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到了年底,衙门事务繁多,户部尤甚。
官员们忙得脚打后脑勺,却没什么人敢偷懒——不同于之前的年老体弱、不怎么管事的张老大人,上任不久的解大人可不好糊弄。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一个刚进户部没多久的年轻官吏仰天长叹,“我连着三天干活超过七个时辰了!”
“也就这么几天,坚持一下吧。”旁边一位更年长的官员劝解道。
虽然忙碌,但解大人上任后,规定给的补贴也极其丰厚,作为需要养家糊口的家中顶梁柱,他还是愿意多做活多赚钱的。
“说起来,难道解大人都不睡觉的吗?”年轻官吏跟他嘀咕,“我来的时候就见他在,走的时候他也还没走……之前听说似乎解大人后院起火,不会是真的,所以他才不回家的吧?”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说起八卦,年长官吏瞬间有了精神头,“我最近还听到一种说法,说是解夫人对旧人旧情难忘,被解大人发现,夫妻才争吵起来的……你嗓子怎么了?怎么一直咳嗽?”
因为解大人来了啊!
年轻官吏欲哭无泪,他今儿个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年长官员这才发现不对,转头一看,只见解瑨就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登时一身冷汗,“大人……”
“活都干完了吗?”解瑨淡淡问道。
“这就去!”两人赶紧擦着汗埋头干活去了。
解瑨回到自己的值房,
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
他思索片刻,提笔写了封信,送到了曾经的下属手上。
来到户部之前,解瑨一直在刑狱打滚,请托旧日人脉,解瑨很快就查出事情始末。
“有人寻来闲汉乞丐,让他们散播谣言,说夫人不守妇道,对前未婚夫旧情未了,才被大人赶到庄子上……”
来告知消息的下属语气越说越小心,因为解瑨的眼神冷如寒霜,熟悉他脾气的人都知道,解瑨心中已然怒极。
无外乎解瑨生气,散布谣言永远是最简单有用也最恶心的招数,特别是涉及到男女之事。若是解瑨什么都不做,不明所以的外人会当这是默认,若是他有澄清的举动,也会有人怀疑这是为了面子粉饰太平。
越是动怒,解瑨语气反而越是平静,“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下属道:“办事的人很是小心,是个生面孔,再往下深查怕是还需要些时间。不过谣言是针对夫人,背后之人定与夫人有嫌隙,从这点下手,应该跟快就能排查出是谁干的。”
“既然行事谨慎,谣言怎么会传得这样快?”解瑨发觉了不对。
“大人英明,确实另有人在推波助澜。”下属小心道,“好像跟许家有些联系……”
解瑨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解瑨才再度开口,“有劳你再帮我一个忙,找两个人盯着许家,特别是许正儒。”
“大人折煞我了,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下属立刻道,“不过不知是怎么个盯法?”
解瑨淡淡道:“看对方有没有不法之事便可。”
下属了然,“没问题,您放心吧。”
送走下属,解瑨继续等着消息。没想到转天进宫面圣议事的时候,皇帝居然跟他提起了这件事。
“爱卿怎么还没哄好夫人?你瞧瞧外头传的,越来越不像话。”
皇帝表情正经,似乎真的在为解瑨担忧,可语气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幸灾乐祸的劲儿。
他自然是不信外头说的什么解瑨把夫人赶到别庄,实际上,汤婵搬离解府不久,皇帝就从暗卫处听说前因后果了。
听到解瑨夫人提出和离的时候,皇帝差点喷了茶。
这剧情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接连被两任媳妇儿抛弃,他都不知道解爱卿居然这么不招人待见。
面对乐衷于看自己笑话的上司兼兄弟,最好的方式是平淡以对,解瑨平静道:“小人作祟,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啧了一声,“朕让人查了,谣言最开始是被一个来京会试的举人妻子传出来的,那举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你夫人的前未婚夫。想来他妻子对你夫人怀恨在心,才想出这等计策,真是又蠢又毒。”
周氏以为汤婵夫妇有隙,传出谣言之后,解瑨听说必然觉得有伤颜面,迁怒汤婵,不会相信汤婵的辩解,更不会有功夫追究自己,就算想要追查也查不到她身上。
可周氏万万想不到,这点小事居然会惊动高高在上的皇帝。
京里这一亩三分地,九五之尊想要知道什么事,还有查不出来的吗?
祝文杰也想不到,自己还没考会试,名字已经摆到了皇帝案头,莫说以后更进一步,现有的功名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治家不严,皇帝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好好查查祝文杰,褫夺他的举人功名了。
皇帝道:“朕让皇后宣你夫人进宫聊聊,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
解瑨不想用外力给汤婵施压,刚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只有同皇后亲近的女眷才会被宣召进宫。
汤婵觐见皇后等于一个对外的信号,外边的谣言都是无稽之谈,皇帝正是考虑到这点,才提出这个建议。
解瑨不愿坐视汤婵名声被毁,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多谢皇上和娘娘挂念。”
兴致勃勃的皇帝转头就跟皇后说起了这个事,皇后自然愿意帮忙,很快便宣召汤婵进宫。
汤婵收到懿旨时简直莫名其妙。
皇后要见她做甚?
然而旨意不得不遵,汤婵收拾停当,跟着来宣旨的嬷嬷进了宫。
皇后眉目温婉,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极为和气,丝毫没有高高在上之感。
她笑着对汤婵道:“叫夫人来,倒不是为别的,听说夫人近来跟解大人闹了些别扭?”
汤婵笑容微滞,脸色变得微妙。
怎么皇后还要管臣子的家事不成?
她定了定神,“是有些矛盾,未曾想惊动了娘娘。”
皇后掩口而笑:“是皇上想听他解爱卿的笑话,说给我听的。”
汤婵心说这什么皇上,怎么一点都不正经,“让您见笑了。”
她嘴上应着,心里快速思索,皇后什么态度?特意把她叫进宫是为了什么?
不会是跟其他人一样,觉得她不可理喻,劝她不要和离吧?
“你放心,解大人特意嘱托了皇上,叫我不要给你施压呢。”似乎是猜到了汤婵的想法,皇后笑着补充道。
虽然皇后确实觉得汤婵此举不妥,但有解瑨请求在先,皇后自然不好再劝说汤婵身为妻子要贤良恭俭让。
“夫妻之间有些摩擦在所难免,只是有些小人却借此机会,试图玷污解大人和夫人的清誉,我这才叫夫人进宫,以免小人计谋得逞。”皇后解释道。
汤婵一怔,她这些日子在别庄乐不思蜀,还真没听说京里这些最新的说法。
皇后仔细跟她说了一下外头的传言,汤婵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幕后黑手。
跟当年逼迫汤大小姐时一模一样的手法,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是周氏无疑了。
皇后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了,“你放心,那位举人娘子行事恶毒,我已经下旨申饬。那祝氏举子纵容妻子如此行事,可见平日里有多糊涂,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官呢?”
有这样的评价在,祝文杰的前途是彻底断了,事情又是周氏惹出来的,哪怕不被休,周氏以后在祝家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不提周氏接到申饬懿旨后怎样五雷轰顶,后面的日子又是怎样悲惨,此时的汤婵心里有点复杂,“多谢皇上和娘娘。”
帝后夫妻对解瑨可真好,她这番倒是沾解瑨的光了。
正说着话,外头来报,太子来给皇后请安了。
太子不到四周岁,一身明黄色常服,样貌清秀,唇红齿白,跟皇帝一样,一副天生的笑模样,只是身材比起一般的三头身要窄一些——帝后是对鸡娃的爹妈,自三岁正式成为储君之后,小太子的功课就开始上强度,故而他的婴儿肥都像是比一般的小孩子少不少。
汤婵福身行礼,小太子没想到有外人在,愣了一下之后连忙道:“夫人快请起。”
知道母子二人相处,外人不便在场,汤婵知机告退,皇后笑道:“也好,朱嬷嬷,替我送送夫人。”
汤婵被引到一旁的侧间,正要穿上斗篷离开,却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对汤婵笑道:“今儿是腊八节,宫中煮了腊八粥,娘娘刚想起来,特意嘱咐给您一碗尝尝,沾沾福气,您若是喜欢,就多带一些回家赏人。”
腊八粥应该刚盛出来不久,还是热气腾腾的,汤婵一眼就认出了薏米、红枣、莲子、桂圆等食材,卖相十分不错。
汤婵刚好有些饿了,想到回家路上还要一会儿,便顺着宫女的话坐下喝粥。
粥熬了许久,各类食材已经被煮得烂熟,入口浓稠软糯,香甜可口,落到胃袋里暖洋洋的。
正美滋滋喝着粥,却突然听到一旁正殿传来喧闹之声。
有人跑出来仓皇喊道:“快!快去叫太医!殿下出事了!”
听到这一声叫喊,陪着汤婵的朱嬷嬷脸色大变。
“夫人恕
罪,容老奴失陪片刻。”
来不及等汤婵回应,说完这一句,朱嬷嬷就快步奔了出去,宫女也急急福礼道罪,跟着朱嬷嬷一同去了。
汤婵随着她们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没事吧?
……
此时的正殿已经乱成一团,太子抓着喉咙竭力呼吸,每口都伴随着骇人的喘气声。
皇后心疼儿子,吩咐给汤婵盛粥的时候顺便给太子也盛了一碗,结果太子喝粥时不小心,有东西呛进了气管里。
皇后急得直拍太子的后背,“快试试能不能把东西咳出来!”
小太子吓坏了,他强忍着惊慌使劲咳嗽,却什么都咳不出来,反而渐渐失去了力气,喘气更费劲了。
嬷嬷们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土方,可也都没能成功。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眼见着儿子脸色逐渐失去红润,皇后又慌又怕,眼泪掉个不停,“谁快想想办法!”
“能让我试试么?”
这一声落在皇后耳中不亚于天籁,她转头一看,是汤婵站在门口。
汤婵在隔壁听了半天,知道太子是呛到了,而且情况很是危急。
她踱步来到正殿,看着众人各种不得法的抢救,终于忍不住出声。
虽然不想掺和进皇家事,但不说对皇后投桃报李,至少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在眼前出事。
皇后眼前一亮,见汤婵神情稍带犹豫之色,她福至心灵,当即开口道:“还请夫人援手!您放心,无论结果怎样,本宫以皇后之尊担保,绝不会怪罪,请您放手施为!”
汤婵得了承诺,心里压力立刻小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来到太子身后,双脚一前一后稍微错开单膝跪在地上,随后她将手臂环绕在太子腰上,让孩子稍微前倾,一只手握拳放在他肚脐上方,另一只手握住握拳的手,快速向上向内按压腹部。
这是后世由亨利海姆利希发明的急救法,已经拯救了无数因异物堵塞气道而濒临死亡的生命。
众人紧紧盯着汤婵的动作,正殿里针落可闻,只有汤婵一下一下冲击孩子腹部的轻微声响。
反复数次后,终于有什么东西从太子口中掉了出来。
随着异物落地的声音,太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蓦然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惊呼,皇后更是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喜极而泣。
太子用力呼吸着,劫后余生,孩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忍不住靠在汤婵身上哭了起来。
只是太子到底不是普通的孩子,哭起来都是无声的,只柔软的小身体微微颤抖着,暴露了孩子心里的后怕。
汤婵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随后将他抱起,送到被人搀扶着才站起身的皇后怀里。
皇后激动无比,若不是身份所限,她都想给汤婵磕个头,“夫人救命之恩,我记下了!”
“娘娘言重了。”汤婵自然不敢在一国之母和未来的一国之主面前拿救命恩人的架子,“是太子洪福齐天。”
她看了一眼太子刚刚吐出的东西,原来是一粒花生。
就是这个小东西差点要了一国储君的性命。
此时太医终于赶了过来,听闻消息的皇帝也到了。
老太医是被身体强壮的太监架着狂奔而来,累得直喘,他先是检查了太子的情况,又听闻宫人刚刚复述的经过,不由道:“好生惊险,若不是汤夫人处理得当,殿下怕是不会这么容易脱险,好在如今已经无事。”
“太子无事吧?”皇帝神情紧绷。
“回皇上的话,太子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待微臣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喝上几日便可。”老太医答道。
“嗯,你去吧。”皇帝松了一口气。
“今日多亏夫人了。”他转向汤婵,示意太子对汤婵行礼,“快来谢过你汤姨母。”
“使不得使不得!”
汤婵吓了一跳,立刻摆手拒绝,却没能阻止太子站到她身前捧手鞠躬。
更让汤婵头疼的是皇帝让太子叫她的称呼——这可是太子啊,君臣有别,谁当得起他一声姨母?
她心里苦笑,对皇帝父子道:“您这真是折煞我了。”
皇帝道:“救命之恩,如何感谢也不为过,夫人当得。”
他本就属意解瑨给太子当太傅,若是解瑨不被媳妇儿嫌弃闹和离,汤婵也算师母,跟姨母也不差太多嘛。
“只是夫人救了太子一事不能宣扬,太子认姨母的缘由……对外便只说夫人命格对太子有利,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宫闱之事不好外传,再说太子差点被一颗花生呛死这样的事也不太好听,不能大张旗鼓的告知天下。
汤婵闻言一喜,这样低调处理正合她的意,“都听陛下安排。”
事已至此,皇帝和太子不能拒绝,只是从庞雅的预知来看,上位的似乎是三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被针对。
皇帝点头,汤婵的知情识趣让他更添好感,他随即吩咐下去,“来人,赏汤夫人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蜀锦十匹……”
名声上委屈了汤婵,物质上便不能亏待了。
汤婵听得咋舌,不愧是皇帝,好大的手笔!
本来为了破除谣言,皇后已经赏了东西,但跟皇帝给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进宫一趟,身价暴涨,心情变好的汤婵带着皇帝的一大堆赏赐出了宫。
刚出宫门,汤婵要换马车回家,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解瑨知道汤婵今日进宫,早早便等在这里接她。
分明知道她定然应对有度,不会有什么事,但他心里还是放不下。
“还顺利吗?”解瑨问。
汤婵看了他一眼,“上车说吧。”
太子的事得跟他通个气。
解瑨一怔,随即面色沉着冷静地上了车。
车轮滚滚而行,汤婵把自己救了太子的事情说了。
她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在庞雅的梦里,三皇子是怎么上位的?
事后不是没想过,如果没有自己,今日太子遇到的就是死劫,但汤婵不敢确定自己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万一不是呢?
汤婵完全不想参与夺嫡这种事,没想到还是一脚踩进了漩涡。
解瑨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汤婵的手宽慰道:“莫要忧心,太子是中宫嫡出,天生正统,亲近太子不会有错。”
他的手比汤婵大了一圈,掌心宽厚温热。汤婵留恋了这个温度一秒,随即就把手抽了回去。
“干什么干什么?”她瞪了解瑨一眼,“咱们还在吵架呢,你自重。”
解瑨手心一空,不自觉动了一下,无奈收回了手。
“好了,正事说完了,你该下去了。”汤婵开始赶客。
马车缓缓停在路边,解瑨随着她的意思下了车。
“徽音娘亲和许家的事,我已经在处理了,再给我一点时间。”解瑨看着汤婵,又说了一句,“你好好的,我和孩子们都很想你。”
汤婵看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关我何事?”
她拽过些解瑨手中的车帘放下,吩咐车夫,“继续走吧。”
解瑨下了马车也没有离开,他换上马,一路护送汤婵回到庄子。
看着汤婵的背影安全进门,解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准备回去。
“大人。”护卫突然拎着一个年轻男人过来,“小的刚刚发现这人在一旁鬼鬼祟祟,暗中窥视,不知道要干什么,您看怎么处置?”
解瑨皱眉看了过去。
年轻男人看打扮像是个读书人,皮肤白净,长得还成,身材偏瘦弱,看着倒不像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
“你是何人?缘何来此?”解瑨问道。
年轻男子失神地看着对方,只见解瑨一身绯色官袍,高大英俊,背手而立,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听说
解瑨不过而立,这样年轻的年纪,就站到了权力顶峰……
男子自惭形秽地低下头,狼狈道:“在下祝文杰,见过大人。”
解瑨一怔,更仔细地打量起对方。
这就是汤婵的前未婚夫?
他神情淡淡道:“你在此做甚?”
祝文杰嗫嚅道:“在下……与汤夫人有旧,却未能发现原先的妻子对汤夫人多有诋毁,在下愧疚难当,想向汤夫人致歉……”
解瑨听得眉头紧锁,一个刚休妻的男子,想来单独见一个有夫之妇?
此人果真脑子有坑,不知道这会给汤婵带来麻烦吗?
或许致歉是假,急着想撇清与周氏的关系才是真吧。
“我原以为你该懂得一些礼义廉耻,没想到不愧是能做出毁约另娶这等事的小人。”
解瑨不愿多看这等人一眼,他示意护卫将人拉下去,又吩咐给庄子添加新的护院,以保证汤婵的清净,这才离开别庄回家。
没想到他也有麻烦在等着。
……
解瑨一进门便听说许茹娘等在府中,脸色不由微变。
他责问门房,“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轻易放人进门吗?”
门房叫屈,“那位娘子以死相威胁,说今儿一定要见到您,大姑娘没办法才让人进门的。”
解瑨皱了皱眉,来到了许茹娘在的花厅。
许茹娘正在屋里转圈,徽音也在。
终于等回了解瑨,许茹娘眼睛一亮,徽音起身行礼给父亲问安。
解瑨对徽音点头示意,随即看向许茹娘。
没等解瑨开口质问,许茹娘便急急解释,“我是为了桓哥儿来的!”
“我听徽音说,桓哥儿经常去小于氏那儿……”
“你私下与徽音见面了?”解瑨神色微变,沉声打断。
许茹娘一愣,没敢说话。
徽音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之前她给许茹娘留了联系的办法,让娘亲万一有急事能找到自己。
前日她收到许茹娘的信,还以为娘亲出了什么事,今日按时出门赴约,却没想到娘亲并没出事,只是想念她跟桓哥儿而已。
自从不能随意上门看望孩子后,许茹娘更紧紧抓住了依旧对她有感情的徽音不放。
面对许茹娘的哀求,徽音即便对娘亲的行为有些许不满,却终究做不到转身就走,跟许茹娘说了一会儿话。
当许茹娘问起解桓,徽音顺嘴提起弟弟近来经常去嫂嫂小于氏的院子里和垚哥儿玩耍,没想到许茹娘突然脸色大变,当即让徽音带她到解府见解瑨。
徽音不愿,许茹娘便以死相逼,徽音无法,只得应下,却也告知许茹娘以后不会再随意出来见她了。
她对解瑨道:“日后女儿出门前定会告知父亲。”
解瑨看她一眼,又不知道该怎么责怪她,“罢了,你先下去吧。”
徽音行礼告退。
许茹娘看着徽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她固然伤心,但她此时心中无比焦灼,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许茹娘略过了解瑨的问题,只急切道:“总之不能让桓哥儿接触小于氏,更不能让小于氏照看,那个小于氏,她是个疯子!”
解瑨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
“真的,你信我!”许茹娘心急如焚,“桓哥儿跟她在一块儿说不定会出事的!”
“你怎么知道?”解瑨皱眉问。
“我,我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梦。”许茹娘极力证明着自己,“我没有胡说八道,太子最近也会出大事……”
解瑨本来觉得这些话都是天方夜谭,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问道:“你说太子会出事,是什么事?”
许茹娘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薨逝。”
解瑨瞳孔一缩,“慎言!”
许茹娘知道自己说这种话被外人知道会惹来大麻烦,可她实在没有办法。
“你相信我,我是桓哥儿的亲娘,不会害他的。”许茹娘恳求,甚至带了些歇斯底里的意味,“或者你可以去查,小于氏一直没有身孕,是因为她的嫡母给她下了绝育药,这事很快就会被小于氏发现,然后她就疯了!”
绝望之下为了报复,小于氏会带着垚哥儿自焚!
许茹娘永远记得当时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万一桓哥儿跟小于氏走得太近,也被伤到了怎么办!?
她又扔下一个炸雷,解瑨听得心中一惊,随即一沉。
“好了,我会去查证此事真假。”他沉声道,“事关重大,你先不要声张,如果事情是真的,我会让桓哥儿小心。”
听到他的许诺,许茹娘这才放松下来,“好好,我不会乱说的。”
……
许茹娘走后,解瑨静思许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让人把小于氏的心腹李妈妈悄无声息地带了出来。
天色将明时,解瑨带着李妈妈的口供走出房间,面色微沉。
“你怎么又来了?”
汤婵面对一大早就上门的解瑨,不由感到头疼。
“许茹娘昨日来找我,跟我说了一番话。”
解瑨开门见山,将他与许茹娘的对话一一重复了一遍。
汤婵本来还在心中嘀咕,结果听到一半,汤婵瞳孔骤然紧缩,猛地看向解瑨,“许茹娘说太子近日会出事?”
解瑨与她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汤婵闭了闭眼。
原来她帮太子度过的还真是死劫!
之前许茹娘认得本该从未见过的程徵,汤婵便猜测许茹娘许是二周目,如今不过是彻底确认了而已。
当年许茹娘突然一定要和离照顾娘家,怕不就是因为前世娘家人结局凄凉,才坚决地为了娘家甩了解瑨。
想到这儿,汤婵睁开眼看向解瑨,眼神微妙。
解瑨自然没能像汤婵一样猜出许茹娘重生,但他确认了小于氏的事情,由此推测出许茹娘有很大蹊跷。
不过她口中的预知梦在太子的事情上不准,是梦本身不准,还是因为汤婵生出了变数?
汤婵突然开口道:“说起预知梦,我有个表妹似乎也有些天赋异禀呢。”
既然如今太子没有夭折,那么庞雅大概率会发现事情不对。
若庞雅查出是自己坏了她的好事,会放过她吗?
绝对不可能。
汤婵叹气,之前她一直避免跟庞雅正面冲突,可如今躲是不能继续躲了,与其提心吊胆等着庞雅对自己下手,不如试着先下手为强。
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与解瑨沟通有无,汤婵将在庞雅身上发觉的异常一一说了:想法设法毁掉婚事,又嫁给了三皇子康王,笃定她会嫁给锦平侯……
解瑨脑子转的飞快,有了这些信息,他很快就大致梳理清楚了所谓的梦中前世。
“康王妃的梦以及许茹娘的梦是同一个,你嫁给了锦平侯,太子夭折,康王上位……”
解瑨本来应该对许茹娘的选择以及汤婵嫁给自己的阴差阳错而感到心情复杂,但这点心绪很快被担忧盖过。
他也想到了被庞雅知道汤婵救了太子的后果。
汤婵低声问道:“你有人能安插进康王府吗?”
解瑨点头,“这事我来办。”
汤婵松了口气,“多谢了。”她的人毕竟没有解瑨手下的专业,解瑨能帮忙最好不过。
至少要掌握庞雅的动向,不能做个睁眼瞎,若是察觉到对方有动作,自己也能及时应对。
屋里安静下来,两人都被一连串事实冲击得不轻,对坐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直到解瑨咳了一声,“今日回家吧。”
汤婵斜眼看他,刚要刺他两句,解瑨补充道:“是桢哥儿媳妇出事了。
汤婵闻言神情一肃,“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