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回家
原本睿宝是想死皮赖脸的留下来, 蹭上几顿饭再说。
家里会做饭的只有左朗的母亲,一早就被送回老家照顾了;师父和徒弟又同在南疆驻守,皇帝爹也不肯召他入宫。
所以睿宝实在是无聊的紧, 见日骚扰两口子。
但还没等吃上两顿热乎的,这两口子就收到了一封急信。
随后姜栾便面色凝重的通知睿宝:赶紧滚蛋吧,我们要回云江去了,齐家老太爷怕是不太好了。
“先前师父就告诫师兄, 让他回来后留在上京,等铁面君上门交手,”
睿宝奇怪的说,“难道这铁面君如此禽兽不如, 竟自己偷偷回到云江, 结果了老父亲?”
“别胡说了,”姜栾制止睿宝奇怪的脑洞,“信上说的是祖父被气病了,好像和什么棺材有关。”
“是我爹的棺材,”齐绍麟正好进屋,接道,“我爹的坟被人挖了。”
“什么, 刨人祖坟?”睿宝顿时跳了起来,“这可是损阴德的事,谁干的, 盗墓贼吗?”
齐绍麟神色复杂, 下意识的看了眼姜栾。
姜栾心领神会, 知道他们应该想到了同一件事。
先前姜栾被劫走时, 偶然间听到铁面君说找到了某样东西, 需要回去拿, 之后麟哥父亲的坟就被人刨了,有点过于巧合了。
睿宝并不知道此事,惋惜的拉着姜栾的手道,“那你走之后,要时常与我写信联系啊。”
“嗯,”姜栾点了点头,“你也多保重。”
之后,姜栾和齐绍麟随意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
因为事发紧急,俩人单骑快马,一天多的功夫,就回到了云江。
云江城还是老样子,街头百姓熙熙攘攘,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有几个相熟的街坊与姜栾热情的打招呼,并以好奇的目光悄悄打量马上的齐绍麟。
如今姜栾可是云江城的红人,流星阁近来弃恶从善,不再编绘那些艳情话本,反倒是以姜栾为主角编些行商故事,帮钱来也和有一家饭铺提升了不小的名气。
之后夙平郡王和他儿子在上京城中闹出的一系列风波,纹风不动的传到了云江城,甚至连齐绍阳非齐家子嗣的丑闻都传了个遍,又给齐府提升了知名度。
齐家老太爷带着全家灰溜溜的逃回来,自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调了许多。
如今齐府上的傻少爷携着他能干的媳妇儿姗姗来迟……虽然马上冷着脸的齐绍麟,不管从哪一角度来看,都不太像从前那个傻子了。
“麟儿、栾儿,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齐绍麟刚把姜栾扶下马,周氏就从齐府内跑出,扑到姜栾身上,抽泣个不停,“你们离家好久,可担心死婶母了!”
姜栾已经习惯了周氏的假哭,只好顺着她的意陪她演戏,拍了拍周氏的肩膀道,“我与麟哥在外面也时常记挂家中,祖父现在如何?”
“很不好,”周氏摇摇头,咬牙切齿道,“老祖宗那么硬朗的身子突然就倒了,真是天杀的盗墓贼。”
周氏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两滴眼泪,想再寒暄两句,齐绍麟却一言不发的绕过她,径直走进家门。
周氏不由得微微一愣,“麟儿他……”
“应该是去探望祖父了吧。”姜栾答道。
之前齐绍麟对姜栾提过,周氏母子虽然是齐天行的家人,但因为聚少离多,母子俩并不知道齐天行的真面目。
所以姜栾对周氏也没有什么恶感,甚至有些同情这女人嫁了个不人不鬼的丈夫。
但周氏就不一样了。
她原以为夙平郡王没了,姜栾和齐绍麟在外面两个月没有消息,齐家上下如今可全在她和康儿手中了。
谁知这两口子回来的突然,齐绍麟那傻子看着好像和从前也不太一样。
周氏心里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被姜栾强行拉进门去,“婶母也陪我们一同去看看祖父吧。”
如今齐绍麟已无需继续装傻,一身黑衣,神色肃杀的快步穿过院落,往齐家老祖宗所在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的下人丫鬟都被他这番气势震住了。
齐玉恒房门前伺候的下人,早就被周氏换成自己人。
两个小厮见到齐绍麟独自一人前来,虽然吃惊,还是上前阻拦了一下,“大少爷,你现在不能……”
齐绍麟也不跟俩人多做废话,直接一手一个,将两个奴才拎到一边去,推门进屋。
房间里似乎很久没有通过风,带着一股老年人特有的异味。
齐绍康戴着个面甲,原本正在床边坐着,一看齐绍麟进来,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
齐绍康眼见齐绍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正奇怪着,齐绍麟已经大步走至床边。
齐绍麟见齐玉恒正睡着,便问齐绍康:“现在情况如何?”
他的脸色有点冷,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感。
齐绍康没反应过来,老老实实交代道,“不太好,鹤医堂大夫来看过一次,让早些料理后事。”
齐绍麟闻言并没有悲怆之意,又问道,“祖父能与人正常交流吗?我有些话需问他。”
这冷漠的话语令齐绍康稍稍愣神,最后他呆呆的点了点头。
齐绍麟见状,便撩起衣袍下摆坐到床边,观察着病榻上的齐玉恒。
齐绍康迟钝的回过神来,震惊的盯着齐绍麟,“堂兄,你……”
齐绍麟难得赏了齐绍康一个反应,漠然的与之对视。
恰好此刻姜栾拉着周氏也进了屋。
“祖父如何?”
姜栾没有理睬兄弟俩对视时的波涛暗涌,首先奔到了床前。
齐玉恒紧闭双眸,气色看上去很差,发青的脸色已有垂死之人的模样,估计是没几日活头了。
姜栾对齐玉恒的观感极其复杂。
一边是老头对麟哥的苛待,那吝啬的、几乎不存在的亲情。
另一边却是与齐玉恒这半年多的相处,姜栾几乎已经将老人当成了自己半个爷爷,虽然是破破烂烂的那种。
或许是屋里活人气多了些,齐玉恒粗重的喘息起来,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转醒。
齐绍麟看了后,吩咐屋里的几人,“你们先出去,我与祖父交谈几句。”
这分明是上位者的语气。
齐绍康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周氏可不一样。
周觅看到说话极有条理的齐绍麟,顿时指着他的脸“你、你”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齐绍麟转头看向周氏,眼神有些不善。
姜栾看懂了,赶紧拉着周氏和齐绍康这俩没点儿眼力劲的出去,带上了门。
“麟儿……麟儿他这是?”
门外,周氏被齐绍麟方才的眼神吓到了,久久不能平静。
齐绍康比他娘聪明太多,瞬间就明白了,看向房门的眼神极其复杂。
姜栾有些好笑的观察着俩人的表情,耸了耸肩膀,“诚如你们所见,麟哥恢复正常了。”
周氏一听这话就不能再好了,腿一软差点儿摔倒,被齐绍康扶住了。
姜栾同情的看了母子俩一眼。
周氏母子在齐府上过了两个月的主人瘾,恐怕就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
齐玉恒虚弱的睁开双眼。
他的双眸一片浑浊,在看到床边的齐绍麟的瞬间,突然激动起来。
“盛儿,盛儿……”齐玉恒竭力朝齐绍麟伸出手,却只是徒劳的虚空抓了几下。
齐绍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
齐玉恒越是得不到回应,就越是着急,两行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盛儿,你是在怪父亲么?”
“祖父,你认错人了,”齐绍麟低声道,“我是绍麟。”
“绍麟,绍麟……”齐玉恒无力的垂下手,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得表情,“是麟儿啊,姜小子回家了吗?”
“娘子现在很好,就在门口,”齐绍麟道,“我此次赶回来是想跟您确认一件事情。”
齐玉恒叹了口气,“你是想问……你父亲坟墓被挖的事。”
齐绍麟注视着齐玉恒的双眼,没有作答。
“恐怕你也猜到了,”齐玉恒缓缓道,“我把金牌藏在你父亲的棺木中一同下葬,挖坟的人要的是那枚金牌。”
“金牌里到底有什么?”齐绍麟皱眉问道。
齐绍麟的师父仇捷途在侍奉前孝感皇后之前,曾在先帝晚年时伴驾左右。
仇捷途告诉他,有一半的《无刃双诀》藏在先帝赐给齐家的金牌当中。
但现在齐绍麟手中的《无刃双诀》显然是完整的。
那么金牌里放的是什么?
“你大概也听说过皇家千机密道中收藏的《无刃双诀》,”齐玉恒缓缓的说,“只有天启帝王才能拿到,当年先帝将其一分为二……”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这本书原就是两册,一册为《无刃诀》的武功秘籍,另一册则是无双藏宝图,便是金牌中藏的秘密。”
齐绍麟:“……”
其实关于《无刃双诀》到底是什么,齐绍麟和姜栾曾在离开南疆的马车中讨论过。
世人皆认为那是本独步天下的武学秘籍;姜栾则怀疑它可能是张藏宝图。
没想到这两个答案都是对的。
“太/祖皇帝以纵横术联系各方势力建国,因其武功独步天下,性情冷厉刚烈,硬生生从平民百姓杀到了帝王之位上,”
齐玉恒喘息着讲述,“《无刃诀》到底出自谁手已不得而知,只知道是从太/祖皇帝手中流传下来。
但此后天启每一任修习此书的帝王都会为梦魇所扰,直至性情大变,冷血残暴,所以从很久以前,这本秘籍就被锁入密道,只成为一个象征罢了。”
齐绍麟听到梦魇、性情大变的字眼,眉毛微微动了动。
原本齐绍麟就有所猜测,此刻才正式确定下来——恐怕他手中这本《无刃双诀》被人撕掉的第一页,正是书的前几任主人……来自天启皇帝们的警告。
“至于无双藏宝图,则是太/祖皇帝晚年时绘制的,”
齐玉恒继续说道,“天启初建时,分封诸侯众多,太/祖帝为了压制地方势力,扶持氏族力量打压诸侯王,稍后便开始了血/色/五月的清算行动。
但他同样忌惮后世氏族力量过于庞大,影响皇权,便留了个心眼,将抄家来的财宝分了大半出去,即为无双宝藏。
若来日子孙守不住这江山,可将宝藏掘出,以卷土重来。”
“所以,”齐玉恒轻咳一声道,“藏宝图的秘密也只有皇帝一人知道。”
但因为先帝将其赏赐给齐家,所以齐玉恒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齐绍麟肯定地说:“金牌是被齐天行拿走的。”
一提到齐天行,齐玉恒的双眼透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我此生最后悔的决定,就是放天行出去学武,最后不人不鬼的回来,残害自己的兄弟手足……”
“齐天行回来是为了半本《无刃双诀》,理应不知道金牌中的是藏宝图。”齐绍麟打断齐玉恒,自言自语道,“但他何必披着我父亲的皮在齐家生活两年,还每日喂我服用不同的毒药……”
齐绍麟看似是在沉着分析,却是以最冰冷的语气揭破血淋淋的现实,这无疑激起了齐玉恒的痛苦回忆。
齐玉恒突然激动起来,如同回光返照般起身拽住了齐绍麟的衣襟,痛苦的问道:
“麟儿,你们能原谅我吗?原谅我这个懦弱的父亲,胆小的祖父。”
齐玉恒喘息着说,“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只撑着一口气等你回来,只想听你说一句,原谅我了……”
半年多前,齐玉恒在子孙堆里满面红光过着大寿。
甚至两个多月前,老头子还精神抖擞的拿着拐杖追着姜栾跑。
曾经富态的老人,如今却是形如枯槁,眼窝深陷,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但齐玉恒不知道齐绍麟已经修习过《无刃双诀》,零星的那点亲情早就在残酷记忆的冲刷下消磨的一干二净。
齐绍麟看着面前的老人,脑海中浮现的只有齐玉恒往日的漠视与冷酷,激不起一丝同情。
所以他同样冷酷的扯开老人的手。
“祖父,父亲他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无益。”
齐绍麟淡淡地说,“你本就知道,以藏宝图作为陪葬安抚的并不是父亲的亡魂,而是活着的人愧疚的内心。
但是对不起,我无法替我的父母原谅你。”
齐玉恒听到这话,顿时卸去了全身的力量。
他闭上双眸绝望的跌进乱糟糟的被褥中,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是我罪有应得,罪有应得……”齐玉恒小声叹息着。
“但是,”
齐绍麟突然执起老人干瘦的手,置于自己温暖的掌心,“你的孙儿选择原谅你。”
齐玉恒猛地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齐绍麟的脸。
“你曾经对我的漠视,我选择原谅,”齐绍麟淡然的与他对视,“因为娘子一定希望我这么做吧。”
那一刹那儿,浑浊的眼泪从齐玉恒枯槁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他一边哭一边笑着,如同疯子般反手握紧了齐绍麟的手。
齐玉恒知道自己一生都在做错事,唯有那一件事做对了——便是让姜栾嫁进齐府。
“你们一定要幸福健康的活下去,一定要幸福,”
齐玉恒紧紧攥着齐绍麟的手,搁置自己的额间,如同乞求上苍般虔诚的祈祷,“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半晌,齐绍麟低声应道,“嗯。”
……
那日交谈后,齐玉恒就带着笑意入睡,再也没有醒来。
姜栾虽然有些惋惜没有见老人最后一面,但还是很快打起精神,协助齐绍麟一同料理老人的身后事。
没错,如今齐玉恒已去,夙平郡王又与齐家断绝了关系,齐家这偌大的家业,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交到了嫡长孙手中。
从前齐绍麟是个傻子,所以齐家上下对他百般□□。开始是跪舔夙平郡王父子俩,夙平郡王出事后,又转而去舔周氏母子。
现如今真正的嫡亲少爷头戴白色孝带,神情冷峻的为老太爷上香守灵,齐家一众人顿时不知所措,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迎接齐家新任家主。
当然又有谁能料到一个傻子,突然就翻身了呢?
估计齐府内唯一高兴的,是先前就与姜栾关系不错的厨娘女儿秋梨了。
“少夫人你是不知道,这帮势利眼是怎么对我示好的,一定要我与你多说好话,”
秋梨与姜栾在屋外闲聊,不屑道,“早干什么去了?尽欺负老实人,那些礼物我一个个都丢到外面去了。”
姜栾听得好笑,想起自己的来意,问道,“怎么在府上没见到燕儿妹妹?”
秋梨一听这话就叹了口气,“还不是被郡王拖累的?燕小姐也是可怜,原本就是不是齐家血脉,碍着郡王那档子事,堂夫人就趁老祖宗病着,把她送走了,说是不应该让个外人霸占齐家小姐的名头,还逼着燕小姐改姓呢。”
姜栾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夙平郡王虽然不做人,但他的女儿绍燕性格温柔内向,从来没害过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就一点旧情都不顾吗?
“诶,堂少爷来了,少夫人我先走了。”秋梨看了一眼姜栾身后,赶紧欠了欠身,提着裙摆跑了。
姜栾转过身去,看到头戴白色斗笠的齐绍康慢慢走过来。
“原来我一早就输了,”齐绍康低声道,“你对我不屑一顾,是因为你早知道齐绍麟是装傻的,倾心于他,只有我像个傻子一般围着你打转……”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争风吃醋……
姜栾嘴角抽搐道,“小叔,这你就想多了。”
那时候他可是无坚不摧的直男,正想着怎么从齐家跑路呢。
“这先来后到的顺序,是我搞反了,我也不曾想到我这位‘傻’哥哥,竟是如此能干,”
齐绍康嗤笑一声,“这才几日,借有祖父的葬礼联系族人获得支持,接手齐家全部产业,我和母亲本已打点一月有余,转眼就被踢出了局。”
姜栾顿时无言。
其实齐绍麟本就厌烦掌家之事,齐家家业对于周氏母子来说是香饽饽,对齐绍麟而言无异于烫手山芋。
如果周氏母子安分守己,齐绍麟也不在乎将这些身外之物推给他们打理。
但很可惜,从齐绍康骚扰姜栾开始,就已经触动了齐绍麟的逆鳞。
于是齐绍麟顺应祖父的意思继承了家业,转头就甩给姜栾接管。
如今姜栾房内一屋子帐,简直是焦头烂额,便给钱来也放了假,把甄有钱和他几个徒弟一起叫来处理。
所以齐绍麟只是明面上的老板,齐家产业背后真正的管事人却是姜栾。
夙平郡王和周氏对着齐家家业明争暗斗那么些年,最后却落到了姜栾头上。姜栾自己也颇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堂兄还有意接手云江指挥使一职,”齐绍康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笑了一声,“是我多年来有眼无珠,没想到堂兄竟然这么有本事。”
虽然齐绍康话里的酸味都快溢出来了,但姜栾还是越听越觉得有点……得意呢?
他努力按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劝慰道,“麟哥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小叔你和婶母在齐家先安稳住着……”
姜栾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心里想的是:
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但凡想自寻麻烦,那就搁家里慢慢收拾你们。
“你是在同情我们吗?”齐绍康冷哼一声,“绍康很领堂嫂的情,不过这事还没完呢。”
齐绍康朝姜栾客客气气的作了个揖,一展折扇潇洒离去。
姜栾在后面看的嘴角直抽搐,心道大哥你们还要折腾么?要不要反派的再明显一些……
……
齐玉恒的丧事办了三天。
期间来了不少人,吊唁中最伤心的可能就是齐百里了,在齐玉恒的灵堂前差点儿哭晕过去。
也难怪,毕竟齐玉恒平日里最宠爱的就是齐百里,虽然齐玉恒立下的遗嘱中,所有家产都留给了嫡长孙的齐绍麟,半点儿都没给其他人留。
齐百里倒是不在意这个,毕竟他的摘星阁赚的盆满钵盈的。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姜栾说,“我真应该多陪陪他老人家的,只是我少年时期与齐绍康闹不和,早早搬了出来,现在想来也是便宜了那小子。”
姜栾拍了拍齐百里的肩膀,“百里兄你慢点哭,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齐百里擦干了眼泪,“尽管说,但凡是摘星阁帮的上的,一定做到。”
“是关于齐绍燕的,”姜栾皱眉道,“周氏将燕儿妹妹赶出家门,我打听了两天,都没找到她的消息,所以想请百里兄一同打听。”
“绍燕啊……”齐百里意味深长的拖长音,“这事你不必着急,绍燕毕竟也是我妹妹,其实她现在正在我那边做客,忙着人生大事,都交给我就行。”
“那就好,”姜栾松了口气,“便麻烦百里兄了。”
“无事的。”齐百里忙道,“周氏不做人,我齐百里还是要做的。”
江皓陪着齐百里一同吊唁,此刻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这齐家老祖宗还在时,周氏就这么混不吝的往外赶人,老祖宗一死那还得了?”
他转而对姜栾认真说,“我看姜兄你得注意点,这齐绍康和他那个娘都不是什么善茬。”
“没关系,我有麟哥呢。”姜栾笑着道。
两人闻言,一同看向灵堂内正在谢孝的齐绍麟。
齐氏一族分支来了不少发须皆白的老头子,正与齐绍麟寒暄。
比起吊唁齐家已故的族长,显然新任家主齐绍麟更令他们感兴趣,与齐绍麟交谈时眼神皆带了丝揣摩之意。
说起来也的确有意思,齐家嫡长孙傻了十几年,何故家主一死,夙平郡王出事,齐家的继承人就不傻了呢?
姜栾没有跟齐百里他们细说,齐百里和江皓也就很有眼力劲的没有主动问齐绍麟的事。
齐百里还感慨道,“早先被齐兄暴揍一顿的时候,我就该料到他不是一般人了。”
江皓也道,“听五叔说,不日齐公子就要接任云江城指挥使一职,云江指挥使空缺多年,如今总算尘埃落定,归于其所,估计周氏母子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姜栾对于这事不置可否。
他一向不觉得齐绍麟是个乐意于当官的人,齐绍康说的时候姜栾还不太相信,如今江皓也这么说了,恐怕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毕竟江皓是江城主最亲近的侄子。
“你们在说话啊?”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他们,“打扰了吗?”
来的正是形容憔悴的周氏,冲三人笑了笑。
齐百里和江皓一见周氏,立即拱手告辞,毫无兄弟义气的把姜栾一个人甩下。
姜栾一见周氏过来,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道,“婶母仔细点身子,不要过于伤心才是。”
其实齐玉恒死了,周氏有什么好伤心的?
她顶多气恼自己为老祖宗鞍前马后那么多年,也联手敲打过夙平郡王,哪里知道老头一死,竟把家业全都留给了大房一支,一个铜板也不留给二房呢?
但周氏此刻忧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一度三缄其口,最后还是问姜栾,“不知你可有你叔父的消息?原先他一直在寺庙中休养,如今却找不到人,我与康儿已四处打探了、只怕他受奸人所害……”
周氏说到此处,便真的哽咽起来。
一来她与齐天行确实感情不错,即便是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二来若非齐天行不在,她这外姓女人何至于跟儿子一起受这样的欺负?
那齐家的糟老头子也是狠心,对自己伤病缠身的二儿子就这么不管不顾?
知道内情的姜栾在心里吐槽道:齐天行被奸人所害……他不主动当奸人去害别人就不错了。
如今这厮得了藏宝图,不知道藏在何处酝酿阴谋,难说这灭绝人性的东西会不会管这娘俩。
但他和齐绍麟商量过,决定暂时不揭破齐天行之事,以免打草惊蛇。
所以此刻姜栾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慰道,“我也不知叔父的去向,大约是搬去别处休养了,没来得及通知家中。我和麟哥会帮着一起寻找叔父的。”
最后这句话倒是不假,他们确实是得把齐天行找出来,有一笔好帐要算。
周氏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姜栾的目光却带着些审视和怀疑。
……
丧礼结束的最后一天,齐绍麟把来客都送走后,疲惫的走回房间。
姜栾原本正坐在桌前读一封信,见齐绍麟一脸倦意的走进来,便拉着他到床上坐下。
“来,你靠着我。”
姜栾主动为齐绍麟提供膝枕,并帮他按摩太阳穴。
齐绍麟舒服的躺在姜栾膝上,缓缓叹了口气。
“在看什么?”齐绍麟把姜栾读的信随手拿过来,“睿宝寄来的?”
“嗯,皇帝把他接回宫了,”姜栾一边帮齐绍麟按头一边道,“不过睿宝回宫这事不太顺利,听说崔相带领群臣反对,一是睿宝母亲身上还背着叛国罪,二是睿宝的性别……他们不能接受一个哥儿做太子,恐怕是难了。”
“不用担心,皇帝必然会解决的,”
齐绍麟淡淡的说,“他只有睿宝这么一个儿子,不立睿宝做太子,就要换位给他最小的亲弟萧王。萧王与崔氏一族关系密切,是朝中反对改革的保守派,如此便是任由氏族坐大,永昌帝不会同意。”
“反对改革的保守派?”姜栾奇怪的问。
齐绍麟才想起来,从姜栾腿上坐起,与他面对面道,“还记得于晓孚那孩子吗?若你想帮睿宝,得空了就去于晓孚家走一趟吧。”
于晓孚是当初夙平郡王陷害姜栾的饭庄不成,反而被误中副车失去母亲的小孩儿。
他们送小孩儿回家时,还从小孩儿古怪的姥爷那里得了半块金饼,上面写着“四时”二字。
姜栾一下子就想到一月前在天寿节寿宴上献艺发生的事。
那会儿大臣提到过,一个叫伍夫子的人为帝王提了字,便是“四时充美”。
姜栾还揣测过,只是后来又出了刺杀的事,便忘记了。
想到被自己锁在柜子里的半块金饼,姜栾皱眉道,“于晓孚的姥爷……是姓伍吗?他是皇帝费心想找的人?”
“聪明。”齐绍麟道,“那人叫伍胥,曾做过帝师,十分博学,更难得的是此人还擅长兵法,年轻时曾替先帝领过兵。朝堂百官有多半是他的学生,这个人说话很有分量。”
“如果他能出马,就能帮到睿宝?”姜栾道。
“嗯,”齐绍麟点点头,“此人虽然性格古怪,避世已久,但他承过你的情,若是你去游说,说不定有些希望。”
姜栾闻言顿时嘴角抽搐,锤了齐绍麟一下,“这么关键的事,你不早说!”
“我忘了,”齐绍麟一脸无所谓道,“再说那小子做不做的成太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
姜栾原本想回一句“那可是你的亲师弟”,但略微一想,这俩人虽然算得上是竹马,齐绍麟却一向不屑于理睬睿宝,能交代这些事出来,估计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为了睿宝,这一趟也是必须要走的,姜栾打算明天就去。
齐绍麟似乎看穿了姜栾的想法,捏着他的下巴道,“明天不许你去,这段时间你在家陪我一阵子。”
姜栾还是不太能适应齐绍麟强势的模样,甩脱他的手,不高兴的说,“为什么?难不成你也有发情期?”
齐绍麟听到“发情期”这三个字嘴角抽了抽,显然想笑。
姜栾已经好久没见齐绍麟笑过了,赶紧趁热打铁的凑上去,“干嘛?偷着乐什么,也跟我说说呗!”
齐绍麟将不老实的姜栾掀翻搂在怀里,道,“过段时间,我要接任云江指挥使一职,恐怕会忙上一阵子。”
“为什么突然想要做官了?”姜栾问。
“只一段时间罢了,”齐绍麟挑了挑眉,“想上战场还需一点由头。”
“战场?”姜栾一瞬间就明白了,“齐天行拿到了藏宝图,他想起兵?”
“嗯,收到师父传来的讯息,南疆那边恐怕是和大兴接上头了,”齐绍麟淡淡的说,“师父他们正在前线上,消息还未传回天启,恐怕不日就有一场恶战。”
“那仇先生知道南疆人造的怪物么?”姜栾啧了一声,“我看他们造这些怪物出来,就是为了投入战场使用的。”
“师父他心里有数,”齐绍麟回答,“届时我这边也会与他汇合,待拿下齐天行的人头,我就回来。”
姜栾听到齐绍麟这么说,分明人还没走,心头已经生出几分离别的愁绪来。
其实如今的齐绍麟,已很难生出正面情绪,他虽然知道这是受《无刃双诀》的影响,却无法停下来。
自从回到齐府后,齐绍麟几乎满心焦躁与仇恨,难以控制破坏一切的欲望,只有与姜栾待在一起时,他才会有安心的感觉。
所以齐绍麟要尽量制造与姜栾之间美好的回忆,这些都是他攻克自己情绪的武器。
“这几天陪陪我好么?”齐绍麟道。
他模仿着记忆中的自己,将脸埋进姜栾怀中,狗狗一样的冲姜栾撒娇,“这几日都听麟儿的,好不好,娘子?”
姜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大狗狗撒娇的齐绍麟了,此刻听的心里一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齐绍麟得到姜栾的应允,嘴角勾起一抹笑,迫不及待的将人扑倒。
显然姜栾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只听了前半句,陪大狗子玩几天,却没有留意后半句……都听这狗男人的话。
再说这一头根本就不是温顺的家养犬类,而是饿了好几天的大野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6 19:57:02~2022-01-17 23:5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风 19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