场的诸位也许有人是抱着怀疑、要揭穿骗局的想法来到这里的,我十分希望你们待会儿瞪大眼睛看清楚,张子默有没有做任何违规的动作。眼见为实,希望看完今天的表演,这些朋友能够打消他们的疑虑。此外,诸位当中如果有对‘天使村’的事业感兴趣的,也可以跟我们联系,让我们一起来帮助更多的孩子发展他们的身体潜能。”
“好,废话少说。今天子默要给大家表演的是预知未来的能力。在此之前,子默曾经预言过多次飞机失事,还对美国的次贷危机和俄罗斯对格鲁吉亚的战争有过精准的预测。当然,这些都无从考证了。下面我们要在现场寻找一名观众,这位观众所做的行为早已被子默预知并写在那卷纸里面了。”
说着,从旁边的一间小屋里走出一个美女,穿着如披肩般宽大的袍子,端着一个大约十厘米长的卷轴,冲大家眯眯笑着。她把卷轴放进旁边的一个黑色木箱里面,在外面加上两把锁。
这时,汪村长招呼道:“哪位想要上来尝试一下?随意报名!”
涂小姐还在为刚才和朱先生的对话耿耿于怀,一心想在哪里找回面子。于是她上前一步,大声叫道:“我来吧!我就不信他能够预知我心中所想。”
说完,她回头瞄了一眼朱先生,看到他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顿感心满意足。
汪村长把涂小姐领到那块白板面前,说:“这位小姐,您贵姓?”
“免贵姓涂。”涂小姐大方地说道。
“请你用这支彩色笔在白板上画下此刻你脑中所想的内容。”村长说道,递上一支彩笔。
涂小姐瞥了一眼坐在莲花座上的男孩,那孩子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涂小姐嘴角一咧,在白板上写下“斐波纳契数列”六个大字,转身扬扬得意地看着周围的观众。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恐怕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吧?多亏听了一节朱先生的课,要不然涂小姐自己也不知道还有这么奇怪的名词。人群中的朱先生不禁会心一笑。
“打开吧!看看这孩子预测得到底对不对?”涂小姐兴高采烈地说道。
村长转向莲花座上的小朋友,说道:“子默,你来打开吧。”
小朋友面无表情地从莲花座上滑下来,双手升向空中,发出一种怪异的叫声。那声音就像外星人在跟太空进行联络一般。就这样叫嚷了大约一分钟后,他把手举向旁边的小屋,示意美女将黑箱子端到中间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注意着他手上的动作。也许,他会像魔术师一样,在暗中做些假动作。
美女将黑箱子端到场地中央,把钥匙交给小朋友。张子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黑箱子的两把大锁。那个小卷轴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小朋友将卷轴拿出来,交给身边的涂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涂小姐的手上,这卷轴里面真的有几个小时前就已经被张子默预知的事实吗?涂小姐感到自己浑身的肌肉在不听使唤地颤动,胸口涌过一阵阵悸动。她把心一横,拉开绑着的细绳,把卷轴里面的纸完全打开在众人面前。
观众们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一模一样!神了,神了!”
涂小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白纸,上面用相同颜色写着跟她字迹一样的六个大字“斐波纳契数列”。她手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意念杀人
“不要再干这些欺世盗名的事了!”
正当众人沉浸在张子默的超能力所带来的震撼中时,一个穿着20世纪80年代工人服的男人冲了上来,对村长吼出了这句话。
“你要干什么?”汪村长对于这个不速之客有些措手不及,“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不允许你们再利用我儿子干这种荒唐事,我今天就要把他带走。”男人抓住张子默的手,丝毫没有让步。
“你,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张子默的进步不正是你们父母所期望的吗?”汪村长哭笑不得地说道。
这时,人群中又冲进来一名妇女,拉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喊道:“别闹了,子默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的能力是真的,是真的!”
男人恶狠狠地冲女人嚷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村长趁机叫道:“快把子默他爹拉出去,不要影响我们的表演。”说着,几名工作人员围上来,把男人往外面拖。
“儿子,你说句话啊!如果他们真的让你有了超能力,为什么你还不能说话?”男人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子默突然抬起了头,视线指向远处,口中吐出一个字:“杀!”
人群中一片寂静,谁都没有料到张子默会说出这样一个字。
涂小姐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杀”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要通过所谓的意念来杀人吗?他不会是想要杀掉自己吧?她惊恐地望向朱先生,只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张子默的动作,完全没有注意她的视线。
“子默,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杀什么?”那位看着像是张子默母亲的妇女哀号般地叫道。
张子默的手慢慢抬高,食指端伸向他父亲所站立的方向。被这根手指所指到的男人大惊失色,他恐怕万万没有想到亲生儿子要杀的人竟然是自己。
“儿子,是他们教你这么做的吗?他们让你杀了我,是吗?”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却不免透露出几分恐惧和疑虑。
汪村长在一旁也吓坏了,一边看看张子默,一边看看他父亲,说:“不关我们的事,什么杀人之类的,根本就没有教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子默的父亲恶狠狠地走到村长跟前,揪住他的衣领,嚷道:“我们那么信任地把儿子交给你,如今却搞出这么恶劣的闹剧。你们这帮人真的疯了……”
那个女人上来抓住自己丈夫的手,说:“不可以让儿子杀父亲的,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做得出来?”
村长被纠缠得无法脱身,额头上急出一片密密的汗珠,“听我说,听我说,我们根本没有让张子默实施意念杀人的计划,也根本没有教过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这件事。”
张子默的父亲毫不理睬村长的辩解,愤怒的火苗在他心头越烧越旺。他大声呵斥道:“我知道你们一直看我不顺眼,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们那套唬人的把戏。现在,想杀了我是吧?想借我儿子的口杀了我?哼哼,门儿都没有。今天这么多人在场,都给我做个证,如果我儿子真有你们所说的意念杀人能力,就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杀死,否则的话,你们这个‘天使村’马上解散,不要再坑害这些本来就可怜的孩子了!”
涂小姐感到身边的朱先生猛地抖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打了个冷战。莫非,今天这里真的要上演一出弑父的悲剧吗?观众群情激动,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天哪,当众意念杀人……万一这个男的真死了,我们算不算见死不救,或者杀人共犯啊?”
“本来只是来看热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难道这个男孩真的有超能力吗?”
“呵呵,这个‘天使村’本来就是靠表演超能力为生的村子,估计这出好戏是他们自己编排的吧?”
……
汪村长脸色铁青地看着张子默的父亲,嘴边盘旋着千万个难言之隐,“超能力不是用来杀人的,即使子默具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也不打算当众演示。对不起,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请各位自行散去。”
“慢着!”子默的父亲不依不饶地叫道,“如果我儿子真有如你们所说的超能力,那么刚才他说要杀我,必然就会在某个时间将我杀死。你现在遣散这些观众,分明是想在暗地里对我下手,然后再以我被儿子的超能力所杀来掩盖真相。据我所知,超能力杀人在法律上是无法被采证的,因此你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我说得没错吧?”
“你……”汪村长看起来又气又急,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这时朱先生的表弟潘奇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让那么多人站在这儿看着你被杀死吗?”
“孩子他爹,算了,算了。子默不会那么做的,咱们走吧。”子默的母亲依然在做着无用的哀求。
子默的父亲没有理睬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要从这些观众里挑出几个证人,让他们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我。而且要给我准备一间封闭的屋子,任何人不准进出。我就不信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还能动什么手脚!”
“村长……”潘奇转向汪村长,似乎在请求他的指示。
汪村长满脸忧愁地看着张子默的父亲,眼神里面充满了迷茫和痛心。最终,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好吧,就依你的说法,但是,子默今天的表现实属反常,我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哼,别再找借口了,只要能证明我儿子无法用意念杀死我,你们这个‘天使村’就趁早关门吧。”子默的父亲信心十足地说,“用卑劣的手段愚弄百姓,让这些可怜的孩子出来表演赚钱,究竟还有没有人性?!”
汪村长听了这话,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耳朵认字”的秘密
涂小姐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张子默的父亲选为监视他的证人之一,当然朱先生以及同行的老记者杨德怀也在受邀之列。另外还有三个不认识的人也加入了这个证人团体。张子默的父亲名叫张酣,他的妻子叫柳云慧,两人来自河南洛阳。他操一口河南腔的普通话,对选出来的六个人说:“我信任你们,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们手上。你们一定要给我盯紧了,出现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报告。”
柳云慧在一旁哀怨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仿佛她的丈夫即将赴死一般。
涂小姐重重地点点头,这件事攸关张先生的生死,责任委实重大。“放心吧,我们会在房间门口守着,通过监视器观察里面的一举一动,绝不会让任何人走进去,也绝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情况!”
这时,记者杨德怀上前轻拍张酣的肩,眯着眼睛说:“张先生,为什么你那么肯定‘天使村’儿童的特异功能是作假的呢?为什么你连自己儿子的能力都不信任呢?”
张酣猛一回头,瞪着杨记者说:“你难道真的相信耳朵能够识字,鼻孔能够听音乐吗?他们只不过是打着特异功能的旗号,打着帮助残疾儿童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赚取钱财而已。”
“我儿子张子默本身患有孤独症,无法跟人正常交流,智力也非常低下。去年我妻子看了有关‘天使村’的新闻报道,带儿子慕名前来看病。他们一开始说得很好听,不仅可以治好孩子的病,而且还能开发他潜在的超能力。可是,我们夫妻辛辛苦苦攒下的十万块钱,不仅没有换来孩子病情的一点点起色,反而让他变成一个供他们到处骗人敛财的工具,真是可悲到了极点。你说,我能不恨吗?我能不起来抗争吗?这里很多孩子的家长都还蒙在鼓里,为那些装腔作势的表演欢欣鼓舞,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
“原来送孩子来这里,要花十万块啊!”涂小姐感叹道,“这么说来,这个‘天使村’简直就是个暴利组织呀!朱先生,你那个表弟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
朱先生眨巴了两下眼睛,无辜地说:“他一直跟我说在公益组织工作,没想到是这样的机构。如果‘天使村’的运作模式真如您所说的,那就大有问题了。”
“可是,那些残疾儿童确实受益了,你们不也亲眼看到那个孩子能用耳朵认出字来吗?”杨记者还执着于自己的疑问,“这么多人目睹,难道还会有假?”
“哼,他们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诡计……”张酣说道。
“什么诡计呢?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两个孩子本身就没有残疾啊?”涂小姐忍不住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张酣和他妻子彼此对视一眼,低下头说:“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跟那些孩子相处快一年了,他们确确实实是瞎子和聋子。”
涂小姐脸上再次露出受打击的表情,瞪着眼睛对朱先生说:“那是怎么回事呢?不用眼睛怎么可能看见东西?”
这时,一直低头沉思的朱先生抬起了头,微笑着说:“其实,耳朵认字这类人体科学早在20世纪70年代末就兴起过。当时,四川某个县城一位叫作唐雨的小朋友在和同学玩耍时,发现自己的耳朵能认字。这事后来被报纸报道,引起了市里、省里领导的重视,最终还演变为一场全国性的人体科学大革命呢!”
“居然有这样的事?可惜那会儿我还没出生……”涂小姐咂巴着嘴说,“你说的这个唐雨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耳朵认字呢?”
朱先生腼腆地笑了笑,说:“不仅是唐雨,后来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无数个具有特异功能的少年,在各省市的科研院校表演,甚至连一些科学家都看不出其中的破绽,连声称赞人体科学的神奇。直到中科院心理所对唐雨等人作了严格实验才发现其中的奥秘。”
“到底是什么奥秘?”张酣粗暴地打断朱先生口中的“悬河”,“赶紧说出来,急死人了。”
“哈哈,”朱先生羞涩地挠挠头,“说出来挺不好意思,其实就是简单的作弊。”
“作弊?”涂小姐像受到欺骗一样地叫道,“在那么大的场合下,也可以作弊吗?”
“就是,就是,”杨德怀也附和道,“难道老专家们都是那么好糊弄的?”
“其实,很多时候越是科学家越无法看明白一些简单的手法,因为他们脑子里根本没有作弊的概念,就好像我们很多人无法弄明白魔术的奥秘一样。”朱先生说道,“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一类‘耳朵认字’表演是这样的:把写有字的纸条揉成团交给表演者,然后他把纸团放在耳朵边揉捏片刻,就能准确说出纸团内所写的内容。科学家反复观察这类表演之后发现了其中的作弊技巧:一般来说,表演者会先将两只手同时放在耳边捏纸条,做出一副用耳听认的模样。当人们把注意力集中于他耳边那只手时,纸条已经转移到另一只手中,并放到腿弯下或桌下两腿中间,快速地打开偷看,然后将纸条复原送回耳边那只手上,继续装作认字的样子,最后宣布认出纸条上的内容。”
“后来心理所的几位研究人员在纸团里面夹了一根细小的玻璃丝,结果在表演者认完字后,发现玻璃丝掉在了地上,说明纸团曾经被打开过,也就是说表演者作了弊。”
涂小姐听了这番解释,并未打消全部的疑问:“可是,这样拙劣的作弊很容易被发现呀,我就不信光凭这些就能让他蒙混过关!”
朱先生点点头,说:“确实如此。但别忘了,这些江湖骗术往往都有一套专门的应对策略,比如说表演之前会先观察周围的形势,见有机可乘才答应用‘耳朵认字’,如果监视很严、难以作弊时,他就谎称状态不好,拒绝认字。此外,他还常用拖延或推诿的战术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寻找可乘之机,有时拖上半小时甚至一小时才开始认字……”
“照你这么说,耳朵认字这事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咯?”涂小姐失望地说道。
“差不多就是这样。”
“可是,就算耳朵认字是作弊的,刚才那位盲人儿童可没法用这种手法来作弊啊!”记者杨德怀嚷嚷道,“还有那个聋孩子,他又是怎么用鼻子听见歌曲的呢?”
“这个嘛……”朱先生抿着嘴,“不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啊,他说是鼻子听歌就一定是用了鼻子吗?”
“啊,等一下!”涂小姐用手拦住朱先生,“让我想想……我大概明白那个聋孩子是怎么做到的了,那个录音机,问题就出在那个录音机上!”
朱先生赞许地看着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录音机带有声音的指示灯,播放不同音调和长短的音乐时,指示灯跳动的频率和形状都是不同的。如果那个聋孩子在一开始就被训练区分每首歌曲的指示灯跳动节奏,那么要辨认出播放的是哪首歌曲就很容易了。然后,再让他背下每首歌曲的曲谱,就变成‘用鼻子听歌,并能扒下曲谱’的神奇现象了!”涂小姐说得头头是道,“这个伎俩真的很傻瓜,充其量不过是熟能生巧。聋孩子不是用鼻子听到了歌曲,而是用眼睛看到了对应着歌曲的指示灯信号而已。”
“原来如此,被你这么一解释,这个表演确实挺无聊的。”杨记者恍然大悟道,“不过,那个盲人用耳朵认字又该作何解释?盲人可没办法偷看呀!”
杨记者充满期待地望向涂小姐,可是“小兔子”却慌了神,“关于耳朵的那个事,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朱先生,朱先生!”
涂小姐恶狠狠地叫了两声朱先生,气急败坏地表示求助。
朱先生瞪着一双细小的眼睛,镇定地说:“耳朵认字的把戏也很简单,只不过我们一叶障目,看不见森林。”
“刚才你们都说了,用鼻子听歌的诡计很普通很直白,一般人只要仔细琢磨都能想明白,但为什么他们还要安排这一项内容呢?原因有二,其一,这个节目被安排在耳朵认字之后,观众被前一个表演所震撼,自然会对随后的节目也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其二,也是更重要的原因,鼻子听歌的节目在一开始就不是作为主要表演内容出现的,它只不过是为‘耳朵认字’这个节目输送道具。”
“道具?什么道具?”张酣急切地吼道。
“道具就是那个聋人儿童。”朱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道,“在这个表演中,观众递给盲人的纸条是打开的状态,只要视力好的人都有机会瞥到纸条上的内容。作为听觉器官受损的聋人,他的视力可能比常人要敏锐,只要盲人故意将纸条在他眼前晃过,他就能够捕捉到纸条上的内容。这时,由于聋人和盲人之间挨得很近,我们再假设这个聋人并不是哑巴,他就可以通过小声的话语将纸条上的内容透露给盲人。同理,视力受损的盲人听觉也会比普通人敏锐,所以聋人只需要用很轻的声音说就能被盲人接收到。这就是耳朵认字的全部秘密,说白了是两个残疾人优势互补的结果。”
“聋人的眼睛和盲人的耳朵……”涂小姐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为了让聋人的上台显得不那么突兀,才让他加演了一个鼻子听歌的节目啊!”
“你说得没错,那个聋人儿童确实是后天致残。他可以说话,但是听不见声音。”张酣在一旁赞同道。
“如此一来,这个‘天使村’还真是个‘皮包公司’啊!”杨记者眯起眼睛对着张酣说,“那么张先生,就让我们来助你揭穿他们的阴谋吧!”
密室里的惨剧
涂小姐和朱先生肩并肩坐在房门口,面前有一张桌子正好卡在门框当中,上面放着一台电视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张酣进入密闭的房间已经六个小时。作为证人的其他四位在十米开外的地板上搭了地铺。为了保证晚上有充足的精神来值班,他们正抓紧时间睡觉。涂小姐坐在小板凳上,盯着几个小时都没有变化的监视器,打了个呵欠。
“张先生还真待得住,在四壁空空的屋子里面,多无聊啊!”涂小姐终于发起了一个话题。
朱先生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他靠自己的信念支撑着,不过我很怀疑这样的监视是否有意义。汪村长他们真的会下手吗?”
“可是,如果他们不找机会下手,不就证明意念杀人是空口白话了吗?”涂小姐说道,“难道这世界上还真有凭意念就能杀人的事?”
“涂小姐之前不是也相信吗?那个男孩具有心灵感应的能力,能够把你脑中所想的分毫不差地表达出来。”朱先生说。
涂小姐的脸一下子红了:“那个……那个……绝对是小把戏。”
“呵呵,怎么说呢?”
涂小姐振作了一下精神,说:“明知故问,你肯定早就猜到了。那个所谓坐在黑箱子里面感应我作画,不过是简单的作弊。只要在黑箱子上面弄一条缝或者一个肉眼不易察觉的小洞,就可以对我所画的东西了如指掌了。”涂小姐拍拍手说,“如果这孩子的画画技巧足够好,复制图画是轻而易举的事。”
朱先生爽朗地笑了:“是啊!我听说有些孤独症的儿童往往会在某个方面表现出极高的天赋,如数学、绘画之类的。我想,这个张子默肯定具有高超的绘画能力。”
听到这番赞同和夸奖,涂小姐心里喜滋滋得像吃了蜜糖。
“那么,今天下午的那场预知未来的表演,你想明白了吗?”朱先生又问道。
涂小姐顿时觉得朱先生的这块蜜糖并不好吃,中间还夹杂着苦味,“那个表演嘛……张子默一直坐在台子上一动不动的,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临摹了我的字。”涂小姐又苦恼又不甘心地望着朱先生。
“其实道理是一样的!虽然张子默没有机会临摹,但总有人有这个机会的。比如,躲在旁边屋子里的某个人,他临摹完之后交给站在门口的美女助手。而当时,张子默小朋友正好在表演发功,把全场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为美女助手偷换卷轴创造了绝佳的机会。”朱先生循循善诱地解释道,“这里面还有一个心理陷阱。那个装卷轴的木箱前面不是挂了两把锁吗?乍看之下仿佛铜墙铁壁,无懈可击,但实际上它后面就算有个洞我们都不知道,偷换卷轴简直是易如反掌。”
“啊呀!”涂小姐使劲儿拍拍脑袋,“怪不得那个美女助手要穿那么宽大的袍子,显然就是为了掩蔽偷换卷轴的道具!真是丢脸啊……居然两次都败在他们手里。”
“作为魔术,他们的表演还是很精彩的。”朱先生微笑地看着涂小姐,“只不过用来当作特异功能表演就有些过分了。唉,经常有人说魔术师骗人,其实他们反而是一群最真诚的人,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为什么朱先生会懂那么多魔术的事情呢?”
“嗯……那是因为……我小的时候曾经被送去一个马戏团当学徒,那时候家里穷,没钱供我上学……”朱先生滔滔不绝地忆苦思甜起来。
涂小姐听得呵欠连连,真希望自己是在网上聊天,可以立刻关闭对话框走人。这时,她有意找茬儿似的指着监视器屏幕说:“快看,张先生想做什么呀?”
朱先生回过神来,盯着屏幕看,只见张酣趴在地板的垫子上面,身体有微微的扭动。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猛然抬起头,露出狰狞的表情。然后他在垫子上剧烈地翻腾起来,双腿不停地振动。
“出事了!快进去看看。”朱先生大叫一声,惊醒了那边正睡着的四人。
房门共有三把锁,分别由六位证人中的三个人掌管,此刻大家不厌其烦地打开一道又一道的门锁,终于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痛苦抽搐的张酣。他双手捂住腹部,似乎剧痛难当,口中流出白色沫子,有一股大蒜的气味。
“砒霜中毒……”朱先生坚定地吐出这几个字,“快叫救护车,也许还有救。”
记者杨德怀毕竟年纪大一些,立刻拿出手机拨打120,而另外几名年轻阅历浅的证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嗷嗷”大叫。
涂小姐脸色惨白地盯着张酣那不断抽动的身体,胸口涌上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感。
在劫难逃
当奄奄一息的张酣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这一幕在涂小姐脑海中久久徘徊,令她感觉自己仿佛浸在冰水中一般,遍体生寒。此刻,他们正等待着汪村长带张子默过来对质,张酣刚才发生的情况究竟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张子默在工作人员潘奇等人的陪同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众人聚集在出事的房间门口。杨记者的情绪从刚才就开始露出崩溃的端倪,此时他诚惶诚恐地走到小朋友跟前,哭道:“老天爷,真的是你把亲生父亲给杀了吗?你怎么做到的啊?”
张子默没有看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不作声。汪村长挡在张子默前面说:“都怪那家伙不听劝,非要试验他儿子的能力。现在你们相信了,在那样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面,除了超能力还有什么方法能将他杀死呢?”
汪村长说得一点儿也没错,空无一物的密闭房间,外面是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就算凶手是一只飞鸟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涂小姐只怪自己当时和朱先生聊得太热闹,没有注意到张酣倒下之前是什么情形。
杨记者突然掩面呜咽起来,声音中又是激动又是恐惧:“终于被我找到了!二十多年了,我终于找到真正的超能力者了!这件事情如果发表的话,一定会引起全国轰动,我也能不枉此生了……”
“不可以,”汪村长听了他的话脸色一变,“绝对不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报道出去。我们‘天使村’不愿意受到外界的打扰,更不愿意外面别有用心的人来利用这些可怜的孩子。”
涂小姐觉得这话很奇怪,“天使村”不是一直在利用这些孩子做超能力表演吗?一直在向世人展示他们傲人的成绩,为什么这会儿反而担惊受怕起来?
“杨记者,我也觉得此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不可草率进行报道。”朱先生也诚恳地说。
“调查?”杨德怀神经质地看着朱先生说,“老实说,我之前也一直认为这个村子是骗人的,就像我遇到过的许多江湖骗子一样。我这一辈子,看了太多用各种伎俩造假的戏法,一般的雕虫小技根本瞒不过我。可是,像今天这样,能够在那么严密监视的情况下将人杀死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敢肯定这个孩子具有超出凡人的能力,他是真正的超能力者!”
“简直胡闹!”汪村长终于爆发出来,“今天谁要敢将发生在‘天使村’的事情泄漏出去,我一定会让他遭受灭顶之灾。潘奇,带子默回去!”
“啊……快看!张子默又指人了!”杨德怀的一声大叫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张子默的手上。只见他目视前方,脸上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右手指着某一个方向。汪村长急急地转过身,却发现张子默的手正指着自己的鼻子。
“啊?子默,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要杀死村长吧?”朱先生的表弟潘奇惊叫起来。
汪村长在一阵虚惊之后,很快镇定下来,说道:“子默偶尔会做出奇怪的举动,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来,快带子默回去,也请你们几位自行休息。”
涂小姐满脸疑惑地望着汪村长,觉得他那从容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恐惧,也许这份恐惧会在将来某一个时刻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朱先生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间曾经关闭过张酣的房间。为了不给外人任何可乘之机,当时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都被清空了,只在地板上铺了一块小地毯供张酣坐着或躺着休息。当然,这块地毯也是经过反复检查的。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处于完全密封的状态。张酣是砒霜中毒,这一点在学过医的朱先生看来是确凿无疑的。但是,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将毒物运进这间密不透风的密室呢?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张酣服下毒物?
朱先生和涂小姐一起观看了监视器录下来的所有画面,张酣倒下之前所发生的事也搞清楚了。他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倒地的。也就是说,在张酣中毒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会不会,在他进入房间之前就已经服下了毒药?”涂小姐的侦探脑细胞又开始蠢蠢欲动,“比如说把砒霜装在胶囊里面,待胃部消化之后才会出现中毒症状?”
朱先生摇了摇头,说:“这不可能。你还记得吗?张先生是五点吃的晚饭,当时他吃过的所有东西我们都尝了,而且他并没有吞服任何胶囊类的药物。况且,即使‘天使村’的人趁我们不注意骗他吞下一个胶囊,那么毒发的时间也应该更早才是,食物从入口到胃部被消化只要两到三个小时。他不可能挨那么久才毒发的。”
“那么……会不会是用毒箭之类的东西?”涂小姐提出新的假设,“比如,用一根细铁丝从窗户的缝隙里面伸进来,铁丝的一端装上锋利的针,针头上涂有砒霜的毒……”
“哈哈哈,涂小姐你真可爱!”朱先生禁不住笑起来,“你看看那个窗户,铝合金,密闭的,恐怕没法伸进细铁丝来……”
涂小姐手支撑着下巴,泄气地说:“算了,算了,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我还是赶紧给张子默小朋友道歉去,免得他一不高兴也在意念中把我干掉了。”
朱先生定睛看着地上的小毯子,似乎也完全没有头绪。
翌日天蒙蒙亮,朱先生的表弟潘奇就过来敲门,跟杨记者、朱先生凑合着挤在一屋的涂小姐迷迷糊糊地打开了门。
“什么事儿?”涂小姐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
“好消息,张酣脱离生命危险了。我赶紧来告诉杨记者,请他不要把昨天的报道发出去。”潘奇似乎是疾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他脱离危险了啊?这么说来,张子默小朋友对自己的父亲手下留情了?”杨德怀记者也被他们的声音吵醒,起身过来。
“嗯,村长让大家马上到大厅去,他有话要说。”潘奇的眉宇间有些焦虑。
大厅里除了几名工作人员之外,只有张子默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仍旧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涂小姐纳闷,为何村长把大家叫来,自己却不见踪影?
“村长呢?他不是有话要说吗?”杨德怀不高兴地说道。
“他刚刚去楼上自己屋里了,一会儿就下来。”
朱先生冷静地看着周围人的表情,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涂小姐拨了拨额前的青丝,偷偷靠近张子默,压低声音说:“喂,你还记得我吗?上回在大礼堂表演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对你们这个组织没有威胁的。”
张小朋友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仍旧是愣愣地看着前方。涂小姐丧气地退后几步,正好撞上站在她身后饶有兴趣看着她的朱先生。
“涂小姐还是不放心啊!”朱先生笑道,“也难怪,人们多多少少都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
涂小姐黑着脸,不作声。
这时,等得不耐烦的杨德怀又在嚷:“喂,村长到底去哪儿了?小神童,你说句话啊?”
说来也奇怪,一直没有反应的张子默突然抬起头,嘴里吐出一个字:“杀!”
“啊!”就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大吃一惊,潘奇扑上前去,说,“不能胡说的,又要杀谁了啊?”
杨德怀吓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口齿不清地说着:“别……别杀我啊!”
朱先生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冲潘奇大喊:“不好,小弟,村长的房间在哪里?赶快带我们去!”
潘奇被吓蒙了,呆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是另外一名小个子工作人员机灵,带着朱先生他们冲上了三楼。
村长的房门大开着,直接映入眼帘的是地板上的一滩鲜血。顺着血迹可以看到村长死不瞑目地瘫坐在地上,身后靠着一个五斗柜。朱先生快步走上前,查看村长胸口上的刀伤,非常新的伤口,中刀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救护车!快啊!”
天使的秘密
涂小姐盯着报纸上那一行大字,视线久久无法从上面移开。
“神奇儿童意念杀人,超能力者挑战法律”
杨德怀最终还是将他的稿子发了出去,并且很快收到无数热情读者的反馈。民众都很关注事件的发展,警方也对这起事件感到棘手万分。超能力杀人,这在取证和量刑上都没有先例,在科学上更无从证实。有不少著名大学的法学教授以及知名律师都预测:这将成为一桩悬案。
明天她和朱先生等人就将踏上归途,然而这边的案子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但他们听取了所有人的证词,又观看了监视器的录像之后,也是一筹莫展。超能力杀人,真的是杀人于无形啊!汪村长的死也被认为是张子默通过意念杀人,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在楼下大厅里,而张子默说完“杀”的同时,村长就在自己房间被杀害了。从时间上来说,张子默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法律无法将他定罪。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吗?”涂小姐手支着脑袋,无可奈何地望着朱先生。
朱先生的神情很奇怪,他似乎有生以来头一次那么生气地叫道:“潘奇,你给我进来!”
原来朱先生的表弟一直在门外偷听,这会儿低着头满面羞愧地挪了进来,“表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心里很不安。”
“潘奇,我们可一直在等你说出‘天使村’的真相。”朱先生平静下来说道。
潘奇在他们房间的床上坐下,皱着眉头说:“其实,‘天使村’一开始真的只是单纯的公益组织,汪村长把毕生的积蓄拿出来,又筹集到一部分善款,建成了这个村落。汪村长的理想是把这里变成残疾儿童、精神障碍儿童的乐园,让他们能够在不受歧视的情况下获得治疗和成长。我当年自学完心理学的课程,被汪村长的抱负所打动,便留在这里为患有孤独症的儿童做治疗和训练。”
“随着时间的推移,慕名而来的儿童越来越多,‘天使村’也一天天热闹起来。汪村长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遇到了经营管理上前所未有的困难。虽然每名儿童入村都需要交纳10万元治疗费,可很多残疾儿童都来自贫困家庭,有些甚至是被父母遗弃的,接收这样的孩子不仅无法保障收入,而且使得‘天使村’的运营经费日渐短缺。后来,有一位盲童突然说自己能用耳朵看见东西,还给大家表演了几次。虽然我们识破了小孩子的把戏,可汪村长却从中看到了增加村子收入的希望。”
“我们开始致力于训练孩子们的一些能力,比如盲童的听力,聋人的视力,然后采用各种手法让他们进行表演……虽然有些唬人,但这确实给‘天使村’带来了新的生机,村长不用再天天愁着一大家子的吃饭问题,孩子们的治疗也越来越有起色。”
“那个张子默是怎么回事呢?他是去年才来‘天使村’的吧?”朱先生问。
“是的,他最初是由他母亲送过来的,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觉得这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后来,他父亲过来闹,这一闹不要紧,村长居然发现了张子默真正潜藏的能力……然后,他就成为‘天使村’的明星,被村长捧在手里。”潘奇叹了口气,“谁曾想,他居然先杀自己的亲生父亲,再杀对他有栽培之恩的村长……这孩子的心理真阴暗啊!”
“你刚才也承认‘天使村’的那些表演都是假的,那么张子默的能力也是假的咯?”涂小姐发问道。
潘奇沉重地摇了摇头,说:“张子默的表演确实有一些是假的,但也有一些连我们工作人员都不知道的奥秘。村长似乎相信这孩子具有超乎寻常的能力。唉,表哥,你是不是很鄙视我?居然为这样坑蒙拐骗的组织工作。”
朱先生轻轻地拍了拍表弟的肩膀,说:“其实,你们的初衷也是好的,但恐怕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这么说来,你们对于张酣和村长被害的事情都是蒙在鼓里的了?”
“是啊,那天表演之前根本没有提过要做什么意念杀人的演出,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村长在搞噱头,可后来事情被张子默的父亲越弄越僵,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张子默为什么会没来由地说出‘杀’那个字呢?他的孤独症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他可以理解别人的话语吗?”朱先生问道。
潘奇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和张子默的接触不算多,但根据我的观察和他的治疗师的说法,他应该还无法和人进行正常的交流,你们可以注意到他很少跟别人有目光的接触。患有孤独症的儿童有时会反复发出单字音——通常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是张子默的那个‘杀’字实在让我很诧异,除非有人特别训练他念过这个字,否则的话……”
朱先生像是受到很大启发似的点点头,说:“是的,训练他。这里的孩子不都是通过训练来进行表演的吗?我想这个张子默应该也不会例外。”
这番话像一根钢钉狠狠地敲进了涂小姐思维的最深处,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凿出了一点儿光亮,“我想我大概明白张子默是如何对自己的老爹下毒,又如何杀死在三楼的村长了……”涂小姐平静却又带着点儿骄傲地说,“潘表弟,麻烦你把大家聚集到大厅,我要揭开这桩意念杀人案的真相。”
杀人娃娃
警方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县城来的吴警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听了潘奇一番语无伦次的述说之后,决定跟着去“天使村”主楼的大厅看个究竟。吴警官最近正面临升职,在处理案件上面显得更是尤为谨慎。
大厅里聚集着各路人马。张子默照旧是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冷漠地高坐宝台。另外三名“证人团”的成员也默默站在一边,各怀心事。只有记者杨德怀正对着手机大声吼道:“没有的事!意念杀人是千真万确,这是科学的奇迹。我们已经投稿给美国的《科学》杂志,他们很感兴趣,对!对!麻烦你明天就把我的稿子发出去。好的,多谢!”
朱先生静静地站在杨记者身边,忍受着他高分贝的嗓门,眼睛却一直盯着角落的阴暗处。那里站着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女子,神童张子默的母亲柳云慧。不知道是有人把她找来的,还是她不请自来。反正她就如幽灵一般缩在角落里,表情淡漠。
涂小姐如即将登场的女主角,正忙着粉饰装扮,跟新来到的吴警官对着台词。末了,她往大厅中央一站,滔滔不绝地开讲道:“大家都知道,现在‘天使村’已经受到全世界瞩目了。就因为咱们这里出现了一个会意念杀人的超能力者——张子默小朋友。他六亲不认,拿自己的老爹第一个开刀。虽说张酣后来脱离危险,可是张小朋友的魔爪却并没有停下,在我们还没有回过神的空档,他的恩师汪村长再次遭到毒手。两件凶杀案都发生在张子默小朋友具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因此被认为是他用意念所为。而这个手法目前在法律上毫无约束,科学上也无法证明。所以,涉及子默小朋友杀人的这个案例恐怕将改写世界的法律历史,也会改写科学的历史,我说得对不对,老杨?”
杨记者得意地点点头,说:“确实如此。在科学还不能够证实超能力确实存在的时候,任何法律都对子默无效。事实上,已经有很多科研单位跟我联系,要对子默进行研究,所以你们就不必再拘泥于什么杀人案件了。这是人类科学上的突破,历史上哪一次科学进步没有流血牺牲的呢?”
“老杨,你太激进了!刚才我已经说了,两个案子中张子默小朋友都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一点确实是勿庸置疑的。但仅仅根据这一点,就推断出他利用意念杀人,这跳跃未免太大了吧?”涂小姐显摆道,“科学是不是也得讲点儿逻辑啊?”
杨记者的脸色煞白,额头上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等一下,你说得我有点儿晕。”杨记者一边擦汗一边辩解道,“当时的情况……你们应该都记得吧?子默突然大叫一声‘杀’,然后把手指向他老爹张酣,那意思不就是说要杀死他老爹吗?再接下来,张酣就在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房间被毒杀了。这难道还不算是意念杀人吗?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让密室中的张酣中毒吗?”
涂小姐摇摆了一下身体,说:“既然你说到了细节,我就跟你较一下真儿吧。大家都还记得吧?在张酣的案子里,张子默是先说了‘杀’这个字,然后再用手指向张酣;可是在汪村长的案子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张子默很早就用手指过村长,却要到村长临死之前才说出那个‘杀’字。如果真的是意念杀人,为什么两个案子里面的步骤不一样?”
这时,站在一旁的吴警官恍然大悟地叫道:“这是凶手根据情境所做的灵活变通吧?感觉上,张酣的案子似乎是在他说完之后才决定做的,而村长的案子却是早就预谋好了,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令他说出‘杀’字。涂小姐,我突然意识到,这两个案子也许只是单纯地伪造不在场证明的诡计而已!”
“吴警官,你说反了。事实上,张酣的案子是预谋已久,而村长却是凶手临时起意被杀害的。”涂小姐笑眯眯地说道,“大家仔细想想,村长的案子其实漏洞百出。虽然在张子默说出‘杀’字的同时村长被刀刺中,但这也不能说明是意念杀人。任何一个人,只要当时不在大厅,都有机会在楼上刺杀村长,然后再躲起来或者跳窗逃走。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奇妙诡计,就跟他们所表演的聋人听音乐一样,只是利用了心理的定势。那就是——张子默在说出‘杀’字之后,利用意念杀死了密室中的张酣;那么在他同样说出‘杀’字之后死亡的村长,也必然是被他用意念杀死的了。”
“哼,精彩、精彩啊!”杨记者悻悻地拍手道,“可惜涂小姐这番推理不过是纸上谈兵,纯属想象罢了。首先,张子默患有严重的儿童孤独症,他听不懂别人对他的教唆,因此哄骗他做出任何行为都是不可能的。试问,他要如何在恰到好处时机说出‘杀’字?其次,你说我们对村长死亡原因的解释是受到张酣那个案子的影响,是一种心理定势,那么,这是不是表示,你也承认张酣那个案子确实是意念杀人呢?”
“张子默听不懂别人的话,但是有人可以训练他啊!通过训练就可以做到了。”涂小姐的阵地再次失守,语气慌张起来。
“怎么训练?两次他说‘杀’字的时候你可都在场啊!你告诉我他们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张子默说出那个字的?”杨记者得理不饶人。
“那是通过一句咒语。”始终沉默的朱先生终于开了腔,“对孤独症的儿童反复训练,可以令他对一些机械性的事实做出反应。比如,在听到某句关键性的咒语时,立刻在嘴里说出‘杀’这个字。就像巴甫洛夫训练狗流口水一样,通过奖励和惩罚的机制能够让他们掌握得十分娴熟。”
“咒语……”杨记者大笑起来,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滑稽的笑话,“什么咒语?哪句咒语啊?我怎么没听见。”
“这句话就是从您嘴里说出来的,难道您忘了吗?”朱先生略带讽刺的语气不太像他平时的作风,“小神童,你说句话啊?”
朱先生的话刚落音,只见张子默像有了反应似的抬起头,嘴里吐出一个字——“杀”。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涂小姐冲到小朋友的面前,大声叫道:“你说句话啊?说句话啊!”
“杀……杀……”张子默像例行公事似的随着涂小姐每一个提问而发出这样的叫声。
杨德怀的脸上刹时出现了崩溃的神情,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
“杨记者,这件事情恐怕跟你脱不了关系吧?”朱先生轻声说道。
“怎么可能?两件案子我都跟你们在一起,不要听风就是雨。”杨德怀企图利用叫骂来壮自己的声威,“你们的推理都太没根据了。说到底解决不了张酣的案子,就推翻不了意念杀人的定论!”
“那是你最后的底牌,对吗?”朱先生无奈地笑道。
“哼哼,很可惜。这张底牌已经被我揭开了。”涂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信心,“对张酣和汪村长行凶的犯人就在这里,他的手法我也一清二楚。”说完,她用手指向不被光照到的一处角落,大声喝道:“凶手就是你,柳云慧!”
突然听到别人喊到自己的名字,柳云慧吃了一惊,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讶异。“凶手?你们说我是凶手?”她拼命地摇着头,“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丈夫?我怎么会那么做?”
“因为你一直希望能够治好自己儿子的病,为此你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但你的丈夫却始终不相信‘天使村’,也不配合你的努力。就在你伤心绝望的时候,遇见了老杨,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就不必我细说了。反正老杨决定要帮助你的儿子获得最好的治疗,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铲除你丈夫这颗绊脚石。于是,你们想出了意念杀人的办法,一方面可以除掉张酣,另一方面又可以让张子默获得医学界的关注,从而得到最好的治疗机会。”涂小姐显然已经对柳云慧的动机琢磨得十分透彻,因此娓娓道来,“我估计村长一开始也是你们的同谋,可惜他后来不赞成你们的做法,所以也被你们除掉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柳云慧掩面而泣,几欲崩溃,“我根本没有机会对张酣下毒,村长死的那天我也在医院,有医生可以为我做证啊!”
“荒唐,太荒唐了。”杨记者也出奇地愤怒,“涂小姐,这就是你解决案子的方式吗?我很怀疑,那些被报道的事件真的是被你解决的吗?”
“涂小姐,我有一个问题。”吴警官终于也忍不住发话了,“你说柳云慧是凶手,那么她是如何对密室中的张酣下毒的呢?这一点恐怕对于案件的侦破十分关键啊!”
涂小姐被杨记者骂得气急败坏,脑袋像蜂窝一般混乱,随口说道:“那个很简单嘛!柳云慧是他老婆,在他进入密室之前骗他吞下胶囊就可以了嘛!这都能把你们难倒?”
“但是,消化时间不对啊!如果用胶囊的话,毒发时间应该更早。”另一名警员失望地反驳道。
“那就是柳云慧在他身上藏了涂着毒药的食物,然后叮嘱他如果饿了可以吃。”涂小姐继续发挥想象力,“谁会怀疑自己的老婆呢?当时十一点多,张酣觉得饿了就把藏着的食物给吃掉了吧。”
“但是,监视录像里根本没有张酣吃东西的画面啊!”那名警员继续挑战。
涂小姐被问得有些心虚了,嘟着嘴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这时,朱先生挺身而出说道:“关于张酣中毒的这件事,确实是整个案件中最离奇、最令人费解的地方。一旦这道关卡被打通,所有的疑惑都会迎刃而解。那么试问,如何才能对一个在密室中的人下毒呢?”
朱先生的这个问题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一阵议论。他继续解释道:“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不妨采取逆向思维。一个人要中毒,那么他必须先服毒。这里就涉及两个问题,毒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服下的毒?毒物的来源可以有两个,第一是屋内本来就有毒,第二是他自己带进去的。目前看来这两种可能都无法排除,因为屋内的家具虽然被撤除,但难保地上没有细碎的毒物,事后很多人走进过屋内,证据可能已经被毁灭;而张酣在进屋之前也没有被搜身,因为他很爱惜自己的生命,我们没有考虑他会自己带毒物进去。”
“如此一来我们只能从第二个问题下手,什么时候服下的毒。根据毒物砒霜的性质,毒发时间是非常短的。即便被藏在胶囊里面也难以熬过漫长的6个小时,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他在进屋之前便已服毒的可能。因此只剩下一种情况,那就是毒物是张酣在十一点多时自己服下的!”
“哈哈,我就说嘛,”涂小姐高兴地说,“就是柳云慧骗他服毒的,他们之间也许有过某种约定。”
朱先生摇了摇头,说:“涂小姐还记得张酣中毒时候的情景吗?”
“当然了,张酣突然趴倒在地,很痛苦的样子。我们进去的时候发现他口吐白沫,你当时就说他中了砒霜的毒。”涂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朱先生点点头,说:“整个监视过程当中,张酣没有做过任何多余的动作。所以,在他倒下之前我们可以很肯定地说,他没有服毒的机会。综上所述……”朱先生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视周围,“张酣能够服毒的时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趴倒在地,头部埋进臂弯里的时候!”
“这……不对啊!”涂小姐像脑神经打了结,一下子僵在那里,“他是因为中毒才倒下的啊,怎么能说服毒在那之后呢?”
“除非……”吴警官似乎明白了,“难道说,张酣是故意服毒的吗?怎么会这样?”
朱先生低声说:“恐怕这是唯一的解释了。你们还记得吧?张酣在表演会上冲出来怒斥‘天使村’,然后叫道‘儿子,说句话吧!’——那正是引发张子默说出‘杀’的暗号啊!张酣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个局,故意让村长准备密室,还找来六个人监视他,为的就是利用自己服毒的这个盲点来做出意念杀人的假象!”
“天啊!我真的没有想到……”涂小姐用手捂住口说道,“这么说来,张酣能够得救不是出于偶然,而是他故意少服毒药的剂量!”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他那么做目的何在?他不是最反对我们‘天使村’的表演吗?”潘奇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天使的恶意
就在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朱先生的时候,朱先生满怀忧虑地走向了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柳云慧。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你丈夫的异样的?”朱先生柔声问道。
柳云慧闭上眼睛,仿佛无法面对这不堪的局面。“村长死的那天,我在医院照顾他。但是这期间他让我去买水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不在床上。大概过了一个钟头他才气喘吁吁地回来,说去外面院子里散步了。可是当警察来询问的时候,他却一口咬定跟我在病房里没有离开过。”
涂小姐的眉毛往上一挑,那是她洞悉事情时的小表情。
“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吧?张酣虽然一直不相信‘天使村’的治疗方法,却动起了靠特异功能出名的脑筋。这个想法和杨记者一拍即合,他们一个为了能把孩子送进最好的科研机构进行治疗,另一个为了收获事业上的名利,于是合谋了‘意念杀人’的计策。”朱先生皱着眉头说,“但村长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强烈反对,所以才惨遭毒手吧?”
“我觉得你把动机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仅仅为了获得治疗机会,张酣不至于如此搏命吧?”涂小姐略带嘲讽地说,“俗语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恐怕张子默成名之后的滚滚财源才是张酣锁定的目标吧!”
朱先生怔怔地看了涂小姐一会儿,表情缓和下来,说:“也许你说得对,我对于人性还是抱有太美好的幻想了。”
“马上拘捕张酣。还有杨德怀先生,也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吴警官喜笑颜开地说,“恐怕咱们还得赶快给报社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尽快撤掉杨记者的所有稿子!”
杨德怀愤恨地看了朱先生一眼,说:“我才不是为了钱,你们知道一个记者最大的荣耀是什么吗?就是报道他最想报道的事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个世界上有上亿人读过我的稿子,哈哈!死而无憾了!”
“你错了,记者最大的荣耀,是报道真实的事件。”涂小姐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潘奇送他们到村口,叹息道:“真想不到,汪村长的一番心血居然就这样被毁了。那些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啊?”
“小弟,只要有你这种想为他们做点儿事的人在,他们的未来就有希望。”朱先生拍了拍潘奇的肩,“涂小姐答应把‘天使村’的真相公诸于世,或许会有好心人来帮助这些残疾孤儿的。”
涂小姐背对着他们,没有说话,脸却红了。
“还有,这件事情的恶劣影响,恐怕也得涂小姐来收拾了。”
“哼,”涂小姐转过头哼唧道,“人有的时候,想不出名都很难。我们走吧,朱表弟保重哦!”
“等等,表哥,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潘奇突然问道,“汪村长对张酣的计划从一开始就知情的吧?”
朱先生的表情僵在空气里,一瞬间无法呼吸。
“是,我不想说出来的,但恐怕事情是显而易见的。村长为什么会对张子默宠爱有加,如此相信他的能力呢?这恐怕都是被张酣唆使的。张酣的敛财计划从来到‘天使村’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可是,直到他要做意念杀人的表演时,村长才明白他真正的狼子野心。现在村长已经死了,我们也无从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可悲啊!人有的时候为了做一件善事,却不得不去做另一件恶事。”涂小姐感慨道,“你说,这样的人究竟是善还是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