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年幼之时,谢怀瑾总被父亲牵着手走入祠堂,祠堂总是点着很多烛火,远远看上去就是亮堂的一片。

亮堂,亮堂而冰冷,那里常年都是一股冰冷的香火味。父亲常牵着他的手,那是谢怀瑾不高,大抵只到了父亲的大腿处,他需要用仰视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天底下大多数孩子大概都是这般过来的,小小的谢怀瑾向着父亲看过去时,父亲总是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他跟着父亲的眼神向前看去,就能看见祠堂中明亮的烛火和乌泱泱的人。

肃穆,庄严,在这一片寂然之中,谢怀瑾往往望向谢清正,自己的父亲。

作为家主,大多数时候,父亲总是会领香。

等父亲敬完香,就会将三柱香放在他手中,让他对着牌位祭拜。祠堂中很多人,但大多数人都没有脸,亮堂的烛光照在那些人脸上,留在小小的谢怀瑾脑中的只有虚无的一片光。

这里面唯一拥有面孔的是父亲,是牵着手带领他走入祠堂,将他交到长老手中的父亲,他年纪太小,于是父亲高大的身躯巍峨,对他而言是高大的一片,如山,如海。

姨母说的对,谢家不擅长培养君子,只擅长培养披着君子皮的怪物。

父亲是谢怀瑾见到的第一个怪物,他后来也变成了一个怪物。

在没有发现父亲是一个怪物前,谢怀瑾曾拥有过那个年纪对于父亲的一切孺慕。

直到父亲带着他走上那处山顶,他发现“兽论”的真相,却又不仅仅是兽论的真相......

那时他看了父亲很久,但父亲始终没有回过头看他。

祠堂里面的人渐而有了脸,他们太擅长,或者说谢家太擅长培养一个“君子”,谢怀瑾一步步成为了谢家历代长公子的模样,不同的是,他比之前的历代家主都要优秀,浑然天成地在那些人满意的目光中肩负了谢家的未来。

唯有一个人看他的目光不同,少年时的谢怀瑾看向身前的人,父亲用余光冷漠地扫视着他,他读懂父亲眸光中的复杂,却依旧如清风朗月一般。

他明白父亲不会出手,父亲不会对年幼的自己伸出手,也就不会对这些垂垂老矣的长老们报以任何的怜悯。

父亲总是沉默的一片,后来连死,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唯一为他添的乱子,更像是临死前随意挑选的玩意,也不知在供谁取闷,亦或者父亲同样是痛恨的,只是他懦弱,懦弱,远比他的沉默要来的多。

母亲这个词不常出现在谢怀瑾的生活中,一直到三岁前,谢怀瑾都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林家大小姐,当时林家家主的大女儿。至于其他的,没有人会说,父亲不会,外祖父母不会,后来......慢慢的有一个人会。

那人是他的继母,亦或者他更愿意用姨母来称呼她。

第一次见姨母,是父亲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临走之前,父亲说有一人你需得去请安一次,他问父亲是谁,父亲迟疑了很久说:“是你的母亲。”

谢怀瑾未言,那是他已经六岁,才通过了“兽论”。

父亲照例走在前方,他不再会牵起他的手,留给他的只有高大的背影。他去了那个院子,正巧碰见姨母正在哄才三岁的二妹,二妹叫谢素薇,身体不好,从生下来就几乎被药泡着长大,在二妹没有另外有院子之前,姨母的院子中总是有一股重重的药味。

他听着父亲的话向姨母行礼,姨母安静良久后仔细看了他良久。

父亲走后,姨母同他说:“殊荷都长这么大了吗?”一直到现在,谢怀瑾都记得姨母当时的笑,他看着姨母,姨母轻声道:“同阿姐生的很像。”

他不曾听人提起自己的母亲,于是问:“哪里像?”

这一下似乎将姨母问住了,姨母又看了许久,说:“哪里都像。”

后来,在闲暇之余,他喜欢去姨母那里,偶尔帮姨母带一带二妹,说是带,其实就是推着轮椅上的二妹散步,二妹是很安静的一个孩子,见到他时会轻轻地喊一声哥哥。

后来......长老们发现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家人呆在一起,他没有耽误任何的事情,将父亲和长老们给他布置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好。

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被允许。

那是他第一次反抗长老们,那大抵是他最幼稚的一次,他用长老们的话质问长老:“你们也有家人。”

长老们低头笑着,笑声回荡在明亮烛光的祠堂内,最后齐刷刷地抬眸冷漠地看向他,领头的一个长老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冷漠的说:“可是长公子,你不需要有家人。”

很快,谢怀瑾就明白了长老们当时的笑。

二妹生了很大的一场病,差点死在了那个冬天。他又看向父亲,父亲依旧只是漠然地处理着府内府外的事情,做着一个家主该做的事情。

于是谢怀瑾明白了。

没有人能一次明白,谢怀瑾明白也花了两次。

此后,他主动远离了姨母和二妹。

十一岁时,谢怀瑾喝下了绝嗣药,谢清予有拦着但是拦不住,最后叹气了一声说天下哪里有解不开的事情,如若他可以和那时的谢清予说话,大抵会说,有的。

谢清予,有的,未来你为了一人生了又死,出家了甚至肉身消灭了都没有得到安息,即便如此,你每一次都告诉我你不怪她,你甘之如饴。

谢清予说何必呢,谢怀瑾但是只淡淡说了一句:“我身体中淌着谢家的血。”

他要谢家消弭在历史的尘烟中,他这个承载着谢家血脉的长公子亦然。

谢家的血,就不该继续流淌在世间。

十三四岁时,谢怀瑾已经做到了谢清正及冠才做到的事情。谢府内一连死了很多人,府中猜测纷纷,却没有人敢将言论落在他身上。

那些长老愚笨不知,父亲沉默不语,姨母却不知如何猜到了。

他再去见姨母时,姨母没有说话,只是用比从前更复杂的眼眸望着他。

那时谢怀瑾就明白,他真的没有家人了。

他淡淡问姨母,是否要离开谢府。

姨母看了他良久,还是摇了头。

那好像是他们漫长岁月中唯一的对话,后来他收到了一封画卷,打开,里面是同他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有三分。

他想,这是他的母亲。

辞盈出现在他生命中是一个意外,如果年少的他知晓日后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生命中,他会不会改变一些,谢怀瑾不知道。

但当晚上用膳时辞盈轻声说“谢怀瑾,我想有一个孩子”的时候,谢怀瑾手指有一瞬的僵硬,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面却很暖,他在辞盈的院子中,周围都是按照辞盈想法布置的一切。

他温声说:“怎么突然想要一个孩子”

辞盈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碗筷,随意说:“好像也应该有一个孩子了,从前你说我年纪太小,现在应该不算小了,同龄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孩子了,上次五小姐带着她的孩子来拜见,我见了见,竟也觉出了三分可爱。”

辞盈说的漫不经心,对面良久没有说话时,她才抬起眸。

她问:“谢怀瑾,我们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她问的太真挚,让谢怀瑾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捏紧手中的筷子,声音却还是温和:“如若你想要,我们可以从旁系失去双亲的孩子里挑一个你喜欢的。”

辞盈认真说:“可是为什么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昨日寻大夫为我诊脉,大夫说我身体很好,生育一个孩子完全没有问题。”

谢怀瑾看着辞盈,许久没有说话,他轻声说:“我给你带了糖葫芦。”

辞盈看着谢怀瑾,一直到糖葫芦被青年递到她手中,她的眼眸才慢慢垂下来,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同谢怀瑾说这番话,她也肯定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她只是想知道,谢怀瑾嘴里到底能不能有一句实话。

她实在不想同他算过去的账,但她又不得不算,但太多次了,以至于她还没有开始说已经觉得疲惫,于是她自欺欺人一般折了个中,换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话题来说。

少女看着谢怀瑾,很平静地说:“可我想要有一个孩子,谢怀瑾。”

青年看着辞盈手中的糖葫芦,辞盈接过之后就放到了一旁,他的脸上变得有些僵硬,开口说:“那我去为你寻人。”

辞盈轻声道:“我没听清,谢怀瑾,你说仔细些。”

青年那双好看的凤眸同样也看着辞盈,半晌之后,他温和说:“我去为你寻人,如果你一定要一个孩子。”像是怕辞盈误会,谢怀瑾补了一句:“不会是李生,辞盈,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

辞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怀瑾,轻声说:“谢怀瑾,我还是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吧。”

谢怀瑾眉也就那样看着辞盈,轻声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李生那样的吗,等到科举结束了,我带你去琼林宴上挑选。”

辞盈问:“如若旁人不愿呢?”

谢怀瑾说:“不会的。”

辞盈很轻地笑了起来,她看着谢怀瑾,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谢怀瑾早早喝下了绝嗣药,她一直同谢怀瑾说她想要一个孩子,谢怀瑾能给她什么呢,她肯定也不是要谢怀瑾真的给她一个孩子。

那她想要什么呢?

辞盈看着谢怀瑾,很久以后才明白,那时她要的只是一个坦白。

他对她坦白,她就当做谢怀瑾坦白了一切。

但没有,青年抚摸着她的头,温和笑着:“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男孩要叫什么名字,女孩要叫什么名字,还是我们先都取一个。”

辞盈讽刺地听着,一直到谢怀瑾发现她眼睛红了。

辞盈不想落泪,但她真的忍不住。

谢怀瑾好像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过来问她怎么了,辞盈捂着自己的胸口,第一次对谢怀瑾说:“谢怀瑾,我心脏疼。”

谢怀瑾以为是辞盈生病了,要出去寻大夫时就听见辞盈哭着笑的下一句:“谢怀瑾,我们合离吧。”

青年的身体僵硬在原地,转身道:“你答应过我......我没有动,我没有。”

辞盈看着谢怀瑾,有一瞬间她觉得面前权势滔天的青年像一个幼稚的孩童,她看向他,很轻易说:“嗯,你没有,但是我反悔了。”

谢怀瑾眸中的惊讶和茫然渐而褪去,取而代之的深重的风雨。

从前辞盈会害怕,但现在辞盈突然就不怕了。

她看着谢怀瑾,轻声道:“不合离,我们就一起死吧,谢怀瑾,这样也算陪了你一生吧,我们一起去死吧。”

谢怀瑾俯下身摸着辞盈的额头,眉眼间有阴郁,更多的却是担忧:“到底怎么了,辞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辞盈近距离看着谢怀瑾的眼睛,她的眸中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适才落下的眼泪像是对于身前之人最后的同情,她的语气变得漠然:“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谢怀瑾,我很清醒。”

说着,她避开谢怀瑾探上她额头的手,轻声道:“也别碰我,谢怀瑾,我恶心。”

话说到这里几乎是辞盈对谢怀瑾说的最重的话,谢怀瑾脸色也不由冷了下来,想开口那一瞬却还是生生闭上了。

辞盈冷漠地看着谢怀瑾,为他说着:“怎么,又要用我身边的人威胁我了吗,这次你想用谁,我想想,近一些的......泠月还是泠霜?”

谢怀瑾表情隐忍,下一刻听见辞盈淡淡的说:“你可以动,谢怀瑾,从今以后,只要你动我身边一个人一下,我就去死。”

辞盈将死说的越来越淡,她眉眼间冷静到可怕,有那么一瞬间吓住了谢怀瑾。

青年将辞盈抱住,眉眼间的阴郁缓缓落下来,换为浓重的担忧,他温柔问:“辞盈,到底怎么了,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我可以改。”

很软和的语气,很软和的话,但没有让辞盈脸色柔和一分。

她只是用一种很冰冷很陌生的目光看着谢怀瑾:“谢怀瑾,你做的有哪里是对的吗?”

质问的话,却不是质问的语气,辞盈好似只在陈述一个事实。她甚至都已经不在意是否激怒谢怀瑾,她心中压着的东西已经让她不能呼吸,余光中她看见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不知怎么看向了桌上的糖葫芦。

她拿起糖葫芦,直接丢了下去,糖葫芦在地上摔出清脆的一声响。

谢怀瑾蹙眉看向辞盈,轻声道:“你起码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辞盈却突然提起苏雪柔,她说:“谢怀瑾,我觉得苏雪柔其实也没有那么恨你。”

谢怀瑾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辞盈没有提起谢清予,哪怕她知道只要提到谢清予的名字,就足以让谢怀瑾的假面全部褪去,但她没有,只是继续说着苏雪柔:“如若苏雪柔真的那么恨你,同我说的东西就不该那么少。”

谢怀瑾脸色难看,想到辞盈之前说的子嗣,低声道:“我可以寻大夫......”

这几乎是她们相识以来谢怀瑾最大的妥协,辞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谢怀瑾居然愿意为了她去找大夫治疗绝嗣的问题,但事实是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觉得可悲。

她冷漠地看着谢怀瑾,轻声道:“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子嗣的事情?”她像是嘲弄又像是施舍般“提醒”:“谢怀瑾,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因为你绝嗣就会同你合离的人吗?”

谢怀瑾眉眼全部僵住,那双好看的凤眸直直看着辞盈。

辞盈毫不退让,甚至可以说是她同谢怀瑾对抗以来最强硬的一次。

她适才已经用光了最后的同情,现在,她凝视着谢怀瑾乌黑的眸,轻声说:“聪慧如谢公子,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辞盈......”谢怀瑾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看着面前的辞盈,明明辞盈还在他眼前,他却感觉辞盈已经抓不住了。

他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试图狡辩一些什么,但两个人都清楚,从辞盈知道的那一刻,谢怀瑾就不会有狡辩的角度。

辞盈轻声道:“你要解释吗,我听你解释。”

谢怀瑾手指僵硬地落下,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

辞盈眼神漠然地看着他,他轻声说:“我......”

但说来说去,谢怀瑾只能说出一句:“辞盈,不要这样看我。”

辞盈摇头,轻声道:“我好像以后只能这样看你,谢怀瑾,每当我觉得你做的已经足够恶劣时,你总是告诉我,你还可以再恶劣一些,太多次了,我不想陪你玩这个游戏了。”

谢怀瑾想要捂住辞盈的嘴,却被辞盈厌恶地避开。

她冷冷看着谢怀瑾,轻声道:“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教过你怎么样去爱一个人,也可以理解你不爱我却要将我困在你身边,我配合着你发下那样可笑的誓言,我想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你不是装的很好,装的不好的地方我也当做看不见。”

“我甚至......”辞盈声音颤抖着“我甚至可以不计较你将我当做一个玩物一般占有甚至不在意我和其他人进行□□,谢怀瑾,这些我都一一原谅了。”

“谢怀瑾,我很努力地一一原谅了。”辞盈轻声说着。

谢怀瑾眸红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无力地垂下,祈求着:“辞盈,别说了......”

“但是为什么呢,谢怀瑾。”辞盈的语气中甚至没有恨,只有浓厚的不理解,她望向面前灿若春华的青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事实又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她回想着青年曾经若有若无的暗示,不知道那时他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理,只觉得自己和傻子一样。

辞盈声音冰冷,像是宣判,她说:“谢怀瑾,为什么要这么恶劣地玩弄人,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世,同我成婚之前,还是同我成婚之时?在我和宇文拂、宇文舒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们兄妹反目、父女反目......”

辞盈直直看着谢怀瑾,轻声道:“这一出戏,谢公子,还满意吗?”

谢怀瑾说不出话,只红着眼看向辞盈。

辞盈也同样看着他:“你明明可以处理苏雪柔永绝后患,但你没有,谢怀瑾,为什么那么自信,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苏雪柔还是不够恨你吗,信中她只告诉了我我的身世,告诉我我是西北王宇文舒的孩子,其他的一句没说。”

谢怀瑾声音有些哑,轻声说:“辞盈,你冷静一些。”

辞盈看着谢怀瑾,不解道:“我很冷静,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冷静。”

谢怀瑾轻声道:“我可以解释。”

辞盈轻声道*:“你真的可以解释吗?”

谢怀瑾又说不出话了,他在这一刻在真正尝到后悔的滋味,他看着辞盈眼中的冷漠和决绝,不知道为什么手指比心先开始颤抖,好像明白辞盈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抱住辞盈,辞盈没有挣扎,只是在这个熟悉的怀抱着看向了远方。

窗外的雪越来越后,怀抱中,辞盈说:“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将府中的权利大部分都放给我是什么意思,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一一还回去,谢怀瑾,我们合离吧,我不同你计较之前的事情,但我实在有些累了,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相见了。”

拥抱逐渐收紧,辞盈听见青年说“不要”。

辞盈轻声道:“你知道,你再也逼不了我了。”

说话间,辞盈看着将她紧紧抱住的谢怀瑾,很轻地眨了眨眼,现在,她终于可以说,她不爱谢怀瑾了,那些粉饰的过往在这一刻露出狰狞的面目,人总是会欺骗自己,辞盈曾不止一次问自己,如若这个人不是谢怀瑾,她会不会被困至这个地步,答案是不能,问了多少次,答案就有多少次不能。

自我欺骗和自我说服是双生子,辞盈的很多日子就这样交替着度过,在今天之前,她没有想过将匕首抵上谢怀瑾的咽喉,甚至在谢怀瑾陷入危难之时,她第一反应仍旧是救人。

这个人不是谢怀瑾,是任何一个人辞盈也会去相救,辞盈每每都用这句话说服自己,但说到底,这个人就是谢怀瑾。

她在他身上心软了何止千万次。

辞盈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踏着血走过来,大雪之中,血色漫天。

这就是她爱了半生的人。

她年少梦中的爱人,缓慢地变成了一个躯壳。

她品尝着他恶劣的余温,只觉得苦涩,苦到外面漫天的飞雪,都盖不住她心底茫然升起的空寂。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