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这三年

在米兰纳确定要回来工作后,为了方便日后上班,慈以漾住在临近公司的星辰一街区。

这里不算太高档,但胜在地段好,市中心,去什么地方都很方便。

因为从国外的快递刚被送货上门,慈以漾先在网上约了家政服务。

等保洁阿姨将空荡荡的房子里堆积的灰尘清扫干净,她才坐在大厅开始整理日用品。

好在她是极简主义,除去化妆品以外东西都不多。

一直忙碌到晚上七八点才收拾完房间。

洗完澡,慈以漾穿着纯白的吊带长裙,坐在大厅落地窗前,喝着牛奶,打量着外面的夜景,忽然理解了老一辈落叶归根的想法。

她在米兰纳那边住的房子都是上下两层的小洋房,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俯视夜景的感受了。

还是京市适合她。

手机叮咚一声。

慈以漾拿起手机看了眼。

是陈瑶安发来的消息,她问什么时候有空聚一聚。

慈以漾低头回复她,等将时差倒回来。

消息发过去后,隔了许久都没人回。

正当她要关手机时,陈瑶安的消息发过来了。

是一段语音。

慈以漾点开语音,从里面传来男人斯文有礼的问候声,不疾不徐地拒绝她。

“最近陈瑶安没空,过段时间再见,我们在度假。”

话音落下的末端,隐约还有女人气急败坏抢手机的辱骂声。

“陈长津,你有病啊!”

语音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便戛然而止,快得慈以漾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拿着手机讷了少顷,忽然想起来,安安之前和她说自己被迫和陈长津在一起了。

最初她听见这句话时惊了许久,毕竟她和陈长津是‘亲兄妹’,和她与陆烬之间的关系可不同。

盘问下,陈瑶安不情愿地扭捏说实情。

陈长津是她以前名义上的哥哥。

之所以是‘以前’是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是陈家的女儿,硬要说关系,顶多算是陈家养大的女儿。

故事情节很简单,谈及起来颇有狗血的意味,当年陈夫人并非是在医院产女,而是在山间的一户村民家提前有了胎动。

山路崎岖,一时半会赶不上去临近的医院,就连诊所都要十几公里的路程,车子又抛锚,羊水又破了,危机时刻只能临时在一家农户中临产。

好巧不巧,这家农夫的媳妇也似有感应般也比预产期提前了,这家人的婆婆早年做过接生婆,为了方便将儿媳和李夫人放在同一间屋内接生。

一阵兵荒马乱下,两人同时产下女儿。

刚产下女儿,李家的佣人便赶到了,将夫人和孩子带上车,临走之前为了感谢还给了这户农家一大笔钱。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结果不知道是因为老人年纪大了,还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两个同时出生的孩子竟然抱错了,十几年后才被发现。

所以陈瑶安便瞬间从陈氏女变成了外来者,那段时间她在陈家位置本就变得很尴尬,尤其是她醉酒后,无意和以前的哥哥陈长津睡了,醒来后更是如遭雷劈。

从那以后,她便被陈长津缠上了。

慈以漾现在想来,难怪当初大学在宿舍里,她有段时间总是不在,情绪也不对。

原来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

慈以漾现在也不知道这两人关系发展的情况如何,没理会陈长津的话,专注的打字发过去。

约陈瑶安后天见面。

消息发过去后自然也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慈以漾慢吞吞地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回复,又打开明映的头像。

明映这几年一直用的还是当年毕业时的头像,一直没有变过,和她以前一个月换一次的头像的习惯很不同。

慈以漾目光扫下,想了想,还是问明映在没在京市,后面有没有空聚会。

发出去的消息也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两人对话框中的互相回复的消息,还停留在两年多以前,是她上国际新闻后不久。

从那之后,明映就没再回过她了,所以一眼望下去都是她逢年过节发的祝福。

她在米兰纳发现异常时还问过陈瑶安,那时候陈瑶安说没事,但从陈瑶安古怪的语气中,她听出了一丝不对。

所以约陈瑶安出来,她也是想要知道,明映发生了什么事。

三年算不得太久,但却好似发生了很多莫名的事。

慈以漾赤足踩在地毯上,站在窗边望着远处。

柔和的月光从窗外落在她露出的雪白肌肤上,雪腻生香。

-

慈以漾的适应力早就锻炼得极强,很快便调整好了时差。

而上次她给陈瑶安发了消息后,半夜就被回复了,只有明映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清晨。

慈以漾精神极好的在镜子前化了淡妆,出门前给陈瑶安发消息说出门了。

陈瑶安回得很快,说也已经在路上。

约会的地点在时代商业街不远处的高档餐厅。

在京市寸土寸金的地段,这家餐厅占地面积极广。

慈以漾刚坐下不久,陈瑶安就到了。

许久未见的陈瑶安和读书时大相径庭,取下了总是戴着的眼镜,也换下了沉稳的白衬衫黑包臀裙,穿得尤其亮眼,身上的裙子和每一件饰品都肉眼可见的精美贵重。

“漾漾。”陈瑶安一进来便抱住她。

慈以漾抱着她,眼中不自觉地溢出一丝浅笑:“许久不见,安安。”

陈瑶安松开她,眼神上下打量,“你在米兰纳都吃什么,怎么感觉又瘦的。”

上次两人还通过视频,屏幕中看着都没这般清瘦,不过瘦的似乎只是四肢和腰,身材倒是越长越好了。

“太忙了,整天不是在跑采访,就是在整理稿件做访谈。”慈以漾轻叹。

“怎么这么忙?”陈瑶安坐下,倒了一杯冰水降温。

慈以漾道:“嗯,充实生活。”

陈瑶安轻‘啧’,知道她从读书时就这样。

两人叙着旧。

陈瑶安道:“怎么会忽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在米兰纳待上好几年呢。”

很多人不知道慈以漾的当时为什么会忽然出国,可圈子里的人却知道,毕竟当时她逃婚的事虽然被压下了,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

慈以漾杏眸轻压出笑,看起来似已经放下了,“嗯,在外面还是不习惯,我外婆病后也想老家,所以就决定回来了。”

陈瑶安也不拆穿她或许是因为那少年这几年没缠上去,所以才决定回来的。

“的确,在外面虽然有京祚元陪你,但到底还是国内好。”陈瑶安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和京祚元怎么样了?”

因为答应了京祚元,慈以漾还没有和别人说两人已经和平分手了。

“挺好的。”慈以漾咬住吸管,眯着眸儿吸了口冰凉的冷饮。

陈瑶安见她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态,犹豫斟酌道:“他有没有和你说,京老爷子给他安排了一个未婚妻?”

都是上流圈子的人,但凡发生何事都将不会是秘密。

以前她是很看好京祚元,但如果他一面和别人订婚,一面又和慈以漾交往,她可不能接受。

“嗯,说过。”慈以漾温吞地咽下蜜桃味儿的饮料,心叹,果然还是国内的饮料好喝。

“知道!”陈瑶安先是一怔,随后被勾勒的眼微微阔大,少了最初见时的清冷,多了几分呆讷。

慈以漾敛下浓长的睫羽,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语气低落地呢喃:“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他呢,这几年都是他陪在我身边,我实在离不开他。”

从未见好友这般神态,陈瑶安气焰升起来后,瞬间蔫下,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道:“知道那怎么还和他在一起?三条腿的□□不好找,但两条腿的男人好找啊,我说啊,你干脆和他分了,我给你介绍好的。”

慈以漾抬头,眨眼问:“谁?”

“就是……”陈瑶安刚发出两个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定睛落在面前巧笑倩兮地弯着杏水似的眸儿的好友。

“好啊。”陈瑶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咬牙摇晃她的头,“在米兰纳变坏了。”

竟然学会逗她了。

挽至脑后的黑发散碎几缕随着摇晃的动作拂过,慈以漾笑着,故意捏着嗓子问:“介绍谁呢?谁还比京祚元好。”

“哼。”陈瑶安松手,“没,你的京祚元最好。”

慈以漾噗嗤一声笑了,正打算开口,忽然听见包厢外响起巨大的声音。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刚打开门,餐厅的服务员便一脸歉意地走过来。

“抱歉,抱歉,打扰到您们了。”

“这是发生什么?”慈以漾视线越过服务员投向不远处,有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服务员脸上维持着歉意的微笑,解释道:“是我们老板的手不小心碰碎了玻璃。”

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怎么会有人无端用手碰碎了玻璃。

慈以漾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坐回原位。

“对了,安安,今天约你来,是想问一问,你有小映的消息吗?”

陈瑶安抬头,道:“嗯,有点但不多,或许只比你知道多一点。”

慈以漾不解:“是发生什么了吗?我和她有两年没有联系了。”

陈瑶安放下碗筷,抽出餐巾纸擦拭唇角,慢声道:“小映被她自己卖了。”

“什么意思?”慈以漾一怔。

陈瑶安道:“我是从陈长津口里撬出来的,一直没和你说,是怕你担心。”

“毕业后,小映放弃读研,其实不是因为有就业的好机会,而是因为父亲的病复发,需要很高的医疗费,她没和我们讲,她跟连容了。”

跟字用得隐晦,在上流圈子中还有另一层意思:包养,成为权贵豢养的金丝雀。

慈以漾张了张嘴,想说话。

陈瑶安接着道:“她觉得这件事很丢人,所以没有告诉我们,当然也不排除是碍于连家的势力,就算告诉了我们,也帮不了她什么,所以她一直都瞒着,等我知情的时候,那已经是前年了,她住院,我碰巧在医院遇见她。”

从毕业后就没再见的两个人,连眼神的接触都不能有,明映被人藏得很紧。

至今她都还记得,当时明映身边的那个人像是连容,却又不是。

应该可以说,只是和连容共用了同一张脸,气质却截然相反。

之所以肯定,是因为她还看见了连容。

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即使站在一起也很难分辨谁是谁。

陈瑶安平静道:“连家有一对双生子,哥哥从不在人前示面,弟弟则在众人面前,所以众人一直以为连家只有连容一个孩子。”

她没想到以前的玩笑话,竟然在明映身上一语成谶了。

慈以漾勉强从震惊中回神,缓缓竖起两根手指:“两个?”

她想起来了,之前明映喝醉的时候说过,她又一次去连家和连容……或许最开始不是连容,也或许后来的不是连容。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好结果。

“这对双生子,太不要脸了!”慈以漾脸上蓦然涌起怒意,提着酒瓶要往外走。

陈瑶安连忙拉着她,“你去干嘛?”

慈以漾木着脸,说:“报警。”

陈瑶安松开她。

然后两人一起坐在椅子上,打开了那瓶红酒。

慈以漾依旧木着脸,气得还是浑身发抖。

她就觉得连容古怪,但没想到竟是这种坏种,坏得令人作呕。

可这样的人一没犯法,二没把柄,三:她和陈瑶安连连家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找到连容本人了。

“早知道,当时去米兰纳时问一问明映要不要去了。”慈以漾低落地垂下眼帘,盯着眼前的红酒。

陈瑶安摇头:“她不会去的。”

连父亲重病这件事,她都没有开口求助她们。

两人默不作声地喝酒。

“太混蛋了。”陈瑶安喝多了先骂,“比陈长津还不要脸。”

刚开口没多久,慈以漾也跟着骂了。

不常讲脏话的两人仿佛被灌下了‘脏话吐出液’,一人一句地辱骂起来。

这边包厢吵闹迭起。

另外一边的总统套房中。

耀眼的水晶灯落在,靠在黑皮沙发上的男人身上,半阖着眼皮,裸露出的肌肤被照得泛着冷白的柔光,随意垂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尚在滴着血。

右手的五根手指骨节被玻璃划破,血液顺着修长的指尖在扑在地板上的黑丝绒地毯上,绽放出一朵朵暗色的墨花。

陈长津跟着引路的侍者一进来,便看见男人像是濒临死亡,躲在角落里见不得光的吸血鬼,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死气。

“这又是怎么了?”陈长津取下手套丢给身边的侍者,闲庭漫步地走进去。

坐在男人的对面,长腿交叉。

男人懒恹地撩动了下眼皮,眼尾还洇着一抹嫣红,冷淡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原本艳丽的唇瓣隐约泛着无色的白。

这又是那一出?

陈长津爱看变态露出的脆弱感,愉悦得出于礼貌,好心问:“我一来,没先去找我的未婚妻,先来找你,这是发生了什么?”

若是以前他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主动去招惹疯狗,但现在……实在舒服。

“不是今天又见到了你姐姐,怎么还这副死样?”他像是体贴的兄长,关心兄弟般好心连着问。

实在问得令人生厌。

陆烬抬起眼,薄唇没有弯起,却因天生上扬,而没来由多出几分冷淡的浅笑:“你如果不想我给陈瑶安提示能去加州,就闭嘴。”

陈长津没就说了。

陈瑶安之所以离不开,是因为她出国被限制,不然当时说不定也和某人一样,跑去米兰纳躲他了。

耳边没了烦人的声音。

陆烬盖下长睫,平静的用一张柔软的真丝绸帕裹住骨骼分明的指节。

一圈,两圈……

让他想到很久之前,慈以漾曾帮他包扎过。

那时她先故意用纸巾裹住他受伤的手,等回到庄园血已经浸透薄薄的纸,黏进伤口的中,想要清理干净就需要用酒精一点点软化。

姐姐真的很可爱。

可现在她在同一栋楼都不来帮他包扎,只和别人一起讨论另一个男人。

陪伴她最久的应该是他,最爱她的也是他。

受伤的右手开始颤抖,陆烬脸庞绯红地靠在沙发上,喉结顶在薄薄的肌肤上,右手控制不住地捏紧领口,以窒息来缓冲情绪。

陈长津听见他的喘息,忍不住投去一个‘别发情’的嫌弃眼神。

陆烬是他见过最□□的男人。

一直以为他是清冷孤高那类人,虽然坏,但不主动招惹一般也不会惹上麻烦,但自从遇见慈以漾有关的事,他就跟闻到肉味儿的狗一样,舔着就上去了。

“啧。”陈长津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

不会喝酒的小可怜,又要喝得神志不清,为了避免小可怜被别人捡走,他要亲自去接她回去了。

陈长津站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头看着里面的人:“几年没见的人,还是早些叙旧,不过叙旧得挑个好时间。”

屋内急促的呼吸停下,阒寂得仿佛里面没有人。

陈长津提醒到位了,知道躲在阴暗淤泥里觊觎已久的人,只会挑个比他的提示还要好的时间。

不然,也枉费耐着性子等这么久。

陈长津拉开门之前,不忘刺激他:“我先去接我未婚妻了,有事后面再联系。”

说完便迈出房间。

低奢复古的房间里,陆烬睁着狐狸似的眸,瞳珠涣散地盯着穹顶的绘纹,如同一尊白玉做的菩萨,平静得安然。

未婚妻。

他也有。

在三年前就订婚了。

如今她回来,他也到了能结婚的年纪,所以……他还会继续和她在一起,结婚,生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