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神的诅咒
在太阳系的火星和木星之间,有一条小行星带,在它的数千万颗小行星中,有一颗叫作“婚神”的星星。相传它掌管着人类的姻缘,可以把新娘引导到夫君的家中,还可以让不孕的女子怀上宝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婚神星盘,从中可以看出他与另一半如何结识,以及婚姻的走势。
——题记
命定之人
“涂小姐相信缘分吗?所谓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柏拉图所说的失散了的另一半?”朱先生两眼直盯着一张卡片,一本正经地说。
这莫非是……表白?原来大周末地跑到这个河北的小农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呀。涂小姐心里涌起一阵激动。想想自己活了那么多年,长得不算寒碜,性格也蛮可爱的,但不知何故始终无人问津。她把这一切都归罪于自由撰稿人这倒霉的职业,圈子太窄,还整天见不着几个正经的人。当然,涂小姐偶尔也会自我反省——是不是自己过于优越的条件把追求者都吓跑了?所以,当朱先生说完上面这番话之后,涂小姐有了如下的考虑:嗯,虽然眼前的人是寒碜了点儿,这间飕飕寒风中的牛肉面摊也毫无浪漫可言,但总算有人敢吃第一口螃蟹,值得鼓励!
“嗯,其实我对另一半的要求并不高。他不需要长得很帅,但是我比较喜欢白净一点儿的;他要很有学问,但不能是书呆子;家里条件嘛,跟我门当户对就可以了,都是城里人会比较好交流……”涂小姐以憧憬的口吻说着。
可是还没等她发表完演说,朱先生就径自站了起来,叫道:“月月,过来这里!”
被打断了的涂小姐生气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位清丽可人的女子正信步走来,一双眼睛眯成月牙状,亲热地叫道:“小宝哥!”
涂小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胸中也升腾起一股怒气——敢情刚才自己是自作多情了,这位闭月羞花的美人才是朱先生所指的另一半。看来万年没人追的厄运并没有被打破,涂小姐望着天,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涂小姐,她是个了不起的记者!”朱先生笑容可掬地说,“这位是我的表妹,叫吴月。这次就是她来找我商量事情。”
吴月是个很活泼的女孩,主动过来跟涂小姐握手,说:“事实上,听表哥说您采访过一些神秘离奇的案子,所以才擅自请你们来这里做客。您听说过婚神吗?”
涂小姐总算提起了一点儿兴趣,搭话道:“你是说月老吗?那应该只是种迷信的说法吧?”
吴月使劲儿摇了摇头,说:“月老牵线是我们中国人的神话传说,而在西方占星学里面有一颗星叫作婚神星,据说可以预测你的姻缘以及走势,神奇极了。最近我们镇上来了个怪老头,说话疯疯癫癫,自称是婚神星下凡。说来也真奇,他居然能够一眼看出哪两个人是情侣关系,还能知道谁暗恋着谁,而且他预言的好几桩婚事居然都成了。”
“这人一定是个心理学家,很善于观察生活。”朱先生笑道。
涂小姐白了他一眼,说:“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我也看得出来呀,这个人称不上婚神吧?最多也就是情圣。”
“不完全是这样的。”吴月着急地辩解,“他能够对感情上的事作出准确的预言,如你哪一天会碰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然后这个男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甚至有一回,他还预言一对感情极好的情侣会因为第三者而分手,这话说完不到半个月,那个男人果然劈腿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嗯,这会不会也是心理暗示在起作用呢?”朱先生手抚着下巴,“有时候越是刻意控制事情的发生,反而越是会导致它发生。”
“不过第三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呀,”涂小姐琢磨着说,“第三者是本来就认识的人吗?”
“不,据说是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所以大家才说邪门嘛!”
“啊,那估计是被催眠了,这个婚神星下凡的家伙或许会催眠术吧。”涂小姐头头是道地说。
吴月似乎对这种解释并不满意,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话:“都不是你们说的这些解释,婚神大人的能力我是亲眼见识过的,而且我本人也想请他帮忙……”
“月月,你有心上人了吗?”不知为何,涂小姐觉得朱先生这句话听起来有些酸酸的。
吴月羞涩地点点头,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其实,从上次和小宝哥见面到现在,先后有五个男孩追求过我……他们都很执着,每一个人都不肯放弃。而我也很混乱,不知道究竟该选择哪一个,也不知道他们当中究竟有没有我的真命天子。所以,我想请婚神大人替我看一看……”
涂小姐的心里更酸了,为什么在爱情里也有这么大的贫富差距呢?一边是追求者云集难以选择,一边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婚神星真是不公平呢。“你既然相信他的能力,那就去试试呗。”涂小姐酸溜溜地说道。
吴月面露难色,说:“我希望你们能陪我去。涂小姐见多识广,万一他真是个骗子,也好当面揭穿他。”
最后这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弥补了涂小姐一直以来失落的心情。于是,她挺了挺胸脯,满口答应道:“这倒是没问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你走一遭吧!”
婚神的魔法
事实上,涂小姐答应吴月的邀约还有个私人目的:向占星师问问自己的另一半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尽管星座、血型之类的说法涂小姐并不相信,但偶尔听取一下另类的意见,也会有意外的启发。兼容并包、有容乃大向来是她行事的准则。
“婚神大人”的“巢穴”位于镇上的一间招待所里,是一个只有15平方米大小的房间。设施比较简陋,但是人气却颇高,等待看姻缘的人一直排到了招待所门口。吴月由于一早有预约,所以带着一干人等冲了进去。这里所说的一干人指的是朱先生和涂小姐以及爱慕她的五位男士。由于人数太多,名字不好记,在此简单地以赵一、钱二、孙三、李四、周五来称呼这五位男士。
“婚神大人”是一位年逾花甲的瘦小老头,一双小眼睛精明地转来转去,给人的感觉像一只老狐狸。看到吴月领着六位男青年进来,他那满布褶皱的脸上堆起更多的纹路,“这位小姐深受炽热的爱情困扰吧?”
吴月面露吃惊,没想到尚未开口便被说中了心事,怯懦地回答说:“是的,婚神大人,我想求你帮我看看人。”
涂小姐猛地扯了一下朱先生的衣袖,小声道:“别混到人家追求者的队伍里去!”
朱先生不以为意,仍旧泰然自若地站在那五人之中,仿佛也有意参与这场角逐。涂小姐气得哼了一声,黑起了脸。
婚神老头双眉一挑,说:“要道出天机并不困难,但你要清楚天意不可违,否则,逆天命而行只会招来灾祸。你真的想好了吗?”
吴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怯弱都吐出来,大声说:“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上天的安排,我愿意承受一切后果。”
婚神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询问了吴月的生辰八字以及出生地点后,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星盘上面比画起来。“婚神星落在第一宫,爱情是你生活的全部,容易吸引各种类型的男人,并且也会因为自身的摇摆不定而带来纠纷。今年的婚姻运开始萌动,正是促成好事的最佳时期,但有的时候选择太多也会坏事。小姐,我说得对吗?”
吴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轻轻地点点头。
这时,站在阴影里的涂小姐突然发话了:“你这个没什么新奇的嘛!我要是看到一个女孩带着六个男人来到这种地方,自然也会作出‘她不知道如何选择’这类的猜想。这种不痛不痒的事谁不会做呀?”
那五名追求者面面相觑,似乎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感到莫名其妙。孙三粗鲁地说了句:“这女人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月月请来的吧?”李四显得识大体些,转身对涂小姐说,“请您稍安毋躁,等婚神大人讲完了您再说。”
“小兔子”很是憋闷,嚷嚷道:“空口白话谁都会说,要真有法力就拿出确切的证据来!”
婚神老头像一只疲倦的老龟,窝在扶手椅里,连笑容都很猥琐:“这位姑娘的性子可真躁啊!你可是七月末出生的?典型的狮子座。好吧,我就满足你的要求,让老天来验证我的说法。”
说着,婚神老头站起身来,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我现在把吴月小姐命定之人的姓名写在这里,请这位小姐收好!”说着,他递给了涂小姐。
然后,婚神又拿出一副扑克牌,说:“这副牌叫作姻缘牌,沿着对角线被切成两半,我左手拿着的是男牌,右手是女牌。按照婚神星的运转规律,如果男女双方能够正巧抽到同一张牌的两个半边,便是命定的姻缘。现在,你们几位男士分别和吴月小姐一起从我的左右手各抽出一张牌,看看真命天子是否就在你们中间。怎么样?这个办法很公平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有异议。涂小姐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出个名堂来:“万一大家都和吴月抽到同样的牌怎么办?而且抽牌的先后顺序对抽中概率也会有影响吧?”
“呵呵,这位小姐不必担心。婚神星早已对这几位的姻缘有所安排,绝对不会重复。而且,真正能够和吴月匹配的男士,在这个房间里有且仅有一人。”
听到这话,房间里的空气猛地抽紧了,几位男士既紧张又兴奋,简直就像猪八戒撞天婚娶媳妇。看得出他们都深深爱着吴月,希望能够与她结为夫妻,但是真正幸运的人只有一个。婚神老头继续说:“为了免除抽牌先后顺序的影响,每次由一个人和吴月小姐一起抽牌,抽完的牌重新放回去洗过。涂小姐,这样你满意吗?”
涂小姐嘟着嘴,不耐烦地点点头:“赶紧抽吧。”
第一位抽牌的是赵一。婚神老头口中念念有词说:“赵一先生,1982年6月14日出生,双子座在婚神星的反位,为人风趣幽默,颇有女人缘。缺点是用情不专,见异思迁。”
“你胡说什么!”赵一脸红了,对于婚神能够把自己的生日和性格说得如此准确而暗自叫苦。他气恼地从婚神的左手胡乱抽出了一张牌,和吴月小姐抽的牌一对比,梅花J和方块5——天差地别。
“钱二,83年5月4日出生,金牛座位于婚神星的上位,敦厚老实,家道殷富,是非常不错的结婚对象。缺点是为人木讷,不善言辞。”
钱二偷偷地白了婚神老头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地从婚神手中抽了一张牌——很遗憾,依然没有中签,便一言不发地退到了后面。涂小姐心想,此人真是闷到了骨子里。
“孙三,84年12月3日出生,射手座位于婚神星的正位,长相俊美,性格刚烈,是美与火的化身,但恐怕容易引起异性纠纷。”婚神的语气有些调侃。
孙三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信手抽出了一张牌,摊开在大家面前。吴月吃惊地叫了一声:“啊,是他!”
原来他们手上的牌正好拼成了一张红桃K。众人骚动起来,孙三高兴得又蹦又跳,忙单膝跪地做出求婚的样子:“哇哦,我就知道会是我!月月,亲爱的,我现在就要向你求婚!”
吴月好像还没有缓过神来,眼神迷离地向朱先生望去,有些不知所措。有时候,追寻一个真相太久,当它真正来临时反而不那么容易接受。
“等另外两位男士抽完牌再说吧。”朱先生只是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并没有峰回路转的剧情发生,李四和周五的牌都跟吴月相差甚远。涂小姐看到吴月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忧虑,心想:难道是在害怕这几个大男人会打起来吗?
这时,朱先生走过去说:“那么,剩下我了,我来抽一张。”
“这位先生,恕我直言,你并不是吴月的追求者吧?”婚神老头突然发话道,“你的命盘里早就遇见了有缘之人。”
朱先生缩回了手,而涂小姐则脸红了。
“现在,请这位涂小姐打开你手中的封条吧!”婚神老头得意地说,“婚神星昭示给我的旨意和姻缘牌测得的结果应该是一致的。”
涂小姐下意识地打开了手心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孙三的大名。所有人都泄气了,莫非这个猥琐老头真的是传说中的婚神星下凡?除了孙三之外,大家都如斗败的公鸡,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能为力。
“婚神大人,我跟他……真的是注定的吗?”吴月颤抖着声音问,“如果……如果我无法接受呢?”
就在吴月问完这句话的时候,全场最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婚神老头那皱巴巴的小脸缩成一团,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迟了,婚神星已经显灵,向你昭示了命定之人。如果你内心无法接受的话……结局唯有一个:你和这位孙三先生只能活一个。”
“不……不!”吴月吓得尖叫起来,“怎么会是这样?这真的是婚神星的旨意吗?”
涂小姐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说:“别听他胡扯,大不了就跟这个姓孙的小伙子结婚呗,反正也不吃亏!”
“小姐,你错了。婚神星并不只是掌管表面的婚姻关系。如果一段婚姻有名无实,如果双方不是真心相爱,那么婚神星也会降天谴的。”婚神老头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刺耳。
“可是我……”吴月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无奈地低下了头。
涂小姐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担心,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吴月委屈地望了她一眼,觉得这句安慰真如同嚼蜡般无味。
咒语的兑现
“你这个表妹也真够奇怪的,之前一直嚷嚷着要知道谁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可真正知道了之后,却一脸的不高兴。”涂小姐跟在朱先生后面絮叨,“如果不喜欢那个孙三,一早就别把他叫去啊,现在愁眉苦脸有什么用!”
朱先生回过头,和气地说:“很多时候,人不到最后是不会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的,要事到临头才能想明白。”
“那现在咋办?那个老头放下狠话,说两人如果不相爱就必定会死掉一个。难道要他们俩自相残杀吗?”涂小姐义愤填膺地说道。
“让他们好好谈谈吧。”朱先生依靠在吴月家门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涂小姐跟着站到他身边,双手抱在胸前,脑袋里一片空白,双眼望着天。
十分钟之前,孙三和吴月两人走进了吴月家谈话。小伙子孙三的一腔热情在吴月冷冰冰的面孔下也有些萎靡,像犯了什么错似的跟着进了门。这一段婚神星钦定的爱情,似乎尚未萌芽便已惨遭冰霜的打击。
正当涂小姐等得两腿直哆嗦的时候,另外四名追求者走了过来。不知道他们是心有不甘,还是察觉到吴月的情绪不对劲,奢望出现转机。五人中年纪最小的周五走过来问:“他们在里面谈话吗?你们为什么不进去?”
朱先生淡淡一笑,说:“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解决。”
成熟稳重的李四走上前来对涂小姐说:“听说涂小姐是一位专门写破除封建迷信专栏的作家,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您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作家”的涂小姐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咳嗽两声说:“应该是巧合,吴月和孙三同时抽中一张牌的概率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低。即使你们五个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人能和吴月配对,那个婚神老头也只需要说她的真命天子不在这里就行了。说来说去都是没有成本、毫无风险的买卖。这种伎俩是江湖骗子常用的。”
“但是,他很肯定地说吴月的真命天子在我们中间,而且还写下了预测封条啊!”
涂小姐的脸部有些轻微的抽动,尴尬得语无伦次:“那张纸条也许被人偷换过……”
话刚出口,她自己也觉察到不对劲,因为那张预测封条一直捏在自己手里。
周五略带讽刺地说:“这么说来,涂小姐才是婚神的同谋呀!”
“不过,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一般骗子也就是图财,这个老头却说两人不相爱就只能活一个,这演的是哪一出?”双子座的赵一发话道。
“我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担心会出事。”沉默寡言的钱二挤出了这么一句。
一股不祥的气氛在四周蔓延开来,大家都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周五跑到一边踢着石子;赵一不停地看着自己的手表,走来走去;钱二跟朱先生在树底下聊起了星座命势;李四则拿着手机在发短信。
突然,吴月家里面传来“咣啷”一声,像是玻璃被打碎的声音。谁都没有注意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正在纳闷的时候,里面又传来一声男人的尖叫——听起来像是孙三的声音!
朱先生冲屋里面喊了一句:“月月,发生什么事了?”
“出事了!”李四着急地冲到门口,用力拍门,“吴月,快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但是,没有人出来应门,里面突然没有了声响。还是周五的脑子比较快,拿起脚边的石子打破玻璃窗,伸手拔开了插栓。他个子比较小,直接就钻了进去,然后替大家打开了大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大家伙儿跑进卧室,却见吴月倒在卧室卫生间的门口。
“月月!”朱先生爱妹心切,冲上去抱起吴月,发现她只是晕了过去,并无生命危险。突然,涂小姐指着卫生间的地板惊叫一声——那里面蔓延开来一摊血。沿着血迹的方向,一幕仿佛来自地狱的场景呈现在众人面前。孙三穿着一件白色的汉服,横躺在浴缸里,脖子上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浴缸上方的莲蓬头一直在喷水,把整个浴缸染成了一片血海。
“快叫救护车!”李四上前探了鼻息,却发现已经晚了。
触礁的推理
当吴月被救护车连同孙三一起送往医院之后,警察也来到了现场。负责的警官姓王,一脸书生气,据说是刚毕业被下放到县城里来的。
现场并不是什么密室,很明显凶手是打破浴室窗户进来的,碎玻璃散落了一地。尸体身上所穿的衣服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孙三跟着吴月进屋的时候,穿的是黑色T恤加牛仔裤,但这两件衣物被随意地丢弃在浴室的地上。凶手特地为死者换上了一套古代书生所穿的白色汉服。死者的手机、钱包掉落在浴缸旁边的角落里,但分文未动,动机似乎与金钱并没有瓜葛。凶器落在吴月倒地处的旁边,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从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孙三在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便已死亡,死因是失血过多。而且,凶手下手的部位是颈部大动脉,可以说是顷刻毙命。吴月的身体并无大碍,醒来之后自称被人从后面袭击晕倒。在她听说孙三死亡的消息后,精神受到很大刺激。
“下面该你们了,一堆人站在吴月家门口做什么?”王警官的目光扫过六位现场发现者,最终落到了嘟着嘴的涂小姐身上。
“警官,我要爆料。”涂小姐不负众望,语出惊人,“我知道凶手是谁,住在镇上招待所里的那个坑蒙拐骗的婚神老头就是凶手!”于是,她把这些人如何去婚神那里求姻缘,而婚神又是如何对吴月和孙三下诅咒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嗯,也就是说这个婚神曾经预测,如果吴月和死者不相爱的话,两人中必然会死掉一个。”王警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是,他杀人的动机何在?”
“为了树立他的权威性啊!”涂小姐提高嗓门叫道,“这类江湖骗子为了彰显自己的法力,让预言成真,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对吧,朱先生,比如我们曾经遇到的……”
涂小姐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光辉历史,王警官已经下令去调查婚神的底细了。这时,年纪最小的周五突然说了一句:“其实,这个案子没有那么简单吧?凶手特意为孙三换上那么古怪的衣服,就不嫌麻烦?然后,他应该是打破窗户爬进来的吧?可是,我们听到玻璃被打破和男人的尖叫声相隔很近,那么短的时间够凶手又换衣服又杀人的吗?还有,婚神说两人之中必死一人,那么为什么偏偏杀掉孙三而不是吴月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双子座的赵一沉不住气了,“难道你希望死的是月月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涂小姐的推理,从逻辑上来说存在着一些漏洞。”周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听到自己的名字,涂小姐抬起了头:“你说的那些疑点,其实正说明婚神老头才是真正的凶手啊!给孙三换衣服,是为了让案件看起来更有神秘色彩,这样能借社会舆论提高他的声望;至于换衣服的时间嘛,我觉得以婚神的三寸不烂之舌,完全可以先说服孙三自己换上衣服,然后再打破窗户进来杀人;当然,你说为什么杀的是孙三而非吴月,这恐怕就得问他本人了,我猜想应该是无差别杀人吧!”
涂小姐微微笑着,为自己严密的逻辑感到心潮澎湃——好久都没有说出这么连贯而有条理的话了,真帅!这时,王警官接了一通电话,在说完“好,明白了”之后,一脸阴沉地转向涂小姐,说:“很遗憾,涂小姐所说的婚神一直在招待所接待客人,拥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他听说有人怀疑自己杀人,还很愤怒地要告我们诽谤呢。”
涂小姐瞪着滚圆的眼珠,一脸错愕。
自杀之惑
第二天一早,涂小姐和朱先生再次来到婚神老头所在的招待所。
“肯定是他干的!他自己有不在场证明的话,应该就是找了帮手。哼,今天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涂小姐仍在为昨天丢了脸而耿耿于怀。
朱先生则微笑着不说话,轻轻敲了敲婚神的房门。婚神自己一个人住一间,生活和营业都在这里。由于婚神的营业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因此他们特地在八点之前来访。但是,没有人应门。大概还在睡觉吧?朱先生想道。
涂小姐没有耐心地用力敲门,叫道:“喂,开开门!有要紧的事问你!”
但是,无论他们如何敲打,都没有人应门。住在隔壁的人都开门出来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后来,大概有住户不满,给楼下前台打了投诉电话,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钥匙环匆匆跑了上来。
“怎么了?你们是干什么的?”他话语虽然强硬,口气却唯唯诺诺。
“小伙子,这里面住的老头退房了吗?怎么没人啊?”涂小姐不客气地问。
“婚神大人没有退房啊!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屋里。”服务员也有些疑惑,敲门轻声叫道,“婚神大人,有人找,麻烦您开一下门。”
可是,屋里仍然是一片死寂,那扇门也如铜墙铁壁般纹丝不动。服务员有些着慌,一边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一边说道:“对不住了,婚神大人,小的不敬,开门试试。”
随着钥匙的转动,门开了。屋里面拉着窗帘,光线很暗。“婚神大人”那瘦小的身体趴在写字台上,手边有一瓶没有喝完的茅台。涂小姐躲在朱先生后面,慢慢地靠近婚神,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婚神的身体已经僵硬,面色发紫,显示出中毒的迹象。朱先生赶紧报警。而后,他注意到死者身体下面的一页纸,只见上面用打印的字体写着:幡然悔悟,自知罪孽深重,辞世而去,世人莫念。下面留着他的亲笔签名。
“畏罪自杀?”涂小姐看了遗书,迷惑地挠了挠头,“好吧,良心发现得真够快的。”
“涂小姐,这不是自杀,是他杀。”朱先生拉开窗帘,将纸张曝露在阳光下,“你看,这个签名是用钢笔描的。还有,这页纸上面残留着铅笔写过的印痕:‘欠周五叁仟元,特立此据。’这个签名也应该是在原来铅笔的痕迹上涂描的。”
涂小姐靠近纸张,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发出啧啧的感叹:“周五这小子……原来还有这么一手啊!那么他的嫌疑就大了。对了,上次出事他是第一个冲进屋里的,会不会是为了掩盖掉犯罪的痕迹?”
“从作案的角度来说,确实有这个可能。”朱先生心不在焉地说,“只是,前后死去的这两个人并无太多瓜葛,如果是同一个人干的,动机会是什么呢?”
“唉,这个案子完全不符合我的办案思路。”涂小姐一本正经地唉声叹气道,“平常那些装神弄鬼的肯定是凶手或者帮凶,但这回自称婚神的家伙却被人杀了。世界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朱先生被逗乐了,眯着小眼睛说:“要是回回都一样,你的专栏还有什么看点呢?走吧,人生的真相是探索不完的。”
朱先生的法力
警方基本认同了朱先生的观点——婚神老头是被谋杀的,在那瓶没喝完的茅台酒里检测出了毒物。凶手很可能是在昨天夜里带着茅台来找婚神,婚神嗜酒众所周知,因此要劝他喝下毒酒并不困难。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要杀死婚神?这桩谋杀和发生在吴月家里的案子又有什么联系?
所有人都再次被请到吴月家接受问讯。由于用来伪造死者遗书的欠条是写给周五的,因此他被警方视为最大嫌疑人。调查也围绕着婚神欠钱不还引起杀意而展开。
涂小姐觉得警察的问讯很无聊,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边思考边自言自语道:“既然婚神老头都被杀了,不正说明他那一套确实是装神弄鬼的吗?可是,他当时是如何让吴月和孙三抽中同一张姻缘牌的呢?不可能只是巧合吧?”
“其实,利用纸牌变的魔术花样繁多,有人说扑克牌是魔术师最好的道具。”朱先生在一边笑眯眯地说道,“涂小姐相不相信,破镜是可以重圆的呢?”
涂小姐瞪大了眼睛,提防眼前的怪人会出什么花招,“你想干什么?”
朱先生从身上拿出一张方块5的扑克牌,说:“我有令事物复原的魔法,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他从另外一个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然后把那张纸牌塞了进去,“那位警官,麻烦借个火!”朱先生从一位警察手里接过半根点燃着的香烟。
“看清楚了哦!”朱先生眯起那双月牙儿般的小眼睛,把香烟插向信封的正中央。随着一阵黑烟冒出,信封中间出现了一个烧焦的窟窿。
“啊?破了……”涂小姐吃惊地看着那个信封,还努力吹了口气,确认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破洞。
“很好,现在我要让纸牌恢复原状。”朱先生说着把信封放在合十的手掌之中,煞有介事地念着听不懂的咒语,然后他从信封里慢慢抽出那张纸牌。
一张完整的方块5出现在涂小姐面前,她惊讶地跳了起来,“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朱先生抿着嘴,笑而不答。涂小姐既疑惑又气愤,居然被这个土包子当面戏弄了。她拍着桌子说:“你是不是从哪里学了些不干净的法术?乡下亲戚那么多,难免知道些古灵精怪的……”
朱先生很快投降了,他实在不忍心看涂小姐鼓着腮帮子的可爱模样,把手中的方块5递给了她:“你看了就明白了。”
涂小姐接过纸牌一看,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下去,“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把戏啊!太糊弄人了!我差点儿以为你真有什么法力呢!”
“真无聊,就会拿这种小把戏来骗女孩子。”涂小姐悻悻地说。就在这时,某个想法突然从她脑海中滑过,“对了,原来是这样……哈!我明白婚神老头是如何让孙三抽中和吴月相同的牌的了。”
朱先生笑了,满怀期待地望着她说道:“说来听听!”
涂小姐羞涩地笑了一下,说:“其实,跟你这个把戏差不多,用的也是双层纸牌的原理。对不对?婚神跟孙三肯定事先约好了,让他赢得吴月的芳心。其实婚神拿出的两摞纸牌并不是由一副普通扑克牌斜切而成的108张半张牌,而是54张双层的魔术牌——从牌面上看是54张花色各异的半张扑克牌,但底下的却全部都是半张红桃K,也就是后来吴月和孙三抽中的牌。”
“婚神将这副特殊的54张魔术牌平分在两只手上,如此能达到两个目的:第一,两边的各27张牌面是绝对不可能凑成一整张的,从而防止其他人极其巧合地跟吴月抽中同一张牌的一半。第二,由于每张牌都是双层的,所以从外观上看,27张魔术牌的厚度与54个半张牌的厚度不会相差很多,从而避免让人看出是半副魔术牌的破绽。而当轮到孙三抽牌的时候,婚神只需将双层魔术牌分离,翻开背面的红桃K就可以了。所以无论吴月和孙三抽哪一张牌,婚神将牌翻开时他们都会是天生一对——多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啊!”
“估计这个婚神平时招摇撞骗也是靠孙三这样的托儿,两边互有所需——托儿帮助婚神扬名,而婚神则借助‘占卜’撮合托儿及其心上人,或者将婚外情归结为天意,为身为负心者的托儿来开脱,诸如此类,实在太可恶了!”
“涂小姐的进步很快嘛!”朱先生拍手赞许道。
“岂止这样,”涂小姐越发得意起来,“我不仅看穿了这个把戏,而且整个案子的凶手、动机,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我看穿了。”
英雄救美
涂小姐的豪言壮语引来了在场人的侧目,王警官面色凝重地走过来,正色问道:“涂小姐,你真的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没错,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我马上就为你解开这个诅咒之谜。”涂小姐漂亮地甩了甩两个小辫子说,“警官,我们都知道这个案子是由那个自称婚神的老头所下的一句诅咒开始的——他说,如果孙三和吴月不能相爱,那么两人之中必死一人。”
吴月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似乎仍在为这句话感到恐惧。
“但是,刚才我解开了婚神在姻缘牌里所用的卑劣手段,他不过是用了魔术纸牌让孙三和吴月正好抽到同一张牌。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婚神是受人指使,特意撮合这两人的。这背后的指使者嘛……毋庸置疑,当然就是孙三本人了。而且,他还嫌纸牌定姻缘的游戏说服力不够,或者怕吴月不是全心全意地爱他,于是嘱咐婚神附加了那条咒语。”涂小姐躬身向屋中央迈一步,成为众人的焦点,“怎么样?这样想是不是就可以解释婚神的奇怪举动了?就像赵一先生说过的,一般骗子也就是图财,怎么会随便说出咒人性命的话呢?其实,那是为了让吴月小姐能够对孙三先生死心塌地啊!”
赵一见自己的话被引用,就顺口说道:“你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不过,既然那句咒语只是用来吓唬人的,那为什么孙三本人和婚神大人都死了呢?是谁杀了他们?”
“是啊,这样一来谁都没有动机杀他们了。”周五小声地说,“或许婚神觉得替孙三作弊很不爽,坏了他的名声,于是冲动之下跑去杀了孙三。到了夜里,又悔恨不已,于是喝毒酒自杀。”
“周五,你还敢说婚神是自杀的?”李四诧异地看着他。
“谁说过有伪造的遗书就一定不是自杀……”周五倒是丝毫不受影响,警方的怀疑似乎对他毫无意义,“也许婚神大人故意拿我的欠条写了份假遗书,让人觉得他是被杀的呢?一切皆有可能嘛!”
“别吵了!涂小姐,请你快点儿把凶手的名字说出来吧。”王警官有点儿不耐烦。
涂小姐故作惊讶地笑了:“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凶手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当时,四位男士和我们都站在屋外,不具备作案的可能性,唯一拥有动机和作案条件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就是我们的吴月小姐啊。”
“什么?我?”吴月霎时间脸色变得惨白,几欲晕倒。李四连忙上前护住她。
“涂小姐……”朱先生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讲述,而其他几位男士已经出奇愤怒了。
“拥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的唯一人选,这话应该怎么讲?”王警官最为镇定,若有所思地问道。
“很简单,从动机来讲,吴月肯定很快就发现抽姻缘牌是一个骗局,她被孙三和婚神合伙骗了。她的终生幸福竟然如此草草地被人操纵了,换作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很愤怒吧?所以,气昏了头的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婚神不是说如果她不爱孙三,两人就只能活一个吗?那么,就让孙三这个骗取感情的家伙去死吧!在情绪高度亢奋的情况下,冲动犯罪是很容易的。”涂小姐说,“至于杀死婚神老头嘛,当然也是为了报复咯!不过,应该还有另外一层动机,就是所谓的杀人灭口!因为只有婚神知道咒语是假的,所以吴月害怕他会看出其中的端倪,去向警方告发。”
“那么,杀人的现场作何解释?吴月当时昏倒在浴室门口,凶手是从……”王警官说到一半的话停顿下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等等,难道说……”
“正如您所想的,吴月骗孙三穿上奇怪的汉服,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因为孙三深爱着吴月,只要吴月稍稍示好,孙三便会言听计从。接着,吴月趁孙三不注意就在他的颈部大动脉割了一刀,孙三跌跌撞撞地摔进浴缸里。然后,吴月就打开莲蓬头,让水冲下来,顺便洗掉自己手上的血污。最后,她只要打破玻璃窗,躺倒在浴室门口假装昏迷就可以了。”涂小姐两手一摊,“就这样,她成功地制造了凶手从外部进入的假象,上演了一出完美犯罪。不过很可惜,被我识破了之后它就不完美了。”
“你的推理听来确实有几分道理,”周五突然支持起涂小姐来,“第一,可以解释为什么孙三穿着那么古怪的衣服;第二,对于凶手如何在一瞬间从浴室消失也有不错的解答,甚至连莲蓬头为什么是开着的也考虑到了。呵呵,不愧是破解封建迷信的专栏作家,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我不太同意。”赵一则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首先从动机上就说不通。你说孙三为了让吴月对自己死心塌地而编出一个荒诞的诅咒,可我觉得孙三不是那么没自信的人啊!就算是我,也不会为了让女人爱自己,而去下什么诅咒的……”
“那是因为你很有自信,双子座的人都这样。”涂小姐摆出星座专家的架势,“而射手座的孙三就不同了,他更像小孩子,对生活的控制欲望很强。因此,会做出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始终沉默不语的金牛座男人钱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涂小姐的推理确实能够把整个案子串连起来。我想,我们不应该感情用事。”
听到这里,吴月的心都凉了。曾经花言巧语,赌咒发誓说爱她的男人们,原来是如此善变。“我没有杀人,我没有!”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涂小姐,我想你的推理当中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一直沉默的李四,“你好像忘了,当我们听到窗户被打破之后,还传来了孙三的尖叫声。如果按照你的思路,吴月应该是打破窗户之后,才杀死孙三的。你觉得这样可能吗?难道孙三不会因为吴月打碎玻璃的奇怪行为而戒备吗?更何况,像月月那么瘦弱的女孩,真的能用刀割开孙三的颈部大动脉吗?我觉得,她甚至都近不了他的身吧!”
“这个……”涂小姐抓了抓头,皱眉道,“大概因为孙三太爱吴月了吧,所以放松了戒备。人都有栽在谁手里的时候嘛!”
李四冷笑了一声,说:“涂小姐的‘想当然’未免也太多了。你从一开始就想当然地认为孙三会为了勉强得来的爱情而去下诅咒,然后又自作多情地认为吴月因为受骗而去杀人,这难道不可笑吗?如果她不爱孙三,如果她真的看穿了全部的骗局,那直接揭穿他们就好了,何必要杀人呢?至于你说的作案手法更是漏洞百出,月月的后脑勺确实有被重物击打过的痕迹,她被送到医院时也是昏迷的状态,这都有医生的诊断可以证明的。如果你还要坚持自己的推理,那么请拿出证据来吧!”
“我,我……那个证据,就是……”涂小姐急得舌头打架,语无伦次起来,“不管怎么说,除了吴月,实在找不到第二个更合情合理的凶手了啊!”
李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吧,在场的几位兄弟都可以证明。事实上,跟婚神串通的不是孙三一个人,而是我们五个人。”
涂小姐吃惊地看着他,感到世事实在难料,她被彻底打败了。王警官在一旁也颇感意外,只有朱先生饶有兴趣地听着李四的自白。
“我们五人都很爱月月,谁也不肯让谁,甚至曾经为此而大打出手,这事镇上的人都知道。但是,久而久之我们发现这样并不是真正爱月月的做法。她无法下定决心作出判断,拖的时间越长,不仅让她越来越痛苦,也深深折磨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于是,我们决定自己来了断这件事,通过一次比赛来角逐赢得月月的资格。我们约定,胜出比赛的人可以继续追求月月,而其他的人必须退出,并全心全意地帮助胜出者。这就是我们的君子协议。”李四说完望向另外几位,他们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具体的比赛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反正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孙三赢得了比赛,而我们几个也都心服口服,同意为他向月月求婚铺平道路。你们也许会问,既然如此,你们四个人直接退出追求者的行列不就行了吗?但我们考虑到这样做可能会伤害到月月的自尊心。毕竟我们都曾经那么热烈地追求过她,如果突然四个人都走了,她一定会感到很茫然失落。正好当时月月跟我透露了想去跟婚神求姻缘的想法,所以我们才给了婚神一笔钱,让他帮助我们完成这件事。”李四一边说一边关心着吴月的情绪,“所以,孙三根本没有必要让婚神下诅咒,我们都已经退出了竞争,也答应会继续帮忙,他完全可以让月月慢慢地爱上自己。”
吴月在一旁认真地点点头,低声地说:“我没有杀他,我为什么要杀他呀?”
涂小姐感觉真相的大厦在眼前一块一块地倒塌下来,“轰隆”一声,砸得她头破血流。
分身有术
“为什么还要到这个穷地方来陪你搞表妹的订婚仪式啊?”涂小姐一边贴着窗花,一边报怨。
事情过去不到半个月,凶杀案的阴影已经从人们的心头淡去。吴月在痛定思痛之后,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那就是在危机时刻为她解围、稳重又可靠的水瓶座男人李四。涂小姐心想,李四确实很不错,长得虽然不算高大,但面容清秀,透出一股儒雅的气质,真是让人能够放心依靠的男人。“我将来嫁人也要嫁个这样的。”她高兴地想着,忍不出甜甜地笑起来。
“请你帮忙把这些凳子摆好。”朱先生有礼貌地指挥着涂小姐干这干那。作为新娘的表哥,他负责统筹协调。乡下摆订婚酒都是自己操办,地点选在了李四家的客厅及外面的空地。
李四今天穿戴得格外精神,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吴月的另外三位追求者也过来帮忙筹备酒席,但他们各自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就不得而知了。角落里站着公安局的王警官和他的手下。那件案子被涂小姐搅和了半天,到现在还没有侦破,王警官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不过,李四并没有邀请他们,不知道他们过来干什么。
这时朱先生走过去,对王警官说了几句话。一旁的几名警员立刻神情严肃地跑出去了。李四大概觉得有必要过来寒暄两句,就对王警官说:“王警官能够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真是蓬荜生辉啊!不过,酒席明天才开始,到时候我让人去请您。”
“不必了,我们过来是公干的。”王警官冷冷地说。
在场忙碌的人都霎时间停下了手中的活,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有了不好的预感。赵一小心翼翼地问:“还是为了孙三的那个案子吗?”
钱二虽然木讷,此时倒显得大度而颇懂人情:“警官,案子的事情稍后再说,这两天办喜事,别冲着了晦气。”
周五却毫不掩饰内心对这桩婚事的反感,大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孙三的死不弄明白,根本不应该办喜事。”
吴月听到这话,郁闷地低下了头。涂小姐见状,忙帮腔道:“办喜事跟孙三的案子完全是两码事。吴月已经被证明跟案子无关了,而李四就更不可能了,当时你们几个不都跟我们在门外守着吗?他肯定不会是凶手啦!所以,想结婚就结呗,要是过个二十来年才抓到凶手,难道他们要等到那时候再结婚吗?”
王警官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终于发话了:“其实,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但一直苦于没有证据。今天好不容易当事人都在场,所以想来揭开真相。”
这话再次引起在场人的震惊,有人面露惧色,有人莫名其妙,也有人一脸漠不关心。涂小姐直愣愣地问:“您的意思不会是说,凶手就在这里吧?”
“嗯,凶手就在这四个男人中间。”王警官直言不讳地捅破了这层纸。
“不可能!他们四人当时都在屋外,难道还会分身术不成?”涂小姐大叫起来,“我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不少世面了,分身术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听到。”
这时,朱先生悄悄走到涂小姐身边,默默地关注着事情的发展。王警官底气十足地说:“其实,分身术并不难。当时你们几个在外面听到窗户被打破的声音以及男人的叫声,便认为那是行凶的时刻。这四人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而被判定为不在现场。可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啊!”
“耳听为虚……你的意思是,那些声音都是假的?是用录音机放出来的吗?”涂小姐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但是,我家里没有任何录音机或者可以放出声音来的东西啊!”吴月也忍不住插嘴道,“况且,凶手是如何不在现场就把录音机打开的呢?”
“这种手法非常古老了。凶犯离开现场时,打开录音机,开始播放空白带。事先计算好时间,当他不在现场时,录有声音的磁带部分正好开始播放。”王警官说道,“不过,事后我们反复进行搜查,都没有找到类似录音机的东西。所以,凶手可能有了一些创新,利用了一种我们想象不到的设备。”
“想象不到的……那是啥?”涂小姐甩甩她的两角小辫。
“这个设备要满足这样几个条件:第一,体积小,便于混入现场后带走;第二,能够播放事先录制的音频,而且声音不能太小;第三,可以设定时间,或者可以远程遥控。”王警官脸上有了一丝得意,“涂小姐,你想想看什么样的设备能满足这些条件?”
涂小姐琢磨了半天,摇头道:“我没见过这么高级的玩意儿,是不是凶手自主研发的啊?”
朱先生在她身后发出轻微的笑声,说了一句:“警官,别卖关子了,不就是手机吗?”
“手机……”在场的人几乎异口同声,但转念一想,这玩意儿还真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是的,现在的手机功能越来越多了,其中一个很有趣的功能就是可以用自己录制的音频来当铃声。”王警官严肃地说,“凶手事先录制好一段‘打破玻璃、发出叫声’的音频,设置为来电铃声,然后把这部手机跟孙三的手机调包。当他杀完人之后,若无其事地从浴室的窗户爬出来,走到你们身边,然后当着你们的面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手机,其实是在给里面的手机拨电话,当铃声一响,你们便以为发生了杀人案件,急匆匆地破门而入。而他也混在其中,把孙三的手机再调包回来。这就是整出分身术的好戏,说白了就是手机充当了他的分身,而且还是个忠实听话的分身。”
“等等,按你这个说法,当时铃声响起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发短信。”涂小姐努力回想着,“那个人正是——李四!”
“啊!”吴月惊叫出了声,“不可能……”
李四的脸色惨白,紧闭的双唇缓缓张开:“警官,你这充其量也只是虚构的推理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啊。”
王警官严厉地盯着他,说:“证据会有的,警方正在搜查你的房间。你肯定将现场那部调包的手机带走了。没有证据,我们也无法申请搜查令,只好每天跟踪你,查看你扔掉的垃圾。但是,一直都没有发现那部被调包的手机。所以,我们判断你肯定把手机藏在了家里。趁今天你敞开大门欢迎宾客的时间,我们也就不客气地自行方便了。”
“哼,就算被你们找到跟孙三一模一样的手机也不足为奇啊,我敢保证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李四气呼呼地说道。
“那你就错了,别以为把手机里的铃声删除就一劳永逸了,这类电子产品是最不可靠的,省里的技术专家能够恢复所有被删除的内容。”王警官的眼神愈加犀利。
李四龇着牙,一脸愕然,好像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完败。
“可是,李四为什么要杀孙三呢?而且,孙三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无法解释呀!”涂小姐心里还是疑问重重,“还有,那扇窗户确实被打破了。如果我们听到的声音是假的,那为什么没有听到真实的被打破时的声音呢?”
“那扇窗户应该是在吴月和孙三进屋之前就已经被打破了。”王警官回答说,“根据我们的推测,凶手很可能和孙三有一个约定好的计划,才让孙三乖乖地穿上了那种服装。”
“是的,孙三那个蠢货一听说有浪漫的求婚方法,就什么也不考虑了。”李四突然呓语般地讲述起来,“他乖乖地打开窗户,让我进去,还让我帮他系上汉服的腰带呢……他根本没看见我手里拿着的尖刀,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下了。”
“难道他不会觉得奇怪吗,吴月家的窗户无端端被打破了呀!”涂小姐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这种事情,他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就算他真的问到,随便搪塞几句就过去了。他是个没脑子的人。”李四说道,“现在我唯一觉得愧疚的,就是在杀死孙三后不得不将月月打昏……”
“那么,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吗?你们不是已经决定……让孙三赢得吴月的心了吗?”涂小姐吞吞吐吐地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一回,李四却没有回应。他紧闭着双唇,像要将嘴唇咬出血来。站在一旁的吴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针扎得千疮百孔。
“你这位记者的问题还真多啊!这恐怕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王警官悄悄凑近涂小姐的耳边说,“回头你问问朱先生吧。”
逻辑的尽头
“原来孙三虽然赢得了比赛,但李四却依然不肯放弃。尤其是当他撞见孙三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场景时,他感到自己将吴月托付给了一个无赖。可是,如果他直接提出取消那次比赛的结果,必将被另外四个人诟病,甚至可能从此被排挤出追求者的行列。况且,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令吴月相信自己,甚至爱上自己。换句话说,即便他揭穿了孙三用情不专的真面目,也未必能够最终赢得美人的芳心。这就是李四一切行为的逻辑基础。”涂小姐在大巴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于是,他铤而走险,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一方面要除掉孙三这个恶棍,另一方面也要借此赢得吴月的心。他偷偷跟婚神说,在原来的计划上附加一项,就是当场说出‘如果两人不相爱,就必死一人’的诅咒。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说这是孙三的意思,是为了确保吴月能够完全爱上孙三。然后,他又跟孙三商量,如何在婚神说出两人的姻缘之后,用一个浪漫的方式向吴月求婚,可以立时赢得美人的芳心。他出的也是一个馊主意——穿上梁山伯的衣服,向吴月求婚。我估计也就孙三这种头脑不发达的人才会上他的当。然后,他就可以借为孙三送服装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进浴室里……这之后的一切,就如王警官所说啦!”
“至于杀死婚神嘛,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很快便意识到,如果警方执着地去追查婚神的那句诅咒,他的罪行将很快被暴露于阳光之下。这是他之前欠考虑的,所以他随手拿起婚神房间里的一张欠条,制作了一份假遗嘱,妄图蒙混过关,也因此造成了纰漏。”
“吴月被卷入案子,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婚神的咒语早就埋下了吴月杀人的动机,而被他打昏在现场的吴月也为犯罪一说制造了最好的温床。也就是说,我的那番推理简直正中他的下怀。难怪当时他能如此敏捷地列出种种反驳依据,杀得我措手不及。唉,他一定是把这前后的逻辑反复想了很多遍吧!只可惜,他都把脑子用在这上面了,却没有想一想,这难道真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吗?”涂小姐在长长的演说之后,舒了一口气。
“当一个人钻进牛角尖之后,常常很难拔得出来。正如李四掉进自己的逻辑怪圈以后,就再也看不见正确的道路了。”朱先生在一旁认真地说道。
“你……”涂小姐突然凑近朱先生的脸,“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那个王警官的推理,全都是你告诉他的吧?”
朱先生诚实地坦白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哼,因为我太了解你的秉性了呀!为了在自己表妹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就让人家王警官去充当恶人。不过好在他干得挺高兴!”涂小姐讪讪地笑道。
朱先生害羞地笑了,低着头,一直都不好意思看涂小姐的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