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得到她最新的‘礼物’

三年后。

米兰纳某家的私人高尔夫球场的草坪上,天澄清如洗,云卷云舒,五月份的天已经晴了好几日,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女人坐在休息厅中,长裙逶迤在脚踝隐约露出银灰色的细鞋跟,秀丽的长发习惯性挽在后脑,她垂头时自然露出的白皙的脖颈。

“怎么今天忽然过来了?不是说最近要跟着Arthur去岛上,给托马先生做采访吗?”京祚元取下手套坐在她的身边。

佣人端来一杯热茶。

慈以漾回神,抬起头对他笑道:“不用了,我已经和Arthur姐辞职了。”

“辞职?”京祚元手一顿,目光温和地看向她,“你跟着Arthur三年了,怎么忽然辞职了,是发生了什么吗?可以和我说吗?”

慈以漾摇摇头:“没,就是我外婆身体越发不好了。”

外婆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几年前做过心脏移植手术,本就体弱,现在还隐约犯上了老年痴呆,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将她认成妈妈,也会将定期来修剪花园的佣工当成外公。

再这样下去,她很担心,所以就辞职了。

“别担心,我认识一位很好的医生。”京祚元说着,拿着手机拨打电话。

还没有将手机放在耳边,手背便被女人的手柔软的按住:“别……”

“嗯?”京祚元望向她。

被触碰过的手背仿佛被蜗牛温吞地爬过,皮肤泛起淡淡的痒,所以他选择维持动作。

慈以漾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中对他三年的照顾很感激。

同时她清楚,自己没有什么能够感谢他的。

因为京祚元喜欢她,而她无论怎么努力,甚至还在一次意外下假装过他女友,时候他没说结束,她也装还在扮演情侣,但她已经尝试过和他交往,都还是没办法喜欢上他。

甚至他自然的做出男女朋友之间的拥抱行为,即使是牵手也不行,她都会下意识想到另外一张脸。

一张她想忘,却根深蒂固在脑海里,噩梦中,摆脱不掉的脸。

那段时间她挫败地发现,她只能当京祚元是朋友,无法产生男女之间的喜欢。

京祚元也看出了她的抗拒,所以从那之后没再越界接触。

直到前不久她提出分手,两人本就是假交往,他沉默几个小时,最后平静地接受了。

两人并没有因此不欢而散,依旧还和以前一样,如同朋友般相处着,他也依旧喜欢她。

“其实是我打算想带外婆回去。”慈以漾眼帘垂下,拿起瓷勺慢慢搅动热牛奶。

外婆虽然从来米兰纳一次都没有说过想回去,但她一直看在眼里,老一辈的人喜欢落叶归根,所以近期她想了许久,打算带外婆回去。

京祚元闻言一顿,随后不经意问她:“你不怕了吗?他或许还在找你。”

这个‘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指向的谁慈以漾却知道,也因为‘他’,而肩胛下意识紧绷。

慈以漾温吞垂头,端起牛奶杯置于唇下,眼神和声音飘忽道:“他应该没有在找我了。”

她来米兰纳的第一年,为了逃避,向Arthur姐请假,误打误撞去了正在打仗的边境做了战地记者,还上过国际频道。

连明映和陈瑶安都看见了,甚至相继打电话过来惊讶问过她。

所以行踪早就已经暴露了。

那段时间她一度很害怕门铃响,害怕她毫无防备地打开门,会看见少年昳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对她弯起愉悦的笑,如玫瑰的唇上扬着低声呢喃,叫她姐姐。

那段时间她都不敢出门。

好在并未发生过类似的事。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陆烬已经放手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她唯一能确定的是,陆烬没有找她。

所以她想了许久,才打算带外婆回去。

京祚元也想到以陆烬的能力,倘若是想要找一个人,早就已经寻来了。

他虽然不想慈以漾再回去,但还是尊重她的想法,“你能和我说,应该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不过……”

慈以漾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他。

三年的时间,早就已经让曾经刚出校园的小姑娘蜕变得成熟,但那双眸子依旧清澈透明。

京祚元避开她的眼神,望着外面正在打高尔夫的人,温声道:“能不能再等几个月,我将米兰纳的事务所打整好,先交给朋友,我们一起回去。”

听出他又要跟着回去,慈以漾不赞同,“祚元,你没必要……”

“不是。”他笑着打断她,摇头道:“因为我祖父病了,我得要回去,况且我祖父还给我安排了一个未婚妻,我需要一个人扮演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起回去。”

“你是让我假扮你女朋友?”慈以漾福至心灵。

“嗯,聪明的姑娘。小漾你会帮我的对吗?我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京祚元浅笑地盯着她,徐徐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情不自禁,答应下并不过分的请求。

而恰好,慈以漾拒绝不了他的请求。

她欠他的太多了。

“嗯,好。”慈以漾咬住陶瓷勺顶端,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之前就已经帮过他一次,这次知道她不会拒绝。

京祚元微微一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抱歉道:“我先失陪,晚上还有宴会,你到家了和我发消息。”

“好。”慈以漾点头。

京祚元很忙,事业心也很强,这几年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事务所。

慈以漾收回视线,提上包出了球场。

回到米兰纳的家。

满头白发神采奕奕的外婆,正坐在栽种满鲜花的院中和聘请照顾的阿姨聊天。

阿姨听见声音先转过头,欣喜道:“慈小姐回来了。”

外婆转过头,打量了一番才认出来,“云云回来了。”

外婆总是将她认成妈妈。

看见外婆今天精神似乎很好,慈以漾走过,坐在她的身边:“外婆,我是漾漾。”

外婆似没听见,握住她的手放在膝上,絮絮叨叨道:“云云,不是妈不同意,那男人一穷二白,连个房子都买不起,你又还年轻,跟着他以后会吃苦的,听妈的话,妈和你爸不会害你的。”

老人年纪大了,记忆不好,总爱反反复复说起以前的事,每当这时她都会顺着答应:“好,我知道。”

当年两位老人只剩下一个独女,不愿她嫁给一穷二白的,只知道打架斗殴的男人,所以强行阻止了两人在一起,后来妈妈就嫁给了洛林。

可谁知道,后来妈妈还是过得不好。

“王妈,今天麻烦你收拾下外婆的东西,寄送到这个地址。”慈以漾将提前写好的地址递给王妈。

北辰庄园早就被爸爸抵押给了别人,尽管后来又回到了她的名下,但她不打算要了。

纸上的地址是她托明映,帮她重新看的一套市中心平层。

王妈‘哎’了声,接过地址和老太太说了声便去忙了。

慈以漾坐在王妈刚才的位置,眺目望向远方碧蓝的天,然后再陪外婆一起插花。

-

八月份。

京市国际机场。

从米兰纳飞往国内的飞机缓缓降落在跑道上,缓缓滑行,空姐甜美的广播声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响起。

慈以漾从VIP通道走出来,京祚元安排来接机的助理早就等在外面了。

京祚元将手提公文包递给助理,偏头问她:“先回去,还是先找一家餐厅吃饭?”

这个季节的国内正值炎热之际,尤其是晒了半天的下午,天热得人喘不过气,所以外婆已经被提前被人先接回了老宅,两人选的早上到的飞机。

机上的吃食味道并不好,两人都没怎么吃。

慈以漾戴上遮阳的墨镜,对他摇头道:“不了,我和人有约,先不回去。”

京祚元颔首:“那好。”

他国内也还有许多文件等他回来亲自签字,和她说了几句,便跟着助理走了。

慈以漾碰了下被他刚才摸乱的头,笑了笑,拿着手机低头给师兄发消息。

在人头攒动的机场,她没有发现有人擦肩而过后蓦然停下脚步。

在炎热的夏天,男人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长袖长裤将优越的身形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有脖颈露出的肤色泛着冷感的白。

路过的人忍不住转头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男人,凭借优越得出彩的身形,判断出相貌极好。

有人以为是那个电影明星,拿出手机派下照片发在追星群里,问有没有人认识是谁?

而男人抬起眼,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深邃秾艳的眉眼泛着不正常的痴迷。

空气中还有她的香味。

但很快他想到刚才有人摸她的头,眼中的迷恋瞬时散开,黑得无光的眼瞳中沉出嫉妒,无法抑制的嫉妒使他不可控得笑出了声。

他笑得莫名,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向他。

他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只盯着女人已经消失许久的方向,被帽子压住的眼神满是阴郁的怨怼。

这三年,她真的将他忘得干净,从身边路过她都看不见。

慈以漾,姐姐……还是很无情呢。

-

一道阴湿的黏人视线黏在她的背影上,直至她彻底消失在机场。

慈以漾坐在出租车上,紧绷的肩膀松下后忍不住往后看。

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跟着,刚才被人窥探的视线只是她的错觉。

大约是她太紧张了。

三年了,该放下的,都应该放下了。

她安慰自己,调整好心态去见师兄。

师兄最开始实习是在广播电台里做实习新闻导播,后来因为体制内卷生卷死,就跳槽去了另外的媒体公司。

比之前拿得多,也轻松得多。

慈以漾过来的时候,师兄早就已经到了。

师兄还和三年前一样,只是长发剪短,看起来比之前更有社会精英的沉稳。

师兄朝她招手:“这里。”

慈以漾放下包,坐下。

师兄将菜单递给她,道:“不知道你喝什么,自己点。”

“谢谢师兄。”她接过来,对服务员道:“要一份蛋炒饭,加小米辣,谢谢。”

师兄眼神微妙一变,随后调侃道:“才在外面三年,就被逼得回来吃辣椒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牛啊,来高级餐厅就点一份就小米辣蛋炒饭。”

慈以漾大方笑道:“炒饭快,赶下机,还没吃饭呢。”

其实在米兰纳她聘请的王妈是国人,不过是扬州一带的人,不怎么会做辣口的饭菜,她确实很久没吃过有辣味的辣椒了。

师兄‘啧’着摇头,“我记得你一毕业就跟着Arthur去了米兰纳,还在那边过得不错,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很少人知道她当年逃婚,只知道她毕业后去了米兰纳,还去过战地当事实记者,上过几次国际电视台。

慈以漾解释回来是因为外婆身体不乐观。

师兄眼中露出理解,倒了一杯酒:“会喝了吗?”

“还是不喝酒。”慈以漾婉拒,问道:“师兄这些年和晓晓怎么样了?”

师兄垂下头,语气平淡:“也就这样。”

慈以漾见他露出这副神态,就知道大约也就这样。

师兄从包中拿出一张婚柬,笑道:“马上结婚,你可回来得巧了。”

“呃。”慈以漾接过红金印烫的婚柬,松了口气,接过来无奈道:“师兄,你刚才吓死我了。”

她差点以为两人分手了。

师兄喝了口酒,不甚在意地摆手:“不是和她,家里介绍的对象,但都那样。”

慈以漾脸上表情一怔。

话题过于沉重,师兄说完便转了谈话,提及正事。

“对了,我之前在广播电台上班,虽然离职得早,但还有些人脉,不知道你干不干得来,总之我是干不来的。”

知道师兄不愿提及,慈以漾没再问,“不是的师兄,我就是找你叙旧,在米兰纳的我已经面试过了季川。”

师兄诧异:“你来季川?”

他还以为她会选择去电视台,虽然季川也是国内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公司,但以慈以漾这三年的履历,无论进哪个地方都会被人争抢着要,她却选择来季川。

慈以漾颔首,眉随着敛睫而透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柔:“嗯,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做财经这一块,最好自由度高点。”

师兄倒是想起来了,还在京大读书,她就爱跟着去做金融相关的报道。

“行啊,我说你怎么忽然找我呢。”师兄感叹,“什么时候入职?”

慈以漾唇边绽出一抹笑:“大概会等我收拾好,下个月就入职。”

“好。”师兄点头,距离下个月也就几天了。

大约知道她今天一下机就赶过来,是为了提前了解公司制度,以及公司资源分配等,师兄先简单和她讲了一番。

一顿饭下来,慈以漾对季川内部结构有了更深沉的了解。

她真诚道谢:“多谢师兄。”

师兄摆手,多嘴问一句:“人事有没有和你说,分到了哪个组?”

慈以漾摇头:“我没对接人事,不过我知道是四组。”

她在米兰纳向季川投递简历,后面直接和总裁助理对接的,相当于面试官是季川总裁。

同一家公司,师兄显然知道四组的情况,惊讶睁大眼,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原来你就是空降的四组组长!”

四组荣誉奖拿得最多,业务能力也是最好,所以四组人员配对一直很完整,只有之前组长因为职位调升,空出来一个职位,这段时间其他组的人都一个劲儿地盯着这个位置。

但公司迟迟没有安排面试,后来才听说是已经有人了。

没想到竟然是熟人。

师兄震惊后喟叹:“难怪你会来提前熟悉公司。”

其实转念一想,她在Arthur身边干了这么久,又在米兰纳获得了不少奖项,足以优秀的得到赏识,如果不是因为资历尚欠,恐怕还有更好的职位能胜任。

慈以漾弯眼,竖起食指做出保密道:“以后就请师兄多多关照了,此事暂且保密。”

师兄无奈颔首:“得,读书的时候成绩好,现在毕业了,又升得快,真是令人羡慕得嫉妒啊。”

慈以漾笑了笑。

其实也她也并非是天才,读书那会儿学校但凡提供机会,她都会跟着去,平日但凡有空闲时间都在学习相关资料。

在米兰纳的这三年,她也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而她几乎有十八个小时都在忙碌,一年下来都放不到几日假,所有的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

和师兄叙旧完,天色已经渐晚了。

慈以漾还没有倒时差,此刻浑身乏力,师兄便让她先回去休息,晚些时候他将相关的资料整理好发到她的邮件里。

慈以漾:“好,麻烦师兄了。”

师兄摆手:“小事。”

慈以漾点头站起身,出去打车。

等她走后,师兄也没在餐厅待多久便离开了。

两人刚前后脚离开过了几分钟,服务员一直迟迟没上前收拾卡座,甚至还在相连的几个卡座都摆上暂停的提示牌。

新进餐厅的客人见此疑惑多问几句。

服务员微笑解释,那里已经被人包下了。

什么人包几桌。

正当客人心觉诧异,正厅旋转大门中走进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

正在和客人解释的服务员见到他,迎上前:“陆先生,您的位置已经预留好了。”

“嗯。”男人黑色鸭舌帽中的眉眼淡淡,不用服务员引路,直径朝着前方走去。

他精准地找到女人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后平静地摘下帽子与口罩,露出一张年轻的,出色到极致的脸,孤冷清隽的侧颜轮廓颇有奢华油画描上鎏金的美。

刚才因为好奇而问的客人,被惊艳得久久无法回神。

陆烬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还没有吃完的炒饭。

她喜欢吃辣,但因为在米兰纳吃惯的清淡的口味,回来后一时吃不太适应,但还是以前一样秉着对食物的尊重,米饭都吃完了,只剩下吃不下的辣椒。

而勺子上还有她残留的口红,一旁擦过嘴唇的纸张上也沾着同样的颜色。

他矜持的将那几张被用过的纸贴身叠放,得到她最新的‘礼物’,空寂许久的心才有了一丝暖意。

他神情自若地拿起女人用过的勺子,不紧不慢的将她剩下吃不了的辣椒吃下。

好想她。

这些年他虽然克制着不出现,可她的每一日都没有错过。

不过她今天一整天,似乎都没有认出他,从米兰纳的机场,再到京市机场。

他面无表情地吃着被抛弃不要的辣椒。

因为不能吃辣,所以齿间咬住辣椒后辛辣从舌尖蔓延开,绯红霎时在眼眶周围洇着一圈,白玉似的脸仿佛刚哭过般,看起来又乖又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