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仙
美人易老,佳梦难期。
若为情赋,至死不已。
——题记
梦中的谋杀
白色沙滩宛如一片珍珠地,海洋泛出蓝宝石的光,与天空在远处连成一片。椰树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咸味的海风徐徐吹过发际。
“主编真是疯了,居然肯出钱让我来海南度假。”涂小姐坐在巴士上偷笑,双手悠然自得地敲着两个膝盖。“就是身边这个乡巴佬有些碍眼……”
涂小姐的身边坐着一位皮肤黝黑的男青年,他双眼直瞪着前方,说:“沈主编说的那个‘梦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剩下一个人可以不为眼前美景所动的,恐怕就是身边这个“木头疙瘩”朱先生了。“咳,做个梦就能操纵股票价格升降,让生病的人康复,让美梦都成真……光听着就不对头。”涂小姐略带讽刺地说,“还‘梦仙’呢,我看是梦骗子吧?主编现在的趣味也够奇怪的,尽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我采访。”
“可是,沈主编不是说此人曾经涉嫌一桩凶杀案吗?”朱先生好奇地问,“据说他自称在梦中杀了人,而警方因为毫无证据而放了他。”
“嗯,是有这么回事。”涂小姐意识到自己注定无法安心欣赏美景了,于是从包里取出一叠文件,说,“那是十年前的案子。要采访的这个‘梦仙’——王有海,曾经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就是他现在的妻子梅铃铃。当年,梅家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私底下把女儿许配给了市环保局李局长的公子。王有海伤心欲绝,多次跑到局长家闹事,要求李家解除婚约。可是,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一介草民怎么撼动得了有头有脸的李家?在绝望中,王有海发了狂,拿着菜刀冲进局长家里,一顿胡劈乱砍。他砍坏了一堆值钱的东西,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公安局把王有海请进去‘喝茶’,这家伙非但不思悔改,还念念有词,说有生之年一定要杀掉局长的宝贝儿子泄愤。”
“简直是暴力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呀!”朱先生感叹道,“后来怎么样了呢?”
涂小姐越说越激动,提高分贝道:“王有海被公安局拘留的第二天早晨,他神秘兮兮地对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说,他昨天夜里在梦里杀死了李局长的公子。当时,工作人员朝他白了白眼。你想,这种话谁会信啊?可是,上午八点刑警大队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李局长的儿子昨天夜里被杀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尸体是今天早晨发现的,死状十分惨,一刀毙命,好像凶手跟死者有深仇大恨似的。室内所有财物均无失窃迹象,警方初步判定是仇杀。这个消息传到王有海的耳朵里之后,他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大叫,‘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于是,刑警大队只好再次请他过去‘喝茶’,并询问他关于案件的详细情形。”
“他是怎么说的呢?作案经过和现场情况对得上吗?”朱先生凑近涂小姐的脑袋,想要仔细看一下那份材料。
“唉,怎么说呢?要说完全对得上也不是,可李局长儿子的死状却被他描述得分毫不差。”涂小姐很乐于传播这则消息,故意用胳膊挡住朱先生的视线,“王有海说,他在梦中穿墙走入局长儿子的房间,当时局长儿子正在呼呼大睡。他拿起手中的尖刀,隔着被子就将刀猛地刺入局长儿子的胸口。局长儿子惊呼一声,拼命反抗,却被他用手捂住嘴巴发不出声。没过多久,这个二世祖就断了气。”
“现场的实际情况呢?”
“房门紧锁,一个完整的密室。一把尖刀隔着薄毯子刺入尸体的胸口,血把被褥浸染了一大片,惨不忍睹。”涂小姐的额头渗出一丝冷汗,“警方确认了王有海的杀人动机,但是他却有最好的不在场证明——当晚身处看守所。同时,局长儿子房间的窗户紧闭,房门从里面被反锁住,只有他自己身上的钥匙和他母亲那里的钥匙才能打开。不在场证明加上密室,看起来也只有用王有海那套梦境杀人之说才解释得了。”
“他母亲没有嫌疑吗?”
“据说局长夫人爱子如命,几次三番哭死过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杀人的动机。”“小兔子”耸耸肩,“况且,局长夫人的钥匙藏在自己房间的保险柜里,更是万无一失。”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嫌疑人吗?”朱先生也皱起了眉头。
“跟李家结怨的肯定有,但都不至于要杀之而后快吧?”涂小姐说,“反正警方当时是一筹莫展,既无法对嫌疑最大又亲口承认杀人的王有海定罪,又找不出真凶。我估计刑侦大队长急得都快犯病了。”
朱先生揉了揉额头,说:“其实,当年查办这件案子的是我叔父。不过那时候我太小,根本没听说过此事。前几天给叔父打电话问‘梦仙’的事情,才听他说起办过这桩案子。”
“所以你就死乞白赖地跟过来了?”涂小姐没好气地说。
“顺便探亲嘛,我已经好久没看见叔父他们一家了。”朱先生憨厚地露出了几颗大白牙。
梦大仙的奇迹
屋子大约有三十平方米,狭长深邃,没有窗户。十几个人簇拥在屋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台子。涂小姐从一进入这个小破楼开始就心情郁结,她没想到堂堂的旅游胜地——海南,居然还有如此“史前文明”的地方。山边的小村庄,穷乡僻壤,道路泥泞。住在这里的村民都浑身黝黑,披头散发,好像随时会蹦出来吃人。朱先生介绍说,这是海南的土著民,他小时候曾经在这样的村子里住过好一阵。听了这话,涂小姐为朱先生黑如焦炭的肤色找到了新的依据。
人群里突然有了一阵骚动,从里屋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人身穿黄色马褂,头戴一个金色的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梦大仙”了。他身后跟了两个小随从,一男一女,看起来都二十岁出头。
“各位,下面开始今天的奉献仪式。”男随从面无表情地说道。
聚集在屋里的男女纷纷行动起来,有的从身上掏出红包,有的摘下原本挂在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还有的掏出了银行卡……涂小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井然有序地走向前台的桌子,将一件件贵重物品放在上面。“梦大仙”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供奉”,轻描淡写地抓起一条钻石项链,冲男随从点了点头。
底下的一名妇女立刻欢呼起来,激动得差点儿晕倒,“大师,你终于肯为我实现心愿了!”
“这位施主,你家里有事吧?”大仙的声音毫不悦耳,就像生锈的锯子在枯木上拉动。
妇女似乎被戳中心事,跪倒在地,眼泪霎时流了下来,“我那个没良心的男人,背着我在外面找女人,被我发现了之后,还厚颜无耻地要跟我离婚……大师,你要为我做主啊!让这对狗男女得到应有的下场!”
“梦大仙”突然闪过一副无赖的表情,说:“你希望对他们做什么呢?”
女子沉思片刻,毅然地说:“我要他们吵架,分手!”
“大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你且过来。其实,那并不是你真实的想法。昨夜我曾入你梦中,将上天的旨意告诉你。现在,我要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说着,大师从桌上随手拿起几枚硬币,分别握在两只手心里,“希望他们成单还是成双,你自己来选择吧!”大师神秘地盯着她。
那女人犹豫地上前,踌躇了很久才慢慢地点中了大师紧攥的左手。
大师脸上露出阴笑,说:“选定了吗?这可是你真实的心意哦!”
女子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大师的双手打开,只见左手上面攥了四枚硬币,而右手上是三枚。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看,成全他们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眼下的愤怒不过是要追讨逝去的青春而已。”“梦大仙”皮笑肉不笑地说。
女子显然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但又不敢质疑大师的权威,委屈地抽泣起来,“可是,我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快活吗?”
“你该讨回属于你的东西!你丈夫这些年赚来的钱,哪一分不凝结着你的心血?全部要回来!”大师唾沫飞溅,“陈英,这件事情交给你,帮这位施主取回她应得的。”
旁边的男随从点点头,便要把女子领进里屋去。
这时,涂小姐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这算什么啊?左手和右手都有50%被选中的概率,我看她选了成双的硬币,不过是运气不佳罢了。”
“小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涂小姐身边的矮个子老头小声说,“大师的功力是十分深厚的。而且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万一选成了单数硬币,如何下台呢?”
“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少胡扯。我看你是来捣乱的吧?”一个凶神恶煞的工作人员吼道,“究竟是谁放你进来的?”
涂小姐吓得紧紧拽着朱先生的衣袖,哆哆嗦嗦地寻求援助。
“我想,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心理陷阱吧!”朱先生令人信服的声音一出,全场有了片刻的安静,“大师,能把手中的硬币给我看一下吗?”
“梦大仙”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情,把几枚硬币扔了过来。硬币散落在地,滚得到处都是。涂小姐有些气愤,心想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但考虑到他们是来砸场子的,也就不能指望别人给什么好脸色了。
朱先生捡起地上的硬币,认真地研究起来。他把硬币分成两拨,分别是一个一角、一个五角和一个一元的为一拨;两个一角、一个五角和一个一元的为一拨。涂小姐凑在旁边看来看去,实在猜不透其中的门道。
“这是一个两可的选择。”朱先生头头是道,“大家看,一角、五角和一元构成了硬币数目成单数的情形,但是它也同时构成了钱币数额为一块六的双数;而另一组的五角、一元再加上两个一角组成的钱币数额是一块七的单数,但硬币数目却为双数。因此,只要事先没有声明选择的是硬币数目还是钱币的数额,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引导大家往其中一个条件去想了。”
“哈!”涂小姐一拍脑袋叫道,“也就是说,如果当时她选了大仙右手上的三枚硬币,也没关系。只要大仙开口说这是一块六的双数,大家非但不会起疑,还觉得十六很吉利呢!”
“嗯,这是街头表演惯用的伎俩。”朱先生说。
“哼,一派胡言!”叫作陈英的男随从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找茬儿的吗?”
“梦大仙”却哈哈大笑起来,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位小哥,你的说法很有趣,不过没有什么根据。也许你那种奇怪的排列是一种解释,但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信口开河,神仙也会失业的……”
朱先生不苟言笑地看着他,说:“是啊!证据都被你毁了,你故意把硬币扔得到处都是,让我们难以分辨握在你左右手的分别是什么。”
“现在你怎么说都行了!”涂小姐恨得牙根痒痒,“典型的江湖骗子。”
“大师……”刚才那名女子低声叫了一声,“那我该怎么办?”
“梦大仙”抬起头,充满仁慈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能够穿透人心深处黑暗的森林,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他拿起一个笔筒样的东西,里面装着一些塑料签子,对女子说:“如果你不信自己的选择,那么让我们来看看老天的决定吧。这个竹筒里装有三十支签,现在我们在其中一根签子上面写上‘成全’二字,再把它放回筒里,然后,由你来摇签,看看上天会不会给你这一支签?”
说着,大师在一根签子上写好字,并展示给众人看,然后将它插回筒里,递给女子。
“且慢!”涂小姐大喝一声,英勇地说道,“我要检查一下那些签子。你完全可以在每根签子上都写好‘成全’二字,然后再让她摇,这么一来,不论摇出来哪根,都是写着‘成全’的签。”
那名女子似乎也认为涂小姐说得有理,便把筒子递过来两人一起检查。不消一分钟,结论就出来了。除了大师刚写的签子之外,其他签子都是空白的。涂小姐不甘心,又生一计:“大仙说这是上天的决定。那么既然上天已经决定好了,谁来摇这个签筒都不会有变化吧?我来替这位阿姨摇,可以吗?”
那名女子瞪了她一眼,似乎不太乐意——不知道是觉得涂小姐多事还是被叫作阿姨很不高兴,可是,没想到大师却欣然同意了:“可以!只要你们别暗中做手脚。”
涂小姐拿起那个筒子,像个小巫婆似的念叨起来:“天灵灵,地灵灵,如果皇天真有眼,快帮我揭穿这个骗局。”
说完,她使劲儿摇了几下,一根签子掉了出来。大师微笑着捡起签子,递给那名女子。
“啊!天哪……”女子万分震惊地看着签子,只见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成全”。她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跪倒在地,神情茫然。
涂小姐也惊得目瞪口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梦魇惊魂
涂小姐和朱先生坐在“梦大仙”富丽堂皇的家里,心中备感纠结。本以为会被“梦仙”一脚踹出大门,谁曾想在涂小姐报上大名之后,对方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大仙”说,涂小姐写的那些破除封建迷信、揭露假超能力的报道他全看过,对于她的笔力和观察力甚为敬佩,非常希望她能够留在这里鉴定他能力的真假,并给予真实的报道。在半信半疑中,他们被“大仙”请回了家,据说还有更神奇的能力要给他们看。
当“梦大仙”王有海的妻子梅铃铃端着咖啡盘走出来的时候,涂小姐惊得张大了嘴。这不就是刚才在会场上站在“大仙”旁边的女童吗?她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是一个已经三十四岁的女子?涂小姐不禁想起“岁月流转,红颜不老”的神话,心中羡慕不已。
王有海换上了家居服,来到他们身边坐下。他手中拿着一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来是证券交易的页面。“嘿嘿,给你们见识一下我的看家本领。明天,这只股票将会暴涨,涨幅不低于5%。”王有海用鼠标点开上面的一只股票名称,喜笑颜开地说,“其实,光凭这个能力就能让我衣食无忧,你们说我犯得着去坑蒙拐骗吗?我出来做事,也不过是想为大家谋点儿福利,现在党中央不是号召建设和谐社会吗?!”
涂小姐疑惑地看着那片黑漆漆的电脑屏幕,她对股票一窍不通。朱先生把电脑转过一个小小的角度,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似乎想要搜索某些数据。
“这只股票连续走低快半年了……从趋势上完全看不出有反弹的可能。而且,这家公司的业绩报表也很糟糕。”朱先生皱起了眉头,“除非你有内部消息,比如有大集团要收购它,或者有庄家要吃进,否则不可能会有大的变化。”
朱先生的一番专业讲解把“小兔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不谙世事、一心向学的民办教师也懂这些炒股的事,人不可貌相啊!
“哈哈,你分析得很专业嘛!”王有海咧开大嘴笑道,“不错,要让这只股票起死回生的确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是我可以在梦境中改变证券交易的走势,让它在某些指标上有小小的变动,从而引发它的反弹。这样的案例我做过好多个了,对不对啊,亲爱的?”
王夫人在旁边露出一个颇为自信的确认表情。
朱先生有点儿发蒙,眼神转来转去,似乎没明白“梦大仙”滔滔不绝的讲解。而涂小姐一向对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提不起兴趣,嚷嚷说:“别扯那些虚的,股票的变化太复杂了。给我们点儿简单的,可以验证的东西吧!”
王有海呷了一口咖啡,笑道:“其实,我找你们来正是想做一个验证。今天晚上,我会在梦里穿墙进入你的房间,然后对屋里面的某一件物品做些手脚。你们可以整夜守着,也可以仔细检查房间里是否有其他密道,总之,到明天天亮,你们就会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具有超能力了。”
“又是守夜……”涂小姐吐了吐舌头,“你要安排我们住在你家吗?”
王有海点点头,不容置疑地招呼妻子带他们去楼上的客房。
“梦大仙”家的客房收拾得十分整洁。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外带两个床头柜,一张普通的写字台,一把椅子,还有一套组合衣柜,里面堆放着被褥和睡衣。涂小姐仔细打量着这间空荡荡的房屋,很好奇“大仙”会对哪件物品下手。
“对了,你们可以轮流看守这间屋子,另外一个人可以睡在隔壁的房间里。”王有海奸笑着说道。
“不要吧?我可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涂小姐捏着自己的衣襟说,“万一你晚上真的从墙那边穿进来,还不把我吓死?”
这回终于到了朱先生英雄救美的时刻了,他挺身而出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在这里守着。两个人的眼睛总强过一个人。”
王有海似乎不以为意,说:“随便你们吧。洗手间就在外面,现在你们可以用相机拍下屋内物品的位置,以便明天进行对比。”
屋里面真的没有什么可拍的,写字台上有一盏不锈钢的台灯,椅子上有一个心形靠垫,床上放着两床棉被、两个枕头,简直像早就为两人预备好的。其中一个床头柜上有块黑色石头似的的橡胶雕塑,另一个上面放着一个闹钟。
涂小姐在床边坐下,无奈地望着朱先生,心里盘算着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事实上,坐火车到广州再搭乘飞机到三亚的路途已经让她疲惫不堪,这软和的床垫可真让人想睡觉。朱先生板着身子坐在写字台旁,背影肃穆,一动不动,或许他还在为刚才股票的事情而苦苦思索着吧。
“喂,你说怎么可能正好摇中那支签呢?”涂小姐没话找话道,“总不可能全凭运气吧?”
朱先生没有回头,闷闷地说:“三十分之一的概率,还是挺低的。”
“会不会是那根签子有问题?”涂小姐为了克服自己的困意,积极动脑说,“虽然表面上看是普通的塑料签子,但也许里面装了什么机械,可以让它先于其他签子冒出来?”
朱先生把头转过30度角,仍然没有直视涂小姐,“那会是什么装置呢?”
“磁铁!”涂小姐突然兴奋地叫道,“对了,就是那个玩意儿!在笔筒底部和签子底部装上相同磁极的磁铁,它们同极相斥,于是就把签子给推出来了。哈哈,我很高明吧!”
朱先生摇头轻声笑道:“这个手法似乎有点儿牵强吧……相同磁极产生的斥力不好控制,而且摇签子的人是你,天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呢。只要力道不对,他们还是有败露的风险。”
涂小姐嘟起了嘴,不吭声了。
“我记得涂小姐在摇签子之前,检查过所有的签子吧?”朱先生问。
“嗯,是啊,所有签子都是空白的,我早就想到他们可能有这一手了。”
“但是,摇完之后没有再检查筒里剩余签子的情况吧?”
被朱先生这么一问,涂小姐心慌起来:“难道说,摇了一摇之后,所有的签子就都被调包了?”
“呵呵,不是这个意思。”朱先生总是对涂小姐的各种可爱想法束手就擒,“你记得吗?当签子掉出来的时候,王有海非常迅速地从地上捡起了签子。为什么他要去捡呢?为什么不让助手或者我们自己去捡呢?”
涂小姐深锁起了眉头:“那个动作我倒是没有注意,看起来挺自然的。莫非,在那一瞬间,王有海往签子上写了字?不可能啊……哪里来得及?况且,当着那么多人,他根本没机会下手。”
“如果要往上面写字,当然有些困难,但如果只是把本来就有的字显现出来,可能就会容易得多。”朱先生说,“涂小姐有没有听说过显影药水?”
“小兔子”觉得自己像进入了电视剧频道,好笑地说:“你是说那种在武打片、间谍片里面出现过的药水吗?涂上去之后,原来看不见的字就会自动显现?搞笑,现实中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
朱先生也笑了,说:“应该会有吧,本来用无色液体写的字,遇到某种化学物质之后变得有颜色,这样的药品很多。他只要事先在所有的签子上都写好那种无色的字,待捡起签子的时候,让手指上的化学药品和签子上的字发生反应,就能做到无论摇哪一根签子,都是有字的签子了。”
“我早就猜到这里面有鬼。”涂小姐立刻摇身一变成了诡计的发现者,“好了,现在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让我们来揭穿这个假大仙的真面目吧!”
虽然有豪言壮语,但涂小姐的脑袋却越来越昏沉,空气里仿佛充满了瞌睡虫,成千上万地往她鼻孔里钻。每次头磕在床板上醒来,她都要使劲儿吸鼻子以保持清醒。尽管是在夏天的海南,可这里的空调开得也太冷了,冷得她都想钻进被窝里暖和一下。是啊,要是现在能够什么都不想,放下一切睡一觉该有多好。
“涂小姐,涂小姐。”朱先生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小兔子”眯瞪着眼睛,含混不清地说:“什么事?”
“要不,你还是睡一会儿吧,我用写字台挡住了门,我会坐在写字台后头,外面的人无论如何都进不来的。我看你实在很疲倦,就脱了衣服放心睡一觉吧。”朱先生温和地说。
脱衣服……涂小姐别的没听见,光抓住了这几个字,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叫道:“我不脱衣服的。”说完,她一骨碌钻进被窝里面,呼呼大睡起来。
这个觉简直睡得如同世界末日降临一般。在涂小姐的梦中,一会儿有巨型怪兽追杀,一会儿有歹徒持枪抢劫,简直把好莱坞惊险动作大片演了个遍。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呼吸不畅,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虽然是在梦中,她也不免惊慌起来,想要醒过来反抗。可是,压在胸口的东西越来越沉,快令她窒息了。涂小姐惊恐地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什么也没有,她想起身叫朱先生,但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连手脚都像被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梦大仙”的魂魄压在了涂小姐身上?
密室之谜
大约过了十分钟,涂小姐觉得自己能动了。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四处看看,只见朱先生趴在写字台上似乎睡着了,屋里面没有其他人。她感到浑身不舒服,头晕脑涨,下床走路的时候都有要向前扑倒的趋势。
“朱先生!”她勉强开口叫了一声,那干哑的嗓音简直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一听到响动,朱先生立刻醒了过来,看着病恹恹的涂小姐,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来过了。刚才他就压在我身上,他一定对我做了什么!”“小兔子”说着不免黯然,“朱先生,也许我要死了。跟你经历了那么多,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死掉。呜呜……拜托你,到时候把我的尸体运回北京,一定让我爸妈不要太伤心。如果可能的话,麻烦你帮我照顾他们……哇哇……”涂小姐开始还是小声抽泣,慢慢地变成了放声大哭,惊天动地。
朱先生逗她说:“能哭得这么响亮,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不过,这股困意来得很怪,连我都扛不住睡着了。还好我把写字台挡在门后面,应该没有任何人能进得来。就算他们强行撞门,也肯定会把我吵醒的。”
“可是他真的来过了,刚才确确实实压在我身上,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涂小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我从来没有体验过那么恐怖的时刻,简直就跟快死了一样。我真的不会死吗?你能保证吗?”“小兔子”扭动了一会儿身体,似乎在确认自己的每个关节都能动。
朱先生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放心吧。那个王有海明显想借你的笔扬名,他不会蠢到砍倒自己的‘摇钱树’。不过,我们得仔细看看,这屋里到底有没有东西被动过。”
不出一刻钟,朱先生和涂小姐同时发现了那块被动过的“奶酪”——原来摆在床头柜的黑色块状雕塑变成了一个细棍小人,头部仿佛还带着表情,充满讽刺地看着他们。
“啊!”涂小姐尖叫一声,说,“他刚才肯定是从我身上跨过去,换掉了这个东西。快打开相机看看,原来那个雕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相机的画面里是一块黑漆漆如石块般的雕塑,看不出具体的模样,像块二十公分见方的石头。可是,现在床头柜上摆着的却是一个有模有样的人形雕塑,十分具有艺术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有海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进来将雕塑换掉的呢?
“可恶……居然又着了他们的道了。”“小兔子”抓起那个冰冷的人形雕塑,咬牙切齿地说。
朱先生的叔父长得圆头圆脑,脸上好像沾了黑泥,脏乎乎的。一双小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涂小姐光溜溜的肩膀,大概对“小兔子”过于清凉的装束有所看法。
“这么说来,十年前的密室再度出现了?”朱叔父满怀疑惑地说,“太大胆了,居然当着你们的面做出这样的事!小朱,真的没有任何破绽吗?或许房间里有暗门呢?”
“很可惜,我们俩里里外外检查了三四遍,都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涂小姐插嘴道,“既然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恐怕不得不考虑这个王有海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能力了吧?”
朱先生好像感冒了,一边擦着鼻涕,一边说道:“叔父,给我们讲讲十年前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吧,也许可以从两个案子的相同点中看出破绽。”
朱叔父大概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于是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那是十年前的夏天,跟现在一样炎热。市局的领导直接给我们打来电话,说环保局李局长家出了命案,让我们立刻赶到现场。当时去的是我和刑侦大队长章丰果,鉴识科和法医那边也都派去了人。”
“李局长家乱成一团,哭声、叫声响成一片。头脑清楚,能够回答我们问题的人几乎找不到。现场基本上没有被破坏,这要得益于发现尸体时李局长的准儿媳梅铃铃把大伙拦在门口。屋子里很整齐,不像是入室抢劫或者有过什么肢体冲突。法医鉴定发现李局长儿子的胃部残留有安眠药的成分,推断服用剂量较大,但还不足以致命。凶器是一把短柄小刀,这也是让我们非常困惑的地方,那把刀看起来就像玩具似的,一刀下去肯定无法致命,死者要呼救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正因如此,凶手才让他服下了安眠药。”朱先生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是的,安眠药起了很大的作用,简直就像用来延误时间似的。”朱叔父有些生气地说,“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干呢?他直接拿把菜刀将人砍死不是比较痛快吗?”
涂小姐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在努力地想出个所以然来,“也许,凶手当时找不到更好的凶器了吧?”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也是让我们最为费解的。其实那间屋子里有比小刀更好的凶器——一根长约一米的钢管。被那玩意儿抡几下,估计立马就去阎王爷跟前报到了。”朱叔父颇有深意地看了涂小姐一眼。
“钢管?是什么样的东西?”朱先生似乎来劲了,“为什么李局长儿子的房间里会有那种东西?”
“这个我们也调查了,但是李家的人都没见过这根管子。它有点儿类似于自来水管那种东西,回头我可以给你们找找照片。”朱叔父说,“我们认为这根管子应该也是凶手带进房间的,但是在小刀和钢管之间他最终选择了使用小刀,理由或许是行凶时不会发出声音吧,唉,我知道这样解释很牵强,可是这桩案子实在太离奇,鬼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凶手本身就是个鬼魂。”
“这么说来,当时警方确实对王有海‘梦境杀人’的说法感到进退维谷了?”“小兔子”兴致勃勃地问道,“看守所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呢?王有海到底有没有可能半夜逃脱出来作案?”
朱叔父似乎对这个鲁莽的小姑娘有点儿生气,瞪了她一眼说:“为什么大家总把警察当成吃白饭的呢?你们认为可能吗?一个大活人在看守所里来去自如?而且如果他能逃出去为什么还冒着危险再跑回来?”
“为了成全他的梦境杀人啊!”“小兔子”的思维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样,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你看,梦境杀人的说法非但没让他锒铛入狱,反而娶得娇妻,又一举成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依我看,你们看守所的哪个弟兄肯定被他买通了。大叔,你赶紧回去查查当年的警卫,说不定有大收获哦!”
朱叔父涂被小姐的话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心想回头得跟侄儿好好谈谈,怎么能找个这么不懂礼貌的小媳妇。
这时,朱先生见势不妙立刻把话题拉回来,说:“叔父,我对那根钢管还有疑问。照您刚才说的意思,那根管子是中空且两头开口的了?”
朱叔父回过神来,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说:“不完全是那样的,那根管子一头是开口的,另一头封闭,并且有个圆包状的突起。嗯,很适合用来揍人!”
朱先生憋红着小脸,在心里面算着他的“小九九”,又问:“管子有多粗呢?那个圆包大概有多大?”
“管子大概两厘米粗细,可能还更粗些,记不太清了。圆包也就直径四厘米的大小……这些跟案情有什么关系吗?”朱叔父也觉得这些问题莫名其妙。
“很有关系,也许我们可以解开密室之谜了。”朱先生认真地颔首道。
血案重现
朱先生虽然说他已解开密室之谜,可是却半个字都不肯透露,这点让涂小姐颇为愤懑。好歹也算是历经磨难、同甘共苦的伙伴,发现了真相却自个儿藏着掖着,实在令人不齿。趁着在王有海家等他出来的空隙,被好奇心折磨的涂小姐围着朱先生不停地旁敲侧击。
“是不是他们昨天在我们的咖啡里下了安眠药啊?等我们两个都昏睡过去之后,他们推开房门,把你放到一边,换好物品之后再把你放回写字台,用绳子之类的东西将写字台拖回原位。”涂小姐说。
朱先生觉得好笑,便看着涂小姐说:“什么样的安眠药可以让人在那么巨大的声响中安睡呢?我昨天虽有困意,但完全不是安眠药带来的那种昏沉感,要不然也不会你一叫我就醒过来了。此外,用绳子将写字台拖回原位也属于想象力太过丰富。多粗的绳子才可以拖动那个写字台,绳子又从哪里伸进来呢?”
听了朱先生的这番驳斥,涂小姐心里更酸了,“还不是你不肯告诉我真相!”
“那么,涂小姐对于有东西压在身体上的事情,还有疑惑吗?”朱先生一副“传道授业解惑”的姿态。
“哼,当然是王有海的魂魄……或者是他的怨念飘进房间里来了!”涂小姐没好气地说,“我看这件事情,除了梦里穿墙入屋的说法之外,也没别的解释了。”
朱先生腼腆地笑道:“其实涂小姐所经历的是很普通的一种现象——‘鬼压床’。据说这是每个人一生中多多少少都会经历的事情。”
“鬼压床?这么说来,昨天真的有鬼魂压在我身上了?!”涂小姐大惊小怪地叫道,“朱先生,你终于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了吧?还是有鬼魂神明存在的吧?”
朱先生的微笑转为爽朗大笑,他说道:“想不想听听各种民间的说法?据说人在睡觉的时候,灵魂是可以出窍的。在欧美还有专门研究这种现象的学者,他们把这类现象叫作‘出体经验’。有报告说灵魂出窍的时候由于没有了肉体的限制,可以做很多平时做不到的事情,比如飞行、穿墙过壁,等等。中国古代也有‘不要在别人睡觉时画花别人脸孔’的说法,因为人睡觉的时候灵魂会出去活动,如果画花了他的脸,灵魂会不认得自己,从而无法返回自己的肉体。”
涂小姐听得心惊肉跳,声音颤抖地说:“这么说来,王有海灵魂出窍之后,进入我们的房间调换了物品?普通人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灵魂出窍之后的行动,但是他可以做到,对不对?”
朱先生摇了摇头,说:“那些只是民间的说法,关于灵魂这个东西,在科学界可是吵得相当厉害,至今仍没有确切的定论。不过,对于‘鬼压床’的现象,目前倒是有一些解释。在医学上,他们把这个叫作‘睡眠瘫痪’。当人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时,脑波呈现清醒的波幅,有的人还会浮现影像的幻觉,但全身肌肉张力却是极低的,类似于‘瘫痪’状态,全身动弹不得。换句话说,你的神志先于身体清醒了,所以意识想动,可身体却不听使唤,这就变成了所谓的‘鬼压床’。”
“就这么简单?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呢?”涂小姐不满地说,“我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时刻,难道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过度疲劳可能会引起‘鬼压床’,此外,有睡眠或者呼吸障碍的人也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比如把头埋在被窝里睡就容易因为呼吸不畅而醒过来,这时身体却依然处于睡眠状态。”朱先生话锋一转,“不过,涂小姐会体验到‘鬼压床’,可能不仅仅是旅途劳顿,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兔小姐”正想继续问个明白,朱叔父带着王有海和他的妻子梅铃铃走了出来。只见王有海面色铁青,似乎满怀心事。
“已经对他们说明了,那些伎俩都是骗人的。”朱叔父对朱先生说道,“刚才还在屋子里搜到了这些东西……”说着,朱叔父摇了摇手里的几个化学药品的瓶子。
王有海抬头盯着朱先生,那目光几乎可以杀人。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说我在摇签子的事情上动手脚,不过是推测罢了。这些破瓶子也不能作为证据。而且那么多人听了我的话,买了股票赚到钱——难道那也是我可以做手脚的吗?”
朱先生针锋相对地回答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生意经。你让所有来找你咨询的人都买同一只股票,就相当于顷刻间有无数人为这家公司投资,股票价格当然猛涨。估计你自己也会买下大份额,然后看准时机抛售掉。这间别墅恐怕就是这么赚出来的吧?可惜王先生,你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有人赚钱,总会有人赔钱!”涂小姐说,“他从中捞取好处,那些小虾米的散户不就被套牢了吗?”
“是啊,所以王先生只是说股票价格会涨,并没有保证让每个人都赚到钱。那些无法及时抽身的散户,只好自己吃哑巴亏了。”朱先生说,“不过,长此以往,难免不让人看出其中的门道。”
“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王先生上半年亏损了五百万元,好像是被一个有权有势的受害者报复了。”朱叔父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道。
“人们会上当一次,但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所以,这回王先生才想借涂小姐的笔在其他省市扬名,从而招揽更多的冤大头吧?”
“你们……说得太过分了!”王有海气得脸色都变成了紫黑色,“我的能力是真的,是真的!十年前那个局长的儿子,就是被我在梦中杀死的。你们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去做梦,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涂小姐看着他那扭曲狰狞的脸,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戳得她脊背都痛起来。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梅铃铃终于开了口:“有海,不要再说那些话了。算了,算了吧!求你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痛苦,把人的心都扭疼了。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王有海像疯了一样,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哈哈哈,朱警官,你追查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十年了,你还不肯放下那桩案子。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让你知道超能力者是怎么杀人的!姓朱的,你敢吗?”
朱叔父被他激怒了,大喝道:“有什么不敢的,我才不信什么梦境杀人。我一定能揭开你的真面目!”
王有海继续狂笑道:“好,老婆,带朱警官去客房休息。”然后,他转向涂小姐,恶狠狠地说,“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地看着,看我有没有做手脚!”
说着,王有海在沙发上躺下,径自睡起大觉来。
涂小姐和朱先生面面相觑,都觉得王有海疯了。
王夫人把朱先生领到了楼上的房间,然后下来将钥匙交给朱先生,并回厨房给他们煮了咖啡。涂小姐坐立不安地捧着咖啡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看着在沙发上睡得正酣的王有海,她不禁想象这个“梦大仙”此刻会不会正穿墙过壁,进入楼上的客房,对朱叔父下毒手呢?可是朱先生却显得十分笃定,平静地喝着咖啡,想着心事。
两三个小时后,王有海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盯着他们俩说:“怎么样?上楼去看看吧!”
在夫人梅铃铃的带领下,涂小姐忐忑地跟着他们上了楼。朱先生拿出夫人交给他保管的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里面的景象令人大吃一惊。
朱叔父滚倒在床边,身体蜷缩着,胸口被一把小刀刺中,血迹蔓延开一摊。朱先生快步上前大叫:“叔父,叔父!你醒醒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涂小姐整个人都快晕倒了,心里懊悔地想:都怪你,刚才若无其事,现在可好,真的出事了!
王有海哈哈大笑起来:“我早就说过,我的能力是真的。哈哈哈……愚蠢的人啊,现在你们总能相信了吧?安息吧,朱警官,这就是跟超能力者作对的下场!”
幻灭的真相
朱先生放下叔父的尸体,擦干了眼泪,毅然转过身对王有海说:“是的,现在我明白了,你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将人置于死地。在这房间里面,还残留着未湮灭的证据!”
连同涂小姐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在刚过去的三个小时里,所有的人都在楼下大厅,未曾有人上过楼,王有海更是当着他们的面呼呼大睡,他究竟能用什么方法杀死朱先生的叔父的呢?
只见朱先生走到组合衣柜的旁边,从两个柜门中间的地面上抽出了一根钢管。涂小姐定睛一看,那根管子就像朱叔父曾经给他们描述过的那般模样,一端开口,另一端封闭,并且带着一个圆包形的凸起。王有海的脸上并没有吃惊,反而流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朱先生往管子里面张望了一下,找一个塑料袋套住管口,说:“所有的秘密都在这根管子里。”
“那里面是什么?”涂小姐心脏怦怦直跳。
朱先生并不急于回答她的提问,反而问道:“涂小姐,你知道床头柜的那个雕塑是如何被人调换的吗?而你昨晚又为什么会出现‘鬼压床’的现象呢?”
“那是我在梦里调换的……”王有海负隅顽抗道。
朱先生笑了笑,拿起床头的那个雕塑,说:“看,这个雕塑的表面是一层橡胶状的东西,它具有弹性。”
“你是说,它是被揉捏成这样的吗?”涂小姐不屑地说。
“不,它不是被揉捏的。昨天晚上我亲自把写字台搬到门后面,并且坐在那里,没有人能够进得来的。”朱先生严肃地说,“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雕塑是自己变化成现在这般模样的。”
“自己变化?”涂小姐上下打量着那个黑漆漆的东西,做不解状,“你以为它是孙悟空啊,还会自己变化?真好笑。”
朱先生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雕塑的外皮,轻轻地往外拉起,外皮就像人类的皮肤被拉扯时一样,“如果在这层皮下面塞进某些会变化的东西,就可以让它变成一块石头的样子了。”
“会变化的东西……”涂小姐开始觉得朱先生说的事情或许是真的了,她仔细思索着,“难道是冰块,融化之后就消失了?可是不对啊……即使冰融化后又蒸发,床头柜上面也应该留有水渍啊!”
“很接近了。”朱先生笑道,“有一种常见的东西,可以直接从固态变成气态,涂小姐在中学课本上一定学过。”
这下事实就很清楚了,涂小姐立刻大声回答:“是干冰!”
朱先生抹掉了鼻涕,接过话茬道:“没错,干冰可以直接升华变成气态的二氧化碳,并且吸收大量的热,所以昨晚这个屋子才会冷得出奇,冻得我都感冒了。而我和涂小姐感受到的那股奇怪的困意也是由于屋内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的缘故。”
“小兔子”一拍脑袋说:“这么说来,那个所谓的‘鬼压床’也是因为二氧化碳导致我呼吸不畅,以致我憋醒过来造成的了?难怪你说有其他的原因……我可差点儿被它们给憋死了。”
王有海愣愣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想作最后的抵赖:“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别瞎推测,我最烦你们这些信口开河的了!”
“昨晚的事情,没有证据,但是十年前的案子和眼下我叔父的死,却有确凿的证据!”朱先生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哈哈!怎么可能……”王有海又疯笑起来,似乎一点儿都不畏惧,“你们可以说我在股票上捣鬼,用什么干冰骗你们,但是梦境杀人这件事却是千真万确,信不信由你们。”
朱先生再次拿起了那根钢管,说:“十年前,在案发的当晚,你的确有最好的不在场证明——身处看守所。而十年后的今天,同样也有涂小姐和我这两个傻瓜蛋为你做证。可是,这些只能证明一点,杀人的手法是不需要有人在场的,也就是说凶手不在密室之中就可以完成杀人。”
涂小姐不禁用手掩住了口,对朱先生的这番推理感到大为惊讶。凶手不在现场就可以杀人,这到底是什么妖法鬼术!
王有海脸上也是同样迷惑不解的神情,说:“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难道凶手不在现场,就可以把刀刺进别人的身体吗?这又不是下毒,别开玩笑了!”
“提示有三个,第一,李局长的儿子死前服用过安眠药,剂量还很大;第二,现场留下了这根钢管,却不是作为凶器来使用的;第三,尸体被发现时,没有人靠近过他。”朱先生说。
“第三点是什么意思?那不是王夫人为了不让大家破坏现场而做的吗?这应该是得到警方肯定的呀!”涂小姐更加不懂了。
“这就跟案子的凶器有关了。涂小姐,你仔细想想,如何才能做到凶手不在现场,却能将刀刺入人的身体?”朱先生说着把手里的钢管在她跟前晃了晃。
“那必然是用了某种机械装置吧……”涂小姐咬着嘴唇,“比如说像会定时射出的箭之类的。可是,如果房间里面有那种东西的话,警方早就发现了。”
“是啊,所以当时王夫人才要把大家拦在门口,以免破坏这完美的现场。”朱先生说,“这个行为简直就像在告诉大家,现场什么诡计都没有,要查你们随意。我想王夫人一定是对自己设计的装置充满了信心,否则是不会在自己未婚夫死掉的时候做出那么刻意的行为吧?”
梅铃铃脸色惨白,嘴唇咬出血来,颤抖着一句话都不说。
“什么意思?你们在怀疑我老婆吗?”王有海叫骂道,“你们说我什么都可以,不许冤枉我老婆!她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杀死那个贱种?而且,她没有钥匙,怎么可能在密室之中来去?!”
梅铃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够了,有海,不要再说了。”
“喂,她设计的装置到底是什么样的呀?你快说啊!”涂小姐也沉不住气了。
“这个,让叔父来说吧。”朱先生突然低头对脚边的尸体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时,倒在地上的朱叔父突然翻了个身,一骨碌爬了起来。他手中拿着那柄小刀,抹了抹胸口的血迹,说:“番茄汁的味道可真冲!小朱,为了你的计划,我牺牲太大了。不过,这下我算是全明白了——那把刀究竟是如何刺向我的胸膛!”
“大叔,你居然没死。你们合起伙来骗人!”涂小姐的下巴都快惊掉了,“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
王有海和梅铃铃已经站不住了,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哆嗦。
“刚才,这位王夫人领我上楼,还请我喝了一杯奶茶。我留了个心眼儿,把奶茶偷偷倒在门后的小毯子上了。”朱叔父绘声绘色地说道,“然后我假装犯困,在床上躺下。过了一会儿,王夫人打电话上来,说忘了帮我锁门了,请我自己从里面把门反锁好。我偷偷地爬起来观察房间,发现衣柜的夹缝中露出一个尖尖的刀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把小刀插在一根长长的钢管口上,利用衣柜的夹缝固定住。我比对了刀头倾斜的方向,发现它正冲着我躺的这张床,于是我只好找个不在射程范围内的地方蹲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根钢管开始发出‘汩汩’的声音,小刀在轻轻地颤动。突然,小刀从钢管里飞射出来,扎进了床垫里,而那根钢管也因为反作用力的关系掉在了地上。好家伙,这玩意儿要是扎在身上,可够我受的。”
“可是,小刀是如何从钢管里射出来的呢?”涂小姐还是不明白,“这根管子里面没有任何机关呀!”
朱先生善意地看了她一眼,说:“用的还是那个东西——干冰!看,这根管子大约有一米长,那个球形的凸起里面也可以放置一些干冰。如此体积的干冰变成气态之后就会产生一个巨大的、向外膨胀的力,把这柄轻薄的小刀如子弹一般射出。”
“天哪……这太惊人了!怪不得用这样又轻又小的刀,原来就是为了方便射出啊!”涂小姐惊叹道,“这么说来,十年前的案子用的也是这种方法了。”
“是啊,王夫人,这一切都是你为了王有海所做的吧?”朱先生转向梅铃铃说道。
王有海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说法,颓然瘫倒在地,“铃铃,怎么会是你做的?天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我说过,我们两个人的事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啊?”
梅铃铃倚着墙,缓缓地倒下,说:“是啊,我真傻,我真的大错特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去认罪,否则,也不会让你这些年来错上加错,弄到这般地步。用谎言来维系一段感情的结果,就是你必须不断地说越来越多的谎话,骗越来越多的人。最后,除了谎言,什么也不会剩下……”
尾声
涂小姐戴着墨镜,穿着泳衣,惬意地躺在沙滩椅上。身边的朱先生则裹着厚厚的衬衣,好像还在冒虚汗。
“其实,想想挺可悲的。两个人都是为了爱对方。”涂小姐徒生感叹道,“女人为了和男人在一起而去杀人,男人则为了让女人过上好日子而去骗人。明明都是为对方好,却偏偏都是以伤害对方和自己的方式去做。”
朱先生好像在发烧,口齿不清地说:“是啊!而且这个王有海似乎还有点儿妄想症。当年那桩杀人案,他好像一直深信是自己在梦里干的,所以才有后来去行骗的种种想法。”
“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能把案件的情况说得和现场那么相似呢?”涂小姐问。
“我觉得这是一种综合性的错觉。”朱先生说,“那天晚上,他可能确实做了一个杀害局长儿子的梦,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而第二天,他偶然偷听到了某个警察描述杀人现场的状况,有妄想症的他就把梦境和听到的事实混淆了,说出了那套惊人的梦境杀人之辞。”
“看来他的脑子还真好使。”
“是啊,以他的脑子是设计不出那么多行骗诡计的,估计这一切都是梅铃铃在背后指导和安排的吧。这个男人忘乎所以地做着他的美梦,却让自己的妻子在那里收拾残局。我真不知道这样的纵容究竟是一种爱,还是一种害?”
“你是说,王有海并不知道梅铃铃在幕后所做的事情?”涂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那就难怪他表现得那么极端了。唉,要不是他一意孤行,说要杀了你叔父,梅铃铃也不必冒险故技重施,被你们抓个现行了。感觉上,就像王有海亲手把他老婆推向了绝境。”
“呵呵,也许梅铃铃早有悔意。”朱先生感慨地说,“其实,我觉得她说不定猜到了我的计划,只不过自知诡计已败露,不想再作挣扎罢了。她真的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但是在选择人生伴侣的方式上似乎并不明智。”
“人都是这样啦,一时聪明,一时糊涂。自以为聪明的,可能是最糊涂的。还是像我这样最好,从来不自作聪明。”涂小姐绕口令似的说完这段话,掀开身上的毛巾,站了起来。
“朱先生,咱们去亲近一下大海吧!”“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向大海跑去,“快来呀,在海水里泡泡,病就会好了。”
朱先生看着眼前晃过的各种款式的比基尼,猛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