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经过一个暑假的勤奋练习,刘文瑞的车现在开得不再像是个外地游客了,他现在是偷了别人车出来无证驾驶的本地人。
听说今天要去南舟坪,刘文瑞专门让他爸一早把车开到了学校。
“有点儿兴师动众了啊。”邹飏坐在副驾。
“不算,他俩都没带呢,”刘文瑞说,“就兴了我这一个师,动了我爸那一个众。”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你今天是寿星,你最大。”刘文瑞说。
“没白认识你这么多年。”邹飏看着他。
“换平时我没这么贴心,”刘文瑞说,“你现在太惨了,也没法帮你分担点儿。”
“这事儿是能分担的么,你赶紧去谈一个然后分了陪我。”邹飏看着窗外。
这一瞬间,他的确有一种感觉。
在学校里看到那些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时,他会嫉妒,甚至有些愤怒。
凭什么。
烧了你们。
鸳鸯煮熟,佐我杯羹!
“李知越前几天不是有同学过来么,说出去玩玩,他都拉人去给你求签了,看你这个缘分还有没有得续了。”刘文瑞说。
“有得续吗?”邹飏心里动了动。
“他没说,我也没敢问。”刘文瑞说,“他还被他同学教育了一小时。”
“他哪个同学还能教育他?”邹飏压着失望随便问了一句。
“就思想政治教育的那个,大一的时候来过我们宿舍的那个。”刘文瑞啧啧两声。
“靠。”邹飏也啧了一声。
很久没来南舟坪了。
开始渐渐消失的绿色,让入秋了的南舟坪似乎没了夏天时杂乱但蓬勃的生机,看上去多了几分落寞和陈旧。
邹飏一直盯着车窗外的街道。
盯着每一个他能看清的行人。
但其实他也知道,如果真的能碰到樊均,根本不需要这样盯着看,扫一眼就能认出来。
车停在了旧馆门口,刘文瑞在车上等他。
下车的时候邹飏愣了愣,旧馆本来就因为招牌都拆到新馆那边去了显得格外破败,这会儿更是像荒废了一样。
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一眼望过去,没看到一个人,狗窝也是空的。
训练馆里灯都没开,厨房里也是一片黑。
邹飏站在院子中间,有些茫然和慌张。
“小飏?”吕叔有些吃惊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吕叔,”邹飏转过头,“就你……一个人?”
“啊,”吕叔笑了笑,“学员都去新馆了,就我周末在这儿带带小学员,平时没有人。”
“……哦。”邹飏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训练馆。
虽然知道新馆要搬走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有一天旧馆会变成这样,但亲眼看到时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滋味。
“你怎么……跑来了?”吕叔问。
“我……”邹飏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他是为了老妈来的,但跟一个男人讨论他和自己妈妈的感情问题……对于他来说确实相当尴尬。
特别是吕叔现在这个表情,明显就已经是先入为主以为他是来找樊均的了。
“来,来,”吕叔招了招手,走进厨房开了灯,“坐会儿。”
邹飏跟着走进了厨房。
平时烟火气满满的厨房,这会儿也清锅冷灶的,明明什么都没变,但就是有一种已经空荡荡了的感觉。
吕泽应该是不在这儿吃了,搬到新新馆那边儿去了。
樊均……看样子也不在这儿吃……
那他自己做吗?还是叫外卖?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跟吕叔一块儿?
狗呢?
伤怎么样了?
猫呢?
找到了吗?
邹飏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就跟眼前这个厨房一样,似乎很久没有运转过了,他刻意地避开了很多跟那天有关的信息……
“喝饮料吗?”吕叔打开了冰箱。
“还有饮料呢?”邹飏笑了笑,看着冰箱里的东西,“我喝罐可乐吧。”
“都是……”吕叔顿了顿,拿了可乐递给他,“樊均之前买的,就他总嘴馋,他……不喝的话也就没别人喝了。”
“哦。”邹飏的声音都有些抖,赶紧抠开拉环灌了一口,把颤音咽了下去。
吕叔看着他:“小飏啊,樊均他……”
“叔,”邹飏咬牙打断了吕叔的话,“我来是想问问,您……最近跟我妈联系过吗?”
“你妈妈?”吕叔愣住了,很快又有些着急,“她怎么了?我给她打过电话,她基本都不接,只说想一个人安静一阵儿……她怎么了?”
“她……应该是有些情绪上的问题,”邹飏低声说,“我发现她在吃抑郁症的药。”
“什么?”吕叔一下站了起来,原地来回倒了两圈儿,“怎么会?她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啊,她怎么会……”
邹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一直,都想得挺多的。”
“她就是……”吕叔又坐回桌边,手在头上用力捋了两下,“钻牛角尖啊。”
“您知道我家地址吗?”邹飏问。
“……知道,怎么?”吕叔说完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知道小区位置,我去接过她,在小区外面。”
邹飏从包里拿了纸笔出来,把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写了下来:“叔,我不知道您现在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
“我试试,我去一趟试试。”吕叔点着头。
“好的,谢谢叔。”邹飏说。
“哎,别这么说。”吕叔叹了口气。
邹飏捏了捏手里的罐子,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可乐,然后站了起来,往外走去:“那我走了,我晚点儿还有课。”
“好,好。”吕叔也站了起来,“小飏啊。”
“嗯。”邹飏应了一声。
“最近先……”吕叔说得很艰难,“先不要联系樊均,让他缓缓,让你妈也缓缓,她虽然不跟你说但是……”
“我知道,”邹飏说,“我不会联系樊均。”
回到车上,邹飏把椅背往后一扳,半躺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走。”
“他去吗?”刘文瑞发动了车子。
“去,”邹飏说,“希望管用吧,他俩好几年的感情呢。”
“咱俩……”刘文瑞问。
“樊均估计已经不在南舟坪了。”邹飏突然说了一句。
“去哪儿吃,”刘文瑞说,“你怎么知道?”
“回学校吃吧,”邹飏闭着眼睛,“小白不在旧馆住了,狗窝里的垫子还是夏天的那个冰垫呢,平时旧馆会放一套它的牵引绳,现在也没了……”
“没问问吕叔?”刘文瑞问。
“没,吕叔还让我先别联系樊均,让我妈缓缓,”邹飏拧着眉,摘掉眼镜,用手臂压住眼睛,“他大爷的,我到底说了什么?那么明确,连圆一下都圆不了吗?”
刘文瑞叹了口气:“你平时说话就不留余地,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说的话还想圆?”
邹飏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刘文瑞停了车。
邹飏以为等红灯,但刘文瑞直接熄了火。
“嗯?”邹飏睁开了眼睛。
“去看看吧,悄悄的。”刘文瑞说。
“什……”邹飏愣了愣,猛地坐了起来,戴上了眼镜,发现刘文瑞把车开到了樊均家楼下。
“敢上去吗?”刘文瑞问,“不行的话我陪你,或者算了。”
邹飏没有说话,头靠在车窗边往上看着楼上。
“这是不是不行啊?”刘文瑞突然一拍方向盘,“我靠,你是不是不应该再去那个屋?你心理医生说没说这个……”
邹飏打开门下了车:“这也是樊均住了好几年的地方。”
刘文瑞顾不上别的,赶紧也下了车,陪着他一块儿走进了楼道。
门锁换过了,门边放着一个捕笼,笼子里放着个猫罐头。
“这什么意思?”刘文瑞低声问。
“大黑丢了,”邹飏轻声回答,“一直没找到。”
身后的门打开了,老头儿从门缝那儿看着他俩:“干嘛的?”
“大爷,是我。”邹飏回头。
“你啊?”老头儿很吃惊地探了脑袋出来,盯着他看了半天,“好了啊?”
“嗯。”邹飏应着。
“猫没回来呢,这两天也没见着。”老头儿说。
“嗯。”邹飏转头看了一眼关着的门,害怕门会突然打开,樊均站在门里,但也害怕这门就这么安静地关着。
“你来干嘛?”老头儿问,“樊均不是不住这儿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把所有未定都砸实了。
“搬走了?”刘文瑞问,“房也退了吗?”
“没退,租到年底了的。”
“哦,”邹飏清了清嗓子,“我就来……看看猫有没有抓到。”
“抓到我会给他打电话的,”老头儿说,“他在我这儿放了一箱罐头呢。”
“这样啊……”邹飏按了一下电梯按钮,“麻烦了。”
“也还行,反正给钱了。”老头儿说。
樊均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各种灯。
这条街在整个商贸城不算热闹的,但夜幕降临各家的灯都亮起来时,整条街都笼上了各种色彩的光晕,还是有一种跟南舟坪恍如隔世的感觉。
二楼樊均的房间里甚至都不用开灯,也能看清所有的东西。
他低下头,看了看脚下踩着的弹力带,左手手指勉强半勾半握地抓住弹力带另一头,在手上绕了两圈,慢慢向外抬起。
弹力带绷紧,他继续慢慢抬手臂,但并没有往上抬高多少,就已经无法再用力了。
他放下手臂,缓了缓,吐出一口气,再次慢慢上抬手臂。
这次甚至比之前抬的更低,而且手臂抖得厉害。
他有些无奈,闭上眼睛,活动了一下肩,调了一下手臂的角度,第不知道多少次拉着弹力带缓缓上抬。
再一次失败之后,他松了手,把弹力带扔在了地上。
0.5公斤的哑铃,最低磅数的弹力带,最简单的曲肘,转肩,展臂……
对于他来说,比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光更折磨人。
他需要费力去做的这些动作,都是普通人不需要思考的。
他在窗边的桌子前站了很长时间,身体里有一股火,愤怒,无奈,焦虑,绝望,烧得发疼。
最后他把左臂放在了桌上,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上去。
一拳,两拳,再一拳……
狠狠地吼。
“啊——”
“樊均!樊均!”何川拽着他右手,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
樊均慢慢回过神,转头看着他,也听到了小白焦急哼哼的鼻音。
“没事儿。”樊均抽出手,又拍了拍小白的头。
“我刚要出门儿,被狗叫回来了,”何川盯着他,“你这是没事儿的样子?”
“没事儿,”樊均把屋里的灯打开了,“你走吧。”
“行吧,”何川摸了摸小白的头,转身往楼下走,“你最好真没事儿,别一会儿发火把我下面货砸了啊。”
“不好意思。”樊均靠着桌子,低声说。
“不说这个,就是吧,有些事儿不能急,”何川一边下楼梯一边回头跟他说着话,“明天你还是去……哎——”
话没说完脚底下踩了个空。
樊均在他刚开始回头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两步跨到了楼梯上。
何川准备往一楼滚下去的时候,樊均一把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我靠,”何川猛地被拽停,斜着悬在楼梯上方,话都被衣领勒没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站稳,“这破楼梯,当初装修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要弄这么陡……”
樊均松了手,正常这样拽人,他左手肯定要是拉一把墙上扶手的,但现在只能强行用腿撑住全部向下的力量……要不是他底子还在,这会儿大腿就得被拉伤。
“你看看,”何川整理了一下衣服,“单手救人都这么轻松,你根本不用急,你都不需要左手。”
“那还是需要的,”樊均说,“要不多重残疾我还得重新去办我的残疾证。”
何川瞪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这什么地狱笑话。”
樊均笑了笑。
“刚我说到哪儿了……对了,明天去我给你说的那个中医那儿看看能不能针灸配合一下。”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何川出了门,这会儿还没到九点,不过商贸城这边儿不比商场,过了九点他们这条街的人就不多了。
樊均没有上楼,在一楼的躺椅上坐下了,等着十点的时候关店门。
小白在躺椅后面趴着。
自打上回趴在门边,把进店的客人吓了一跳之后,小白人多的时候就都在后院睡觉,晚上才会进店里,在躺椅后头趴着。
樊均靠在躺椅上,枕着胳膊看着落地窗外的街道。
人慢慢变少,对面的一家银器店和一家手工陶店都打烊了,灯一关掉,四周跟着就安静下去了,虽然他本来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就感觉看起来很安静。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关门了。
吕泽下午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不过手机小白没拿着,他经常会听不到。
吕泽说下周馆里同事们聚餐,问他去不去。
【樊】不去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樊】后天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回完消息,他又看到了被置顶的邹yang的名字。
他指尖轻轻往上滑了一点儿,把邹yang推上去挡住了。
然后点开了朋友圈,离开了南舟坪,他有点儿像离开了自己的世界,进入了一个模糊的另一个新世界。
看到那些一如既往的朋友圈时,才能有一点点实感。
刚看了两条,往下一翻,就看到了熟悉得看到就会心头一颤的头像。
邹飏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酒,spumoni,另一张是点着数字蜡烛“20”的蛋糕。
樊均的手猛的一抖,呼吸突然发紧。
邹飏今天生日。
他迅速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
25号。
樊均盯着手机屏幕,一直到黑屏了也还盯着。
犹豫了很长时间,他重新划开手机,在邹飏的那条朋友圈下发了一句。
【樊】生日快乐[蛋糕]
邹飏看着这一行简单的几个字。
在这条朋友圈下面众多乱七八糟神里神经的评论里,樊均这条生日祝福正经中透着小心翼翼。
他看了半天才退出微信,视线越过面前的蛋糕和酒,看向包厢里。
这几个人正在唱歌,很欢乐。
跟去年的生日不同,今年为了寿星的身心健康,这帮人没有安排太多节目,就是吃饭唱歌,本来应该再去吃顿宵夜,最后也取消了。
刘文瑞送邹飏回家,邹飏靠着椅背,看着窗外闪过的灯光:“没玩尽兴吧,你今天酒都没喝。”
“开车呢,本来也没打算喝,”刘文瑞说,“什么尽兴不尽兴的,你生日,你舒服了,我们就尽兴了。”
“知越哥哥魂穿你了?”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
“滚。”刘文瑞说,“晚上我住你家啊,我不想再跑一趟了。”
“嗯。”邹飏应了一声。
“回来拿东西吗?”老妈有些吃惊地问。
大概是没想到向来玩通宵的生日聚会,会在十二点前就到家了。
“散了。”邹飏笑笑,发现老妈眼睛有些发红。
他吓了一跳,赶紧往鞋架上扫了一眼,怕不是吕叔来过,这会儿要还在他家,那就真尴尬了。
还好,看来是走了,或者老妈是跟他出去聊的。
“阿姨我不回去了啊,”刘文瑞鞋一踢就往邹飏卧室走过去,“正好我有衣服在这儿。”
“住这儿吧,以为你们要玩一夜呢,”老妈说,“现在是老了吗?”
“我们备考呢,要早睡早起,”刘文瑞在屋里说,“备考明年三月教资。”
“你们考四级什么的不都提前一个月复习吗?这个提前这么久?”老妈问。
“听说现在通过率可低了,百分之二十。”刘文瑞拿了换洗衣服出来。
“也就是我们宿舍四个,可能通过大半个我。”邹飏说。
“怎么不是大半个我。”刘文瑞进了浴室。
“你正好脑袋过不去。”邹飏说。
“阿姨!管管他!”刘文瑞在浴室里喊。
老妈笑了笑,坐回了沙发上,抹了抹眼睛,看向邹飏:“小飏。”
“嗯?”邹飏坐到了她身边。
“你是不是……”老妈低声问,“找过老吕?”
邹飏没想到老妈会问得这么直接,顿了顿才点了点头:“嗯。”
“你偷看我的药了吧?”老妈再次直接地问。
邹飏看了她一眼:“嗯。”
“妈没事儿啊,”老妈拍拍他后背,“你不要操心我,我和老吕,我有数的,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嗯。”邹飏点了点头。
自己好好的就行。
可以看上去好好的。
但要真的好好的,很难。
只能找点儿什么事儿让自己忙碌起来。
比如当个埋头苦读的好学生。
宿舍这帮人为了等他一块儿,放弃了九月的教资考试,要一块儿明年三月考。
说起来是明年,但其实也就四个月了,他们三个邹飏不敢说,但自己这心不在焉的状态,真不敢保证。
越是想静下心来看看书,就越是容易想起很多事儿。
老妈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一些了。
是不是跟吕叔复合了?
但周末又还是会在家,不用去约会的吗?周末旧馆还有小学员,不过去帮忙做饭了吗?
邹飏不知道自己这么急切,到底是急老妈,还是急自己。
日子每过一天,都像是时间用钢梳从他心里刮过一遍。
什么样的时间都走得很慢,唯有等待无比漫长。
明明关注一个人,想要接近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可以那么快,那么无知无觉。
为什么远离一个人会那么清晰,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寸,都能感知得到。
但时间多少还是锋利的。
他有时候会仔细体会,自己的煎熬有没有少一些,时间有没有把什么东西变得淡一些。
留在那些难眠深夜里的,还有多少是求而不得,又有多少只是执念。
楼顶能看到绽放的焰火,邹飏抱着老妈的肩,跟她一块儿看着远处夜空中不断炸开的烟花。
身后的邻居在倒计时,三,二,一。
“新年快乐。”邹飏说。
“新年快乐,”老妈笑着说,“希望我儿子今年顺顺利利的。”
“会的。”邹飏笑笑。
回到家里,窗外还有不断亮起的彩色光芒。
老妈回卧室里打了个电话,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有些犹豫:“小飏。”
“嗯?”邹飏看着她。
“今年过年……”老妈走过来。
“你要去跟吕叔过吗?”邹飏问。
老妈还是犹豫着,没有说话。
“去呗,怎么了?”邹飏说,毕竟现在吕叔对于邹飏来说,已经不再是需要提防的闯入者,而是老妈十几年失败婚姻之后的一剂良药。
“吕叔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老妈小声说,“人多热闹些,吕泽今年也带女朋友回来吃年夜饭……”
邹飏突然有些恍惚,感觉身体跟着都晃了晃。
“樊均过年要出差,回不来……”老妈说。
哦。
“好。”他说。
老妈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他一直觉得这段时间这个名字已经沉寂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了,但猛地这么听到时,就还是像一阵刮过心脏的锋利的风。
所有东西都被惊醒了。
“钱这块儿肯定不会亏你的,”何川撬着茶饼,“毕竟过年嘛,加班费都得三倍呢,何况这么出差,而且这次东西我都看照片了,真正有年头的老房子,保存还特别好,绝对能收一批好货。”
樊均没说话,他其实已经决定跟何川一块儿过去了,只是这还是第一次过年的时候他没跟吕叔他们一块儿的。
特别是今年吕泽还要把女朋友带回来一块儿吃饭,那个奶站的姐姐。
多少会有点儿失落。
“确定好了吗?”樊均说,“别跟上回似的,过去了又反悔要提价。”
“确定是确定了,但谁知道呢,”何川摸着小白的耳朵,按下去又弹起来,“涉及钱的事儿不到最后都不好说,不过我感觉还是得扯一下的,为什么非得过年才让我们去,无非就是家里年轻人过年回来了,要盯着点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怕被你骗钱了。”
何川嘿嘿笑了起来:“我其实也没骗过谁钱,关键是我得赚钱。”
“什么时候走?”樊均问。
“下周,”何川看了看手机,“开车得两天,你能轮换一下的话……你胳膊现在能开车吧?”
“能。”樊均说。
手现在还是用不上劲,但胳膊能抬起来了,抓个方向盘没什么问题。
“那两天能到了,”何川说,“年二十八到,先去看看房子,年前他们肯定忙忙乱乱顾不上,看房子的时候能少受点儿干扰。”
“嗯。”樊均点了点头。
出发前何川打了八百个电话,安排家里,安排店里,安排朋友聚会。
樊均就很轻松,跟吕叔说一声,再把小白安排给何川他妹妹帮忙照顾一下,就没有什么可以“安排”的了。
轻松而孤单。
甚至行李都比何川的少。
出发时,整个城市都已经满满的年味儿,一眼过去,全是红色。
路上车挺多,赶着回家过年的人差不多都是这几天出发。
樊均看着车窗外时不时飘过的一阵硝烟,关着窗也能闻到浓浓的火药味儿。
不知道为什么,樊均一直不喜欢过年,从腊月就开始心里发慌。
一边是一家家的喜庆热闹,一边是满街的空无一人。
车上高速前,换了樊均开车,何川睡觉,晚上他开夜车。
“不赶时间,”何川说,“稳着点儿开就行。”
“嗯。”樊均应了一声。
车上了高速,汇进车流中,时间就好像突然加了速,所有的车都在往前飞奔。
他也在飞奔,只是跟大多数人的目的地不同。
开出城差不多一个小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帮我看一眼。”樊均看了一眼何川,这人已经睡着了,他又喊了一声,“何老板!”
“哎什么事儿我的师父。”何川睁开了眼睛。
“帮我看一眼手机,”樊均说,“没有密码。”
年前这会儿事儿多,他怕是吕叔或者吕泽给他发了消息。
“有个消息,”何川打着呵欠拿过他的手机看了看,“吕泽的。”
“说什么了?”樊均问。
“大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