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为陈载回来吃饭, 今天老宅人格外齐,除了长辈,两个堂妹也被叫回来吃饭。

小满跟多宝在舒苑婚礼拦截沈盼时结下友谊, 俩腼腆的小孩已经凑到一堆儿玩。

大伯母杜康跟三婶姜兰英都去了厨房, 舒苑也跟了过去,问问有没有啥需要帮忙的。

有保姆做饭,舒苑作为新媳妇,她并不想太主动地承担做饭这种事, 但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果然姜兰英把她推了出来,说:“不用你帮忙,老爷子想跟你们说话, 快过去吧。”

姜兰英看样子也不想在厨房帮忙,拉着舒苑在院子里聊天逃避劳动, 她话很多,人很热情, 问新婚生活咋样,还问舒苑在照相馆上班, 工作咋样。

舒苑被拉着脱不了身, 想了想问:“三婶知不知道哪里有卖古代服装的, 我拍照需要用到, 一套就行。”

姜兰英在文化馆上班,说不定有所了解。

姜兰英想了想说:“旧的衣服行不,我知道青年话剧团有些衣服要处理掉, 说不定你想要的。”

舒苑说话也不怎么含蓄,说:“旧衣服行,但也不能太旧,要不拍出来不好看。”

姜兰英答得很痛快:“不就是一身衣裳吗, 那还不好找,我给你问问。”

“谢谢三婶。”舒苑赶紧致谢。

姜兰英很仗义:“谢啥,都是一家子。”

杜康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频频往外看,心说姜兰英可真能偷懒啊,这么多人,保姆一个人做菜能忙得完?

故意拉着新媳妇说话,好像她是个多慈爱的长辈似的。

哪知道她给了那么多眼神,姜兰英都跟没看见似的,又拉着舒苑去正房,还大声说:“快进屋吧,老爷子等着跟你们说话呢。”

吃过晚饭,陈载骑车带着妻儿行驶在大马路上,跟蹬车边跟舒苑说:“你要是不愿意回老宅,咱们以后少回去。”

舒苑笑道:“啥不愿意回,又不用我动手做饭,饭菜丰盛有肉吃,我觉得挺愉快,小满,你呢。”

小满一手紧抓车把,一手摸了摸鼓鼓的小肚瓜说:“太爷爷总给我夹菜,我都吃撑了。”

陈载说:“好吧,你们愿意回来就好。”

等一家三口走后,杜康立刻去找陈甫谧,边往茶杯里添茶水边说话:“爸,你看小满都不姓陈,跟他妈一个姓,咱们家的几个小孩名字都排着,按家谱男孩应该是殿字辈,陈载又不是倒插门,小满随母姓像话吗,再说这孩子又是几年前在乡下生的。”

陶乐善是她亲戚,她为亲戚鸣不平,再说陶家也真够呛,运动来了跑得比谁都快,搞得老爷子对她也有意见。

她想把水搅浑,显得陶家也没那么差。

陈甫谧哪儿能听不出来呢,眼皮都没掀,说:“小两口乐意,你不用操心。”

简洁的回复把杜康准备好的所有话都堵在喉咙眼里,老爷爷明明古板守旧的很,满脑子条条框框,哪能允许重孙子随母姓!偏偏到陈载这儿丧失原则。

可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抿抿嘴唇又说:“爸,陈载这婚结得突然,之前一直瞒着您,一点口风都没露,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我瞅着小两口不太对劲儿,担心他们俩有事儿对您隐瞒。”

陈甫谧慢斯条理地喝茶,终于撩起眼皮:“你到底想说啥?”

杜康微微皱眉,还要她说得更清楚?

谁知道舒苑在乡下不是刻意接近陈载,就像古代村姑跟落难公子的故事,千方百计怀孕生子,又借着小满嫁进陈家。

有正常头脑的人都能想出来,陈老爷子能想不出来?

她知书识理,这种话她说不出来,而且老爷子明显不想让她开口。

就惯着陈载吧!对所有人都要求严格,可不管这个孙子干啥,老爷子的宽容度高得很。

陈载最看不上的人就是他爸,其实他跟他爸一样,都是逆子。

——

姜兰英是真热心,很快帮舒苑打听好卖旧衣服的事儿,并且往家属院打了电话,俩人约好周五下午去话剧团。

周五下午,舒苑把活忙完,请了假,带着小满直奔青年路,等了十分钟,三婶赶到,带着舒苑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平房中找到青年话剧团。

清理出来的道具非常杂乱,舒苑从中挑了一套粉紫色的九成新的套装,斜襟盘扣,穿脱方便,做工精致。

另外还有假发,像帽子一样,直接戴到头上即可,另外还有假发辫、发片、簪子、绢花之类的,可以自己梳头做造型,此外还挑了道具线装书跟绢扇。

原来有四百六,买相机跟锡箔纸花了二百六七十,买这些东西又花了二十二。

临走,想了想,又花三块钱买了双道具绣花布鞋。

因为是处理品,已经很便宜了。

有这些东西就足够,舒苑把这些东西都装进行李袋,牵着小满跟姜兰英一块儿出了话剧团。

“三婶,你以后要拍照找我,不要钱。”舒苑心满意足地致谢。

姜兰英笑着说:“哪儿能不要钱呢,不过有空我去找你看看。”

带着东西回照相馆继续忙,直到下班。

等吃过晚饭,舒苑给小满展示买来的衣服跟假发的装饰道具,小家伙特别感兴趣,趴在桌子边沿边看边问:“是不是有了相机,再有这些东西,妈妈就能给人拍照了。”

舒苑点头:“对啊,我准备去有古代建筑的公园,等休班就去,第一次最好周日去,逛公园的人多,还能带上小满。”

小满很想去,跃跃欲试:“我可以帮妈妈看东西。”

看陈载也过来看,舒苑说:“这些衣服道具不好买,都是话剧团处理的,是三婶帮我联系才买来的。”

“哪个三婶?”陈载问。

舒苑笑道:“还能有哪个,你三婶。”

行吧,他跟三婶都不熟,没想到舒苑已经跟她联系上了。

见他仍在看,舒苑说:“三婶人挺好的,很热心,二话没说就答应帮我找这些东西。”

舒苑已经感觉到了,陈载性子冷淡,或者他们这种传统守旧大家庭亲情淡漠,除了跟爷爷比较亲,跟别的家人都不熟。

陈载没接话,而是问:“你这些东西怎么拿?用不用我帮你做个木头箱子?”

不知道她怎样产生的给人拍古装照的想法,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拉到顾客。

舒苑很意外,原来他不仅慷慨大方,还乐于助人,她对陈载又多了一丁点好感。

她大大方方地提需求:“我要这么大的木箱可以吗,要绑在自行车后座上,轻便一些,别太沉了,另外我还需要一个反光板,能一块做吗?”

陈载并没嫌她事儿多,问:“反光板怎么做?”

舒苑说:“把锡箔纸贴在三合板上,锡箔纸我已经买好。”

她比划了一下:“要这么大的。”

陈载痛快答应:“好。”

舒苑心情愉快,陈载主动帮忙,沟通起来还非常顺畅,她突然拍了下脑门,走到门口,从墙上摘下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纸币递给陈载:“没用上,多谢你肯借钱给我。”

陈载把钱接过去装进裤兜,说:“不客气。”

舒苑笑眯眯地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是不是,陈医生?”

接下来几天,陈载找来了木板、三合板、钉子、乳胶跟材料跟锯子、锤子等各种工具,陈医生化身陈木匠,利用晚上时间帮舒苑做木箱跟反光板。

小满在旁边帮忙,时不时给递个工具。

——

这天下班回到家属院,舒苑又从收发室拿到了信跟汇款单,是白桦县公安局寄来的,汇款单是八十元钱,从林大虎那里追缴来的剩余寄养费。

之前她给公安局写过信。

跟这个寄养家庭的恩怨就算结清,以后再无瓜葛,人总要向前走,没必要被以前不愉快的经历困住。

“小满快看,公安叔叔给我们发了奖状。”舒苑把奖状递给小满。

舒苑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奖状上写的是见义勇为先进个人,颁发单位为白桦县公安局,还盖了公安局的章。

奖状在这个年代代表极高的荣誉。

小满接过来仔细地看,他认识的字还不多,但知道这是给妈妈的表彰,俊俏的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朝舒苑竖着大拇指说:“妈妈真棒。”

舒苑这才拿出另外一张奖状,笑眯眯地说:“小满也有,你看,这是你的。”

小满无比惊喜地赶紧接过奖状,肯定是他去报案,也给了见义勇为先进个人表彰。

他以前总被张老财一家骂蠢笨,骂是没人要的孩子,每天熬猪食、做饭、捡柴、做饭,忙得像陀螺也没人夸奖他,他只配活在见不到光的角落里,别说自信,他只有自卑,甚至他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才被抛弃。

但现在公安叔叔给他发了奖状。

酸涩感从小满喉头、鼻端蔓延开来,他不敢相信地问:“小满也可以是个很棒的小孩吗?”

舒苑肯定点头:“当然,小满最棒,要相信自己哦。”

小满被鼓励到了,用发颤的小手抚摸奖状上的折痕,感觉自己内心黏稠的黑暗已经被妈妈驱散一大部分,只剩角落里藏了一点点,现在黑暗散尽,明亮的光线遍地。

信封里还有张照片,是娣来的近照,舒苑忙把照片递给小满,匆匆扫了一遍信说:“娣来现在在福利院,没有人会打骂她,也没有人会再把她卖掉,公安叔叔说已经联系了路城公安,路城公安会帮忙找娣来的亲生父母。”

小满捏着娣来的照片,满是期待地问:“妈妈,娣来会找到爸妈吗?”

舒苑想了想,指着照片上娣来嘴唇上方的一个小黑点说:“你看她有颗小痣,如果在她丢之前就有,这个特征会更容易让她找到爸妈。”

舒苑认真的回答让小满觉得妈妈并没有敷衍,很重视这件事,他想了想又问:“妈妈,林小桃姑姑还用嫁给光棍吗?”

真是个善良的小孩,还惦记着林小桃的事儿呢。

舒苑回答:“信里写了,公安叔叔帮她把彩礼退出回去,她不会再被林大虎逼着嫁人,应该能按她心意找对象。”

看他们翻看奖状,还有各种讨论,陈载觉得两人对话的信息量巨大,超出他能承受的程度,慢条斯理开口:“舒苑,你把小满带回来的经过,没听你说过。”

舒苑立刻坐直身体,回看陈载,只见他面沉如水,眼眸深不见底,看来他已经从奖状跟母子俩的对话里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

舒苑才不想把所有经过细节都告诉他,他肯定会把这件事想的非常严重,还会胡思乱想。

本来这事儿也挺严重,幸亏她及时赶到,没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她把皮球踢给小满:“你问你儿子啊。”

小满突然接到皮球,看看舒苑,又看看陈载,他感觉爸妈之间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进行拔河比赛,他该怎么说啊,爸爸还在等着他呢,小家伙的大眼睛忽闪几下后说:“爸爸,等我长大跟你说。”

陈载看向母子俩:“……”

——

舒苑把娣来的照片贴在了照相馆的玻璃窗上,下面写上寻人俩字。

“照相馆人来人往,有更多的人会看到这张照片。”舒苑说。

小满被感动了,小心脏被充实的温暖包裹,妈妈工作忙,在忙着挣钱还债,本来可以袖手旁观,可妈妈在努力帮他的朋友,他趴在舒苑的膝盖上,仰头看着,满眼孺慕之情,想要说妈妈你真善良,你真漂亮,但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出口。

小满可没想到妈妈做的不只如此,休班的时候,俩人还去了派出所打听失踪人口的消息。

跑了两家派出所,舒苑发现几乎没有用处,对公安来说,她只是提供了不算线索的线索,公安忙得很,不会去查几年前的记录,甚至有没有记录都不好说,他们只是登记,说有线索会通知她。

去派出所没用,舒苑思来想去,又带小满去了路城日报报社,想要刊登广告。

她只能登得起中缝广告,本来只是文字的话十几块钱就够,但她想光文字没啥用,还是要照片,再加张照片就是二十多块,而且中缝一般不登照片。

以她的经济能力,最多登三次,隔段时间登。

贫穷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但是她一定要做,这是给小满的交代,让他知道自己被爱,他关心的事情就是妈妈关心的。

“妈妈,登报有用吗?”小满问。

妈妈给报社交了一大笔钱,妈妈本来就没钱,还那么大方,小满心疼钱,觉得妈妈特别善良,对他特别好。

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妈妈非常善良。

登报肯定有用,但给娣来找亲人那不就是大海捞针吗?不过舒苑总得给小满信心,就说:“肯定有用,很多人都会看报纸,说不定寻人消息还会贴在阅报栏呢,再说娣来的家人就在路城,他们看到的希望很大。”

小满的小心被舒苑握着,觉得无比踏实,安心。

——

吃过晚饭,舒苑带上小满去舒苹家,舒苹家住的是电器厂家属院新楼,从大门进去,拐两个弯,走上两百米就到。

是舒苹给开的门,看到娘俩连忙热情招呼:“小满还是第一次来,快进来,莫莫,弟弟来了。”

莫莫立刻跑过来拉小满的手,边把他往卧室里拉边说:“小满,你是看小人书,还是玩积木?”

莫弟被晾在一边,赶紧问:“我能跟你们一块儿玩儿吗。”

小满看向莫莫的书桌问:“你在写作业吗?”

莫莫说:“是呀。”

小满并不想玩儿,他说:“我能看看你的作业吗?”

莫莫很意外还有小孩对作业感兴趣,说:“可以看啊,等你上了小学就有作业。”

新楼的房子普遍比旧楼大,郑建设是车间主任,分的两居室比李红霞那套房子大得多,有五六十平,很宽敞。

两间卧室被搞成了男女宿舍,舒苹跟莫莫一间,郑建设跟莫弟一间,对于夫妻俩不睡同一个房间这件事,他们的说法是俩孩子大了,不方便混住房间。

对此李红霞的评价是穷讲究、瞎讲究,当然是郑建设这个工农兵大学生瞎讲究。

舒苑没去管仨孩子,而是看向坐在客厅小桌旁看书的郑建设,笑问:“大姐夫在钻研技术吗,真上进啊,哦,外国诗歌啊。”

舒苹边给她倒水边说:“你姐夫最近对诗歌感兴趣。”

郑建设把书合上,封面朝下扣在桌上,朝舒苑看过来,警惕地反问:“上班就够累了,下班随便看点书,不行?”

舒苑保持着微笑,说:“大姐夫咋不钻研技术呢,别看你是车间主任,跟我爸这个八级工相比,技术水平不如他的一半,车间主任不该追求进步吗,看诗歌难道是想追求风花雪月?”

郑建设有种被赤裸裸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转向舒苹:“你管管你妹妹这张嘴,没大没小的。”

舒苹连忙打圆场,笑着说:“她一直都这样,你不是知道嘛。”

舒苑一直在观察舒苹的反应,经过她分析,舒苹应该知道郑建设有二心,但是她不想提,她只想维持日常生活,不管水面下暗流涌动。

她也不会因此产生离婚的想法,舒苹支棱不起来,舒苑不好贸然戳破她生活的平静。

郑建设觉得舒苑有变化,说不好具体从啥时候起,看他格外不顺眼,总找机会刺他。

他感觉现在的舒苑很难应付。

舒苑不再多说什么,从裤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八张纸币递给舒苹,说:“以前花了你的钱,这是利息。”

舒苹惊诧不已:“给啥利息啊。”

她给舒苑花的钱就没想让她还,更别说利息,谁知道舒苑还了钱还要还利息。

舒苹连忙把钱推过来,说:“你才上几天班啊,也没啥钱,留着你自己用,真没必要给利息。”

郑建设看向舒苑的目光满是探寻?舒苑究竟在搞什么?

本来她追着沈忠诚跑,在家啃老,现在找了工作,走狗屎运嫁给小满他爹,还来还利息?

一出手就是八十块!

舒苑郑重其事地说:“你得拿着,借了钱肯定得还利息,我现在有钱。”

舒苹坚决不肯收,推让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钱收下。

“小满,回家啦。”舒苑朝女宿舍喊。

“好嘞,妈妈,走啦。”小满赶紧迈着小腿跑过来。

舒苹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三人一块儿往大门口的方向走,舒苹说:“你婚礼没请二叔一家,他们一家子觉得受了怠慢,没得到尊重,挺生气的,估计哪天就得找上门来说这事儿。”

舒苑很淡定:“意料之中,我就不请他们,还怕他们找上门?”

舒苹笑着说:“我这不是怕新姑爷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好嘛,还有舒红果挺羡慕你的,她觉得当时要是她下乡,也能从乡下找一个好对象。”

舒苑无语至极,失笑:“她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在乡下多苦啊,那就让她羡慕去吧。”

跟舒苹告别,母子俩朝家属院大门口走去,舒苑牵着小满的小手说:“妈妈不欠大姨钱啦。”

现在她无债一身轻,单就舒苹给她花钱这事儿,算是偿还清了。

小满想了想说:“那妈妈只欠爸爸的钱,爸爸又不跟妈妈要,妈妈可以慢慢还。”

舒苑心满意足:“对,慢慢还。”

——

已经是六月份,离九月份上学期班就剩俩仨月,中间还有半个月的暑假,可小夫妻俩还是决定把小满送去幼儿园。

从报名到去上学,已经给小满留了两个多星期的做心理建设的时间,舒苑还给他准备了书包跟文具,新一周开始,小家伙就要正式去上学。

怕他频繁上厕所,早上没给他吃豆浆、粥之类的,吃的是面条鸡蛋。

穿上条纹海魂衫,米色棉布裤子,背上军绿色的斜挎包,小豆丁显得更矮了,不过大眼睛炯炯有神,睫毛纤长,小脸蛋鼓鼓的,看着很可爱。

舒苑拍拍手里的饭盒说:“中午在幼儿园吃饭,傍晚去接你。”

“好的,妈妈。”小满说。

小满很激动,终于有机会去学校啦。

可是他又很忐忑,因为要离开妈妈,自从被从乡下带回,他还没离开过妈妈。

第一天上学要隆重,舒苑跟陈载都送他去幼儿园,从家属院出来,路上,舒苑说:“妈妈小时候也在向阳幼儿园,咱俩是校友,小满。”

原来妈妈也上过,小满突然觉得向阳幼儿园变得亲切起来。

五分钟之后就走到幼儿园门口。听到门口有小孩不愿进校园哇哇大哭,舒苑感慨小满这个吃过苦的小孩太乖了,积极主动地上学。

舒苑这个电器厂一枝花名副其实,连小满的班主任都认识她,并且知道她跟小满爸在乡下感人肺腑的故事,觉得这一家人走到一起很不容易。

班主任牵着小满的手,笑得很温柔:“我会让他尽快适应幼儿园,好吧,小满。”

小满乖巧点头:“好的,老师。”

被老师牵着手往校园里走,小满边走边回头看,爸爸妈妈站在一块,都在朝他看着,妈妈还在朝他挥手,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让他有点担心这都是他的想象跟幻觉,当幻觉消失,爸爸妈妈并没有并排站着望向他。

他们俩不会一起跑了吧。

直到进了教室,看不到爸妈的身影,小满才恋恋不舍地转回身体。

教室里有一群小孩,见到新来的小朋友,立刻张望过来。

“小满。”有个小朋友边朝他招手边跑过来。

“多宝。”小满很惊喜,原来是这里有熟人。

“你们认识?”班主任问。

“多宝是我表姐。”多宝说。

“那太巧了,你们两个同桌吧。”班主任说。

也不算巧,是舒苑报名的时候请求分到多宝这个班。

两个小孩成了同桌,小满对新环境的陌生感被赶走了一半。

舒苑把目光移到陈载身上,唇角微微扬起:“你在看我,你好像经常看我。”

男人面容俊朗,气质沉稳优雅,这么一个俊美男人看她,她感觉非常不错。

确切地说,陈载是在观察她,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只能跟她笑意盈盈的清澈眉眼对视。

见他不说话,舒苑笑意更浓:“你应该很喜欢看我,陈医生,你就承认吧,晚上见。”

说完转身,昂首挺胸,心情愉快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带起的风轻柔送来她周身萦绕的清浅香气。

陈载:“……”

那是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很熟悉的气息,让他想起东北,想起白桦树清新的香气,山上新采的野山参甘苦的气息,还有及腰深的积雪凛冽的寒气。

有多宝的陪伴,小满这一天还是很想妈妈,他是担心爸爸妈妈都跑了,把他自己丢下。

小朋友们拿着故事书传看时,看他蔫蔫的,多宝问:“你想妈妈了吗,第一天上学想家很正常。”

被戳中心事,但小满倔强地否认:“我没有。”

连写字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不过让他高兴的是,妈妈给他的右手贴了膏药,还不让他碰凉水,坚持让他用温水,他的手现在很灵活,已经完全好了,不影响写字。

等去操场上做操,俩小孩终于有机会说话,多宝说:“你是从乡下接回来的小孩吗?”

小满偏过小脑袋,他发现好多小孩对乡下来的小孩有偏见,比如沈盼,多宝也是这样的吗?

刚回答完是,多宝就说:“你比我好多了,我也是被妈妈从乡下带来的,说不定还要被送回乡下。”

小满立刻惊讶地睁圆眼睛,问:“为啥要送回乡下?”

都已经被带到城里来了,还能被送回去?

看着多宝那忧虑的表情,小满悄咪咪地生出了点危机感。

舒苑到照相馆忙了一个多钟头,感觉空落落的,就往幼儿园跑。

操场上全都是小孩在做操,小满穿的海魂衫很好辨认,舒苑轻松地从众多小豆丁中找到了他。

不想让小满看到她,舒苑躲在树后,只见小满伸胳膊踢腿,跟着比划,一板一眼很是专注。

以前舒苑很排斥小孩这种生物,但现在她觉得小满很可爱,才知道她也可以跟小孩和平共处。

熬到下班时间,舒苑马上往幼儿园的方向赶,陈载居然比她先到,男人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正朝着空荡荡的操场张望。

小满也终于熬到放学,蔫叽叽的小孩终于活泛起来,等被老师带出教室,赶紧朝大门口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高大的爸爸跟俊俏的妈妈,小家伙黯淡的小脸马上变得明亮生动。

跟早上来送他一样,爸爸妈妈都来接他。

他们没有抛下他跑路。

这不是梦吧,他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感传来,肯定不是梦。

小家伙走向爸妈的脚步那样急迫。

多宝是陈惠来接,两家人道别后,舒苑弯腰把小满提溜起来抱在怀里,笑道:“回家了,小满。”

“小满,第一天上幼儿园感觉怎么样?”陈载开口。

这一天都感觉做梦似得,小满唇角抬起,连连点头:“挺好的,老师今天夸我写字好看。”

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爸妈跑了丢下他,爸妈绝对不会这样做,这种想法太可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