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解体的传说

去往另一个世界

李大贵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周小兵对他说的话。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不凑巧的是,道观里还停了电。李大贵收拾好大家的碗筷,擦了擦手打算早早回屋休息。谁知道经过张真人房门口的时候,突然撞到了慌慌张张的周小兵。

“你在干什么?”老实巴交的李大贵问周小兵。

周小兵当时的神色有些奇怪,好像既有慌张又有兴奋,既有愠怒又略微透露着欣喜,仿佛各种人间滋味一时间全部写在了他的脸上。“老李,你过来,你过来!”周小兵一边向他招手,一边往道观外的林子里走去。

李大贵不明白他的意图,只得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到林子深处。当时,夜很黑,山风吹得树林子沙沙作响,俨然一幅武侠剧中高手对决的场景。然而,李大贵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跟周小兵也无深仇大恨,他望着周小兵高大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突然,周小兵站住了,慢慢地转过身。当时,一缕月光从密密的树荫中透了进来,正好打在周小兵的身上,把他的脸映衬得斑斑驳驳,像鬼一样。眼前这个人对李大贵开腔道:“老李,你来道观也有两年了吧?对于隐身术,你有什么心得吗?”

这句话听起来还比较正常,李大贵那颗怦怦乱跳的心稍稍平静了些,回答道:“不是说得修行五年以上才能略微理解隐身术的含义,十五年以上才有可能真正学会隐身的法术吗?我才来两年,根本连一点儿皮毛都不知道哇!我记得张真人还说,如果没有慧根的话,一辈子都学不会也是有可能的。”

周小兵的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嘲笑也像是苦笑地说道:“老李啊,你太单纯了……你看道观里的那几位师兄,不过三十出头,他们怎么就都学会了隐身之术呢?”

“那是因为他们从小就跟着张真人修行啊!”李大贵依然是虔诚之至,深信不疑。

“哼!哼!”周小兵从鼻孔里哼了两声,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掌握隐身术是有秘诀的,如果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你们恐怕一辈子都学不会!”

“秘诀,是什么秘诀?”李大贵像是被点醒了一般,急切地问道。

周小兵微微一笑,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还记得张真人说过的关于隐身的本相吗?所谓隐身,其实是将身体送入另一个世界里去。在不同的宇宙次元之间存在着缝隙,只要你能够找到缝隙,就能把身体隐藏进那个世界里去。”

李大贵似懂非懂地听着,说实话,张真人的这番话他早就不记得了,他只是个老实巴交没读过几天书的农民而已,“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找到了那个缝隙?”

“哈哈哈……”周小兵大笑起来,“老李,那个缝隙其实就在你的心里,只要你能够参悟透彻,那个世界的大门自然就向你打开了。一切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小兵,你把话说清楚一点儿,我可是指望着学会隐身术发财呢!能不能衣锦还乡,就全指望它了。”李大贵内心的欲望都被调动起来,眼睛里简直能喷出火苗来。

周小兵停止了笑,突然换了一副嘴脸,竖起眉头恶狠狠地盯着李大贵,斑驳的月光在他的脸上慢慢隐去了:“欲念!欲念就是隐身术的本相!老李,我们这些人来到这个道观,哪一个不是想着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啊?我们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对金钱的欲望,这欲望就是隐身术最好的滋养品。你明白吗?只要欲望足够强烈,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就会打开,你就能够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东西。一切东西!”

李大贵被他煽动得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欲望,他全身都充满了欲望的火焰,烧得他灼热难受。猛然之间,他的眼前烧起了一把火,火焰中出现了黄金、钻石、珍珠、人民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通红通红,慢慢地透明起来,除了心头那一团滚烫滚烫的火,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要钱,我要发财……我要过上好日子,我不要再被人看不起。我要报复这个世界!我要用钱砸死那些狗杂种!”

周小兵在一旁狂笑起来,用一种越来越遥远的声音对他说:“老李,记住我的话,隐身术是欲望最好的载体,他们在用,我们也可以用。哈哈哈……我很快就解脱了,很快就解脱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小兵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李大贵愣愣地看着鬼影重重的树林,身后一阵阴风吹过。

周小兵去了哪里?那天晚上之后,李大贵再也没有见过他。

隐遁之术

“最近有什么神鬼奇谈可以写呢?”涂小姐惬意地坐在星巴克大大的沙发里,一边翻着前几天的报纸,一边对身边的朱先生说着,“啊,有啦!灵雾山发现一条男性的左手手臂,警方已介入调查。这条手臂像是被活生生从身体上扯下来似的,伤口非常粗糙,血迹斑斑。目前,还不能判断手臂的主人是否已经遇害……”

朱先生咂了一口咖啡,没品尝出这杯25块钱的摩卡比他自己冲的速溶咖啡高明在哪里。不过,难得涂小姐愿意出来,碰头的地点自然要随她的心意了:“会不会是遇到了野兽呢?”

涂小姐认真地点点头,说:“警方也认为有可能是被野狗撕咬下来的,但是手臂上并无兽类齿痕。而且,据法医判断,这条手臂很可能是从一个活人身上硬扯下来的。问题是,目前所有的正规医院均没有收治少了一条手臂的男性伤患,所以手臂主人的去向就变得十分可疑了。”

“如果手臂的主人还活着,他一定要找医生治疗。这么大的伤口,一般的乡野医生不可能治得好。”朱先生分析道,“所以,即使这个人在断臂的时候还活着,到现在生存的机会也很小了。说不定在逃生的路途中因失血过多死去了。”

“有道理!哎呀,如果能找到尸体,大概就能明白他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觉得这起案子听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涂小姐不自觉地用手护住了胸口。

朱先生挠了挠头,试图转移话题。他又咂了口咖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今天约涂小姐出来,是有个比这条手臂更惊奇的故事想告诉你。”

涂小姐还沉浸在对手臂的新闻报道的震撼之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更惊奇的?什么事啊?”

“呃,事实上我有个亲戚……”

又是亲戚?又是哪里来的亲戚啊?涂小姐听了开头就想叫救命,恨不得立马钻进沙发缝里去。

“是我的远房亲戚了,表舅的儿子,也算是表弟吧,叫刘义山。他在城里打工有好几年了。最近,有个老乡找到他,说是遇到了一桩邪门的事情。这个老乡叫李大贵,在一座道观里修行。据他称,亲眼见到一位同门师兄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隐形人。那个李大贵说得十分真切,让我表弟也动了好奇心,于是便拉他过来找你聊聊。”

“隐形?是说隐身术吗?”涂小姐皱了皱眉,有点儿不太相信,“这倒是闻所未闻,但可信度有多少呢?”

这时,星巴克的门口出现了两个农民工模样的男子,探着脑袋往里面张望。朱先生向他们挥挥手,叫道:“义山,到这儿来。”

涂小姐仔细观察了这两个男人。朱先生的表弟刘义山长得比较白净,虽然穿着略土,但神态自然,心境明晰。另一个叫作李大贵的男人则略显猥琐,眼神闪烁回避,好像害怕着什么,又像是在打着鬼算盘。一番寒暄略过不表,李大贵在沙发上坐定,开始讲述自己那段神奇的遭遇。

那天与平常相比并没有特别的。晚上八点左右,李大贵和几个同门师兄弟在道观的大礼堂进行着清扫工作。这是道观中最大的建筑物,大约能够容纳五百人听课,是张真人平时传道授业的教室。有的时候,道观也会请一些戏班子在这里搭台唱戏,吸引周围的人们来看,以便弘扬道教的文化。那天晚上就刚刚演完一场戏,礼堂的座位下面扔了不少垃圾,打扫起来比较辛苦。

当时,李大贵他们已经快打扫完了,正在往后排搬运清理出来的垃圾。突然,前面的舞台上传来一个男人唱戏的声音。李大贵定睛望去——熟悉的魁梧身材,不禁叫道:“那不是失踪了的周小兵吗?”

周小兵穿着一件红色的戏袍,脸上还抹着油彩,对李大贵笑着说:“老李,我已经修炼成了隐身术,很快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了。”

“小兵,你在说什么呢?”李大贵迷惑地问,“你真的修炼成了隐身术?”

“是的,老李。”周小兵高兴地摆弄着大水袖,在舞台上转了个圈,“你们看仔细了,我这就给你们展示隐身术的真正奥秘!”

在场的几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愣愣地盯着舞台上的周小兵,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谁不想知道隐身术的真正奥秘呀,大家跋山涉水,倾家荡产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学会这门法术吗?

只见穿着红色大袍的周小兵在舞台上摇摇晃晃,使劲儿地甩着自己的胳膊和脑袋,对他们说:“看到没有,首先要让自己的身体变得麻木,让自己渐渐感觉不到肉身的存在。”

李大贵他们也甩动了几下胳膊,想现场跟着周小兵的示范学习。突然,周小兵昂起头,用一种愤怒的目光注视着底下的几个人,口中念念有词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后,他开始大幅度地左右摇摆着身体,双脚来回跳动,仿佛在跳一种奇怪的原始舞蹈。

就在他摇摆着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周小兵左半边的身体开始慢慢消失,就像被什么吞噬了一般,接着整个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少。周小兵露着半张脸,似笑非笑地对他们说:“看吧,我要进入那个宇宙次元中去了,你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哈哈哈……”

李大贵急切地大叫道:“小兵,别走啊,你先告诉我们怎么能学会隐身术哇!”

不知道是不是李大贵的声音震住了周小兵,还是另一个宇宙产生了什么影响,周小兵突然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好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他的右眼珠爆出来,恶狠狠地瞪着李大贵,像是要把他一起带走似的。终于,李大贵他们听到了一声无比惨烈的尖叫,好像来自地狱一般,周小兵从舞台上彻底消失了。而礼堂的灯也在这一刻全部熄灭,四周顿时陷入无限黑暗之中。李大贵的心脏怦怦直跳,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跟着周小兵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过了十几秒钟,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是不是电闸坏了?我去看看。”说话的是个十九岁大的小伙子,叫王坤。据说,他是一名大三辍学的学生,专业是电气自动化,对于电器修理之类很是精通。他凭着自己的印象,跳上舞台摸到了总电闸,用力一扳,礼堂瞬时恢复了光明。李大贵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使劲儿地揪着自己的胳膊。这时,他再抬头看舞台上,那上面已是空无一人。大伙儿全都冲上了舞台,四处查看,然而哪里都找不到周小兵的身影。这个人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幻镜道观

听了李大贵那番似真似假的叙述后,涂小姐决定跟他上山查明隐身术的真相。朱先生和他的表弟刘义山也一同前往。

一路上,李大贵简单介绍了自己入门的经过。他自初中毕业就离开老家出来打工,由于好吃懒做,他辛苦干了五年还是个小杂工,生活一贫如洗,了无希望。有一天,一位同乡说有发财之道,拉着他来到一个名叫“幻镜道观”的地方学习修行。据说,这间道观的张真人传授隐身术,在这里修炼到一定程度,身体就能够隐去,成为隐身人。为此,李大贵特地从家里借了两万块钱作为入门费,一心想学会这门法术。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人来说,学会了隐身术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到处行窃,既能手到擒来,又不必担心被抓,简直是最理想的营生技术了,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于是李大贵对学习隐身术投入了全部精力。然而,不知道是自己太笨,还是心有杂念的原因,他在道观学了两年,却连一点儿皮毛都没有掌握。反而是学费、生活费、孝敬师父的钱等把他们家弄得债台高筑,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道观里的好多师兄弟都和他情况类似,大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就是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学会隐身术,然后翻身发大财。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山林,云雾缭绕的山头上隐约可以看到一座黄色的建筑。李大贵介绍说,那里在解放前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后来因为战乱破败了,周围的农民也都迁走了,这里渐渐荒芜起来。他的师父张真人看中这里的风水好,跟管理这片山头的乡政府搞了搞关系,便在这里落下脚来。不过,他也没花什么钱进行修整,只是把门面改换了一下,添置了一些桌椅板凳,其他的还保留着原先寺庙的模样。

三人“吭哧吭哧”地爬上了山头,道观映入眼帘。斑驳的墙壁显示出岁月的痕迹,破败的屋梁仿佛摇摇欲坠。涂小姐真想不到,在这么破旧的地方竟然有人在传授着隐身术。李大贵进去通禀了一声后,一位穿着道士衣服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迎接。他看起来面容苍老,皱纹密布,说话声音也是沙哑干涸:“听说两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真人,这位涂小姐是著名的周刊记者。她写的报道非常有影响力,正好把咱们这里宣传宣传。”李大贵在一旁讨好道。

张真人脸色一变,说:“记者?对不起,我们这里是修行之地,不欢迎媒体的报道。”

“啊?真人……”李大贵没想到会惹恼真人,一时间非常惶恐。

涂小姐大笑道:“哈哈!不欢迎报道?恐怕你是害怕被我们揭穿真面目吧?什么隐身术,还不是一些江湖骗术。”

张真人被涂小姐激得怒发冲冠,说道:“你这个小女子好生无礼,居然敢对隐身术不敬?要知道我这法术传自太上老君,你这番话若是触怒了众神,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涂小姐脸色刷白,但还是逞能道:“空口无凭。你的法术若是真金白银,就不要藏着掖着,也展现给我们看看呀!”

张真人思忖片刻,答道:“那有何难,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说。”朱先生温和地说。

“你们在我这道观中见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可以对外宣扬。隐身术只传授给有缘之人,如果世人都知道了这个法术,岂不会天下大乱?”

涂小姐满口答应,心想这位“真人”考虑得还挺周全。

于是他们被引到了“幻镜真人”的寝室。涂小姐第一眼见到这间寝室就想起武侠电视剧《倚天屠龙记》来,这不是跟那里面张三丰的卧室一模一样吗?原来道士的卧房都是这个样子的啊,真不失道家清幽雅致之感。

张真人请他们俩并排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他们对面。

性情急躁的涂小姐刚坐下就忙不迭地问道:“张真人,你为什么要传授隐身术呢?”

张真人笑了笑,颇为无奈地说:“事实上,我并没有刻意宣扬要教什么隐身术……刚才我已经说了,这种法术是传自太上老君,是我们道家修行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隐身术不过是修行到一定境界之后身体出现的自然变化罢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咯?”涂小姐眨巴下眼睛,“那一般来说,得学多长时间才能完全掌握啊?”

张真人笑眯眯地看着涂小姐,说:“因人而异。悟性高而且品性好的弟子,或许三年五载就能出现身体虚化的现象,但尚不能达到控制自如的地步。如果能够持之以恒地修行,十余载光阴就能真正做到随心所欲地隐遁了。”

“十几年啊?”涂小姐咂舌道,“听说你这儿入门费就要两万块,每年学费也不少吧?你这个道观倒是挺能创收的!”

张真人突然往门外瞄了一眼,说:“我所收的费用全部都是用于弟子们的衣食用度,哪里有什么创收……每天,弟子们都会去后山掘土劳作,通过身体的劳苦来修炼内心的平衡。这是非常神圣而严肃的事情,怎么会和铜钱这类污秽之物扯上关系呢?”

涂小姐低头沉吟片刻,说:“那你能向我们展示一下你的法力吗?”

“哈哈,这有何难?刚才,我的大弟子已然隐身进入这个屋内了。”张真人神秘地说道。

这时,两位小童从门外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奉上茶水。张真人随手拿起茶杯说道:“涂小姐,请你把这个杯子倒满如何?”

“小兔子”不解何意,迷惑地看了朱先生一眼。朱先生沉默不语,那意思是不妨先按照他说的办。“小兔子”接过张真人手中的茶杯,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这是个精致的日式土陶茶杯,直径大约有五公分,杯子高十公分。茶杯里面的水已经有七成满,上面还漂着几片绿茶叶。涂小姐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得拿起那只像鹌鹑似的茶壶往里面添了点儿水。

刚放下茶壶,张真人突然冲着身后的空气挥了挥手,说:“家文,你过来喝一口这位记者小姐斟的茶吧!”

涂小姐东看看,西看看,把整个屋子看了个遍,并未见到任何人出现在屋内。这时,朱先生死死地盯着那个茶杯,只见杯中的水微微颤动,竟然一点一点地变少了。大约过了一分钟,杯里面的水位下去了一大截。

“这……这怎么可能?”涂小姐觉得后背发凉,吓得汗毛直立,禁不住尖叫道,“有鬼……有鬼啊!”

朱先生也十分吃惊。光天化日的,这杯中之水究竟是以何种方式被吸走的呢?

“哈哈……家文,你现身吧,别把两位客人吓坏了。”张真人的语气中透露着得意。

“是,师傅!”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涂小姐的身后,惊得她跳了起来。只见刚才还是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居然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他身穿黑色的道服,活像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鬼魂。

“你你你……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涂小姐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双手死死地拽着朱先生的胳膊。

这位大弟子宋家文神情严肃地说:“我刚才就进来了,一直站在你身后,只不过你看不见我罢了。”

涂小姐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恨不得立刻拉上朱先生逃走。而朱先生看到这位大弟子后,反而像放下心来似的舒了口气,说道:“想不到隐身术如此高明,实在让人太佩服了。张真人,不知道我能不能在这里修行?”

涂小姐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这真是她认识朱先生以来听到的最荒谬的请求了。可是转念一下,难道朱先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再这样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下去就会一事无成的残酷事实?所以,他决定发奋学习隐身术,也好有一技傍身?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朱先生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涂小姐,能不能先借我两万块入门费?”

“涂小姐,涂小姐!”朱先生在后面追着她大声喊,可是,“小兔子”却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这个朱先生终于露出了狼子野心!原来那么长时间的交往,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骗我一票呀。说不定这个道观里发生的事就是朱先生搞的阴谋,说不定他是故意找什么表弟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涂小姐,你误会了。”朱先生急切地解释道,“我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能更多地了解这个道观和所谓的隐身术而已。”

“才不相信你呢,大骗子!”“小兔子”恶狠狠地叫道。

两个人正在争执不下时,突然从山下走上来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见到涂小姐和朱先生,就上前询问:“你们认不认识这个人?”

朱先生定睛一看,说:“这个不就是学会了隐身术而消失了的周小兵吗?”原来李大贵曾经拿师兄弟的合影给他们俩看过,记忆力超群的朱先生记住了周小兵的模样。

涂小姐这会儿也暂时忘记了跟朱先生的恩怨,凑上来问:“咦,警察同志,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照片啊?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警官姓丁,满面狐疑地望着他们说:“刚才,你们说这个人叫周小兵,还说他什么隐身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朱先生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并把李大贵跟他们讲述的来龙去脉又复述了一遍。丁警官听得皱紧了眉头:“这么说来,自从那次隐身术的表演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周小兵?”

“是的。”朱先生点点头,“不知道警方为什么查他?”

丁警官用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瞄了他们一眼,说:“最近在这座灵雾山上发现了一条被肢解的男性手臂,你们知道吗?”

“啊,我早上刚看过这篇报道!”“小兔子”转动着眼珠,机灵地说,“难道那条手臂跟周小兵的失踪有关?”

丁警官迟疑了一下,说:“事实上,警方公布手臂的照片之后,就有一对夫妻来认尸,说那条手臂上的胎记跟他们儿子的很像。他们的儿子名字叫作周小兵,在灵雾山的一间‘幻镜道观’修行,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他们很担心,希望警方帮助他们寻找。”

“啊,原来是这样。”涂小姐吃惊地说,“我记得报道上称,手臂的主人是否真正遇害暂时还无法判断……”

“那是之前的消息,事实上后来经过拉网式搜查,我们已经在这座山上发现了右手臂、左腿还有胸骨部分,经过法医鉴定都是属于同一具尸体的。虽然目前尸体还没有凑齐,但可以断定被害人已经死亡。”丁警官一五一十地说道。事实上,刚才朱先生介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涂小姐正是那个破了不少奇怪案子的女记者,所以故意透露一些案情,想借助他们的力量破案。

“好奇怪啊,这个周小兵明明在众目睽睽之下隐去了自己的肉身,结果却连一个全尸都没有落得,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涂小姐托着下巴疑惑道。

这时,张真人和一群弟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谈话,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色。李大贵更是在那里痛哭流涕:“小兵,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不是已经学会隐身术了吗?”

大弟子宋家文上前一步,说道:“不要胡说八道,警方又不能证明那具碎尸就是周小兵的尸体!”

丁警官上下打量了宋家文一番,心想此人对警方的办案还挺了解。虽然本来不想透露更多信息,但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事实上,根据警方在周小兵家里采集到的毛发样本,基本上可以肯定碎尸就是周小兵。所以,我们才到这道观来寻查线索,请问你们哪位是主事的?”

张真人显得十分平静,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微微点点头说:“贫道正是‘幻镜道观’的主事张一清。对于周小兵被碎尸一事,敝观中所有弟子都愿意配合警方进行调查。不过……”

丁警官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禁追问道:“不过什么?莫非你知道周小兵是被谁杀害的?”

张真人叹了口气,仍然用他那不温不火的语调说道:“这里是道家清修之地,怎么可能会有杀戮之事。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周小兵之死乃是咎由自取。他心术不正,走火入魔,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走火入魔……”李大贵寻思道,“莫非是他在练隐身术的时候……”

这时,才十九岁的王坤吓得脸都变形了,颤抖着说:“是了,是了,我记得那天在大礼堂里,周小兵在我们眼皮底下表演了隐身之术,但是他在隐身的过程中发出了很痛苦的叫声……那声音简直就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样。难道说,他是在实施隐身术的时候被活活地撕碎了吗?”

这个推测着实把在场的人吓坏了,大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丁警官傻了眼,喃喃地说:“隐身术……撕碎了?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涂小姐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活人被生生撕裂的情景,血肉模糊的样子让她毛骨悚然。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真人发话了,他的这番话令涂小姐终身难忘,常常在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感到惊恐不已。

“那是很有可能的。”张真人的声音如一把刀刺入人群之中,“所谓隐身之术,其实是将人的肉身送入另一个平行宇宙的法术。时间和空间都不是唯一的,在浩瀚太空中存在着无数个平行的宇宙,而这些宇宙之间存在着连通的缝隙。隐身的法术就是要通过修行,打开天眼,从而找到不同宇宙之间的缝隙,然后通过控制自己的身体,将之送入另一个宇宙次元的过程。隐身术不是信口开河的法术,是一门非常精巧细腻的技术,稍微掌握得不好,就有可能在通过宇宙缝隙之时发生差错。这就是我们说的走火入魔。”

“师父……如果走火入魔的话,那就会……”宋家文瞪大了眼睛,几乎整个眼白都露了出来。

“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就会夹在宇宙之间的缝隙当中,被粒子之间的力量撕裂。”张真人以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为恐怖的事实,“有的时候会断成两截,有的时候则会被撕成碎片……这要依据不同宇宙间缝隙的形状和当时粒子之间力的方向而定。周小兵的这种情况……恐怕是被撕碎了吧?他身体的某一部分掉入了另一个宇宙次元,而其他部分则散落于这个世界之中。”

“啊?”丁警官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手上拿着的周小兵的照片颓然跌落在了地上。

大礼堂的秘密

虽然,张真人对于周小兵的死给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解释,但作为警方却不可能依据这样信口开河的说法来结案。丁警官垂丧着脑袋,勉为其难地要求进入道观进行调查。张真人倒不避讳,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任凭他们开展搜查。

首先要调查的自然是周小兵隐身消失的那个大礼堂了。李大贵和王坤作为现场目击者随同警察前往,道观的大弟子宋家文陪同,朱先生和涂小姐也一起来到了大礼堂。

这座大礼堂建于解放初期,原本是道观附近一户财主家的大院,后来搭了个棚子,稍作改建,用来给村民们看戏。改革开放之后,因陆续有人捐款修缮,最后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一走进礼堂,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中央的戏台,宽阔高大,非常气派。整个礼堂是狭长型的,长约35米,宽20米,能够同时容纳五百人看戏或者听讲座。

朱先生站在礼堂门口的时候,神情微微有些发愣,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不停地眨眼。涂小姐则是一脸兴致勃勃,东看看,西看看,好像立刻就能解开碎尸之谜似的。

“当时,你们就是在后排这边?”朱先生问李大贵。

李大贵点点头,说:“对,我就站在这儿,突然听到舞台上有人在唱戏,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就是周小兵。”

朱先生又使劲儿眨巴两下眼睛,然后沉默着跟随人群走到舞台,台上的布景是红底白字的条幅。由于前一晚刚举办过张真人的报告会,所以舞台的布景已经跟周小兵消失那晚相差甚远了。据王坤说,那晚刚演过《桃花扇》,布景是一大幅桃花盛开的图画,非常艳丽。朱先生在舞台上来回走了几圈,发现台中央还有滑轨,对应着的上方也有可滑动的轨道。

“请问,这个滑轨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朱先生问道。

宋家文谨慎地回答道:“用来做一些高难度的表演,像仙女飞天之类的。这是上一次某个杂技团来这儿表演之后留下的。”

“飞天……”涂小姐思量道,脑中犹如电光火石般亮了,“我明白了!我知道周小兵消失之谜了!这不过是个简单的杂耍诡计罢了!”

朱先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接下来又要发表什么样的“高见”。

丁警官本来对搜查不抱希望,听涂小姐这么一嚷不禁提起兴致来,说:“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周小兵的消失是有人在搞鬼?”

“当然了。而且,周小兵被杀害与他消失的诡计是息息相关的。”涂小姐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过来看,在舞台的地面和上方空间有相互对应的滑轨,在一些杂技表演中我们常常能看到演员利用这种滑轨做出空中飞行的姿势,周小兵利用的也是这个装置。”

“这要怎么做呢?”朱先生的表弟刘义山问道。

“很简单啊!”涂小姐一脸质疑对方智商的表情,“用钢丝索连接上下滑轨,然后将腰部和钢丝索固定住,用脚一蹬,周小兵就如鬼魂一般消失了。滑轨的速度很快,所以在你们看来就好像是被拉进另一个空间去了那样。”

众人仿佛都沉浸于涂小姐的推理之中,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这时,王坤插嘴道:“就算是飞快地滑走,也和我们当时看到的情形不太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涂小姐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们看到的周小兵是一点一点消失的,先是左边胳膊,然后是左半个身子,最后才完全隐去了身形……是不是啊?”王坤边回忆边向其他人求证道。

李大贵用力地点点头,说:“就是了、就是了,我说怎么觉得不对呢,周小兵不是‘倏’地一下消失的,他是慢慢隐去身体的……到最后,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夹住了似的,痛苦地叫唤起来。”

朱先生同情地看着涂小姐,正想说点儿安慰的话,谁知“小兔子”不服气地嚷道:“你们这些没有想象力的家伙,我话还没说完哪!我不是说了周小兵隐身和他被杀是紧密相关的吗,真正的核心诡计在这里头哪!”

刘义山直愣愣地问:“那么,周小兵到底是怎么被杀死的呢?”

涂小姐骄傲地看了众人一眼,说:“刚才我的推理,只是阐述了周小兵最初设计的隐身法而已。他本想借助滑轨在你们面前表演一番,好证明他已经纯熟地掌握了隐身术,然而他的这个计策被真正的凶手知道了,于是凶手将计就计,利用周小兵自己设计的诡计杀死了他。”

听到这里,丁警官不禁挺直了腰背,感到眼前的涂小姐确实有两下子,案情告破指日可待,“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涂小姐露出天真的笑容,说:“其实说出来也很简单,凶手编了个理由让周小兵将自己同时绑在两根钢丝索上,我想可能是说为了更稳定之类的,把周小兵的手和脚分别绑在左右两个钢索上。然后,凶手偷偷在钢索上面再缠上两根细绳索,当表演隐身术时,用力往两边一拉,周小兵就在瞬间被分了尸,而同时你们也看到他先消失掉左手、左脚,又消失掉右手、右脚的过程了。”

丁警官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涂小姐描述的画面,既感到残忍之极,又觉得和事实不大相符。“涂小姐,按你的说法,周小兵是在一瞬间被撕扯得四分五裂了?那么,又何来他的身体慢慢隐去的过程呢?”

涂小姐一愣,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己的脑门,说:“想象力!这个需要想象力,你们自己实验一下就明白了。事实肯定跟我说的差不离。”

“这……”丁警官深吸一口气,感觉有点儿为难,不过想到这位涂小姐曾经破获了无数疑难案件,应该不是徒有虚名,于是,他唤来手下,打算对涂小姐的推理进行实践,“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

涂小姐咬了一下拇指尖,说:“凶手应该就在当时在场的那几个人当中。你们先确认着作案手法,我再仔细盘问盘问他们。现在我最关心的是作案动机!”

缘起因由

涂小姐对自己这次的表现相当满意,开始踌躇满志地在道观的一间厢房里侦讯相关人员。

首先是身材高大的大弟子宋家文。

“周小兵消失的那天,我不在大礼堂。”宋家文无辜地说道。他说话的语气显得很软弱,跟魁梧的身材正好形成反差,“你们还是找别人问吧。”

“你有不在场证明吗?也可能你躲在礼堂某处啊!”涂小姐不依不饶地说。

宋家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说:“这样说的话,我还可以隐身躲在礼堂哪。那天真人下山去为镇长家驱邪,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我没有别的事可做,就一直在观中打坐修行,哪里都没去。你们可以自己去问。”

朱先生问:“周小兵平时在道观里,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宋家文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我跟他不是很熟……就是知道他性格比较偏执,特别容易钻牛角尖。每次师兄弟讨论修行法,他总是跟人争论不休。因此他跟人有口舌之争是难免的,但至于说恨到要杀了他的话应该不可能吧!事实上,我觉得他对隐身术的痴迷才是真正的动机。记者小姐刚才说的那个方法,我觉得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未必就是有人要杀害他,说不定他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他掌握了隐身术,才不惜牺牲自己的呢!”

“会有这样的人吗?那对隐身术该有多痴迷啊?”涂小姐惊叹道。

朱先生的表弟刘义山插嘴道:“就是!这些人都是为了钱才投身张真人门下学习隐身法的。一个爱财之人必定是惜命的,如果命都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朱先生听了他们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又问道:“听说,周小兵隐身之前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是的。李大贵是最后见过他的人。我们到处都找遍了,也问了他的家人,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宋家文说着,偷偷地瞥了涂小姐一眼。

第二个被侦讯的是李大贵。他已经被一连串的事件打击得两眼发木,毫无主张了。

“大贵,你再把周小兵那晚跟你说的话复述一遍。”朱先生说道。

李大贵磕磕巴巴地说:“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就记得他说自己已经掌握了隐身术的秘诀,说什么欲念是打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钥匙,然后说他马上要发财了,就要解脱了……”

“你还记不记得,他的语气是什么样的?”朱先生继续循循善诱。

“语气?”李大贵拼命搜刮着那空空如也的大脑,说道,“啊!我记得当时他好像很愤怒。对!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连我都被他激得心头火烧火燎。他一直在狂笑,是那种愤世嫉俗、看透红尘的笑!”

“看透红尘……”涂小姐迷惑道,“难道他真的想自杀?”

朱先生若有所思地问:“那么,他出现在大礼堂是在失踪后的第几天?”

“这个……让我想想啊!”李大贵扳起指头,“好像是第三天吧?对,第二天我们找了他一整天,第三天,也就是11月6日的晚上,他又出现了。”

“对了,你不是说周小兵还跟你借过钱吗?”刘义山在旁边提醒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啊?”

“咳,经济上谁不困难啊,我们家天天债主上门,就靠我老爹每天种的那点儿地,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还上。”李大贵说起辛酸事不禁哽咽,“不过,小兵比我们更惨。他今年的学费都还欠着没交,之前真人差点儿要把他赶出师门,他跪在道观门口哭了整整一夜。”

涂小姐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下一个是大三辍学的学生王坤。

“大概过程就是这样了。你们还有别的要问吗?”王坤叙述了一遍当天的情形后说道。

“你说,周小兵完全隐身之后,礼堂的灯也突然熄灭了。”朱先生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王坤挠了挠头,说:“跳闸了吧?反正我一扳总电闸,灯就亮了。”

“无缘无故,为什么会跳闸呢?那时只是开了照明的灯而已。”

王坤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反正电闸是跳起的……”

“电闸在什么位置?”朱先生问道。

王坤一愣,大概不明白他提问的用意,支吾道:“嗯……就在舞台旁边墙壁上。怎么了?这有什么可疑的吗?”

朱先生摇摇头,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没什么,还是说说你对周小兵的看法吧!”

“他啊,脑子有毛病的一个人呗。”王坤口无遮拦地说道,“又笨又固执,一点儿都不开窍。”

“听说,很多人都跟他有过争吵?”涂小姐终于插话道。

“是啊!我也跟他吵过架,我们这儿每个人都跟他吵过!他简直笨得无可救药,一点儿都不会变通。”王坤没好气地说道。

“他跟张真人关系如何?”朱先生问,“听说他差点儿被赶出去。”

“唉,当时真应该把他赶出去,那样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王坤说,“他今年的学费都没交,在这儿白吃白住的,你说多可恶!”

又问了当时在场的几位道观弟子,基本上说的情况和上面三位一致。

这时,丁警官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大声嚷道:“真是上了你个小妮子的当了!我们费尽心机找来钢丝索,又用仿真人偶实验了半天,根本不行。”

涂小姐跳了起来,诧异地问:“怎么会不行呢?应该差不多啊!”

“差不多?差得太多了!”丁警官恶狠狠地说,“你八成是不靠谱的推理小说看多了,光会想象。这个事情用脚趾头想都是行不通的嘛!他们说周小兵是一点一点隐去身体的,而你那么一拉扯,就算力道足够把一个人撕开,也做不到隐去一半身体的效果,而且现场还会鲜血淋淋的!”

丁警官把涂小姐臭骂一顿,却忘了自己刚才还相信了某人的推理,跃跃欲试地要去实验。大概刚才丁警官的脚趾头没有进行思考吧。

“小兔子”何尝被人如此严厉地痛骂过,一下子觉得没了脸面,背过身默不作声起来。朱先生不得不凑过去好言劝慰,并且请丁警官暂时先回避一下。“警官,请别着急,涂小姐的推理也并非一无是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丁警官讪讪地走了出去。

所谓隐身术

涂小姐和朱先生再次来到周小兵隐身消失的大礼堂。“小兔子”闷闷不乐地跟在朱先生身后,心里有说不出的疑惑和委屈。

“涂小姐,你知道吗?其实在现实中,隐身术是真实存在的。”朱先生开腔道。

“什么意思?你是说张真人教的法术是真的吗?”

朱先生在前排座位上坐下来,回答道:“事实上,在军事上对视觉隐身的研究一直都没有间断过,各国的军事学家都认为在战斗中如果能够把大型飞机、航母隐藏起来,将会对偷袭战争起到决定性作用。”

“小兔子”眨巴着眼睛,做出认真聆听的表情:“那么,军事上都是怎么做的呢?或许,这个案子正是借鉴了那种方法。”

朱先生笑着摇摇头,说:“隐身科技在军事上一般性的应用主要是针对探测雷达的,也就是在战机研制过程中设法降低其可探测性,使之不易被敌方发现、跟踪和攻击,比如减少雷达反射截面积、热红外线、电磁辐射、金属磁场等一系列可能泄露行踪的讯号。这种程度的‘隐身’和我们目前所面临的难题大相径庭。”

“真没意思,”涂小姐心想,“朱先生就爱卖弄他肚里那点儿不怎么够用的墨水。”

“不过,最近美国和英国的一些科学家正在研制某种新型材料,试图实现真正视觉上的隐形。”朱先生说,“人之所以能看到某个物体,是因为该物体阻挡了光波通过。如果在物体表面敷上某种特殊的材料,能引导光波‘绕开物体走’,那么光线就不会受到任何阻挡。而在观察者看来,该物体似乎也就变得‘不存在’了,从而实现了视觉上的隐身。”

涂小姐专心致志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哈利·波特》的那件隐身斗篷,只要披上它别人就看不见自己了。原来,科学家们真的在进行着如此有趣的发明啊!涂小姐不禁喜上眉梢,说道:“张真人一定是得到了一件这种特殊材料制作成的‘隐身衣’了,看来这次的案件科技含量颇高哇!朱先生,咱们这就去揭穿真相吧。”

与“小兔子”的热情澎湃相比,朱先生显得比较冷静,他微笑着摇头道:“涂小姐,先不要激动。我刚才已经说了,这只是科学家们的探索实验而已,别说这种材料还没有研制出来,就算真的有,离现实应用还差得远哩。”

“小兔子”相当泄气,嗔怪地说:“说了半天,这道观中所发生的隐身事件,你到底弄明白了没有啊?”

朱先生沉吟片刻,说:“其实,我只是想说隐身术历来为人们所热衷,不仅是江湖术士,科学家和军事家们对此也颇有兴趣。当然,在现实中的隐身术多半还是利用了某种障眼法,比如荷兰的一位女艺术家就拍摄了大量让人叹为观止的‘隐形人’照片——她让自己或模特穿上与周围景物一模一样的特制‘隐身衣’,从而骗过观察者的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障眼法?”涂小姐回忆起刚进入张真人屋子时,他的大徒弟宋家文隐身喝水的事情来。当时进入屋内的只有涂小姐、朱先生和张真人三个人,其间有两位小童进来送过茶水,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出入那个屋门。可是,当涂小姐按照张真人的话给其中一个茶杯斟满水之后,那个杯子里的水竟然像正被人喝着似的一点点减少了。然后,大徒弟宋家文就突然出现在了涂小姐和朱先生的身后,真是把她给吓个半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宋家文不会隐身术,那么他又是怎么做到喝掉茶杯中的水的呢?

朱先生好像看透了涂小姐的心思,说:“其实在我们第一次到张真人屋里去的时候,就被他们骗了个团团转。你想想看,当时的环境和现场的布置,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涂小姐聪明的头脑立刻就找出了破绽:“当时,我们俩是坐在一边,而张真人则是坐在对面。也就是说,我们身后的区域是一片视觉盲区。假如宋家文躲在身后某个不易察觉地方,然后再突然冒出来的话,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

朱先生点点头,说:“宋家文很可能是利用颜色、光线等视觉上的因素,偷偷藏匿在房间里面。”

“可是,就算这样……他要怎么使那杯水变少呢?”涂小姐心里又添一层疑虑,“难不成他用什么透明的长吸管在旁边悄悄地吸走了?”

朱先生扑哧笑了,说:“真难为你的想象力了。其实,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仔细一想,你不觉得张真人的行为有些多余吗?为什么他要让你把已经有水的茶杯斟满呢?直接让宋家文喝不就可以了吗?”

听了这话,涂小姐表达了不同意见:“我一开始也完全蒙了,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水倒满,但是后来我推测,张真人是想把水倒满之后,大家看起来会比较清楚吧?”

朱先生仍是摇头,说:“真要让我们看得清楚明白,直接喝光那杯水不就可以了吗?倒满水本身就是一个诡计,它直接关系着整个隐身喝水表演的成败。”

“那是怎么做到的?你的意思是,光靠倒水就能让水变少?”涂小姐越听越糊涂了。

“其实说出来很简单。”朱先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只纸杯和一瓶矿泉水来,然后把水轻轻倒入纸杯当中,直到水面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可是,过了没多会儿,涂小姐就发现水平面慢慢下降了,能够明显看到水变少了。

“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水汽蒸发也没这么快啊!”涂小姐惊叹道。

朱先生又掏出一张薄薄的透明纸,说:“其实就是用了这个小小的工具——糯米纸。事先在离杯底一定距离的地方粘上一张较厚的糯米纸,然后再倒入水。随着糯米纸被水慢慢溶解,水就进入杯底镂空的地方,这样上面的水位自然就下降了。”

涂小姐张着小嘴,感叹道:“就这么简单啊!那为什么他要我把水斟满呢?”

朱先生解释道:“为了不让我们看到杯底粘的糯米纸,杯中必须事先倒一点儿水来掩饰。而从小童把水端进来到表演开始这段时间并不短,因此一定得用比较厚的糯米纸才行。然而,糯米纸太厚的话,溶解速度就会比较慢,不能立刻让我们看到效果。所以,张真人才要求你把水斟满,其实是利用水的重量压迫糯米纸,从而加快它溶解破裂的速度。这一切应该都是经过事先计算和实验的吧!”

“为了骗人,他们可真是不遗余力啊!”涂小姐噘着嘴嘟囔道,“这么说来,周小兵的死也是一场阴谋了?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别着急,我已经让义山表弟去把相关人士叫过来了。”朱先生严肃地说,“那个躲在隐身术之下的恶魔很快就会暴露于无形了。”

最后的盛宴

“嘿,记者小姐,你可把我们折腾得够呛啊!这回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丁警官边嚷着边走进了大礼堂,“依我看,这个案子没那么复杂。什么隐身术、尸体被不同空间撕碎之类的说法,都是胡扯。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周小兵失足摔死了,然后被山里面的野狗撕咬成了碎片……”

丁警官的描述让大家不寒而栗。涂小姐针锋相对道:“如果周小兵是失足摔死的,那么他在这礼堂中表演的那一出隐身术又是怎么回事呢?当时可是有好几个人亲眼看到了他一点点消失的情景哪!”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谎……”丁警官满不在乎地说。

“他们有必要撒这种谎吗?听起来荒诞离奇,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嘛!”涂小姐说。

“就是啊!我们七八双眼睛都看见的,怎么能说我们是造谣呢?”李大贵也不服气地嚷了起来。

这时,张真人以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呵斥道:“都不要说了。道家千百年的法术,岂容你们在口中随意侮辱!警官,我尊重你,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是也希望你尊重我们,还我们一个清净的修行环境。今天,你把我们召集到这里,如果是无事生非的话,请恕老朽不再奉陪了。”

“等一下,不是我把你们叫来的啊,是这位记者小姐。喂,你有话快说!”丁警官着急上火地嚷道。

涂小姐眼睛一眯,好像在酝酿着什么鬼点子,突然满脸笑容地说道:“张真人别着急,好戏很快就开始了。”

正说着,只听见舞台上传来“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一名男子涂着绚烂的脂粉,穿着宽大的水袖服,正唱着《窦娥冤》中的一段:“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大弟子宋家文立刻大声吼道:“什么人在这里捣乱?未经允许,谁准许你在这里唱戏的?”

“宋先生,”唱戏的男子停了下来,毕恭毕敬地站好,说,“是我啊!我不仅要在这里唱戏,而且还要向你们展示一下真正的隐身术呢。”

涂小姐听出来了,这个死不悔改的腔调正是朱先生的,他让自己把众人叫到这里,莫非就是为了看他瞎胡闹吗?

李大贵怔怔地盯着朱先生,好像回到了周小兵消失那天的情景,急切地叫道:“朱先生,你不要乱来啊!小心误入歧途断送了性命哪!”

“大贵,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知道了隐身术的奥秘所在,马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说着,他开始摇晃身体,使劲儿甩着自己的胳膊和脑袋,“我的肉身即将进入另一个世界,请你们张大眼睛看好了哦!”

这时,大家看到朱先生左半边的身体慢慢隐去,好像被什么东西吞了进去似的。现场顿时响起尖叫声、惊叹声,乱响成一片。

涂小姐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感到心脏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如果朱先生真的就此消失,如果她今后再也见不到朱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她突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舞台上奔去,一个箭步踏上舞台,不顾一切地伸出双臂想要拉住渐渐消失的朱先生。

“回来,你给我回来!”当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拖住朱先生的手时,突然发现了所有的秘密。她瞪着充满惊慌和恐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正冲她扮鬼脸的朱先生——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时,其他人也全部赶到了舞台跟前。

李大贵担心地问:“记者小姐,朱先生没事儿吧?快把他拉出来啊!唉,唉,要是当时我也像你一样把小兵拉住就好了。”

“胡说,这分明是他们两个在演戏。那个姓朱的小子哪里懂得什么隐身术?”宋家文低声咒骂道。

“没错,我确实不懂隐身术。”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但是,我知道在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看,只见朱先生穿着拘谨的白衬衣,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朱先生……”涂小姐吃惊地放开了正紧握的手,如果那个人是朱先生,那么这个涂满了油彩的家伙又会是谁?

“你刚刚不是还在舞台上吗?”王坤吓得嘴角都歪了,一会儿看看台上的戏子,一会儿又看看台下的朱先生,“到底哪个才是涂小姐的跟班朱先生啊?”

涂小姐气愤地向前跨了一步,指着台下朱先生的鼻子说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人家刚才还担心你会被宇宙的缝隙吞噬掉,谁知道你却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涂小姐,你误会了。”这时,站在她身后涂满油彩的男子开腔道,“其实,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就是朱先生,那不过是你们先入为主的看法罢了。”这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变了个调,大家都认了出来——原来此人正是朱先生的表弟刘义山。因为他们表兄弟身材相似,而刘义山又故意用朱先生的腔调说话,大家才认错了。

丁警官被眼前戏剧化的转变弄蒙了,好不容易搞清楚了前因后果,立刻以警察的身份咆哮道:“简直是胡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朱先生走上前来,深深鞠了一躬以示歉意,缓缓地说:“对不起大家,把你们吓了一跳。其实,我跟表弟这一通折腾,无非是为了向大家演示整个隐身术的诡计罢了。”

“你刚才说,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李大贵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小兵是如何从这舞台上消失,又是怎么被杀死的?”

朱先生的目光缓慢地在每个人身上移过,仔细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涂小姐,刚才你不顾一切地去救我,实在令人感动。我想,你现在可以向大家解释,所谓的隐身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小兔子”一怔,又害羞又气愤地说:“我可没有想救你,碰巧而已。不过,正是因为我跑上了舞台,才发现了这个低级的隐身诡计。来,你们上舞台来看一下就明白了。”说着,涂小姐把大家引到舞台中央,指着画着桃花的舞台背景说,“瞧,这就是隐遁到另一个世界中去的全部秘密——双层舞台背景幕布。你们看,这就是当时上演戏剧《桃花扇》的背景幕布,而在幕布前面三十公分左右的滑轨道上面装着另一块一模一样的幕布,只不过这块幕布只有一半大小。由于两块幕布上画的图案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当前面那半块幕布展开来的时候,正好重叠在后面的背景板上,几乎严丝合缝,让你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幅完整的图画。但是,如果某个人悄悄地走进两块幕布之间的空隙,你们将看到什么呢?”

说到这里,涂小姐亲身实践起来,把半个身子钻进了幕布之间的空隙当中。

“哦……天哪!看起来就像隐去了半截身子似的,原来隐身术就是这么一回事啊!”李大贵又是激动又是懊恼,一下子感觉到自己被骗了,“你……你们这群骗子!原来你们一直是在耍弄我们哪!”

张真人闭起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说:“真是荒唐!当时你们不都上舞台查看了吗?如果真有这种把戏,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朱先生在一旁颔首一笑,说:“那就要归功于电闸跳闸了!当时,整个礼堂陷入黑暗之中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用这段时间来把前面这半块幕布收起来已经绰绰有余了。我记得当时是王坤跳上舞台去扳的闸门吧?趁这个机会,把幕布拉到舞台边缘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王坤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喃喃地嘟囔着,“说的什么鬼话……”

丁警官觉得还是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说道:“就算隐身术是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可周小兵又是怎么死的呢?为什么他会被肢解呢?”

“是啊!如果不是被宇宙的缝隙夹住,为什么他会有那么痛苦的表情呢?为什么他的尸体会像被野兽撕咬了一样呢?”王坤趁势反问道。

朱先生严肃地看着众人,低沉缓慢地说道:“这一切都要从周小兵跟李大贵道别的那个晚上说起了。我记得大贵曾经说过,当时周小兵表示自己掌握了隐身术的秘诀,马上要发财了,而且语气十分愤怒,有种看透红尘的意味。”

“是的,那天晚上他好像有点儿发狂的模样。”李大贵回应道。

“而根据道观中弟子们的描述,大家都认为周小兵是个有些偏执的人,为了学习隐身术简直不惜一切代价。他家为此已经负债累累,今年连学费都没交上,差点儿被赶出道观。”朱先生继续道,“试问在这样穷困交迫的情形下,如果他知道了这个道观的秘密,包括所谓隐身术的真相,他会有什么样的情绪反应呢?”

“他知道了?”王坤转动着眼珠,不自觉地偷看了张真人一眼。然而,张真人依然闭着眼睛,岿然不动声色。

“为什么他说自己知道了隐身术的秘密呢?为什么他说自己马上要发财了呢?”朱先生突然提高了声调,“他那么愤怒又带着狂喜,皆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而他要利用这一点来讹诈张真人,是这样的吧?”

听到这里,宋家文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了。张真人从紧闭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一派胡言!”

“周小兵在这个舞台上消失,是在他跟李大贵道别后的第三天晚上。那么,失踪的这一段时间他去了哪里呢?”朱先生说,“按理说,他应该是去找张真人讹诈钱财了。不过从结果来看,这次的讹诈显然是以失败告终的。”

“你是说,周小兵被他们给杀害了?”涂小姐循着朱先生的思路推论道,“不不,如果他被杀害了,那么出现在舞台上的那个周小兵……”

“涂小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脸上涂满了油彩的刘义山正色道,“那天在这个舞台上的‘周小兵’根本不是真正的周小兵啊!他们在这里演出隐身术,完全是为了掩饰已经将周小兵杀害的事实。”

“对,我让义山扮演我也是为了验证一件事,就是当大家站在离舞台较远处观看的时候,能否分辨出台上人的真实长相,是否仅凭借语气、腔调来进行推测。”朱先生补充道,“大贵,你当时如何认定那是周小兵的呢?”

李大贵仔细地回忆着,说:“我也不是很肯定,但是那个人的身形跟周小兵很相似,而且说话的语气和口音也……更何况,我叫他小兵他也没有反驳啊!”

“没错,当时你们都站在礼堂的后排。这个舞台离你们足足有三十多米远,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你们只能凭借着对周小兵身材和语气、口音的印象来进行判断。而且,当你叫他‘小兵’被他默认之后,这种身份的认定就自然成立了。你们谁都不会再去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朱先生说,“而在这个道观中,能够扮演周小兵的人,恐怕也只有身材同样高大的宋师兄了吧?”

早已经在一旁紧张得额头冒汗的宋家文突然被点到名,吓得叫了出来:“我没有……我没有杀他……这一切跟我无关!”

“杀人的不是你,但你也脱不了干系。我想大概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那天,周小兵跟李大贵说完话之后,就去找张真人讹诈钱财了。张真人当然不会轻易被讹,两人就此起了争执,很可能在慌乱之中张真人错手杀死了周小兵。我的推测,对吗?”朱先生把矛头指向了张真人。

然而张一清始终紧闭着双眼,不肯吐露半个字。

“然后呢?为什么他们要大费周章地假扮周小兵?周小兵又为什么会被肢解呢?”涂小姐如好奇宝宝般问个不停。

“之后,张真人便找来大徒弟宋家文商量,一来他们必须找个合适的方式处理掉尸体,二来关于周小兵的死也必须对道观的弟子有个交代。于是,他们设计了一出周小兵因走火入魔而被撕裂身体的闹剧。”

“这里有两点需要澄清,第一是为什么要肢解尸体?其实解体的原因无外乎两点,掩饰真正的死亡原因以及掩饰真实的死亡时间。周小兵的尸块不被发现当然是最理想的,但道观里面藏不了尸体,终归会暴露。于是,他们将尸块散乱地扔在山头,有一些可能扔得更远。这样,即使尸块被发现,他们也有应对之策,即利用隐身术的邪说,把这起案件和灵异现象扯在一起,让警方的调查陷入误区。”

“第二是为什么要假扮周小兵表演隐身术?其实这和解体的原因是紧密相连的,假扮周小兵同样也是为了混淆死亡时间。我记得宋家文说,张真人那天去镇长家驱邪,第二天才回道观。这分明是他们在为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即使警方真正追究起来,张真人也可以全身而退。此外,宋家文在表演的过程中故意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加深弟子们的印象,从而进一步印证隐身术的邪说。”

“所以,这整出闹剧,不过是为了掩饰张真人杀死了周小兵的事实了?”涂小姐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张真人。

“这都是无端的推测,你们有什么证据?”宋家文如丧家之犬,走投无路地低吼道。

朱先生并没有回答他,反而凝聚目光看着张真人,以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气说道:“张真人,你知道吗?法医在周小兵的手臂上验出了活体反应,也就是说,周小兵被你们撕裂之前并没有真正死去,他是被你们活生生地给撕碎的……”

听到这里,张真人那稳如泰山的面庞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崩塌了。他惊恐地望着朱先生,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似乎有话说不出来。“不……不……”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那布满褶皱的眼眶里滴落下来,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恐惧?抑或都不是,那更像是一种极度的痛苦。突然,张真人的身体直挺挺地僵住,重重地摔倒在地,口中吐出白沫,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看起来好像中毒了一样。

“真人,真人……你不能死啊!”宋家文和王坤扑到他跟前,跪在地上苦苦地哀号着。

“我都是为了道观……为了你们啊……”张真人艰难地从嘴唇边吐出了这两句,然后眼睛一翻,就此驾鹤仙去。

尾声

张真人畏罪自杀后,道观的一干人等都作鸟兽散了。这些年,以张真人为核心的诈骗团伙借传授隐身术之名,骗取了弟子们无数的钱财,全都用来挥霍享受,真是令人恨之入骨。丁警官破获了这起案子,也算是立功一件。刘义山带着李大贵回了老家,朱先生还资助了他们三千元的路费。宋家文被警方作为张真人的头号帮凶逮捕了,以诈骗、故意杀人等罪名判处无期徒刑。小伙子王坤虽然也参与了计划,但考虑到他对周小兵的死并不知情,只是受宋家文之托帮忙,所以并没有予以重判。据说后来王坤重新回到了大学,仿佛兜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归宿似的,开始发奋学习起来,最后还出国留学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朱先生略显害羞地拿着花,跟在涂小姐身后,说:“涂小姐,当时我真的很感动。没想到,我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人那么关心我!”

涂小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走着。双手使劲儿地搓了搓裤子,不无懊恼地想,就算如此,拉的也是你表弟的手啊!

朱先生说:“涂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小兔子”慢慢收住脚步,心怦怦跳得厉害,这个没有分寸的朱先生可不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呀。如果是那些听着肉麻又不堪入耳的话,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她两颊绯红地杵在路中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个朱先生,到底要说什么呀?

“涂小姐,为了表示我的感谢,请你收下这束花吧!”朱先生双手递上花束,两眼无比真诚地望着她。

涂小姐转过身,笑颜盈盈地看着那束花。就在这一瞬间,天空突然雷声阵阵,乌云滚滚,好像立刻要落下雨来。涂小姐的脸也刷地变了色,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愠怒无比。

她冷冷地接过那束花,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谢谢!”心里悲愤道,果然对朱先生有所期待是这世界上最令人难堪的事。她手里抓着那束白色康乃馨,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站在身后愣神的朱先生还不知道,白色康乃馨的花语是——纯洁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