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祁郎君, 你、你如何大驾。”

钱主簿瞧着前来的祁北南,心头预感出一丝不妙。

祁北南未曾理睬人,径直快步先到了萧元宝跟前。

他拉过萧元宝的胳膊, 将人带到身前来, 左右前后仔细的看了一晌:“有没有伤着?”

虽在来的路上方有粮已与他简单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且与他说明了萧元宝未曾受伤。

可乍听得在县里遇了这样闭门欺人的事,被扣的人还是萧元宝,他心里头还是急得不行。

自将秦氏那恶妇从萧家赶出去以后, 萧元宝在他的羽翼下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心里既是担忧,又是生气。

“哥哥,我没事。”

萧元宝见着祁北南眉头紧锁, 神情严肃。

他离人近, 见得他额头上起了些薄汗, 只怕是得听了事情担心了一路, 恨不得飞过来才好。

虽自己是受了些惊吓, 但到底不曾破损块油皮, 他不愿再增祁北南的惊忧, 小声安抚道:“我不要紧的, 只是苦得秦缰挨了拳脚。”

祁北南见着了人安安生生的,又听得他说了无事, 心头的忧虑方才减去了几分。

只是担忧平复了些下去,可愤怒却只增不减。

尤其是见着蹲在地上的几个贩子身板健朗, 浓眉密胡,一脸得不好惹得相貌。

这样六个人, 见着萧元宝和秦缰两人年纪不大, 便闭了店囚客动手,倚强凌弱, 何其恶劣。

好在是秦缰手脚功夫确实强,不曾教这些人沾了便宜去,否则不晓得当如何。

钱主簿见祁北南果然是为着今日的事情来的,登时觉着将才贸然就把个烫手的山芋给揣进了怀里的。

心头不免又怨起这些衙役来,怎也不提前与他通个气儿,说那哥儿与少年是祁北南家里的人物。

他见祁北南不理睬自个儿,也没心思再计较他的傲慢与疏礼。

只又低下了身段儿与祁北南道:“幸是哥儿没伤着,否则可还真不知如何才好。我得听了县中起这样的事,立马也过来狠狠的训斥了这些个意气冲动的人。”

“没伤着?”

祁北南闻主簿意图用萧元宝未曾受伤减轻这些贼人的罪责,心中只更来气。

他捏住秦缰的下巴,与那主簿看:“如此青紫一片,在钱主簿眼中竟是未伤着。”

钱主簿张口欲再做辩驳:“男子间……”

祁北南哪里肯给主簿机会再巧舌,直接将人打断:

“县公勤政,管制严明,光天化日之下还能生出如此恶徒来。”

他冷声厉斥:“今日胆大敢欺至举人家眷,明日只怕是敢殴打官员了!官绅尚且不放在眼里,平头老百姓岂非是任由欺凌!”

他微眯起眼睛看向张着口,一时却不知当如何继续做狡辩的钱主簿,道:

“想来这些狂徒胆敢如此生事应当是自行胆子肥,而非是背后有人撑腰。前者也便罢了,若是后者,这般借势欺人,想来县公爷也不会轻绕了他背后的靠山。你说是吧,钱主簿?”

钱主簿心头咯噔一声,他也不是头一回见祁北南了,昔日里见着人只觉得沉稳温和,才学斐然的谦谦读书人一个。

最是好说话不过了。

这朝撞事,他才见识到了人的厉害。

县公都教他如此端出来了,他哪里还好公然当着县府中差役的面替自己的人说话。

他赔了个笑:“祁郎君说得不错。”

那络腮胡马贩子见着钱主簿如此说,心头便急了。

“是那小子说我们的好马是病马,又还先动手,将咱都给打了。你定要为咱做主啊,干……”

爹字还不曾喊出来,啪得一声,那马贩子便挨了一耳光去。

钱主簿大骂道:“都这时候了,还不知悔改意图攀诬祁郎君!且不说祁郎君最是知礼的读书人,手底下的人再恭顺不过,不会生事儿;那小小的少年,如何敢同你们五六个汉子叫板动手的!”

那络腮胡被一耳光扇得有些发懵,不敢继续辩驳了。

干爹也不敢叫了,只哭丧着脸喊:“冤枉啊,我冤枉~”

他心里头暗骂倒霉,怎就还真是举爷家的人物了。

早晓得人有这般神通就不与之痴缠了,挨了一顿打不说,来县衙也没讨得好。

连他干爹都在这举爷面前低三下四的,心中想着这回只怕是要不得赔偿了。

钱主簿这朝再行试探道:“今儿个教哥儿和郎君的人受了惊吓,让这些人厚厚得赔偿哥儿和郎君的人医药费用,再与之致歉,郎君觉着如何?”

“私了?”

祁北南嗤笑了一声。

“便是不为一口气,为着县里的安定,这事也私了不得。”

钱主簿没想到祁北南如此不依不挠,竟是个气性之人。

“郎君,借一步说话。”

“我行的端做得正,主簿有甚么话,直言便是。”

钱主簿见祁北南不为所动,只好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人识趣的退后了些去。

他低声道:“实在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若是知晓,定是不敢与郎君你的人动手。这事情闹大了也不好看,教那几个糊涂东西封上百贯钱,一匹上等的好马,赔与哥儿做医药费用,郎君觉着如何?”

“钱主簿,你觉着我祁某人会贪图这点医药钱?”

“郎君高洁,怎会贪这点钱银,是他们错在先,诚心致歉。”

钱主簿徐徐道:“话说回来,我也是为着郎君着想。”

祁北南见此,道:“不知是怎么个着想法。”

“哥儿正值好年华,不晓得可许了人家。但无论是许与未许,若是今日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也是不好听呐~”

“固然是那几个杀千刀的不是,可事情已经发生,为着哥儿的声誉,还请郎君绕过他们一回。”

祁北南寂寂的看着人,眸色晦暗不明。

钱主簿受祁北南这般不做言语的看着,心头竟觉得有些瘆得慌。

他胸口起伏了下,尽可能的稳住神。

祁北南忽得笑了一声,他凑上前,低语道:“我本是不曾去想这些,若非主簿提起,这罪状也还少了一桩。”

“主簿当是庆幸,你那几个人不曾对我未婚夫郎起甚么歹心,否则他们便不是下狱那般简单了,我会教他们午时三刻在菜市口身首异处。”

言罢,祁北南去牵住萧元宝,唤着秦缰,与人丢下了一句:“且等我的诉状。”

如此,去了。

“干爹,干爹!你得救救儿子呀!”

络腮胡见祁北南走时一脸肃色,又听还要起官司,俨然是没谈妥,心头不免生慌,爬去抱住了钱主簿的腿。

钱主簿耳根子上姑且还回荡着祁北南淡淡的话音,人已经远去了,他背间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了些冷汗。

他心头咕咕得跳,只觉着这个不过弱冠的举爷远不是面上那般温和的人物。

时下是把人给彻底得罪了去,他心中不安得很。

眼见着马贩子又来央着他,更是烦恼,一脚将人踢了开:“谁让你狂妄,这朝就等着吃官司吧!”

话毕,他浑身恼骚的背着手去了。

他犹觉祁北南当是记恨上他了,急急想着方儿,如何在县公那处周道一番才好。

“……眼瞅着门落了闩,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想着是能跑躲到哪儿去呢。就这时候,秦缰飞出一脚就踢在了那个络腮胡的下巴上,生生听得是咔一声。”

回到家里,萧元宝绘声绘色的与祁北南说起在牲口行里头发生的事。

“隔着老远我都听得牙发酸,那个守门的贩子见着秦缰手脚厉害,想上去帮忙,又怕挨打想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后头也挨了秦缰一脚,直把人踹飞了去。”

“我听见外头有方大哥的声音,赶忙跑了出去,方大哥见着飞出去落在马贩子身上的秦缰,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萧元宝握住祁北南的手:“哥哥你说秦缰才多大啊,怎么这么厉害!”

说了一晌的话,他发觉祁北南只静静的听着,也没应他一句。

正欲再张口,却一个字也没得吐出,忽的就被拉进了个怀抱里。

萧元宝眸子微睁,一时噤了声。

他受祁北南的一双手臂紧紧圈着,密不透风的贴在他身子间,下巴只得放在他宽阔的肩上。

屋头的炭燃得暖和,将祁北南身上淡淡的澡豆味道蒸熏得浓郁了些。

萧元宝嗅着这样的暖香,又受祁北南抱着,声音不由得软了下去:“我真的没事。”

“还能说书一般,我知你没事。”

祁北南只恨,不能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心有余悸而又贪恋的圈着萧元宝的腰:“若是真遭遇些什麽不测,我只怕自己会疯。”

萧元宝知道祁北南是担心他担心得狠了,他轻轻抚着祁北南的后背:“人生在世,总有意外横生。哥哥与我都不是故意涉入险境才遇见危险的,谁也不怨,谁也不怪。”

“往后出门,我再是谨慎些,也就不会再遭今日这样的事情了。”

“嗯。”

祁北南应了一声,又道:“以前觉人多麻烦,瞧着还是得再招揽一二壮丁在家里看家护院才好。”

“我去了赶考,没在跟前,多不安心。”

“好。都听哥哥的。”

萧元宝道:“有好手在身侧确是安顺得多,今儿我才知了其间的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萧元宝见祁北南的情绪好了不少。

他欲从祁北南的怀里出来,抱了这般久,教人觉着怪有些不好意思。

然则祁北南却不肯松手,先前他确是因心中起的忧虑情绪而抱住了萧元宝,以求最实际的抚慰。

而现在情绪归好,他纯粹想抱抱萧元宝。

萧元宝看着秀气,瘦伶伶的,但实则身子上有不少的肉。

这些年养得好,难不长肉。可他骨架小,便是肉多些,瞧着却也苗条。

如此身形,不仅好看,环抱起来也很舒坦。

又软又香,祁北南抱着哪里轻易肯撒手,不曾又啃又嗦便是克制了。

“我、我勒得慌。”

萧元宝红着脸告饶道。

祁北南这才稍稍松开了些,却也不教他逃了去。

萧元宝只好继续靠着人,面上是自持的推阻,心头却雀跃喜欢的紧。

“那牲口行的人哥哥预备怎么处置?”

“碍于朝廷律令,不得与他们动拳脚,否则我真想好好招呼他们一通。痛不在身上,难长记性,也难教人解气。”

祁北南道:“既是不能动武,也不能轻饶了他们去,必教他们尝尝蹲牢苦徭的滋味。”

萧元宝道:“那几个人是钱主簿的老相识,我见他今日几番与哥哥求情,若咱们还是不依不挠,会不会得罪了他?”

“我还怕得罪他一个小主簿。别人敬他唤他一声主簿老爷,说罢了也不过是个县府赁来的小吏,得不得脸,全凭县公的意思。”

祁北南心中想,若他不曾求私了时意图拿萧元宝的名誉来威胁他,许还不与他计较,既他那般作为,也别怪他不客气。

萧元宝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知道有祁北南会做,很安心。

折腾了一个上午,他确实在牲口行受了惊吓,如今靠着祁北南,身心松懈,屋里又暖烘烘的蒸得人睡意生起,不知觉的,他竟就睡了过去。

祁北南听得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眸子也安然的合着,微微吐了口气。

小心将人抱去了床上,与他脱了鞋袜,放到了床榻间。

只床上久无人睡有些冷,怕教萧元宝又醒了来。

祁北南便合衣抱着萧元宝睡了会儿,待着被窝里有了暖气,方才与他盖好被褥。

他也未曾出屋子去,就在萧元宝这头展了笔墨,凝眉写了一封状纸。

“郎君,秦家来了人。”

祁北南眉心微动,见着诉状写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笔。

他看了一眼屋里,放轻声音道:“你且唤人在偏厅等等。”

铁男领了话出去,祁北南简单收拾了下,先去了趟下房。

“郎君,哥儿没事吧!”

秦缰见着过来的祁北南,连忙要从凳子上起来。

“你坐着。哥儿有些累午歇了,没甚么大碍。”

祁北南转问过来看诊的大夫:“他伤势可要紧?”

“只一些皮外伤,少年人伤口好得快,用上些膏药,要不得几日就好了。”

大夫道:“祁郎君无需太忧心。”

“劳得大夫辛苦一趟。”

送走了大夫,祁北南见着秦缰嘴角上的伤口青紫得更厉害了些。

先前还不曾见着的暗伤,慢慢的才显现出来。

不过好在都只是些淤伤,并不太要紧。

这小子俨然是没有被打疼的,精神还好得很。

“郎君,今日是我不好,教哥儿受惊吓了。”

秦缰心中自责,他才来宅子里就办事不利索,教人觉着他不靠谱,没本事。

祁北南在他身侧坐下,手指沾了些药水在手心搓开,与秦缰往青紫的地方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五六个粗汉子,换做常人,早挨了揍,亏得是你一身好功夫,反倒是关起门把他们打了个厉害。”

“只是我也得说你,年纪小,血性高,做事大大咧咧的。”

祁北南语气未有责怪之意,多是警醒:

“你瞧出了那贩子牵出来的是病马,这是你的好本事,又问了其价,病马要人三十贯,便知其不是诚心与人生意的。”

“这时候你在人家的地盘上,所处环境不利自己的情况下,说话不当那般直莽,张口说骂病马,岂非惹人起冲突。自然了,事情究根结底错在他们,可若是再因他们的错教你吃大亏,岂不是更不划算。”

“以后再遇这样的人,你收敛些气性,圆滑些,不与他们直面争锋。转头回来说与我听,我自有法子弄他们,何需教你和哥儿如此涉险。”

“今日那些东西不如你,叫你打个痛快,你且只破了些相;他日要是遇见铁板,断了手脚,损了眼睛,我怎么与你爹娘交待?”

受祁北南这般苦口婆心的教诲,秦缰听得心头感动,又愧疚,难得反省起自己的不是之处来。

他不是个混小子,但手脚功夫厉害,脑子难免有些空,在家里也没少犯过混事儿。

秦镖头教导起来都有些费劲。

以前在家里犯混了,他爹便抽出棒子打打罢了,小爹抱着他哭,骂他爹心狠。

鲜少是有人与他说做错的事情错在哪处,为何错,当怎么改。

今朝听得祁北南不似个东家,更似个兄长一般待自己,他心头说不出的味道。

只说道:“郎君,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往后定然不会再似今日这样的鲁莽。”

祁北南见他受教,也宽慰,道:

“我愿与你啰嗦这么多,一则是欣赏你的一身功夫,不想你直直一根脑筋反让你因功夫害了自己;二来你年纪不大,做错事情还是好听好改的时候,若长了记性,将来会大有出息。”

年纪小,脑袋简单的,最是欢喜夸。

其实说白了,男人都喜好夸赞,祁北南深有所感。

大棒子打不出来的,有时候几句话反倒是就能说教通。

“好了,铁男说你家里来了人,许是听说了今日的事情,你与我到偏厅上去一趟吧。”

两人一同到偏厅上,不想来的竟是秦镖头。

“爹,你怎回来了!”

“你这混小子,我才赶回县城,水还没得吃一口,就听你惹下事端来。”

秦镖头在偏厅里等了有些时候,心头不上不下的。

他倒是不担心秦缰教人打坏了去,自己的儿子自己心头有数,他甚么本事,老子晓得。

怕就怕他没个轻重,将人打残打死了去。

这前一日才将人送来祁家,后一日就惹是生非,若吃上了官司,祁家如何肯费功夫保人。

他们这般平头老百姓,要惹了官司,下半辈子都得搭上。

时下见着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秦缰,气得一只脚就要飞踹过去了。

祁北南扫见秦镖头一身尘仆,可见当真是才回得县里。

“秦镖头勿恼,这事情并不关秦缰的事。”

秦镖头闻言,方才收住了手脚,秦缰见状,立缩躲去了祁北南身后,已然是一派忠仆模样。

“郎君,实在是羞愧,这小子才来两日便惹下事端。”

秦镖头致歉道:“我定将他带回去好生教训一番。”

祁北南落坐在椅子上,道:“我已然训过了他,秦镖头从外头回来已是劳累,无需再费心。事情也是功与大于过,秦缰做得很好。”

秦镖头见祁北南的态度,微宽了心。

“多谢郎君海涵,只是那头……不知作何处理。”

祁北南道:“我自会送诉状到县公手里,祁家的人,不是那般任人欺凌的。”

秦镖头得了祁北南这话,心便放回了肚子里。

不怪他火急火燎的前来,秦缰惹下是非,才来的日子又不长,与主子郎君情分浅。

遇了事端,只怕被推出去顶事。

那滋事的马贩子与主簿老爷又有渊源,到时候单凭他们这般平头老百姓官司,怎一个难字了得。

秦镖头既安了心,也便没在这头继续打扰祁北南。

转与秦缰去了下房,父子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秦镖头才回去。

“你也是县府里的老人儿了,举子是甚么人物,你未必不晓得?”

“他年纪轻,小三元,又接乡试榜首,那是有大前程的。便是科考无望,止步在这举人上,凭他乡试的名次,要选官也是容易。”

县公持着一支狼毫,正在园子里的亭儿下画雪景。

炉子上煮着一壶茶,冒着袅袅白雾,边头的炉子上有一张铁网,散烤着几颗栗子和两只橘儿。

“你坐着吃口茶,干在这立着作甚。”

钱主簿弓着老腰,毕恭毕敬的在一头处着,他前来央人,哪里敢坐着吃茶。

“我伺候着县公作画儿,不口渴咧。”

县公瞧主簿那一派做小求人的姿态,想着到底也是他在此任上帮着做了几年事的老帮手了。

如今他快到任期,升迁又有了些谱儿,倒也愿意全一场情分。

“得了,你与我公事几年,劳心劳力,如今我怎会干瞧着你犯难。”

县公道:“届时我酌情处理便是。”

“多谢县公,多谢县公。”

钱主簿连谢了两回,心头松下不少:“县公为着我的事劳累,我心中羞愧得很。年底了,牵两匹好马儿来,还望县公不嫌。明年县公升迁去他处,虽有朝廷的公车,但多匹牲口驮物也更宽松些。”

“就属你贴心事情想得周到。”

过了两日,赵光宗匆匆上了祁家的门,见着祁北南和萧元宝正在屋里投壶玩乐,道:“外头都乱做了一锅粥,你俩还如此闲情逸致。”

“县衙今日提审了那几个马贩子,你也不说去瞧瞧!”

萧元宝招呼人去给赵光宗沏一盏子茶来,他面露幽怨道:“我也想去看看的,可哥哥不教我出门。”

祁北南捏着箭羽,慢悠悠道:“举子不必上公堂,巴巴跑去没得失了身份,教人觉着我当真做贼心虚一般。”

“一应诉状,秦缰受大夫诊治,开药的方子,小宝受惊吓吃用的安枕医药等一系证据已妥帖呈交。县公自会断下案子,我劳什麽心。”

赵光宗上前,放低了声音,道:“闻说那马贩子可是钱主簿的人,主簿跟在县公身前儿可也好几年了,只怕有些情分。”

“情分定是有的。”

祁北南不疾不徐道:“可再大的情分于升迁调任面前,也都淡了。”

赵光宗不明所以,见祁北南不慌,便也只好在这头静静等着结果。

午些时候,县府那边可算传来了消息。

铁男欢喜跑着进来回禀:“几个马贩子一人领了二十个板子,入县徭役三年,宏隆牲口行查封。外在赔偿咱们宅子的医疗费用。”

赵光宗闻言端着茶盏子径直站了起来:“处罚恁严!”

旋即又笑着看向祁北南。

铁男道:“想是这宏隆牲口行的人行商不端多时了,得此判处时,外头听官司的老百姓都拍手叫好咧。”

萧元宝被拘在家里,心头却挂记着官司。

得知了结果,心中一安,不免又想知细节:“那钱主簿得晓处置,没与他那干儿子求情?”

“宏隆行的人也请了讼师为他们打官司,钱主簿得避嫌,哪里好在公堂与他的人求情。”

“当日的事情在场的都参与其中,做不得证人。可秦缰是在他们地盘上挨得打,官差前去时,宏隆牲口行经营时闭门,这些却都是做不得假的。讼师也没得辩驳,且也辩不得郎君的讼状。”

萧元宝心头一快,虽本就是这些歹人的不好,可他们背后有人撑腰,以前生事儿不知躲了多少处罚去。

这回重重一罚,也算是将以前的也弥补了。

赵光宗问祁北南道:“你究竟如何写得状纸,教县公狠狠的处罚了这些贼人。”

祁北南道:“能写什麽,自是写他们的过错。于人品,恃强凌弱;于经营,强买强卖;于安定:他们团结壮力,寻衅滋事,不敬士绅。”

“异象后,地方上屡生起事端,秋闱袭击考生的贼人尚未落网,地方上且还紧绷着。以不敬士绅一条,略做文章,便足以教他们吃一壶了。”

谁让他们偏生是霸道强悍的马贩子,历来天下起事之人,不乏便是这些行当的。

有主簿作保,许是县公不曾往深处想,只以为是些有羽翼庇护而狂了些的不端之人。

他略着笔墨,言上一句赶考路上的事情,县公想必也便有了思虑。

这关节上,地方官员不得不对体健滋事,又对士绅阶层不敬之人上心。

稍有不严谨,若再起事端,别说升迁了,到时候乌纱帽子丢了也都不无可能。

眼见开年便要调任,县公再是要与主簿讲情分,也不会拿自己的仕途来做情分。

赵光宗大为惊赞:“怪不得县公会从严处置。”

祁北南道:“若单针对此次他们强买强卖,动手伤人的事,有主簿从中周旋,县公即便碍于公正会判处,想来也不会判得多厉害。许也不过是赔偿致歉,再张贴告示训斥警示民众,动不得他们的贼窝。”

赵光宗点头道:“是矣,若不查封了他们的牲口行,他们只当犯了错也不会受大处置,来时只会更加张狂欺人。”

祁北南看着笑眯眯的萧元宝,捏了一下他的手:“现在高兴了?”

萧元宝点点头。

这些个恶人,害他几日夜里都做了噩梦,如今可算是大快人心。

再说那钱主簿,前一日才将价值百贯数的马送去了县府,不知怎的隔日宏隆牲口行就受了重判。

倒不是为着他那干儿子,实乃他也靠着宏隆牲口行饱腰包,如今人被处罚做三年徭役就罢了,作何连铺子都给查封了去。

他急想寻县公问问,不想却是人都没见着。

送进去的两匹马儿也教牵了出来,只觉得大事不妙。

“钱主簿,天寒地滑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县公心疼你咧。你回家过年去吧,就不必总往这头来了。”

“黄管事,县公咋就不见我了嘛。”

钱主簿往管事怀里塞了一角沉甸的银子:“我心头不知所以,毛焦火辣的没有个准数,哪里能安心过年。”

“哎,我与主簿也是老交情了,便与你多嘴一句。”

黄管事将银子塞进袖子里头,道:

“秋月里头秀才赴考遇了凶徒,迟不得落网,官老爷们都谨慎着呐。主簿那干儿子粗武,又对祁举爷不敬,何其大的胆子!祁举爷正是今年中举,可遭逢了赶考路间的不顺,在县上又遇见这样的事,难免多思多想。”

钱主簿心头大惊,后背生出细密的冷汗来:“那几个糊涂东西虽是粗蛮了些,可断不敢行那些杀头的死罪啊!”

“县公知晓你是踏实的,可风头上也只能谨慎些,你见谅。”

钱主簿又惊又惧。

怪不得遭了重罚,时下县公连他都不肯见了,只怕因着马贩子,连带着对他都起了疑心。

他后悔作何要去得罪祁北南那么个人物。

早该想通透,如此年龄,又是务农人家出来的儿郎,若没有些本事,如何能够走到今日。

只如今,再悔也没得补救,已是遭足了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