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

“对, 舅妈回娘家去了。”文秀刚刚从食堂打饭回来,回来正好看到于月莺带着父亲跟妹妹站在杜家门口。

娘家!

于月莺扭头看向于强。

于强立刻问:“你舅妈什么时候走的?”

文秀:“不知道。”又说,“你们让让, 我要进去。”

于月莺三人让到一边,文秀进了院子, 于月莺三人紧紧跟上,只不过, 小的那个脸特别臭。

文秀扭头看他们:“舅妈不在, 你们跟来做什么?”这就她跟杜奶奶,这三人来了也没有人招待。

怎么这么厚的脸皮。

于月莺道:“家里……”

文秀指着屋里的门:“你瞧瞧, 除了奶奶跟我那屋,其他屋子都上了锁。我可没有钥匙,你们就算想在这边休息, 也只能在椅子上坐坐。”

就连厨房舅妈都给锁上了。

说了,这几天都在外头吃。

大舅手上应该有钥匙, 但是大舅白天不在家。

于月莺一看还真是, 每个屋子都挂了一个大锁。

文秀提着饭盒进了杜奶奶屋,很快就出来了, 把门关上。之后她就回了自己的屋,把门从里头反锁了。

“姐, 我们还没吃饭呢。”于月娥看向于月莺,“我就说在外头吃吧, 你又不肯。”非说到杜家来,能省一顿饭钱。

这算盘是白打了。

于月莺没想到杜母做得这么狠。

她瞧着杜家的厨房,真想把门撬了, 可忽然想到之前来杜家偷东西的贼, 又不敢了。

杜家人心硬, 万一真报警了怎么办。

于月莺想了想:“去食堂吧 。”

于强走来走去有些累,“我在这等着,你们吃完给我送一点过来。”他就不走了。

中午,机修厂食堂。

杜思苦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了文佳玉,文佳玉眼下乌青,像是一夜没睡。倒是庞清燕,一改昨日的恍惚,虽然还低着头,可是精神得很,正跟袁秀红一块吃饭呢。

余凤敏坐在杜思苦身边:“秀红怎么没过来?”正在喊,杜思苦制止了她,“那是庞清燕,你见过的,她心情不好,秀红去开导开导。”

昨天袁秀红给庞清燕把脉的时候脸色凝重,后来还让她跟文佳玉出去了一会,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

接着便听到了庞清燕压抑的呜咽哭声。

后来杜思苦就没再听了,带着文佳玉先回了她的宿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秀红才从209宿舍回来,神情轻松得很。还跟文佳玉说庞清燕没事了,文佳玉可以回去休息了。

袁秀红没开口说庞清燕的事,杜思苦就没问。

“我最近睡得不好,老是做梦。”庞清燕声音很小。

袁秀红:“买些酸枣仁,睡前用温开水冲泡着喝,就不会做梦了。”

庞清燕听到这话,忽然抬头:“真有用吗?”

袁秀红点头。

庞清燕喃喃道,“那我回去让我爸买一些。”

袁秀红愣了一下,听庞清燕提到家人的语气,这感情还挺好的。她便问:“你家里人对你好吗?”

提到家人,庞清燕就笑了:“好,我爸妈特别好,我哥也好。”都挺好的。

家里就两个孩子,父母跟哥哥都偏爱她。

就是……

她自己不争气。

袁秀红沉思片刻,才问:“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庞清燕低下头,半天没说话。

就在袁秀红以为庞清燕不会回答的时候,庞清燕小声说了:“以前在婆家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婆家?!

庞清燕还有婆家,她才二十一岁吧,结婚了?

袁秀红惊讶:“你结婚了?”

庞清燕慌张的看向四周,怕别人听到。

袁秀红虽然惊讶,但是刚才的声音不算大,旁边的人都吃得差不多,走了,应该没听到吧。她扭头四处瞧了瞧。

这一瞧就发现问题了。

有人。

就在她后面那桌,还是她见过的,不太对付的人,阮子柏。

庞清燕发现自己失言,站起来,想赶紧走,“秀红,我们走吧。”饭吃完了,不用留在这么多人的地方。

袁秀红是她进厂以来第一个跟她当朋友的人,庞清燕很久都没有朋友了。

“你等我一会。”袁秀红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过身,走到阮子柏旁边,“同志,我们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吧?”

阮子柏抬头:“听到了。”语气没有起伏。

真给他听到了!

该死!

袁秀红眉头紧皱,她坐过来跟阮子柏商量:“那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语气特别好,眼睛望着阮子柏。

阮子柏本来就不是多嘴的人。

听到这话,本来都要点头了,可看着袁秀红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有心吓她一下。于是道,“你是说……”

袁秀红手快了,生怕阮子柏说出庞清燕结过纸的事,她冲上前一把捂住阮子柏的嘴。

一位女同志,手捂在一位男同志的嘴上。

这姿势太亲密了。

阮子柏被这小手捂着,脸有些烫。

他扒开袁秀红的手,“我不说就是了。”怎么还上手了。

男女授受不亲。

袁秀红没注意到这些,只听到了阮子柏答应她不往外说。

这就好了。

“阮同志,谢谢你,你可千万保密啊。”

不远处。

丁婉扯了扯阮思雨:“你二哥,你看快!”

阮思雨看过去的时候,袁秀红的手刚从阮子柏的脸上拿下来。阮思雨瞧了又瞧,这两人就是站得近了些,没什么事啊。

丁婉急道:“刚才那个,姓袁的,把手放到你哥嘴上了。”

啊?

阮思雨很是吃惊,“不能吧,我二哥可不是亲近人的性子。”

丁婉:“要不我让你快看呢。”

迟了吧。

没见着吧。

宁市。

大巴车到站了。

杜母带着老五下了车,这会都中午了,去附近找个馆子吃了点东西,吃饭的时候问老五:“今天坐车晕不晕?”

要是晕车,等会就走着回娘家。

要是不晕车,等会坐公交回去,快一些。

“不晕。”老五道。

那就坐公车。

杜母娘家以前在青林路,住了二十年,后来家具厂搬了地方,他家就跟着一块搬了,现在他们家搬到开阳路去了。

杜母吃完带着老五去了最近的公交站,等到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

还要走。

“妈,怎么越走越偏了。”

“家具厂在这边。”杜母道,“这边做家具噪音大,不让在居民区。”这边除了位置稍微偏一点,其他都好。

到了。

杜母娘家住的红砖瓦房不在家具厂里头,而是在旁边,地基是自己的,花了钱买下来的。地基大,建了两个平房,左边是黄老汉两口跟大儿子一家。右边则是小孙子的家,大孙子当初分到文化馆了,在市里头,有空的时候会过来。

“妈,我回来了。”杜母高声喊道。

左边屋子很快就开了门,“彩月回来了,哟,我家忆甜也回来了!”黄姥姥高兴得很,尤其是看到外孙女,更高兴了。

她出来拉着老五就不放了,“我家老五这手真好,是学琴的手。”

黄姥姥年轻的时候还是文化人呢,后来家道中落,嫁给了黄老汉这个大老粗。生了一儿两女,都不像她,不爱学习,倒是隔代的大孙子跟杜忆甜,这两个有天分。

大孙子跟她学了琴,上了学,毕业后分配到文化馆。

这忆甜离得远,这大女儿又是个俗人,只知道让孩子柴米油盐,她以前就说把忆甜放在她这,她来教,杜家不肯啊。

“妈,外头风大,别把您吹坏了,咱们进屋去。”杜母挽着黄姥姥的手就往屋里走。她妈什么都好,就是爱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这跟他们老黄家不搭啊。

黄姥姥另一只手拉着外孙女。

“姥姥,你保养得可真好,你抹的什么香?”

“没抹东西,人逢喜事精神爽。”黄姥姥笑呵呵的。

杜母听到这话,心里一动:“妈,是不是彩荷回来了?”

黄姥姥先是高兴,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啊,你妹妹回来了。你说她,才四十五岁,这脸熬得比我还老。”这些年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啊。

之前彩荷结婚那会,跟家里置了气,闹了一通,后来就跟那姓于的走了。

那于的是外地来的,这人一走,他们也不知道去哪找。

这么些年了。

黄老汉只当是没这个女儿了,不管了,黄姥姥心软,倒是惦记女儿的,尤其是这次黄彩荷顶着白发满脸沧桑的回来,连黄老汉都没说什么了,直接就让闺女进门了。

杜母进了屋,瞧了一圈,“彩荷不在家?”

“她说没脸吃家里的,非要去找活干,最近在国营饭店那边打下手呢。”黄姥姥道,“活不重,就是打扫一下卫生,收一下盘子。不用她洗!”

有洗碗工。

杜母问:“那还回去吗?”

“说不回去了。”黄姥姥失笑,“话是这么说,这母女连心,还有孩子呢。”气话不作数的。

杜母:“妹妹怎么突然想通了?九月的时候她带着了丈夫跟女儿去我家,走的时候两口子感情好得很。”

没看出闹掰的迹像。

黄姥姥收了笑,看着老五:“忆甜,你表哥家里吃瓜子,还买了甜糕,你去尝尝。”表哥就是黄姥姥的小孙子,叫黄海,28岁了,这曾孙子都6岁了。

四代同堂了。

“好。”老五知道,这是她姥姥跟妈妈说悄悄话,不想让她听。

她也不爱听这些。

很快出了门,去了右边的红砖平房,“表哥,表嫂。”

老五走后,黄姥姥才跟杜母说:“你妹妹估计是听到那于的家里说了什么话,心寒了,我听她半夜做梦都说这辈子白活了,被人给蒙骗了。”

这是黄姥姥给黄彩荷盖被子的时候听女儿梦里说的。

唉,可怜的孩子。

杜母:“那姓于的带着小女儿又上我家了,我怕有事,就过来看看。”

黄姥姥听到姓于的这几个字,脸色就不好看,“你妹妹苦了大半辈子了,这老了总要换个活法。”

要是姓于的有半点心疼她闺女,也不至于让彩荷老成这样。

看那手,比干工匠的男人的手还糙。

“办离婚?”杜母问。

“不必办,这隔得远了,不必在一起,各过各的日就好。”黄姥姥道,“先这么着。”要是办离婚,又要见面,又要扯在一起。

到时候让孩子哭两声,她怕自己的傻女儿又回去吃苦头了。

阳市。

卫家,老卫带着卫东去见了厂领导,这边安排好了,去北市,出差五年,那边福利待遇都要好一些。

卫东听说会单独分房,立刻就答应去了。

“爸,那我这婚事……”卫东有点发愁,北市离阳市远得很,坐火车都要两天两夜呢。

老卫:“你是要带未来媳妇过去?”

“那不能。”卫东道,“我是去工作的,这肯定工作为重。”

老五道:“就是这个道理,婚事不急。那于月莺在你妈食堂才干了几天,这会要是跟你过去的话,你得安排她,要去派出所办个寄挂户口。她换地方就又没了工作,那就只能吃你的。”说到这,又道,“那这住哪也成了问题,你能住宿舍,她怕是不能……”

卫东听在耳里,处处都要是钱,都是人情,要走动。

他彻底冷静下来了。

北市是新地方,不比阳市,他爸妈都在这,有关系可以走动。

“爸,我还是自己去吧。”卫东觉得自己现在负担不了另一个人。

还是等他安定下来再说吧。

老卫叹气:“这边厂领导催得急啊,可怎么办啊,是明天走吧。”

卫东:“不,厂里说有晚上的火车票,买好了。要是明天走,我们又得另买,还得自己掏钱,我晚上就走。”

老卫:“行,那你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又看了看卫东,“要是来得及,跟小于说一声。”

卫东点点头。

父子俩正说着,忽然有个人找过来了,“卫叔。”是贺大富。

卫东看到贺大富有些尴尬。

贺大富有些天没来煤厂了,他运煤去纺织厂卖,被人给举报了,厂里停了贺大富的职。

老卫看着瘦了一圈的贺大富,叹气:“想好了?”

“想好了。”贺大富眼眶深陷,这段时间被折腾得不轻。

老卫道:“家里人怎么办?”

贺大富:“我顾不上了。”他声音发哑,这工作停了,再不离开,他只能替弟去坐牢了。

他妈跟弟弟一口咬定是他打的人。

他不想跟家里闹翻。

老卫:“想好就行,那晚上你跟卫东一块去火车站。北京那边人生地不熟,虽然我跟老工友打了招呼,但是毕竟离得远,你们俩要是去了,互相帮衬,可别为了一个女的伤了和气。”

贺大富被家里的事搅得早就没了娶媳妇的心思。

家里不顺,工作不顺。

于月莺那边他早就没过去了,他家这个情况,来了也是泥潭,何必把人拖进来。

贺大富脑子简单,事情想开了也就看开了。

卫东瞧瞧老卫,又瞧瞧贺大富,他是听明白了,他爸安排贺大富跟他一块去出差。

老卫拍了拍贺大富的背,“你知不知道,煤厂这边的举报信,是从你家寄过来的。”他找人问过的。

贺大富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

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老卫道:“到了那边重新开始,知道吗,好好干。”

这老实孩子,唉。

老卫是可怜贺大富,要不然这次也不会伸手帮忙。

卫东从煤厂回到家,本来说去食堂跟于月莺说一声的,结果去了才知道,于月莺请假了,不在食堂。

“妈,那你跟她说一声,我出差去了。”卫东这会也来不及去找人了。

等会还在收拾行李呢,晚上还在赶火车,他爸说了,北边冷一些,这袄子帽子都得带,没有得去供销社买,这时间紧得很。

朱婶跟卫东一块回家收拾东西,“小于那边晚点再说也不要紧。”

贺大富没有回家,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还是老卫带着贺大富去了煤厂财务那边,把之前卖煤赚的差价给补上了。

让贺大富认了错,煤厂这才恢复了贺大富的工作。

事情解决了。

老卫让贺大富回家拿衣服,贺大富不去:“我不拿衣服,我扛得住。”回去他妈又要给他磕头,让他去派出所自首。

老卫道:“这样,去仓库拿两套工作吧。”

“谢谢卫叔。”

去仓库得打条子,老卫有这个权利。

老卫问贺大富:“那张家就说让你们娶了她闺女,这事就算了?”当初闹起来不就是为了相看吗。

“说了,说让弟弟娶,我工作没了,不要。”贺大富面无表情。

“那现在?”老卫指了指煤工,这工作他帮贺大富找回来了。

这会能要了吧。

贺大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要跟那样的人成一家人,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那一家子他实在是看得厌恶。

就这样吧。

老卫也不劝了。

晚上。

杜父下班去了食堂,吃了饭,又带了两份,这才回家。

一份是杜奶奶的,一份是文秀的。

得敏不一定回家了,不用备她那份。

等杜父回到家,才发现,家里多了两人,于强跟于月娥还没走,他俩在杜家坐了一下午,终于等到杜父回来了。

“姐夫。”于强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晃。

他坐了一下午,腿坐酸了。

杜父指了指墙上的黑白像:“家里不方便客人留宿,你们去招待所吧。”至于手里的饭,他送到杜奶奶那屋了。

于强尴尬。

于月娥有心想说什么,可看到墙上挂的像,终究是有些害怕。

她不想住这。

“爸,我们去招待所吧。”

杜父从屋里出来,见于强两人还没走,便道,“于月莺在食堂,你们去食堂找她,可以吃晚饭。你也瞧见了,我家里没人,你就算在这干坐着也没用。”

他明天还要上班,也顾不上客人。

杜父原先对于强这妹夫没什么好感恶感,就是于月莺引得他连带着连于家人都不想见了。

自己家的事都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

“姐夫,打扰了。”于强猛咳了几声。

杜父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热水瓶,这放哪了?

本来他还说给于强倒杯热水的。

于月娥扶着于强走出了杜家,杜父在后面跟着,算是送送。

却见于月娥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回头狠狠的吐了一口痰,“呸!”

杜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月娥,你干什么,快跟你姨夫道歉。”于强虚弱的教孩子。

于月娥把头一偏,就不。

杜父上前,把院门关上,从里头栓住,转头就回了屋。

一眼都不想多看。

拖拉机厂。

宋良设计的轻量柴油机做出来了,从厂里提了一台新拖拉机安了上去,准备下午就去场地做试验,看看这轻量柴油机的效果怎么样。

下午试验的时候,拖拉机厂的一些技术人员过来了。

宋良不仅看到了他们机修厂的葛老,还看到了杜思苦之前提到的肖哥。

看着不大,倒是胡子一把。

宋良走了上去:“肖……晨?”

肖哥没精打彩的看了宋良一眼:“有事?”

“杜同志托我给你带句话,”宋良说,“她说上次去了纺织厂,那边的凤同志说自己没有对象。”

肖哥疑惑的看着宋良。

看了足足一分钟,他才明白宋良话里的意思。

他跳了起来,“你是说凤同志没谈对象!”

宋良:“不是我说的,是杜同志说的,我只是带话,其他的事我不知道。”

话带到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等会,别走啊,”肖哥一改刚才的疲态,这会跟打了鸡血似的,“杜同志是怎么让你说的,你再跟我说说。”

宋良没想到这肖同志这么麻烦。

“这会不行,轻量柴油机要试验,等试完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