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连环命案

距地球四十光年之外,“格洛里亚娜号”游艇在两颗恒星之间寒冷的虚空中现出了身形,冒出由切伦科夫辐射构成的铁蓝色光芒。如果它将最后一次坐标系位移之后剩余的速度继续保持下去,就要花上将近两百年才能漂移到正要前往的那个恒星系统,但使用漂移并不是它的行事作风。仅仅几分钟之后,飞船的惯性转换单元就已联机。游艇一面用激光雷达探测前方空间中的障碍物,一面加速。

“格洛里亚娜号”当初只是一位亿万富翁的玩具,但现在它的半个乘客舱都已被一座流动使馆里庞大的外交功能区所占据。这艘飞船和它的三艘姐妹船如今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对于联合国来讲,启动一艘飞船所产生的额外费用还算比较便宜,让几百颗行星上的领事馆维持运作则要花不少钱。而说到那些使领馆接待地球访客的频率,肯定比十年一次要多,但一年里绝不会超过一千次。此时“格洛里亚娜一号”正在完全加速的状态下疾行于跃迁区之间,它踏上征程已有一个星期。一路上,瑞秋·曼索的气恼和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因为乔治·周始终拒绝透露这次任务的内容和目的地。

不过,看来她终于要得到一些答案了。

会议室的四壁镶着一层仿木纹装饰板,勉强才将飞船中这个包着智能皮肤的内部核心完全覆盖起来。尽管这里的一切表面看上去都是天然材质,其实就像半机械人的笑容一样完全属于人工制品。或许这张被雕饰成一个世纪前相当流行的、繁复华丽的新复古式哥特风格的大会议桌真是用木料做的,但瑞秋还是不敢打包票。她打量着桌旁的人,认出了普里特金、简·希尔、凯·特兰赫,还有盖尔·乔丹。乔治的小精灵们全都出动了。她不无嘲讽地注意到。以前,她曾跟这里的大多数人一同工作过,而这一次,她并未看到新面孔,其含义不言而喻。

“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照计划进行,是吗?”

“说到计划,那可是我们大家一起制订出的最完美的计划。”乔治辩解般地回应道。“请把门锁上。”他对普里特金说,“我为大家准备了一些文件,是非智能的纸质副本,而且这些东西不能出这个房间。”他把手伸到桌下,拿出六只封皮上绘有红黄两色条纹的大文件夹,然后轻敲了一下键盘上的虚拟按键,空调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嘶嘶声。“现在我们己建起防火墙,与飞船的其他部分完全隔离。没有带宽,没有压缩空气,飞船本身也不在其他任何人的呼叫范围内……对于今天的会议,我们所采取的措施已经再小心不过了。”

瑞秋感到自己皮肤上的汗毛倒竖起来。她最后一次见到乔治采取这种严把口风的彻底措施,还是在碰上罗查德星球那个烂摊子的时候。而那次任务牵扯进了一个个肮脏的诡计和见不得光的行动,结果反倒引起了一场星际战争。“上次的,嗯,行动,评估结果如何?”她问道。

“比较糟糕,全都在114页上。”大家同时打开了文件夹,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翻动纸张的沙沙声。有人吹了一声不成调子的口哨,瑞秋抬起头,刚好看到正在细读文件的盖尔露出了震惊之色。瑞秋也开始查看手中的资料,但这时乔治的话令她无法集中精神。“莫斯科。其实这个名字源自爱达荷帝国的首都,而不是欧洲的那座城市,只不过当爱查顿从第一共和国夺走百万名稀里糊涂的中西部居民,又把他们塞进通往整个行星表面的虫孔时,爱达荷还不是一个帝国。”

文件上的字句在瑞秋眼前晃动起来:就如下罪行提起控诉:《违反因果律行为日内瓦公约》各签约方诉不知名罪犯,罪名为谋杀——

“坦率地讲,莫斯科是一个单调无聊的麦克星球世界,还有点落后。但它拥有一个单一的联邦政府,而且相当开明,拥有单一的语言,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种族屠杀、核战争、同类相食、奴隶制度或其他令人极为厌恶的情形。它是个乌托邦,但也是一座地狱。其实我早说过,莫斯科人相当不错,从容闲适、温和友善,懒散而且有点缺乏生气,与杀害他们的那些人完全不同。”

瑞秋靠到椅背上,看着乔治。他是一位外交官,也是一位举止优雅、经验丰富的赌徒,最喜欢玩三明一暗的扑克牌戏,正因为如此,见到他因为某件事情而恼怒不安才真正让人感到新鲜。他身后的墙壁上显示出支持指控的证据:目力所及之处,起伏的田野上种植着谷物,蓝色的群山脚下耸起一座城市——如果一片四处蔓延、只有市政厅高于三层楼的城区能够被称作城市的话——城中散布着涂刷成白色的房屋和巨大的自动化厂房,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在如同风铃草一般湛蓝的天空下,向远方延伸而去。

“在莫斯科,并非所有人都是那么懒散悠闲。”乔治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他们有一支小规模的军事力量,大多数装备都用于救灾,以及威慑。他们的轰炸机装有使用反物质燃料的冲压式助推发动机,部署在约十二光时外的奥尔特云中。”

墙壁上现出冰冷黑暗的星际空间,随后是一艘星际飞船的特写镜头。它不同于这艘外形优雅的超光速游艇,球形动力核心蹲伏在住舱塔和货运甲板下方,那是一个行星巨无霸,浑身都是邪恶的棱角。这艘亚光速轰炸机的大部分都被数只燃料储存槽罐和一座硕大的倒漏斗状冲压力场发生器所占据。通过攫取星际空间中的氢作为反应物质,并凭借反物质提供的能量,战舰在几个星期内就能将速度提高至光速的百分之八十。对准目标之后,它便开始漂移,直到最后接近目的地。到了那时,飞船并不减速,而是让船员和冲压式发动机与舰体分离,飞往其他方向,战舰的剩余部分便朝目标行星直撞而去。

“这是一艘莫斯科复仇者级二次冲击式亚光速轰炸机的复原模拟图。据我们最完善的情报显示,其最大托效应系数是零点二,固态静止质量为三千吨,这对于一个落后星球的产品来讲已经极高了。另外,其总体动能当量为一亿两千万兆吨。根据设计,它会在撞击之前预先解体,在百分之八十光速下,舰体破片变成数百块突防战斗部,同时形成一道尾流防护盾,专门对付行星的抗烧蚀材料云阵,能够饱和轰击任何可能存在的行星弹道防御系统。它所产生的能量比六千五百万年前撞击地球的希克苏鲁伯陨石还要多百分之二十,足够摧毁整片大陆并引发一场足以使恐龙灭绝的星球寒冬。换而言之,对于一颗既没有任何死敌又没有任何重大外交争端的行星来讲,它属于一种非常典型的二次冲击式亚光速威慑性武器,制止入侵者的法宝。

“莫斯科拥有四艘这样的怪物,而我们得到确切消息,在恒星爆炸的冲击波锋到达舰队的发射基地前,早期预警系统已经向他们发出了警报。据我们所知,至少有三艘战舰加速启动,至于第四艘情况如何,目前尚不清楚。它们大概在超新星爆发中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损伤,但我们应该能猜到,那四艘飞船已开始执行某个攻击任务。”

乔治坐下,倒满了水杯。瑞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们发射了?目标是哪里?这念头令她焦虑不安,甚至感到厌恶:“以前有谁真正发射过亚光速威慑性武器吗?大家知道吗?我想,我还从来没听说有人使用过……”

“我说一句好吗?”凯·特兰赫应道。此人身形瘦削,举止沉静,是精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专家,有时还为瑞秋充当后台研究员。他并不是现场作业特工,但显然乔治从一开始就让他参与到了行动中,看乔治在一旁点头的样子就能知道。特兰赫说:“我们从未见过有谁在愤怒之中动用这种武器。谁也无法借助亚光速飞船发动战争,如果那样做,组织先发制人的报复性攻击就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它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起到威慑作用,就像玩牌时藏在袖子里的梅花,意在让入侵和占领的代价过于高昂,令进攻者无法负担。这次的情况属于头一回,至少在我们这个光锥里是头一回。”他靠回身,朝乔治点点头。

“他们受谁指挥?”盖尔犹豫着问道,“我的意思是,谁会下令做这种事情?他们怎么进行控制?他们——”她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这倒让瑞秋稍感满意:很容易紧张的外交官可不是她要带进核心圈子的首选人物。乔治到底在想什么?她暗自纳闷。

“请镇定。”乔治抬起左手做了个安抚般的手势,“我们,嗯……事情发生时,莫斯科正和新德累斯顿开始一场热火朝天但又令人不快的贸易磋商。顺便提一下,你们的简报文件里也有这个内容。莫斯科的代表团原先曾与巴利阿里联邦的中央委员会签署过一份贸易协定,但当巴利阿里人被迫向新斯雷布雷尼查临时政府求和之后,这项协定即被撕毁。在和平到来的六十二分钟之前,巴利阿里人控制着莫斯科行星唯一的生命补给线,那是莫斯科人进行地表至轨道散货运输贸易的瓶颈。但在六十二分钟之后,爱国家园阵线组织夺取了控制权。”

“于是双方决定,就几项本地区的双边贸易协定重新进行谈判——当然是出于好意——以便重修旧好。但后来事态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因为爱国家园阵线扣押了一艘莫斯科星际飞船,并且没收了船上的货物。尽管新德累斯顿还有更严重的骚乱和战争要去应付,但还是愿意蹚这摊浑水,对比一下两个星系不同的轨道级工程补给水平就能知道,对莫斯科来讲,这船重载货物的价值要昂贵得多——他们没有能够制造动力核心的技术基地。莫斯科将自己驻对方的领事馆缩减成一个谈判核心小组,随即大批德累斯顿使馆人员遭到驱逐,而两个星期后,事情……就发生了。”

“这么说,轰炸机的发射目标是,新德累斯顿。”瑞秋推测道,心里不由得一沉。

“嗯,我们认为应该是这样。”乔治说,“但不能肯定。特兰赫?”

“一旦冲压式增强型星际轰炸机进入弹道,我们就无法对其进行跟踪了。”特兰赫说,“它的标准工作程序是,以高速摆脱引力,朝随机方向发射,加速至零点一光速后关闭发动机做漂移运动,接着对准真正的攻击目标,持续提升至巡航速度。其动力核心排放的尾火方向性极高,只有处于它的正后方才能捕捉到伽马信号,因此很容易就会错过它。尤其是当轰炸机射出奥尔特云中的时候,排放装置正对着内星系,其最初加速阶段简直完全不留痕迹。舰上的船员一般是四或六人,一旦飞船开始沿恒定路线飞行,他们就会进入假死状态,休眠一个月或更长时间。随后船长醒来,用轰炸机上的因果频道装置与某个留守的领事馆或使馆人员建立联系,接到通知的人会打开密封的指令。这次事件中,我们通过各种秘密渠道得到消息,最初是地球上的莫斯科大使馆——在莫斯科遭到攻击的一个星期前,将军总督办公室更新了轰炸机的默认射击计划,将目标定为新德累斯顿。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但贸易纠纷……”特兰赫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是当时的事态使然。”乔治摇摇头,“莫斯科政府并不希望遭到新德累斯顿的袭击,但作为防范措施,他们将新德累斯顿选定为默认目标,让外交使团去通过交涉来避免战争危险。新德累斯顿距莫斯科三十六光年,那些轰炸机最多用上四十年就能到达目的地。现在算来,还有三十五年的时间。新德累斯顿有八亿多人口,即便能新增运输线,或者能从临近星系争取到最大限度的合作,也根本不可能疏散那么多人。试想这样做所需要的载客容量,每年要三千多万,已经超过了地球上所有注册商用飞船的运力,更不必说难民问题了,谁会收留他们?”

“我不相信他们会这么愚蠢!”盖尔的语调十分激烈。瑞秋小心地看着她。若论安排微妙细致的外交礼仪,盖尔或许是一把好手;但在某些方面,她过于幼稚。“他们怎么会这么做呢?能不能发信号召回轰炸机?”

“没错,确实有召回密码。”乔治承认,“但问题是,如何才能找到幸存的莫斯科使团成员,让他们把信号发出去?”

瑞秋飞快地翻动着简报文件。哦,是的,我一直担心事情会变成这样。什么样呢?就是轰炸机通过因果频道与留守的使馆人员联系——在没有召回密码的情况下,轰炸机会继续履行自己的攻击使命,向指定目标飞去,而舰上的船员在大部分旅程中都处于冬眠状态。实施攻击后,船员——连同冲压式发动机和生命保障舱——将加大速度,或是以近乎光速巡航至另一个星系。如果船员们先接到召回信号,标准程序是耗尽剩余燃料,将飞船停在深层空间,而使馆则要派出救生船转移船员,启动自毁装置让轰炸机在原地退役。

“怎么发召回信号?”瑞秋问。

“从某座使馆的因果频道装置发出。”特兰赫说,“因为轰炸机是亚光速飞船,它们可以与流亡政府一直保持联系。各个大使都拥有一套识别密码,轰炸机上的船员能用以确认他们的身份。大使的身份被识别无误后,他们将启动表决制密码系统,如果其中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发出了召回密码,轰炸机上的船员便必须停船并说明自己的位置和执行退役飞行的方位。但是——还有一个强制密码。只有大使们知道这个密码,就像召回密码一样,如果有三位或三位以上的大使发出了强制密码,轰炸机专员就必须销毁他们的因果频道装置,继续向目标前进。强制密码凌驾于召回密码之上,只有当某位大使出于某种原因落入敌手并遭受生命威胁时,才能使用这个密码。如果三位或三位以上大使被敌方监禁,他们还会供出一个错误的密码,从而保证攻击任务继续进行。”

“噢,噢。”盖尔摇摇头,“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我们需要设法说服多少位大使?用什么去说服他们?”

乔治轻轻敲了敲桌面:“文件里说得很清楚。当灾难发生时,有十二位来自莫斯科的正式大使在任。不幸的是,就在事件发生前,其中两人被召回莫斯科磋商事宜,据推测他们已经丧生。在剩下的十个人中,一人于事发后立即自杀,一人在六个月后死于交通事故——该事故被裁定为意外事件,他似乎正好摔倒在一列火车前面。唉,这就让事情变得蹊跷了。我希望你们的胃足够坚强,不会轻易作呕……”

会后瑞秋找到了马丁。他正在甲板上散步,无所事事,摆弄着主观景窗上的图像调整装置。

“怎么样了?”他从躺椅上抬眼看着她。马丁原本把这趟旅程当做一次被迫享受的休假,穿着随便,四处闲逛,抓紧时间读书观景,在健身房消磨过剩的精力。但现在他显得闷闷不乐,就好像她随身带来了一团传播消沉和沮丧的暴风云。

“一言难尽。往一边挪挪。”他给她腾出地方,让她坐下,“我想喝一杯。”

“我去拿。你想喝什么——”

“不,算了。我只是说想喝一杯,而不是真的要喝。”

厅堂里几乎空无一人,观景窗有整面墙一般大小,瑞秋阴郁地盯着外面那片广袤的黑暗。那里有个圆形物体,显露出半影,比星际空间的夜色还要幽暗,在满天闪烁的群星背景上裁出了一道漆黑的弧形区域。“那是什么?”

“棕矮星。没有被记录在册,位于半光年之外。我刚调整过窗子,这才累加出一幅还算过得去的可见光图像。”

“哦,挺好。”瑞秋靠在墙上。设计者们对散步甲板大加装饰,刻意模仿着一派浮夸的蒸汽时代风格。从经过沙石磨光的橡木地板到仿维多利亚式的家具,它本该在这艘核动力飞船上营造出地球久远的昔日风情,或许就像是“泰坦尼克号”的一张快照——在那个时代,女人们头戴无边软帽,身穿膨起的长裙,而男人们的行头则是老式棒球帽和灯笼裤,还有齐柏林飞艇和巨型喷气机在头顶上盘旋。但这里并不宽敞,难以令人信服,看不到壮阔的海景,只能面对一块整面墙大小的屏幕,还有她的丈夫,身穿一条多用短裤,口袋里塞满了他走哪儿都不离身的小玩意。

“事情很糟糕吗?”他轻声问。

“糟糕?”她耸耸肩,“要是把糟糕程度分成十级,新共和国那次应该属于八或九级,可这回大概是十一级了,是件打死都不准说出去的大事。但我想,让你站在公众的立场上对它有所了解也未尝不可。哦,简直糟透了。”她摇摇头。“现在几点?”

“嗯,大概下午三点,船上的时间。有通知说,今晚要把时钟拨快。”

“好吧。”她懒懒地在亮漆墙桌上敲动着指尖,“我想,我要接受你的邀请。咱们喝一杯,只要在必要的时候能清醒过来就行。”

“嗯。”马丁扭了扭手上的一只控制环,“送一罐加冰的玛格丽塔酒到散步甲板,谢谢。”他凑近瑞秋看着她:“跟我的前任雇主有关?”

“哦,我不这么认为。”瑞秋轻轻抚弄着他的肩膀,“你没听说什么事情,是吧?”

“我想,我已经失业了。”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而且还没有人打算签约雇我。所以,不存在什么利害冲突。”

“很好。”她说道,抓住他空着的那只手,“很好。”

“你听上去不大高兴。”

“那是因为——”她摇摇头,“为什么居然有人会这么愚蠢?”

“愚蠢?什么意思?”他轻轻托起她的手,专心地审视着她的手背。

“人啊。”这个字眼就像一声诅咒,“就像日内瓦的那个混蛋一样。还有,就像——”她咽了口唾沫,刚要继续说下去,小送货车来到桌旁,发出叮的一声,提醒顾客注意。“还有娱乐文化处的那个女人。我做了些小调查,搞了些情报,等咱们回去以后,我会查到她所有的丑事。”她转身打开小送货车,里面有一只托盘。“来得还真快。”她取出两只杯子,递给马丁一只。

“我说到哪儿了?对了,那些愚蠢、放纵、肆意进行破坏的混蛋们。大约五年前,七角恒星区附近发生了超新星爆发,一个名叫莫斯科的星系被灭绝。结果那根本不是自然原因引发的正常事件,有人用铁弹摧毁了恒星。那种装置违反因果律,当然也属于非法——而且在制造时极不稳定,非常危险。我真想知道,为什么无所不在的爱查顿大神没有注意到这种事情。言归正传,莫斯科共和国在自己的奥尔特云中部署了一种适度的威慑性武器,距离家园星球较远,因而逃过了大爆炸的冲击波。当时莫斯科正与别人发生贸易纠纷,对方被设定为这些武器的默认目标。结果灾难降临后,威慑性武器被发射。我们现在要力争劝说他们的外交人员取消对一颗行星的攻击,那颗星球上居住着近十亿人,而我们很清楚,他们跟这桩战争罪行没有半点关系。”

“听起来真是糟透了。”

她举起酒杯,看着他。马丁脸上现出一副谨慎的神情。

“让人头疼的是,他们的攻击目标——新德累斯顿——也并不是个清白干净的地方。过去的一百多年里,那里发生了一连串相当血腥的内战,随后事态或许算是稳定下来,但未必令人愉快。而说到莫斯科——该死!”她放下杯子,“由一个行星政府管控的星球世界并不意味着和平、开放和民权。每当我看到只有一个政府的行星,便会发现大片大片的坟墓,这简直就像是某种自然法则——枪杆子里出政权。”

“嗯。你的意思是,好人们要遭到种族灭绝?而你要劝说坏蛋们别干坏事?是这样吗?”

“没这么简单。”瑞秋飞快地喝下一口冰凉的玛格丽塔酒,“如果事情是这样,我想我还能应付。毕竟这只算是一次谈判任务,而现在事情要糟糕得多,真正的臭狗屎烂摊子。但乔治希望暂时保密,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是这样啊。”马丁最令人感到宽慰的优点便是,他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催促她。他伸出一只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让瑞秋枕在自己的肩头。过了片刻,她靠过来,倚在他身旁。“谢了。”

“甭客气。”他等她挪动身体换成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这才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什么时候到目的地?你刚才说过,是德累斯顿?”

“唉,”她小心地斟酌着词句,“在娱乐文化处的编制名单上,我是一名文化参事,所以我要去干些文化参事该干的事情,得去参加一个纪念典礼,开会,大概还得组织一些普通的外交聚会。幸运的是,在社交和产业方面,德累斯顿还算比较发达,跟新布拉格可不一样。”说到这儿,她板起了面孔。“或许你将有一个无比绝妙、不可错过、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充当我的外交伴侣,陪我几个星期。那可真是个一生一次的机会,然后你就会尖叫着逃回造船厂了,我敢打包票。”

“我出十个埃居,赌你猜错。”他把她拥在怀里。

“那我就出五十,赌你输。笨蛋。”她吻着他,然后抽回身,离他有一尺来远,微笑起来。但接着,她的笑容不见了。“我还有另一桩事情要做。”她轻声说,“也许顺便得到别处一趟,但现在还不能说。”

“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不能说。”她喝光杯中的酒,放下了杯子,“只能回头再告诉你了。抱歉。”

“我不急。”他狡黠地说道,“我只想知道,当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都会干些什么。”接着,他用更郑重的口吻说:“答应我,如果你要干的那件事跟,嗯,跟上个星期的那次任务差不多,那么你就得尽量让我提前知道。好吗?”

“我——”她点点头,“我尽力而为。”她柔声说道:“哪怕有一点可能,我都会的。”这话一点不假,她也为此痛恨自己——他的意思很清楚,而一想到他可能认为她在对他撒谎,瑞秋就觉得心痛——但对于一些事情,她无权透露,就像马丁一样,当她的同事在场时,他也会避免提到一些话题——那是些严重而可怕的事情。而且如果她不遵守周制定的秘密议程,就是在拿别人的性命当赌注。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刚才乔治提出行动计划时,她确实看不出还有其他任何明智的备选方案。

闪回,一个小时前

“这是可敬的莫里斯·潘德顿阁下,莫斯科共和国驻艾瑟·芭雅女皇治下土尔库大使。”

乔治·周站起身,摆弄了一下控制环。他身后的墙壁一闪,显示出一间办公室——装饰华丽繁复,布置着木制镶板、煤气灯、天鹅绒帷幕,铺着豪华地毯,最显眼的地方被一张笨重的办公桌所占据,桌上是一台古香古色的老式工作站。桌面上还有一样东西,一时间,瑞秋没有弄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随后她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瘫软的身体趴在绿色的皮革吸墨台上。画面左上角,一只时钟图标在读秒计时。那人的背上——

“谋杀?”简绷紧嘴巴问道。自从新布拉格事件之后,瑞秋一直没怎么见过她,当时是简毫无怨言地肩负起了瑞秋在外交部的内部研究工作。瑞秋懒洋洋地想,如果简连这样的场面都无法自己琢磨出个究竟,她怎么能应付实地外勤任务?

“调查官的报告写得很清楚,受害人的胳膊还不够长,没办法扎透自己的脊背——至少用剑不行。”特兰赫干巴巴地说道,“尤其是,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把自己钉在桌面上。其直接死因是脊部主动脉被切断,而且心包膜受损——他在几秒钟之内就流干血液丧了命,但最糟糕的场面还在桌后。”

乔治调整了一下控制环,摄像机的视角开始扫过房间四处,令人眼花缭乱。大使办公桌后的情景一团糟。血液从他背上的创口中淌出,流过座椅,在桌下积聚成了一片黏稠的血泊。厚厚的地毯上凝结着带血的脚印,这串令人恶心的足迹一直延伸到房门处。

瑞秋问道:“有完整的犯罪现场报告吗?抓住凶手了吗?”

“没有,没有。”周的语气透出一种阴郁的满意之感,“黎明元老院负责对使馆外进行调查,可尽管土尔库当局对于我们一直很礼貌,而且提供过帮助,但这次他们拒绝向我们提供谋杀案的完整细节,只有现在这段视频资料。如果大家愿意,可以注意一下,在大使的脸上,某个或某些不知名的组织为他粘上了戏剧化的红鼻头和浓密的小胡子——据元老院讲,这是在他死后干的。我再重申一次,目前仍没有抓到凶手。元老院为了顾全自己的脸面,逮捕了两个小贼,通过刑讯通供让他们认了罪,然后当着公众媒体的面将其斩首。但我们的秘密情报来源明确报告,真正的调查仍在继续进行,而这就引出了我将要提到的二号事件。”

整面墙显示出了另一片混乱场面的照片。这次是一场路边惨祸:一辆大型车辆的残骸——显然是某种豪华型交通工具——七零八碎地散落在路面上,四周是身穿制服的应急行动人员和救护车。路上的防护墩被撞得奇形怪状,现场两边都挂起了隔离用的蓝色围屏。大多数残骸都已烧焦,有些还在冒烟。

“这是一辆使馆轿车,当时正送西蒙奈特·布莱克大使阁下去出席一个讨论弗里希联邦首都波恩难民安置政策的会议。弗里希是艾格尔星球上各独立州组成的联邦组织,而艾格尔与土尔库不同,除了一两个世纪前人们为争夺油田和州权发起的几场战争之外,这颗德系麦克星球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真正的政治性暴力事件。”

乔治指了指公路一侧的灌木丛,屏幕放大了图像,那里有个东西闪动着微光:“那是一台红外线束反射器。若是看一下发射源——”画面视角令人眼花缭乱地晃动起来,先是移向天空,随后又落回地面,从反射器那个方向整整调转了一百八十度。“——我们就会发现这个玩意儿。”那是一只绿色盒子,面板上开有圆孔,下方是一套复杂的光学瞄准具和胶垫类的东西,盒子本身也被烧得焦黑。“有关人员告诉我,这是一次性超高速穿甲导弹发射器,其弹体内装有二级穿甲喷射发动机,该设计可以穿透陶瓷装甲或高能防护磁场。车里那些倒霉的人——布莱克、他的妻子、司机、移民主管和两名保镖——没有任何生还机会。在事件发生前一周,这件武器被人从一座军火库中偷走。它被装上了远程遥控装置,一旦红外线束被目标遮断便会击发开火。他们还告诉我,导弹发射器下面的那个橡胶制品是个,呃,是个屁垫。当人坐上去的时候,橡胶气囊会发出放屁的声音。”

瑞秋低头看了看记事板。令她吃惊的是,不知不觉中,自己正用光笔在上面信手涂鸦,勾画出一幅幅油墨转印模式下的图案:蘑菇云和马赫波正在扫荡地面上低矮的屋宇和生态建筑。她抬起目光:“事情发生一次是偶然,两次便是巧合,而——”她问道,“还有第三次吗?”

乔治的肩膀耷拉下来。一时之间,他显得苍老了很多,而瑞秋知道,他比自己还小七岁。“是的。”乔治答道,另一幅立体图像占满了整面墙。“我昨天才把这幅图像存好。这位是尊敬的莫琳·戴维斯,驻日内瓦的地球联合国大使。”盖尔把脸转到了一旁,显然心情极为烦乱,瑞秋觉得她好像要哭出来。暴力死亡并不能夺去牺牲者的尊严,只能让幸存者蒙受屈辱,而这幅惨景更让瑞秋本人感到屈辱。我们本该保护她!来访的外交官遭袭,这直接关乎东道国或东道联盟的荣誉。而这次袭击——

“我们就让这种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瑞秋愤怒地问道,“难道我们不知道,之前已有两名大使死于可疑事件?”她合上文件夹,把它放到面前,用力按在桌面上,指关节变得惨白。

“不。”乔治深吸一口气,“她是首位遇害者——只不过,在引起我们警觉的死者当中,她是最后一个。起初我们把这起案件认作是单纯的谋杀——它很可怕,但没有特殊之处。与其他两起事件不同,关于这桩罪案,我们有完整的现场分析记录,而且正在权限之内全力追捕凶手。我们——”他又喘了口气,“——对此感到极为震惊,而且非常愤怒。但不止于此,我们还很担心,担心这种事情还会再次发生。特兰赫,你能来解释一下吗?”

特兰赫站起身,开始用平淡的声调讲述凶案的详情,而这种单调呆板的语气恰恰说明他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火。“正如大家所见,戴维斯大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发现的。当时一名家政服务维修承包商上门拜访,来处理家庭清扫机器人的故障警报。该机器保姆感到很困惑,因为它的识别器探测到有人类与它的垃圾收集监视器发生了,嗯,发生了冲突。如今这种事情并不总会发生,但戴维斯大使还在使用那种老古董机器保姆,它的启发式服务支持合同仍然生效。使馆的保安系统把这名维修承包商放了进去,接着便发现大使已是这副模样。他们立即向我们求援,这一点与他们的那些土尔库同行可不一样。”他的声音由于愤怒而颤抖起来,“杀手用的是一根弹力橡皮绳。”

手段卑鄙的谋杀?只能这么形容。通常大使们不会把自己用橡皮绳吊在家中的楼梯间里,也不会先把自己的双手绑在身后,更不必说后脑被神秘失踪的钝器砸得粉碎了。

“不过也有可能,她朝自己后脑连开三枪,又从六层楼的窗子跳了下来,就为了要我们好看。”她咕哝道,引得盖尔睁大眼睛,朝她投来慌乱的目光。“相对于那两桩死亡事件,这起凶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如果您已掌握了具体时间,请用莫斯科使馆因果频道统一使用的帝国时制来表示,说不定这能对我们有所启发。”

“时间顺序是——”乔治翻动着另一只文件夹中的纸页,“——如果把戴维斯大使的死亡时间定为起始零点,接下来的西蒙奈特·布莱克是在十四天零六小时零三分钟之后,而潘德顿大使则是三十四天十九小时零五十二分钟之后。”他不耐烦地盯着瑞秋:“还有别的问题吗?”

“是的。”她靠到椅背上,用光笔轻轻敲了敲简报文件夹的封皮,“土尔库和,呃,和弗里希联邦,他们在进行调查时互相协作吗?除了本国的凶案,他们知道还有另外两起暗杀事件吗?”

“不,都不。”乔治微微侧了一下头,“你肯定还有更多的问题要问。说来听听,再讲一下你的推理。”

“好吧。”瑞秋坐直身体,接着看了盖尔一眼,“不过可能你不想听这些话。”

“我受得了。”盖尔也盯着她,显得既生气又困惑,“我也不必非得喜欢这些话不可。”

“好。”瑞秋轻轻敲着面前的文件夹,“老话说得好,事情发生一次是偶然,两次便是巧合,而三次则是敌人在行动。事态的发展让我们很难应付,我们的可利用资源——也就是那些大使——正在逐渐减少,如果他们的总数降到三人以下,八亿人就会丧命。最初的九位幸存大使中,已有三位在过去的三个月里遇害,我想剩下的那六位都处于重兵护卫之下——”

“而且有可能在任何地方。”乔治咕哝道。

“——而我们则处于危急时刻。有人明白,只要打出六颗石子,就能捕杀八亿只鸟。除了能看出杀手酷爱耍弄残忍的恶作剧之外,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动机。实际上,我们所了解到的一切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诡计。在所有人中,也只有我们知道这些暗杀事件并非互不相关,它们是一桩大阴谋的一部分。”

“分析得基本没错。”特兰赫说,“我们还可以采取其他调查手段,但是——”他耸耸肩,显得颇为不快,“——那需要时间。”

“那么,”瑞秋舔了舔干得难受的嘴唇,“就我的理解而言,最理想的结果是,我们赶在大使中又有人死去之前,说服他们立即向轰炸机发送中止进攻计划的密码。但现在这些人大概会对我们的请求抱以极端质疑的态度——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阴谋,目的是要迫使他们发送密码。否则我们就得向他们证明,新德累斯顿并未干出那桩肮脏的勾当,而且还要向他们指出真凶是谁,这就要看我们是否能查明真相了。”

瑞秋看到乔治摇头,她接着说:“恐怕我们只能这样做。另外还有个备选方案,就是推出一个替罪羊,等待刺客露面,然后跟踪他们,直到找出他们的主子是谁。但我们又要处理一堆乱七八糟的动机问题,是谁想确保莫斯科人的武器能将新德累斯顿彻底摧毁……为什么?一两颗行星遭到毁灭,谁有可能从中得益?”她扫视着桌旁的众人。

“你的分析基本上就是我们要达到的目标,”乔治用沉重的语气说道,“但不包括最后那部分。”

“请解释。”她专注地俯身向前。

“我们没有时间找寻全部问题的答案。根据当前的暗杀速度来看,下个月有可能还会再损失四位大使,而我们连一名刺客也没抓住。请告诉我,根据这种情况,你能做出何种推断。”

“我的推断就是,我们的麻烦大了。”瑞秋的语气低沉而又单调,她紧张地倾身向前,“我们可以将这桩阴谋视作一件正在进行中的罪案。如果抛开手段和机会等问题不谈,那就要深究——谁有动机?谁有可能通过策划莫斯科在三十五年后轰掉德累斯顿而受益?”

她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第一,有一个痛恨德累斯顿的第三方组织。我想,我们可以把这看做是一种不合逻辑的推论,因为没有人会疯狂到妄图消灭整颗星球的地步。至少没有人会那么疯狂,以至于真正动手去实施自己的狂想。”唉,只能说几乎没有人。她提醒自己,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周前的情景。伊迪肯定会这么干——只要他能搞到一颗复仇毁灭弹。可他没有,那么……“第二,有个莫斯科流亡组织,确实非常、非常痛恨德累斯顿——足以犯下谋杀罪行,而且还谋杀了自己人,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第三,有人想借此获得某种谈判地位。比方说,他们可能要进行勒索,而敲诈信还尚未送达。第四,有个热衷于毁灭洲陆的庞大组织,可能是一帮真正凶险的家伙,决意要把这桩阴谋执行到底,而这桩阴谋只算是一项永久性使命的序幕,他们要完成自己的拯救和重建大业。”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某个政府组织打算利用这种态势达到自己的目的?”盖尔大吃一惊。

“你把这种行为理解成了某个国家追求现实政治的势力政策,”瑞秋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大家能举出一些备选政体吗?”她朝特兰赫扬了扬眉毛。

“还真有可能。”特兰赫皱起眉头,“在临近政体中……我觉得不可能是新共和国,你觉得呢?”

瑞秋摇摇头:“他们已经出局了。”

“那么,嗯。还要排除掉土尔库、马拉恰和七角。除了七角之外,他们的政府都不持扩张主义态度,而七角对任何成本超过零点零五索尔或是同适居星球打交道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还有新和平,他们还在大搞内战。而艾格尔也没有多大可能性。唐托呢,他们属于那种古怪而又半封闭的专政体系,说不定会耍一些类似的花招,但没有显而易见的证据,对吧?”

瑞秋蹙眉说道:“他们这个地区还真有一两个独裁政体,不是吗?有趣的是,那些政体通常都不够稳定,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他们在政治上确实形成了一个古怪的思想体系,而且那些人都自称‘再造者’。唐托在四五十年前建立起了再造者政权。”简说道,“我们对他们并不太了解,但那些人不是良善之辈。”她哆嗦了一下:“你怎么会问起他们?”

瑞秋的眉头皱得更紧:“如果你能收集一些资料,我倒是非常想听听。乔治,你还有些事情没告诉我们,是吗?”

大使微微坐直身体,随后点点头:“没错,是的。”他扫视了一圈桌旁的人。“大家或许能猜出我为什么要找你们来,因为据调查你们谁也不曾同莫斯科或德累斯顿有任何瓜葛。顺便说一下,我们正在前往新德累斯顿的路上。说来也巧,埃尔斯佩思·莫罗大使正在她位于萨拉热窝的居所里,而哈里森·巴克斯特也在那儿,他是莫斯科政府的前贸易部长,也是幸存下来的最高政府官员,同样也在密码行动的名单之内。在莫斯科的灾难发生之前,巴克斯特奉命前往新德累斯顿,试图解决那场贸易纠纷。我非常怀疑,从逻辑上讲,他们很可能是下一个受袭目标,二人被一起解决。我们此行的掩护借口是要同莫罗和巴克斯特讨论毁灭弹造成的形势问题——这一点对于这个房间以外的所有人都要统一口径。”

“而大家要执行的真正任务则稍有不同——让他们活着,尽所能抓住一名杀手,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瑞秋,这是你要做的事情。特兰赫,你的工作是向使馆保安部门和德累斯顿内务部特种安全警察介绍情况,要以保安机构联络人的面目出现。盖尔,你和我将直接找部长和大使谈谈,说明他们目前处境的危急性,你来处理礼仪方面的事情,我来施展外交手段。普里特金,你充当我们互通联络的信息交换台。简,我要你来处理内勤事务,负责协调总部发来的所有关于谋杀事件的情报。瑞秋,你应变能力强,而且总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需要你尽最大努力,为杀手设下陷阱——他们肯定会露面的。另外我,好吧,我也有个小小的计划,打算给那帮家伙来个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瑞秋模仿他的语调说道,“啊哈,是那种出其不意吗?”

“那种?哪一种?”简学舌般地问道。

“就是那种呗。”瑞秋做了个鬼脸,“乔治,你还是挑明了吧。”

乔治深吸一口气:“我已经为你设计好了一项秘密任务,你的身材和体型都与莫罗大使相仿。别想推脱,你已经在效忠担保上签过字了。”

“哦?哦,不。”瑞秋摇头,“你可不能让我干这个!”

“是吗?”特兰赫的笑容并不完全友好,“刚才你谈到要抓住罪犯时,是怎么说的?”

“唔,好吧。”瑞秋点点头,就像个回馈电路被烧断的玩偶,“如果你们没有搞错,对方确实已经计划好实施打击,那我就只能从命。”

“我想,我们应该没错。”乔治点点头,“因为还有一份资料,我还没有给你们。”

“哦,是吗?”

“除了各起凶杀案的时间顺序之外,我们还绘制了一张空间图,外加一份完整的交通流量分析。结果显示,在袭击事件发生前一天,每个凶案发生地都有三艘星际飞船到访,然后它们启程继续飞行。这些星球大都是交通繁忙的地区。言归正传,三艘飞船中的一艘是货船,而且在整个巡回飞行的路线上,所有船员无论到了哪个港口都不会从太空轨道上下来。另一艘是马拉恰海军的巡洋舰——如果诸位想控告他们企图通过杀害外交官来向三个邻国宣战,就请大家注意一下这艘战舰是否有可疑的动作吧。但事实证明,马拉恰海军早就制定了该舰当前执行的友好访问飞行计划,而在将近一年之后,布莱克大使才来到艾格尔星球。这样一来,就只剩一个可疑对象了。”

“乔治,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乔治看着她,露出一副尊严受到伤害的神情。“瞧瞧,瞧瞧!这艘船是白星公司的班轮‘罗曼诺夫号’,由地球开出,正在进行为期一年的巡回飞行。当布莱克大使遇害时,它就在环绕艾格尔星球的轨道上;潘德顿大使遇害时,它也在环绕土尔库的轨道上。不过,当戴维斯大使遇害时,它并未在乞力马扎罗停靠——罪案发生一天后它才抵达,然后就启程离开了。我们将那次凶杀定为零时,班轮抵达各星球的时间便在其后依次排开,大体上就形成了这样一种可能性:一名刺客杀害达维斯大使后登上了‘罗曼诺夫号’,接着乘船前往土尔库和艾格尔星球,接二连三地重复自己的任务。”

瑞秋将十指交握:“莫非你要告诉我,‘罗曼诺夫号’的下一站不是新德累斯顿?”

“没错。它正驶往七角四号星球——但接下来的第一站便是新德累斯顿,绝对不会错。我们应该能赶在它前面到达那里,也正因为如此,我这次才要你一起上船。我们表面上是一支外交特派小组,奉命证明德累斯顿政府的清白,而你是我们小组的随行人员——这也是你要扮演的角色——但你的真正任务是设下陷阱,充当莫罗大使的替身。到时候他们会设法除掉你,而我们就能抓住他们。然后——”他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但愿我们能在凶手杀害八亿人之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