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睡吗?

“真听懂了?你说一遍。”

陆泽蔚一脸不服气,“你等着吃吧。”

我怕你浪费菜。

良馨想说,但知道作为一个等着吃的人,要有一个等着吃的人的觉悟。

坐等吃的人,张口除了吃,就是该给烧饭的人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这样才能一直当一个坐等着吃的人。

陆泽蔚拎着菜进厨房,卷起袖子就开始做午饭。

良馨也进了厨房,但只是用肥皂洗了手,就走了。

还以为良馨是来陪他的陆泽蔚:“……为什么不去卫生间洗?”

“哦……忘了。”良馨拿起搪瓷茶缸,打开茶叶罐,“在农村生活习惯了,家里只有一个能出水的井台,没有卫生间。”

“别喝茶了。”

陆泽蔚打开一个柜子,拿出一瓶麦乳精和一瓶橘子晶,“喝这个?”

良馨将搪瓷缸递过去,“橘子晶。”

“良馨回来了?”

听到胡凤莲的声音,正拿着暖水壶往良馨茶缸里倒水的陆泽蔚,眉头一皱,“家里现在是只有良馨了?”

胡凤莲人还没出现,笑声先传来了。

良馨端着冲好的橘子晶,走出厨房,“回来了。”

“今早上家委会的刘会长来找你。”

胡凤莲将抽屉里的铁皮盒子拿出来,递给良馨。

铁皮盒子里装的是柠檬夹心饼干,和掺在一起的万年青甜饼干。

良馨拿起一块柠檬夹心饼干咬了一口,酥松香脆,浆甜粘牙。

“家委会?”

良馨还没说话,陆泽蔚察觉到相似的不妙,“她们来干什么?”

“没说。”胡凤莲又抓了一把粽子糖放到茶几上,“我估计是大院最近有什么竞赛,想让良馨去参加,要不然就是集体劳动,三八红旗手,三八班组那些事,全国上下不都在忙着学大寨、学大庆、赶林西、学铁人、赶吴旭芝。”

陆泽蔚看向良馨,拧着眉头又回去杀鱼了。

良馨端起橘子晶喝了一口,“妈,我需要参加军区大院的劳动竞赛吗?”

“不用。”

胡凤莲看了看忙着刮鱼鳞的儿子,“只要你能把冲锋照顾得跟这几天一样,不犯病,不头疼心疼,不到处得罪人,不跟他爸吵架抬杠,最重要的是,不再说那些病话,你什么都不用做,更不需要去外面做。”

良馨往厨房看了一眼,“他这几天很正常?”

“正常,太正常了。”胡凤莲亲亲热热握住良馨的手,“你不知道,你们没结婚前,我们根本管不住冲锋,你爸隔三差五关他禁闭,其实就是怕他出去胡说八道,以前每回发病后,脸上没一点人气,现在好太多了,不但知道他妈辛苦了,他妈还能吃上他烧的菜了,以前哪里敢想。”

良馨起身,将婆婆的茶杯端到她面前。

“妈,你的思想跟一般人不一样。”

“外面的人说什么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胡凤莲知道良馨的心思,反过来劝道:“我是不会信他们的挑拨,儿子是往好的方向变,还是吃亏上当,我看得很清楚,良馨,妈感激你。”

厨房内,菜刀与砧板,锅铲与铁锅,不时发出碰撞声,配合着水龙头哗啦哗啦,油锅滋啦滋啦,合成人间烟火的美妙声音。

良馨与婆婆在客厅沙发上,说着体己话。

通过对话,良馨了解了很多大院内部情况。

“胡大姐。”

“刘会长又来了。”

良馨放下搪瓷茶缸,看到一名短发齐肩,穿着深灰色外衫的妇女干部走进来。

胡凤莲面带笑容,起身迎接:“刘会长来了。”

刘会长一进门,视线落在良馨身上,看了几秒,不着痕迹移开,看向厨房内一个人忙得热火朝天的陆泽蔚。

“胡大姐,这位就是冲锋家属吧。”

“对,没错,这是我二儿媳妇,良馨。”

良馨起身,“你好,刘会长。”

“你好,良馨同志。”

刘会长坐在沙发上,眼神一直停留在厨房内,“首长家里的炊事员不在?”

“小石休探亲假,回老家了。”胡凤莲亲自给刘会长倒了一杯茶,“刘会长,是不是大院里有什么活动需要良馨参加?如果是的话,你就不要找良馨了,她刚结婚,冲锋又是病人,她忙冲锋都还忙过不来,没法出门去做别的。”

良馨看到刘会长的嘴角明显抽动两下。

“胡大姐,每天真是良馨同志照顾冲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冲锋缝被子怎么都上了解放报?”

“小两口刚结婚,有些事情我们老了,不懂他们年轻人的乐趣。”

“……胡大姐,不止缝被子这一件事,刚才还有人到家委会去反映情况,听说冲锋在家里,不但要缝被子,还要负责所以内务卫生,买菜烧饭。”

刘会长看着桌子上的搪瓷茶缸和铁皮饼干盒子,“良馨同志,你也是出身贫下中农,根正苗红,怎么享乐主义思想会这么严重?”

良馨拿起暖水壶,给婆婆添了茶,“刘会长,这话怎么说?”

“你还想不承认?”刘会长坐正身体,“作为军属,努力搞好家务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在努力搞好家务之外,积极参加集体劳动,进行文化政治学习,积极增加家庭收入,教育好子女,孝敬老人,保证勤俭节约,让军人吃好,休息好,减轻军人家庭负担,为军人全身心投入保家卫国的职责当中做贡献,可你呢?”

“我怎么了?”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见?你有哪一点做到了?”刘会长不客气道:“先不说缝被子的事,我刚才一进门,就看到冲锋一个人在厨房忙,而你坐在这里喝茶吃饼干,作为军属,良馨同志,你的消极状态和享乐主义思想很危险了!”

“刘会长应该接触的现役军人家属比较多,像我这种照顾病人,病的表面还看不出来的军人的家属,你接触得不多,所以才会上来就指责我,而不是作为家属的后盾方,先询问我有什么帮助,给出如何能帮助我渡过生活难关的教育引导,我不怪你。”

良馨道:“另外我觉得你刚才说得特别对,作为军属,我们要努力维持好后方,让军人全身心投入到保家卫国中去,这一点,妈是我的榜样,以后有妈在,我一定能照着榜样做好。”

刘会长额角隐隐跳动着,没被绕过去,挑出重点反问:“良馨同志,你的意思是,作为军属,你把你的本职工作推给了冲锋,你还不容易了?”

“我是军属吗?”

良馨一句话拦住从厨房冲出来想说话的陆泽蔚,“他不是停职了吗?”

刘会长瞬间噎住。

良馨继续道:“刘会长,你说干家务活是我的本职工作,这意思是你接下来要把冲锋的工作恢复了?”

刘会长一顿,连忙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既然没这个意思,按照我们公社大队的意思,家务活可不是女人的本职工作,我们大队社员的本职工作是去地里挣工分,家务活男女一起做。”

良馨笑着道:“如果你非要指责我没把作为军属的本职工作干好,你就让陆冲锋重新恢复成军人之后,再来指责,到时候我要有哪没做好,你让我写检讨也好,批评我也好 ,我都认,你看这样行吗?”

刘会长身上已经没了进门时的雄赳赳气昂昂,坐在沙发上被软话噎得差点喘不上来气。

好半天,才看向胡凤莲道:“胡大姐,你的眼光真尖啊。”

胡凤莲没忍住笑出声,“小刘,特殊情况特殊办,良馨虽然没做家务活,但是她对促进家庭和睦,鼓舞家人们的士气,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贡献,你们家委会以后就别盯着良馨了。”

听着好高级的贡献。

刘会长腹诽,“胡大姐,我也是为了及时整顿我们大院的风气才来的,像良馨同志这样的思想觉悟……”

“良馨的思想觉悟很好,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呀。”

胡凤莲满意看着良馨,“你要是说良馨对军区大院造成了不正风气,小刘,那我可要批评你了,最近每家饭桌上都多了辣椒,菜站里的辣椒每天都被卖光,这不都是因为受到了良馨的革命意识影响吗?吃辣椒,多正的风气啊,军区大院里你还能找出第二个造成正面风气的家属吗?”

刘会长:“……良馨?”

良馨也微微诧异,“都吃辣椒?”

“是啊。”胡凤莲笑着道:“昨天,刘会长也买了红辣椒回家吃呢。”

只知道吃辣椒革命性强,并不知道原来军区大院这股风的源头是从良馨这里刮来的刘会长,脸色憋得通红,觉得今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良馨起身走到餐桌旁,看着陆泽蔚端出来的一大搪瓷盆。

煮好的烤鱼上面铺盖着火辣辣的干辣椒、小米辣、杭椒,撒上了白芝麻和油炸花生米,正冒着热气腾腾的香气。

“既然刘会长也爱吃辣椒,今天留下来吃饭?尝尝冲锋做的新菜。”

“不了。”

刘会长站起身,看了一眼五斗柜上的三五牌挂钟,“我也得赶紧回去给老黄和孩子们烧饭了。”

“刘会长慢走,我送送你。”

良馨笑着将人送到陆家小楼外面的岗亭,到最后是刘会长一再客气推脱,说别送了,赶快回去,外面冷,才把人劝回去。

西院的高干家属们,很多都看到了这一幕。

也看到了,刘会长快要走出西院的时候,拿起袖子往额头擦了擦汗。

良馨一回到家里,就看到陆泽蔚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冷着脸,一声不吭。

“米饭煮了吗?”

陆泽蔚还没回答,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陆首长走进家门。

“今天回来这么早?”

“爸。”

陆首长冲着良馨点了点头,脱掉军装外套递给胡凤莲,卷起袖子进卫生间洗手。

良馨走进厨房,正想揭开灶上大锅的盖子,陆泽蔚走进来,抢在她前头做了。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良馨诧异抬头,“我又没吃亏。”

陆泽蔚从碗橱里拿出一沓碗,放在灶台上,回头看着良馨,“你在让我缝被子,做家务之前,就知道外面的人会是这种态度?”

良馨没否认,想拿起锅铲盛饭。

“我来。”陆泽蔚盛完了一碗饭,又看向良馨,催促她回答。

“千百年沿袭下来的封建思想,一时半会难以消除,很正常。”

良馨看着他盛饭,“再说,刘会长说的也不完全是错,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作为家属,照顾好后方,减轻军人负担,没什么问题。”

陆泽蔚没再说话,端着米饭去了客厅。

陆首长一坐下来,看着一搪瓷盆辣椒,顿时感觉身体都热了,“这是什么菜?”

“烤鱼。”良馨拉开椅子坐下,“冲锋烧的。”

陆首长诧异看了一眼厨房,突然发现自己的炊事员不在了。

“小石回家了,冲锋烧的饭。”胡凤莲看着桌子上的烤鱼,“哎呀,没想到能吃上儿子做的菜了。”

陆首长拿起筷子,剥开辣椒,看着焦香嫩滑的鱼肉,顿了顿,再发现鱼肉底下还铺着芹菜、莴笋、厚百叶、豆腐,“你做一顿饭,瞎糟蹋这么多菜?”

良馨夹了一块鱼肉,沾了些汤汁,吹了几口,放进嘴里,香辣翻滚着热浪,鱼肉鲜嫩多汁,入口即化,吞下去后,顿时食欲大开,立马朝着盆里再次伸出筷子。

一桌子人都在看良馨的反应。

陆首长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抿了抿嘴巴。

陆泽蔚:“好吃?”

良馨嚼着鱼肉,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焦香混着鱼汁,再送进去一口米饭,不自觉眯起了双眼,嘴里哈着热气,“好吃,你完美理解了我说的话。”

陆泽蔚嘴角动了动,“我又不是傻子。”

“你是厨艺天才。”

良馨吃得胃口大开,夹起鱼头耳朵里一块最嫩的肉,放进胡凤莲碗里,“妈,特别好吃。”

胡凤莲早就在咽口水了,夹起嫩肉放进嘴里,辣椒祛除了鱼腥,增加了鱼鲜,一入口便“嘶哈”一声,紧接着又忍不住赶紧品尝鱼肉,“真是好吃,头一回吃这样的鱼肉,没想到草鱼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陆泽蔚自己也伸了一筷子,他不吃辣,但随着第一口香辣烤鱼下肚后,他打开了辣椒的大门,一筷接着一筷送进嘴里。

陆首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动的筷子,等良馨被辣得受不了,去端自己的搪瓷茶杯,才发现陆首长的嘴巴变得红通通,吃得额头上都冒汗了。

“真过瘾。”

陆泽蔚脱掉外套,看着父亲,“要水吗?”

“来杯酒。”

陆首长已经很久不喝酒了,打从下放后,就没再沾过酒,今天主动破戒,“把我那瓶二锅头拿过来。”

“二锅头?”

胡凤莲惊讶,“那一瓶可还没开封呢。”

“拿过来,我要喝。”

良馨佩服看着一边吃辣椒一边喝二锅头的陆首长,究极辣上加辣,她捧着刚冲的麦乳精解辣后,再次加入吃烤鱼的阵列。

陆首长吃得高兴,看着陆泽蔚,“军校安排了一名新老师过去。”

陆泽蔚:“谁?”

“上过战场,当过指挥,立过功,学历高,资历高,原来二炮的老朱,朱大牧。”陆首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辣得五官皱在一起,“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回去上课?”

“谁选的他?”

“他怎么了?他可是战斗英雄。”

“拿着过时的三板斧,逮着机会就对着小辈卖弄,好图虚名,爱听颂歌。”陆泽蔚挑着鱼刺,“选他的人,多半也是相同性格的人。”

“你!”

“干什么,你又干什么?”

胡凤莲打断陆首长的话,“冲锋这两天好不容易看着像个人了,这距离他上次发病才过去几天,你又没事找事,刺激孩子干什么!”

“你看他目无中人的样子!”陆首长“啪”地放下筷子,脸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为喝了白酒,变得通红,“我警告你……”

“爸,我知道你对我的期望。”

陆泽蔚又打断陆首长的话,“战争年代,你给我取名叫冲锋,是让我上了战场,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大哥牺牲后,到了和平时期,你又给我取了大名,陆泽蔚,代表陆海空,你想告诉大家,你不但不会让剩下的亲儿子当孬种,还要让我成为三军优秀人才。”

陆首长怔住,出乎意料看着没有跟他针尖对麦芒,反而能心平气和回复他的儿子。

良馨也停下筷子。

原来他的两个名字,是这个意思。

“之前你总说我不成熟,我每次听了都挺不服气,今天我明白你说得对。”

陆首长更怔了。

胡凤莲也惊讶看着儿子。

“战场上瞬息万变,打的是速决战,不能慢,慢了,落后了,就要挨子弹,我们挨了子弹,后方的人民就要跟着挨子弹。”

泽蔚这一次不但没有发病,反而异常平静,“下了战场,很多时候的决策就不能图快,越要快的决策反而越要慢,这个道理我今天深刻地明白了。”

餐厅里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过了不知道多少分钟。

陆首长端起酒盅,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时候,舒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良馨。

陆首长接着说了一个故事。

有关卫远阳父亲的最后一战,是因为当时的前方指挥判断失误敌人的火力配系与兵力兵器,导致坚守阵地的人全部身亡。

“这是12师最刻骨的教训,一次指挥失误,付出的就将会是无法挽回的生命代价,时隔二十多年,指挥变得更为重要,因为我们的同志们再也经不起错误了。”

良馨这一晚没敢睡沉,一直在观察陆泽蔚的动静。

怕他发病。

“还不睡?”

“你怎么不睡?”

“我在写稿。”

良馨看着书架顶上的煤油灯,“要加些煤油吗?”

“煤油灯的光影响你睡觉?”

陆泽蔚从写字台的纸张里抬起头,“我去书房。”

良馨打了个哈欠,“你晚上不是还在说,不能图快?”

“我没有图快,这些观点一直都存在我的脑子里,今天只是找到了更好的方式将他们写出来。”

陆泽蔚说着,拿起钢笔继续低头在纸上写起来。

良馨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翻了个身,能从煤油灯下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弧度完美的唇,灯光将他的下巴勾勒得线条愈显分明,喉结下的风纪扣严谨板正,透着几分克己自持。

要是能一直不张口,克己自持后面,就能多加一个欲字。

克己自持的欲。

若再仔细观察,他的眉宇间其实还隐藏着一抹病气,那是精神折磨的残留。

病气透着一种禁锢感。

冬日干燥,良馨抿了抿唇。

“睡吗?”

“不睡。”

良馨翻了个身,裹紧被子,无趣打了个哈欠。

早上起床,发现牙膏挤好架在搪瓷缸上,白色毛巾叠好放在一边。

这是自动升级了夫妻改革的具体事项。

良馨端起杯子漱了口,将牙刷塞进嘴里,又想,难道是像昨天一样,觉得连累她了,因此感到抱歉,所以一大早晨就在生活内务上做得这么妥善体贴?

“你起床……”

陆冲锋出现在门口,面色惊讶看着良馨手里的牙膏。

很快,脸上出现一层薄红。

他抓了一把头发,整个人很不自在。

“这样久了,其实不卫生。”

良馨:“?”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想了几秒。

是说牙膏挤在外面放久了不卫生?

“没关系。”

陆冲锋再次抓了一把头发。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之前领证的时候,还以为她没那么心甘情愿嫁给他。

虽然后来帮助他后,他的想法稍微变了变。

但是……

难道是自己太迟钝了,或者误会了?

所以她现在直接用他的牙刷,来明示他?

这也太直接了!

陆冲锋脸上的薄红晕到了耳后根。

良馨刷完牙齿,拿起搪瓷茶缸漱口。

不但用了他的牙刷,居然还用他的牙缸漱口!

良馨作为女同志都这么主动直接了,他作为男人,更应该主动做些行动,不能再扭扭捏捏了。

陆冲锋往前走了几步。

接过良馨刚拧湿的白毛巾。

良馨看着他拿着白毛巾,朝着自己的脸伸过来,拦住他的手,“……干什么?”

不等陆泽蔚回答,良馨突然又摸上他的额头,“没发烧,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

“我的身体没那么不行。”

陆泽蔚将毛巾尽量轻柔地擦在良馨脸上,指背接触到温热细腻的皮肤时,手掌很轻的颤抖几下。

良馨不自在,伸手拿走他手里的毛巾。

“你不用一下子升级得这么周到,洗脸刷牙,以后还是我自己来。”

短暂的近距离接触,让陆冲锋的心跳加速了好几倍。

觉得这样显得他很不行。

他慢慢俯身,靠近良馨的长睫。

良馨突然避开,一掌推在他的脸上,“你想干什么?”

陆泽蔚:“……”

他转动几下差点被推脱臼的脖子,看向良馨。

良馨拿着毛巾退了几步,“这里是卫生间。”

原来是觉得地方不对?

陆冲锋:“我也没要做什么,就是……”

良馨打量着脸红的陆冲锋,微眯双眼,质问:“原来你的脸红是因为居心不良?”

陆冲锋顿住,看了看牙缸和牙刷,抓了一把头发,“不是,你用了我的牙刷刷牙,还用了我的牙缸漱口,我只是想亲一下你的脸,回应你一下。”

良馨:“?”

看了看手上的白毛巾。

怪不得刚才闻到了几丝肥皂香。

她又看了看牙刷和牙缸。

拿起那根白色手绘小花的牙刷,举到陆冲锋面前,“这是你用的牙刷?”

陆泽蔚看着她的反应,低头仔细辨别,点头,“对。”

“你用这牙刷?”

“对。”

“小花朵的牙刷,是你用的?”

“哪里有小花朵……这是小花朵?”

良馨回想五分钟前,她拿起了他的牙刷刷牙,拿起他的杯子漱口,还拿起了他的毛巾洗脸……

误会大了。

“……你,你干什么挤了牙膏,倒了水放在这里不用?”

“月季回来了,在楼下叫我开门。”

“……”

良馨拨开他,走回房间,拿了一把崭新的军绿色牙刷,一条干净的牡丹花毛巾,和写字台上用来喝水的搪瓷茶缸,走进卫生间:“你用……”

陆泽蔚已经往她刚才用过的牙刷挤上了新的牙膏,并且塞进了嘴里。

良馨站在门口,面容薄红,稳住声音道:“你不是说这样不卫生?”

陆冲锋端起漱口杯,“你都觉得没关系,我也不觉得有关系。”

良馨最后逃下楼时,雪花膏都没来得擦。

“二嫂,我正准备叫你,刚才大门口的岗亭来了电话,说是有人在门口等你。”

良馨微愣,“找我?”

陆月季放下电话,“对,说是一个妇女,来过的。”

良馨下意识以为是二嫂。

但想到还有一个认识的妇女,也来过。

还没到大门口,雪松林里就有人叫她。

“良馨,这边!”

良馨走进雪松林,看着用蓝色毛线将头跟脸都包裹起来的王红燕,没有说话。

王红燕主动一笑:“良馨,远阳也来了,去服务社买东西了,我先来找你说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