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信仰力暴涨
人间三年, 在天界也不过是过了一夜的时间。
送出那封信的时候,碧桃的确已经在路上了。
确实该见面了。
如今大皇子已经彻底败落, 被幽禁于皇子府,再难出头。
二皇子所仰仗的佛教,这些年也被碧桃拨乱反正后的东极青华神教打压,排挤得犹如断根大树,只剩下皇城之中主干支撑着,只消再来一场狂风摇动,便可以连根拔起。
争夺大位最强劲的两股势力已经名存实亡。
丹曦郡王这么多年, 已经彻底长成为猛虎,初露威猛凶悍的端倪。
其他皇子在他爪下瑟瑟求生,还有谁敢去肖想那一人之下的尊位?
丹曦郡王距离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也只差轻飘飘的一步。
根据碧桃在皇城之中的眼线传递出来的消息, 皇城之中观星台与礼部从两月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册封皇太孙的一应事宜。
如今册封皇太孙的册文、印玺、礼服、祭品、乐器、仪仗, 均已准备得宜。
只待观星台选定吉日, 便可举行册封仪式。
如今虽天气依旧和暖, 却已经是九月末,只待进入十月, 观星台会选择秋收冬藏的时节,择定吉日。
原本祭天的时间为冬至, 冬至是阳气出生的好日子, 有万物复苏的好寓意。
这样的吉日选为册封皇太孙的日子, 自然也是最合宜的。
只不过身在皇城的老皇帝,恐怕如今也是“身不由己”,早已经下令将冬祭改为秋祭。
说是今秋五谷丰登之象,国境内未有灾荒之城, 青辽国百姓可以过个饱食富足的暖冬,因此祭天以谢。
实则恐怕是那位皇太孙,已经等不得冬至,便要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急着祭天布告苍生,他将为万民之王,以便引万民信仰流向他身。
三年多的时间,丹曦郡王因碧桃为他在青辽国全境,网罗政敌软肋把柄,命门所在。
让其简直如虎添翼,在各股势力之间所向披靡,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踏上了登临储君的天梯。
当然了,碧桃也因为丹曦郡王在朝中为她后盾支撑,短短三年,不仅将清华神教彻底湮灭在东极青华神教的庙祠之下。
还令东极青华大帝之信徒,遍布青辽国境。
他们携手共进,虽然未曾见面,却事事息息相通,堪称珠联璧合。
如今他要登储君之位,碧桃作为与他和衷共济的“盟友”。
怎么能不当面去道喜呢?
不过去皇城之前,她先要把一些事情料理干净。
大眼儿顶替“碧桃仙姑”的名号,已经替碧桃见了好几次清华神教的主教。
次次奉承藏拙,将清华神教的主教哄成一头蠢猪。
如今青辽国全境的清华神教,皆已经变成了东极青华大帝的庙祠。
这头蠢猪却还怡然自得,他认为虽然没有了大皇子这个靠山,他的教内却出了一位奇女子。
让清华神教如今不仅摆脱了邪教恶名,甚至又碾压了佛教,有了堪为国教的资本!
他认为自己英明神武,以为能躺在数不清信徒的高举的双手之上,一步登天。
他甚至不自量力,私下接了皇城那边悄悄送来的密旨。
准备派人去皇城,按照密旨之中行事,好让清华神教自此取代佛宗,成为青辽国的国教。
碧桃准备会一会这位目中无王,不可一世的主教。
见一见这位当年勾结山匪,以瘟毒和成千上万民众的尸首为踏脚石,创立邪教的清华神教之人,到底有几个鼻子几只眼。
此刻碧桃端坐客栈大堂之中,这里整个客栈都被他们包下了,连掌柜的还有伙计都拿了钱财去后院休息,大堂之中都是东极青华神教的骨干。
碧桃坐在桌子边上,手里拿着一个焦香软糯的猪蹄,啃得口齿生香。
这玩意儿吃了好几年了真的吃不够啊。
“祖宗,你现在可是真正的主教,要见的是斗了这么多年的清华神教主教,人马上就要抓来了,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形象呀?”
“好歹给我们仙者留那么一点体面。”
屋子里那么多人,全都是熟面孔,但是除了占魁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开口阻止碧桃啃猪蹄。
碧桃撇向占魁:“你不是说天界没有猪蹄吗?我再不吃就吃不到了……”
天界何止是没有烤猪蹄,恐怕容安王府内的那个大厨做的山珍野味,还有鲜香四溢的海味,以后都再也吃不到了。
只要一想起来就令人惆怅不已。
这是碧桃来人间一遭,唯一“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俗欲。
碧桃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语气散漫道:“再说我见一个丧家之犬,需要什么体面?”
话是这么说,但等人真的带来的时候,碧桃还是没有啃着猪蹄见人。
她端坐在从掌柜的柜台后面搬出来的太师椅上。
见人被押进来只是撩了一下眼皮,人都没看清,八风不动,非常有仙家体面。
那个主教被按着送到碧桃脚边上,碧桃居高临下总算是把人给看清了。
片刻后难掩神情惊讶,翘起了脚尖,勾起这男人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
忍不住问道:“所以清华神教清华大帝的那尊神像,是按照你塑的吗?”
碧桃以为创建清华神教的主教,把神像雕塑成那个样子,是因为东极青华大帝在凡间曾经的信徒传来传去,将他的形象传得扭曲了。
这本来很正常,正如人们口口相传的东西往往会面目全非。
代代相传的东西也会因为添加了人们自己的想象,而变得天翻地覆。
归根结底,人们所信仰的仙位,常常是人们愿意去相信的,甚至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
只是碧桃没有想到这个王八犊子,竟然是按照他自己的样子塑了一个神像……
幸好此界不像占魁他们其他的人口中那样,是一个玄位星界,鬼神林立。
否则这个王八蛋受了这么多年的供奉,搞不好真的成了一个邪神!
碧桃甚至都笑出了声,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且她以为这操纵恶徒残害苍生的主教,至少也得是个心机深沉,稳如泰山的老狗。
未曾想他不光没有碧桃想象的“三只鼻子四只眼”,就是一个蠢到流油的……胖球。
胖球还在碧桃的脚边上一直在发抖,汗如出浆,看上去就要尿了。
比碧桃曾经在崇川城抓的那个胖管事看上去还要骨头软。
因为他显然是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一直在小声地求饶:“跟我家里没关系跟我家里没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临深履薄韬光养晦了这么久,对手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你们真不是抓错人了吗?”碧桃忍不住怀疑。
大眼儿这个时候站出来,对着碧桃说道:“没错的,他就是清华神教的主教,柳宜民。”
“他叫什么玩意儿?宜民?”碧桃简直觉得这是她在人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害人无数的恶贼,邪教主教,名叫宜民。
“他确实就叫这个名字。”大眼儿这么多年学文化,跟在碧桃身边做事,到底是没有白学,站在那里越发神清骨秀,锋芒内敛。
“我派人去他老家查过,他家中世代行医,虽然都是行走在乡野之间的村医,但他父母皆是善人,安守本分,甚至救助了非常多流民。”
“且如今尚且健在,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做什么。”
“他每一年都会回家,却从来没有把创立清华神教的事情向家里吐露分毫,一直对家里说他在外面是做游医。”
“而且他在家乡那十里八乡,都是孝名远扬。为了让父母以及家中的兄弟姊妹们能过上好日子,年纪很小就开始外出行医,每一年甚至是每一月,都会往家中寄散碎银两,贴补家用。”
“这些年始终在寄,数量很少,正是一个游医能赚到的。”
“家中念他多年在外奔忙,今年给他相看了一个姑娘,要他安定下来,他也已经答应家中。”
“许诺今冬回去就完婚,而后在家乡安家传嗣。”
大眼儿说完之后,众人的表情都非常诡异。
碧桃一脚蹬在胖球的脸上,把他踹了个跟头。
准备了一肚子和他针锋对决的话,觉得吐出来一句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身边没有见过主教的几人也已经惊呆了。
苍灵看着那胖球对着碧桃,对着众人鞠躬作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看上去像是怕死了,怕疯了。
可他说的全是:“我家中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不要告诉他们……杀了我吧……随便你们怎么杀了我都行,凌迟、腰斩、五马分尸,剁碎了喂狗也行!”
“求求你们不要找我家里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发现自己被抓的那一刻开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和想要逃跑的迹象。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行不义之事必将遭受报应。
他也早就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天。
当初他家中兄弟要成婚,成婚就要盖房子,他作为一个大哥拿不出钱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当年自己又身染疫病,绝望之下,劫了朝中派到瘟疫城中的医师,抢夺了他们的药物。
他一开始没想杀人的,只是想自救。
后来……后来发现那药物是真的好用,又因为收到了家里的来信,催着他想办法挪借一些钱财好给弟弟娶亲下礼。
暴雨连日,在他痊愈后放晴,许是漫天的虹光晃花了他的眼睛,迷幻了他的心神。
他才会想起曾在乡间借住过的一个破庙,里面供奉了一尊神像。
好像叫……什么清华大帝。
专司救济人间苦厄。
而他联合起来利用药方创建神教的那些土匪,其实也是无路可走的灾民。
而他曾游医到山中,对他们免费进行过救助,那些人才会对他格外信服。
而谁能想到呢?
一个穷凶极恶的邪教主教,在那一场瘟疫之前,甚至是一个怯懦憨厚的老好人。
不过错了,就是错了。
他生在温良家中,长在慈和的乡亲之间,早知自己做的事情十恶不赦。
母亲和父亲说过,做错了事情就要勇于承担。
只是他实在错得太狠,恐怕真的将他这肥硕的此身剁成肉泥,也不能偿还那些他害死的人的性命。
可是这一切真的和他家里人没有关系!
柳宜民大概是发现了这群人当中,碧桃才是有话事权的那个,一直对着碧桃磕头。
“哐哐哐……”
极其重,极其响,比当年碧桃救下崇川城的那群天女天君们磕得还要响。
他不问碧桃究竟怎么将他的清华神教湮灭,不问他们怎么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也只字不提他可是拿了朝中密旨的人,如今办的是皇差。
更不问这群人到底要怎么处置自己。
他只是一直在给自己的家里人,甚至是他们村中安居的那些村民求饶。
碧桃的手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面,指节顶着太阳穴,被他磕头加上絮絮叨叨的声音弄得满心暴躁。
却并未动容他尚有一丝人性,也觉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愤。
但是事到如今,就算真的将他手刃了,那些被他无辜害死之人,也无法死而复生。
倒也不必因他沾染上因果。
“联系佛教那边,将他带着,头发剃光,点上戒疤,派人送他去慈恩寺。”
那群佛教之人,这些年被东极青华神教逼得不得不断尾求生。
而他们到如今甚至不知道,此青华非彼清华。
毕竟就连清华神教内部教徒,到最后也无法分辨出谁是谁。
但这位主教,若是落在佛教的那些人手里,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求你们了,就当积阴德,千万千万不要去找我家人……”
他居然还知道阴德这个东西?
柳宜民已经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但是被人拖下去的时候依旧昏昏沉沉地在说不要去找他的家人。
碧桃根本也不可能找真正良善之人的麻烦。
但是在那个柳宜民被拖到门口的时候,碧桃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说:“你父母都是良善之人,我自然不会因你去找他们的麻烦。”
“只是他们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他们总有知情权。”
“你生活过的地方到底孕育出了怎样的恶魔,那些邻居还有亲戚也应该知道。”
柳宜民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终于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喉咙之中发出堪比杀猪之石的嚎叫:“不要……不要!不要——”
不能告诉他的父母乡亲!不能!
他怎么死都可以,多惨都可以,但是不能告诉他的父母!
他挣动的身体像丑陋的肉团,涕泗横流的脸混着鲜血和绝望,终于让屋子里面的人吸出了一口痛快的气。
柳宜民不怕死,却怕死了自己做下的恶事被家乡的人知道。
多么可笑,一个恶事做尽之人,不怕惨死也不怕报应,害怕的却是自己的父母对他失望。
怕他的兄弟姊妹以他为耻。因他受辱。
柳宜民的嘴很快被堵死拖走。
碧桃看向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的大眼儿。
她原本最是多愁善感,尤其从前只要提及父母,就会流露出凄凉之色。
如今她说起柳宜民的父母,见他为他的父母那般开脱,本该触景生情,却是面无波动。
碧桃对她说:“这些年你和他见面最多,也最了解清华神教的,把柳宜民做的这些事情告知他父母这件事,就交由你带人去做。”
待到这件事在大眼儿的手中了了,她父母带给她的阴影,便能够彻底在她的心中雨散云收。
毕竟就算天生慈和的父母,也会养出恶魔。
恶魔一样的父母,未必养不出良善之人。
大眼儿的双手交叠在身前,脊背犹如嫩竹一样修挺笔直。
衣裙飘逸,长发如墨。
一眨眼,也是个温良秀雅的大美人了。
只是大美人如今还叫大眼儿就有点不雅了。
碧桃其实催促了很多次让她给自己取一个新名字。
但大概是她觉得,大眼儿是碧桃这个救命恩人给她取的名字,所以哪怕只是一个诨名,也每每珍而重之地对人介绍自己叫大眼儿。
还每次都着重强调一下碧桃习惯的儿化音。
碧桃碰见过两次那种场面,简直想钻到地下去。
如今大眼儿领命要离开,再见恐怕遥遥无期。
碧桃召唤她过来对她说:“你也已经大了,这么多年对教内的事情也是得心应手,大小是个‘仙姑’,再叫大眼儿就不合适了。”
“催你你也不肯应,那就我再给你取个名字吧?”
大眼儿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立刻透出了明亮的光彩。
把在碧桃身边的占魁看得都有一点发酸。
有了她这个大眼儿,那个大眼儿又算什么大眼儿?
哼!长得还怪好看的!
“你觉得翠微这个名字怎么样?你性子本就沉稳,细致,只是缺了一点点的自信和自傲。愿你如山峦一般巍峨沉稳,世事不移,如峭壁傲入云霄,风霜不倾。”
“好!”大眼儿激动地想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这个名字究竟有多好,毕竟她的文化也才学了三年而已。
但是她知道翠微为山,更喜欢碧桃送她的评语。
只是碧桃才说完这个名字,其他的人倒还好,占魁快把碧桃的腰给捅漏了。
碧桃回头看她,占魁凑到她耳边说:“翠微不行,翠微不行……天界有个仙子叫翠微啊!”
碧桃:“……没事啊,天界的翠微仙子难道还能管得了地上的翠微仙姑嘛?”
名字定下,翠微带着自己的新名字,带着几个人,同碧桃一行人分开,去往柳宜民的家乡。
而碧桃处理了清华神教主教这个“心腹大患”。
准备继续赶路去皇都。
占魁非要跟着,碧桃原本不会拒绝占魁的,但是这一次非常坚定地不许她跟到皇都。
“凭什么不让我去,为什么不让我去?我爹爹都已经放心让我跟你出来了,他都快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信任了,为什么你却要把我排除在外!”
“哦~~我知道了,你同明光这么多年缠缠绵绵,来往密集的时候甚至每月一封信,相互又赠送瓜果贡品,又是千里送各地风土特产,是不是已经背着我搞上了?”
碧桃已经完全适应了占魁的胡言乱语,索性顺着她的话说:“……你说是就是吧。”
“终于承认了吧!你就是想和明光卿卿我我,觉得我碍眼!”
“我不会碍眼的,我就是去皇城里面转一转,也挺长时间没看到我的小情人儿广寒了,我们两个说不定比你们更干柴烈火,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碧桃却还是摇头:“你这次不许跟着。”
“我要是非要去呢!”
占魁挺起胸脯,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睫毛眨巴得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快把碧桃给扇出风寒来了。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碧桃败下阵来。
叹了口气说专门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你知道的,我未必会回来了,你跟着我去或许会有危险。”
“你如今信仰力恐怕已经过半,老老实实在大源州等待归天就好。”
“我知道什么?你为什么不回来了?”
占魁抓着碧桃的手,晃来晃去:“我能有什么危险,再说你忘了我是鲤鱼吗?”
“九天所有的仙位都身世凄惨,只有我一个人是容安王独女!”
“你知道什么叫独女吗?他到现在也是相好成群,却连一个豆儿都种不出来,没有人能撼动我的地位。”
占魁拿碧桃形容她的那些话来堵碧桃的嘴。
碧桃无语,搓自己额角。
她和占魁相处三年,常常因为她过于猖狂而觉得自己和她格格不入。
但这三年多相处下来,碧桃是越发喜欢占魁,对她纵容的也越发厉害。
有时候连容安王都看不下去。
碧桃甚至觉得占魁这般不学无术,光靠气运躺着,斗鸡走狗招猫逗狗为主业也挺好。
待她在九天博了高位,难道还护不住她一个小小锦鲤仙吗?
就连那些哥哥们碧桃也可以迂回曲折地操控,唯独占魁,碧桃从不舍得苛责。
最终松口道:“你可以跟着我去,但是不可以跟我进皇城。”
“你可以把你的相好带上,或者在沿途找几个……买几个权当做好事,也不是非要见广寒吧?”
占魁哼哼:“那不去皇城我去哪里?”
“你就在皇城周边随便哪个城郡待着。等我就好。”
若是等不到的话,就自行回家吧。
但后面那句话碧桃没说。
“行吧……”占魁看到碧桃实在是严肃,就没有继续再磨人,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怕碧桃的。
碧桃实际上在天界没有这么惯着她,下界之后反倒对她更好了。
“那你说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我要归天了,”碧桃说,“已经是时候了。”
占魁:“……噗。”
占魁忍不住问碧桃:“可是你根本没有信徒怎么归天呀?你最开始带到大源州的那三百流民,不都已经被你遣空了吗?”
碧桃笑而不语,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而此刻银汉罟之上,看着碧桃的人也是纷纷纳闷。
她要归天了?
凭什么?
凭她那银汉罟上倒数的排位,以及那寥寥一千多的信仰力吗?
这天界一夜,凡间的三年多,银汉罟之上排位实时变化着。
许多一开始为零的仙位,这些年厚积薄发,窜到了中游。
普遍几千信仰力的仙位多不胜数,犹如奋斗过江之鲫,而其中最显眼的当数古仙族。
他们几乎占据了整个银汉罟的前排,为首的乃是兵部的云川真仙,如今信仰力已经高达八万八千七百四十五。
一年前,他被明光天仙派去镇边,战场之上勇猛无双,如今的信仰,都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不愧是兵部表率!
而他之下信仰最高之人便是明光。
已经有七万三千三百一十五。
明光其下依次是冰轮真仙等雷部众将。
两年前进入青辽国观星台的广寒神仙,近一年也已经因为掌控了百姓舌喉,参与了数次冬祭、春祭、还有夏祭,受百姓认可。
又因能掐会算,在权贵之中颇受追捧。
仅一年的时间,信仰力猛涨到了三万多。
这些年古仙一族,在明光天仙的指挥之下,俱是取得了不凡的信仰力。
如今才是开赛的第三天早上,如此下去古仙族集体归天指日可待。
反观功德仙位,虽然也有几人信仰力过了三万众,排在中上游。
但这几人在天界之时,也已经是幽天的神仙位。
如今排位只能算不高不低,且功德稀薄,到最后搞不好只能捞到一些仙灵。
神仙位本身领了仙职后,仙灵份例也不少。
单纯十万信仰力换取的仙灵,对神仙位来说实在不算很多。
他们又不是天界的新一辈,来日归天也未必能升仙阶,岂不是白白下界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古仙族今日在看过银汉罟之后,可谓是个个趾高气扬,扬眉吐气。
功德仙位平日里总是说什么“他们是自星界人间苦修而来”,对人间的悲苦与万丈红尘更为透彻。
结果呢?
此番下界,表现平平。
从前在星界的那些所谓“经验”,如今也是什么用都没有啊。
会得太杂太多了,却不专精,反倒事事短板。
怎么能比得上古仙族事事专精,各司其职,同心勠力,比肩而战!
今日原本银汉罟上倒是无人吵架了,但因为碧桃方才放出的“狂言”,有些人还是忍不住窃笑。
“她该不会以为这些年盖的庙多了,就能算成信仰力了吧?”
“她的功德倒是挺厚的……得有二十万的样子,可信仰力只有一千,她怕别是把两者弄混了?”
“真好笑……还要归天哈哈哈……”
“我真的一点也不关心这位碧桃仙子能不能归天,我只想知道她去找明光天仙做什么?
昨夜我去睡觉了有没有谁告诉我,他们真的书信往来了三年吗?”
“是的,真的三年,但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光天仙只是将她当成合作伙伴,三年来的书信,他未曾回复过任何一句暧昧之语,尽数忽略掉了。”
“就连她每每在信件上亲手烫下的火漆印也嫌弃得很,根本不肯碰……”
“如果真是自作多情的话笑话可就大了。”
“但明光天仙那种人,如果没有意动,有人敢对着他自作多情吗?”
“你哪只眼睛看着明光天仙意动?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每每拆信件后,明光天仙的眼睛都未曾在那些孟浪之语上停留吗?只拣重点的看……”
“别闹了好吗,在天界追一百年明光天仙都没有答应,下界不过合作共赢,明光天仙如果会动心我把头割下来!”
“就是,没见他为冰镜神仙筹谋数年,以她的名义建立女学,助她增长信仰力,已经到了两万吗?”
“自古女子读书习文的渠道近乎断绝,如今女学初立,各地也纷纷推行效仿,这不仅是信仰力和功德一起涨,而是功在千秋呢!”
“就是啊……我还是觉得冰镜神仙和明光天仙最配了。”
“不过我倒是佩服碧桃仙子也有几分本事,三年时间在青辽国建庙数千,遍布国境。
拉无数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官员下马,各州百姓们因她安居之人多不胜数,这也是功在千秋。”
“这……可是她用错了劲儿啊。”
“择仙竞赛比的可是信仰力,而不是功德。如果单纯只是比拼功德不需要有人追随,只要从有能力开始做好事就行了嘛……”
“那些自己不敢舍弃仙位下场的人,说风凉话倒是不嫌风大闪了舌头。”
“我说一句……碧桃仙子能不能归天尚且待定,难道就没有人嫉妒那个占魁锦鲤仙吗?
她在天界整日呼朋引伴吃喝玩乐不思修炼,花的全都是碧桃仙子的仙灵。
如今下了界,转世投胎气运冲天不说,如今什么都没做,全靠碧桃仙子为她筹谋,这鲜红的六万五千八百信仰力,简直要刺瞎我的眼睛!”
“我不想养锦鲤了,待到碧桃仙子归天我去勾搭一下,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何愁不躺着升仙阶?”
……
银汉罟上议论火热,而看着银汉罟的朱明却有些担忧。
“你是在担心那个碧桃小仙,真的搞错了功德和信仰力,无法归天?”
东王公那颗像男鬼一般漂浮的头颅,凑到朱明的身边说:“放心,她不是很成竹在胸吗?”
朱明躲开他的脑袋,皱眉道:“可她这些年光顾着助明光建功立业,古仙族的那群蠢货个个跟着沾光,一个个信仰冲上数万,何其风光?”
“但一些地方将领,若无碧桃的东极青华神教操控民意,如何能轻松获取功德信仰?”
“我不怕她是搞错了功德和信仰,我只怕……她是痴心不改,为了助明光登天,连自己都不顾了。”
“可是……我怎么瞧着这碧桃仙子,不像一个耽于情爱之人?”
“你又知道?你同人谈情说爱过吗?”
东王公:“……”
两个千万年的老光棍,没有必要相互打击吧。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明光又怎是因为她的相助,就动情的性子?”朱明简直要愁死了。
他甚至不太在乎那些功德仙位和碧桃在一起,俱是功德厚重,信仰力稀薄。
他们都是在下界混过的,早晚都能回来。
可是碧桃啊碧桃……
碧桃没有天界记忆,又对明光掏心掏肺了三年,若是此番去到皇城示爱被拒,定然是痛彻心扉。
到时若是无心竞赛,又该如何是好啊?
东王公被刺激了,但也一点不记仇。
“你也不用如此忧愁吧?这两天你荒废公职,全都交给我来做,整日守着银汉罟,是否有点对我不起?”
朱明权当没听到,依旧是愁眉不展,双眼紧盯着银汉罟,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关于碧桃的变化。
“若不是我知你性情,我都要怀疑你对这碧桃小仙情根深重。”
“放心干活去吧,我见那明光也没你们说得酷冷无情,每每接到碧桃小仙的信件,他不是很触动吗?”
又是发抖又是耳红的,没人看到?
东王公修为可透视星界阴阳,银汉罟上面呈现出来的昏黄暖光,盖不住明光的触动。
却也不是其他的小仙能看到的。
不过朱明向来是得用的“驴子”,如今他不拉磨,东王公简直崩溃。
“哎呀别看了!我直接告诉你,动情之人常常五阴炽盛,那碧桃小仙魂无殊色,显然并未动情!
她没事,我看她比你精明,快点去处理堆积的公文!”
说着还“哐当”一声,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一下朱明的后背。
朱明没办法,只能暂且关闭银汉罟,一头扎进了堆积的公文之中。
而此刻东王公驱赶“驴子”拉磨,自己反倒是打开了银汉罟,津津有味看起了碧桃。
碧桃正在去往皇城的路上,幽天的功德仙位护送她。
还有两个人也来给她送行,顺便也随行一段路。
按照武医师的说法,是他的徒儿天赋异禀,仅仅学了三年多,便将所有医书倒背如流,已经青出于蓝了。
此次跟随碧桃走一段路,再一路行医回到大源州,正好历练历练。
毕竟真正的疑难杂症都在民间,而纸上学来终觉浅。
碧桃心疼武医师和他的小徒弟两人老的老小的小,将他们叫到马车之中同行。
期间碧桃认真观察了一下武医师,发觉他依旧是精神抖擞,面无颓色。
如此精神,再加上自己会调理身体,十年八年之内,无须担心吹灯拔蜡。
“前些日子交代武医师的事情,还请武医师随你的小徒弟历练之后,回到大源州着手操办。”
武医师捋了捋自己这几年留的山羊胡须道:“放心放心,如今有钱有权,只是办收纳孤儿的草药堂罢了,简单得很。”
“不过你让我以玄甲之名承办收纳孤儿的草药堂,可这玄甲究竟是谁?为何这些年我从未见过?”
碧桃道:“我也没见过,据说是我的好友。”
“嗯?”武医师没听懂。
碧桃说:“你就当她是明珠郡主的好友,她如今身在皇城皇宫之内,暂且无法脱身。
草药堂先办着,无论是缺少钱财还是人手,只管找明珠郡主要就行了。”
碧桃犹豫了一下又说:“若是以后明珠郡主不在的话,就去找容安王要。”
容安王知悉了这几年碧桃做的事情,已经从碧桃刚刚到大源州时,对她敌意满满,彻底变成了碧桃的拥护者。
他其实隐隐有把碧桃当成自己另一个女儿的意思。
奈何碧桃身为执掌国境东极青华大帝神庙的“仙姑”,素日除了对他的女儿温和纵容之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虽然从不曾挂脸,却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且容安王了解了碧桃的手段吊诡,花样百出,甚至还和皇城之中如今的实权势力丹曦郡王齐头并进互往书信后,更没有办法将碧桃当成一个小辈对待。
但因为近些年其他的异姓王纷纷被整治,而碧桃几番将他摘除风波,容安王对碧桃已经是言听计从。
简单点来说就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除了始终不肯遣散后院之外,也没有再多娶其他的小妾。
“钱倒也不太缺。”武医师说,“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腰包鼓着呢。”
碧桃笑着说道:“你那仨瓜俩枣的就留着养老吧。”
“那倒不用,我徒儿孝顺堪比亲子,以后自会给我养老,对不对呀我的好徒儿!”
武医师叫自己的小徒弟,结果这小子捧着一本书,异色的两只眼睛像是粘在了纸张之上,沉迷读书无法自拔。
“狗娃子!”武医师拍了一把自己小徒弟的后背,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小徒弟跪坐好放下书册,这才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回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就是我的父亲。
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徒儿自当为师父养老送终,摔盆扛幡。”
“哈哈哈哈哈……”武医师高兴地又摸他那几根山羊胡子。
碧桃却微微蹙眉:“狗娃子?怎么这么多年了还叫狗娃子呢?
他如今已经有……十二岁了吧,我记得前年你才给他摸过骨。”
狗娃子朝着碧桃的方向小心看了一眼,坐得更端正了。
“哎,这不是贱名好养活吗!”武医师说,“我小时候还叫铁蛋呢……”
“哪有十二岁的孩子,还叫这种名字?”
“来日你带着他行医济世,人家想记他一个名字以图祝福,你怎么对人家说?说他叫狗娃子?”
“这人世间的狗娃子恐怕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哎哈哈哈哈,我本来也在给他取名字了,但是这小子主意正得很,我给他选的几个名字,贤德、惠安、永平……诸如此类他都不喜欢,还跟我犯犟。”
“不如碧桃仙姑你给他取一个?这小子对你是十成十的敬仰,我瞧着他就是想让你起名字,但是自己不敢开口。”
“你就卖我这老头个面子,赐个名字给我的小徒儿吧。”
碧桃刚给大眼儿取了个名字叫翠微,还是她琢磨了很久的。
碧桃也不擅长起名字呀。
她自己其实都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因她栖身大桃树凝灵,就叫了碧桃。
怎么遇见了这群人都不好好取名字……
她本想调侃一下这个狗娃子,武医师取的名字有哪里不好,个个都带着对他平安,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的祈愿。
但是对上狗娃子看向她充满期盼的眼神,再瞧瞧他憋得活像是要原地自燃的大红脸。
终究是没有什么忍心去戏谑十一二岁,面皮正窄的小崽子。
盯着他黑白分明的异色瞳仁看了片刻,福至心灵般开口说道:“小时候你为鱼肉蝼蚁,我让你把你瞎掉的那只眼睛遮起来,免得因为异色的眼睛过于醒目遭人迫害。”
“如今你已然有了傍身的本事,再也不需要把眼睛遮盖起来。”
“其实你这瞎掉的一只眼睛并不难看,反而很有特色。而且这只眼睛也并没有影响你的聪慧。”
“如今……我看你黑白双色瞳仁,倒是有那么几分玄妙之意。”
“以后你便叫太极如何?”
“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①
“你尚且年幼,有无限可能,两仪相生,阴阳又相克。”
“愿你今后立身在世,纵有迷惘混沌之时,能自行消解克化。纵有安富尊荣不可估量之时,也能恪守本心,不忘本源。”
“谨遵碧桃仙子箴言,太极自当奉为圭臬,自此举步问心。”
“你这小孩子,怎么比个老头还要古板,我还是希望你一生能过得快乐,倒也不要规行矩步,那又有什么趣味?”
“是。”太极依旧端正跪着,细看的话,他的身体甚至在轻颤。
激动之情无论怎样压抑也因为年纪尚小而溢于言表,若非他用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恐怕已然失态了。
“行了,别跪着了,看书去吧。”
“也别总是看书,你吃点点心……小孩子居然不喜欢吃甜的?”
他……不是小孩子了。
从和父母走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了。
可是太极并没有反驳碧桃说的话。
他其实……其实已经寻到了当初走失父母的音讯。
他的父母已经双亡。
而且当初他并非和父母在流民之中被冲散。
他是被扔下了。
找到的那个人告诉他,他的父母将他换给了另外一对夫妻。
饥荒年间易子而食本是寻常。
是他侥幸因醒来疯狂追逐父母踪迹,跑太快了那对夫妻饿太久没撵上,因而躲过一劫。
人世颠沛流离数年,他真正被当成一个孩子,也只有在遇见了碧桃仙姑之后。
他不仅会将她说的话奉为圭臬,更是早早在心中将她奉为神明。
他知她建庙宇成千上万,为一位名为东极青华大帝的神君广布教义。
可太极觉得,这世上,若当真有神仙,就该是她的模样。
只能是她的模样。
碧桃不知道小孩子都想些什么东西。
又和武医师聊了一会儿建立草药堂收容孤儿的事情,让他到时候可以叫上翠微一起。
翠微心细如发,文化也学得不错,可以教孩子们读书习字。
没多久碧桃就睡着了。
当夜他们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很快要到皇城,占魁还当真听碧桃的劝,不打算进入皇城,而是到处在皇城周边的城镇搜罗美人。
自己的生祠人气鼎盛,占魁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好好玩的话就玩不着了!
而在距离皇城数十里的码头上,武医师和太极与碧桃告别。
带着另外几个人,一起去行医济世了。
碧桃站在码头之上,见上船不久的太极突然似有所感一般,哭着跑到了船头,对着碧桃的方向跪下,连连叩头。
他想说一句再见,却被什么堵住了咽喉。
他心有所感,此一别,恐怕此生再难相见。
只有一只眼睛泪如雨下,他唯恐看不清碧桃身形,狠狠地揉眼睛。而那早早就瞎掉的一只眼睛,因为他用力过大,竟也流出了混合着血液的血水。
“回去吧。”碧桃对他挥了挥手。
船行远去,碧桃也转头从码头寻了一间落脚的客栈。
距离皇城二十里处,她修书给明光,说她明日便到。
而后当夜买了一大堆的纸钱,带着人给婆婆生生烧出了一座金山和一座银山。
两个地煞鬼王收到了贡品,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结果被金山银山给埋住了。
听他们的乖女儿说:“好婆婆,在下面省着点花吧,这辈子恐怕就只能给你们烧这一次了。”
两个地煞鬼王虽然在比赛达到“如今巅峰”之际,更是忙得分身乏术,却也时刻追踪银汉罟,看他们乖女儿的竞赛进程。
得知她拨乱反正,建神庙无数,更是与有荣焉,逢鬼就夸。
现如今碧桃人没死过,在整个冥界却早已经因为这二鬼王不遗余力地宣传,声名大噪。
然而阴阳不可混,正如清浊之气不能合。
两位鬼王没有办法在非玄星界,出面和碧桃相见,只能卷起火堆的旋风,绕着女儿转上几圈,好让她知道他们已经来过了。
东西也全部都收到了。
碧桃当夜又狠狠吃了一顿。
第二日,她才乘舟坐船,直奔皇都。
九月初一,盛日如火。
今日是青辽国全境二十七州,人间从未有过的盛大庙会。
百姓们在东极青华大帝的神庙之前排队进香,无论是乡间还是城镇,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如今也正是秋收时节,农忙之人难得因庙会放松一日,唠的都是自家今年的收成。
要不就是自己的子女们在秋收之后可能会定亲成亲。
而今天这些信徒们之所以都会来到神庙面前排队进香,是因为今日的神庙会发很多好东西。
城镇之中直接发钱财。
乡村之中至少也是发鸡蛋。
鸡蛋可是好东西,是可以当成银子用的硬通货。
两个大娘一个人挎着个筐,指甲缝里面的泥都没抠,身上穿着的也都是下地做活的时候才会穿的破衣裳。
但是一个比一个神采奕奕。
“哎哎哎,完了我又忘了,一会儿上香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说东极青华大帝救苦神尊,慈度苍生苦……苦……”
两个人后面一个男子说道:“是济救苍生苦厄,慈渡万魂归冥!”
“张婶李婶,你俩连这个都没有记住?赶紧记住啊要不然一会儿不给鸡蛋!”
“可是我怎么记得是慈渡万魂升天来着?”后面又有另一个男子接话。
“哎呀早都改了早都改了!你们就算不学文化也要把这两句教义给记住啊!”
“现在就是济救苍生苦厄,慈渡万魂归冥!”
"而且你们可记好了,清华大帝现在叫东极青华大帝,多了东极两个字。青华的青,也没有偏旁水了!"
这人平素在村子里面有一些话语权,在神庙还能找一些活做,在村子也有点地位,对这些事情都门儿清。
提高一些声音给众人普及,生怕乡亲们领不到鸡蛋。
一口人给一个呢!一家要是有十口人,那就是十个!
“知道了知道了……”
“哦哦哦……济救苍生苦厄,慈渡万魂升……呸呸!归冥!归冥!”
“我就说嘛人死了之后就要去冥府的,之前那个明显是不对,还上天哈哈哈哈……”
“别笑了都严肃一点!”
“跟我念一遍……”
“你没看到神像都换了吗?这个神像怎么好像比之前那个瘦了一些?”
“红布盖着你怎么能看出瘦?话说这神像已经换了三个月了,为什么始终不让揭开红布啊?”
“你娶妻的时候,红布盖着就看不出新娘子瘦还是不瘦吗?”
“你们两个居然把神像比成新娘子!小心触犯了神明!”
“哈哈哈哈……”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都别吵。”
还是那个有点地位的男子开口说,“说是新神像塑成,这东极帝君要去冥府一趟,到九月初一返回人间,才能见天光!”
“哦哦哦……”
“这样啊……哎!庙内有人把红布拆下来了!”
“哇……这位东极青华大帝……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哈?”
“何止是不一样啊!”有个女子看着简直目瞪口呆,“这……这可比隔壁村的教书先生还要俊呢!”
伫立神台的男子肃容垂目,仙风道骨,一身金甲,肩负日月双轮,威风赫赫,世无其双。
比起之前清华大帝的那个神像,可谓是天差地别。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笑。
很快又有人说:“可是这东极青华大帝身边紧紧挨着他的这位女子是谁?他们是夫妻吗?我怎么从未听说?”
“胡说什么!那是东极青华大帝的侍者,碧桃仙姑!”
“啊!我知道那个碧桃仙姑,我见过!在大源州走商的时候,在街上碰到过!就长这个模样……”
“可这碧桃仙姑是个活人,活人可以受香火吗?”
“哎呀什么活人,都是东极青华大帝侍者了,肯定是天上下来的仙女!”
“开始上香了开始上香了都排好队……”
凡间庙会如火如荼,天界银汉罟之上,也是如同滚油入水,骤起波澜。
“我的天哪!我是眼睛瞎了吗?你们快看银汉罟!”
“我……操!”
骂一句的是实在没忍住的朱明仙督。
只见原本被数千仙位压在底下的碧桃排名,骤然如同疯了一样向上一路高升。
信仰力一眨眼便是成千上万,赤红色的信仰力提示,几乎刺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而且很快,不仅仅是碧桃一个人在增长。
跟随碧桃身边的那些幽天的功德仙位,那些被银汉罟上调侃还不如自己单干的“哥哥们”,信仰力也全都如同燎原野火,眨眼连天。
因为各地东极青华大帝的神像侍者都不一样,虽然有一些民众根本不认识,但是不耽误他们给东极青华大帝进香的时候,也顺便拜一拜这些侍者们。
于是银汉罟之上,一路飘红。
就仅仅是众人议论的这一段时间之内,碧桃已经脚踩古仙族一众数万信仰力的雷将,甚至越过了明光天仙,同云川真仙比肩而立。
其他的功德仙位也是纷纷上了七万信仰力。
一时间银汉罟上“天地倒转”,碧桃以一己之力,带领这些功德仙位扭转乾坤,傲立群雄。
银汉罟上再一次炸了。
“她……她竟然把自己的雕像塑在了东极青华大帝的身边,她算什么侍者?那些人算什么侍者?东极青华大帝根本没有侍者!”
“这难道不是蹭信仰力吗?!这难道不是作弊吗?!”
“快快通知监赛的仙长们!”
……
银汉罟之上怎么炸的,碧桃当然一概不知。
她正顺水而下,悠然自得在船上烹茶饮酒……烤猪蹄。
一直等到入夜,船只才抵达皇都。
夜里皇都灯火通明。
整个街道犹如银河落入人间,各色灯笼高悬璀璨夺目,街道两旁酒楼商铺沸反盈天。
就在碧桃下船的码头河边,画舫错落河面,徐徐行进,丝竹之音宛转悠扬,舫中美人轻歌曼舞。
街边摊贩叫卖不断,来往人群摩肩接踵。
不愧是皇都,好一番太平盛世之景象。
碧桃并没有找地方落脚,而是直接带着手下,径直去了丹曦郡王的王府之外。
她已经提前通知过明光了,想必他就算不打算招待自己,也总会出来见上一面。
从前碧桃只知道丹曦郡王的府邸,乃是皇都之内的避暑行宫。
如今当真看到了,才发现这简直和第二个皇宫没什么区别。
马车停在丹曦郡王的府门口,碧桃下车仰望。
朱红色的府门厚重庄严,门上纵横排列,共计八十一根铜钉,共九排,九为极数,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
住在这种地方,若是不起登上万人之上之心,简直有罪。
门前的石狮都肖其主人,威严肃立,炯炯有神,实在气派无比。
碧桃让人去通报,里面的人似乎得到过交代,恭恭敬敬带着一大群人迎出来。
但是其中显然并没有明光。
“贵客自远方来,我们郡王专门交代,若在他回府之前贵客到,让我等务必将人恭恭敬敬迎入府内。”
“府内备着今秋上供的‘碧落清雪’,煮的是去岁落在屋檐上的无根之雪。”
“贵客随老奴浅饮一盏茶歇歇脚,天色将暗,宫门下钥之前,丹曦郡王必定回转。”
碧桃却并未进门,只是负手站在门口,对着这个客客气气礼数周全的老者说:“倒也不必麻烦,天色马上就暗了。”
“我就在这里等上一等吧。”
而此刻已然在出宫路上的明光,接到了府里面碧桃已经来了的消息,骤然坐直。
马车里面没有其他人,但是他的脊背挺得犹如插了一柄钢枪。
他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或者说自从前些日子接到了那一封信,得知小桃枝要来见他,明光就一直茶饭不思睁眼到天明。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只好归结为自己和小桃枝太久没见,他怕两人之间会生疏。
又怕见了面小桃枝又要说那些……那些让他无所适从的情爱之语。
总之……总之他这几日很少睡眠,东西也每每就吃一两口。
可愁煞了府内伺候的人。
再怎么英俊的人如今也是肉体凡胎,明光眼下已经明显出现了一圈青色。
手下们甚至以为他是在担忧过些时日的封皇太孙以及祭天大典。
还劝他多多休息,如今朝野内外再无人能够同他抗衡,乱他大事。
只有明光知道,他恐怕是“近乡情怯”。
怕他和小桃子见面后,找不回从前那种挚友之谊。
他在家中准备了许多好东西,大多数皆是帝王所赐的贡品。
又专门聘请了城中酒楼的名厨,为的便是能投小桃枝的胃口。
他甚至还准备了一份礼物。
对他如今来说,是极其贵重,他甚至不敢告诉手下的程度。
希望能在拒绝她的情爱之言后,哄她欢颜。
若是她留在这里一段时日,还可以参加他的封礼就更好了。
到时候有什么好的新鲜的东西,都一并给她带上。
明光回府时脑中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等到了王府的门口,马车停下了,有人掀开车帘提醒他可以下车,明光这才动了动。
他一动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全都麻了。
每一处皮肤都像有蚂蚁在爬。
而且他猝不及防看到了就站在门口等待他的那个人影。
有那么一瞬间……
不,是很长一段时间,他眼前模糊,双耳嗡鸣。
看不清也听不到。
唯一能够清晰地听见的,只有自己狂乱如同战鼓迭起的心跳。
碧桃正在欣赏夜景,见到他下车之后转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见他站在车边不动,满脸霜风雪雨,仿佛十分不待见自己这位不速之客。
也不介意他的冷漠,主动开口道:“许久不见了,明光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