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外面的路上有车开过,车灯的光从窗口照进来,在天花板上晃过。
安静的夜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都很清晰,这屋子隔音有点儿……邹飏转头看了一眼樊均。
两人的呼吸都还没有完全平静,他能看到樊均左胸的伤痕在起伏。
他抬手在伤疤上点了一下。
“哎。”樊均抓住他的手,按回身侧,“明天有正事儿。”
“……我就戳一下,”邹飏说,“我也不是什么机关枪吧能这么连着开。”
“你……”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坐了起来,“神经病……我去洗一下。”
“我先。”邹飏说。
“嗯。”樊均在床边没动。
邹飏也没动。
“要我抱你过去吗?”樊均问。
“滚蛋。”邹飏笑了笑,“我就是说完了不想动而已。”
“我现在还真抱不了,只能单手扛,”樊均起身往浴室走,“就跟扛个羊那样……”
邹飏看着他的背影,很漂亮的背,很漂亮的腰,很漂亮的……屁股。
“你不围上点儿吗?”邹飏压着声音问。
樊均停下了,转身又走了回来。
“你干嘛?”邹飏看着他。
樊均从床上扯了他的T恤往腰上一围,又转身往浴室走过去。
“你大爷的樊均你才是神经病吧!”邹飏忍不住笑了。
本来还有点儿懒得动,这么一笑,也不懒了,他也得……洗洗。
不过刚坐起来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了樊均的干咳声。
“怎么了?”他跳下床几步跑进了浴室。
樊均撑着水池边,冲他摆了摆手:“没事儿。”
“没事儿你咳什么?”邹飏掰过他下巴看了看他的脸,倒的确不像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就漱口的时候有点儿条件反射。”樊均说。
“为什……”邹飏说一半停下了。
樊均看着他。
“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邹飏把他脸推过去对着水池,“接着吐。”
“没吐,是咳。”樊均说。
邹飏啧了一声,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抠嗓子眼儿了。”
“哎,”樊均笑着又转回过头看着他,“没有,就是有点儿不适应。”
“我这一脸我都没……”邹飏说一半想起来,赶紧转身过去把枕头旁边的纸给扔到了垃圾筒里,再回到浴室。
“你洗吧。”樊均让到了一边儿。
邹飏没动,又啧了一声。
“……那你留着。”樊均关上了水龙头。
“滚蛋。”邹飏过去挤开了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
直起身的时候,樊均从身后搂住他,低头在他肩膀上亲了一口。
“怎么了?”邹飏看着镜子里的他俩,有点儿……情情色色的,于是又赶紧往下扫了一眼,嗯,水池挡住了,还好。
“没怎么,就想抱会儿。”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没说话,往后靠了靠。
两个人就这么杵在镜子跟前儿老半天。
“睡吗?”樊均嘴贴在他肩膀上问了一句。
“起码躺着吧,”邹飏说,“我站都站累了。”
樊均笑了笑,抱着他转了个身,往前推着他走出了浴室。
“换张床睡。”邹飏说。
“嗯,”樊均松开他,过去把被子掀开了,又拿过他的包翻了翻,“这套是睡衣吗?”
“是。”邹飏打了个呵欠,接过衣服穿上了。
他其实不想穿,直接贴一块儿很舒服,但毕竟这只是个镇上的旅店……
他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
樊均虽然包里塞了一堆零食,但会在家里穿小熊睡衣的人出门自然也会带上睡衣,这次带出来的倒不是可爱风格了,是一套看上去很度假风的大花睡衣。
“你穿这身儿去湖边晒太阳吧,”邹飏说,“戴个墨镜。”
樊均笑了笑,往他身边一躺,拉过被子盖上:“你晚上睡觉老实点儿啊。”
“我不老实吗?”邹飏问。
“你在我那儿睡沙发的时候,”樊均搂住他,捏着他手腕,在伤痕上来回摸着,“腿从来都不在沙发上。”
“那是沙发太窄了。”邹飏说。
“这床睡俩人也不宽。”樊均说。
“我未必能睡着。”邹飏瞪眼儿瞅着天花板的灯。
“忘关灯了。”樊均起身在床头跟弹琴似的按了一轮,把屋里的灯都关掉了。
这旅店的窗帘看上去很久没洗了,他俩都不愿意碰,所以只关了纱帘,这会儿就算关了灯,外面的路灯和月亮透过帘子,还是一屋子清淡的明亮。
“要关帘子吗?”邹飏问。
“你想关吗?”樊均问。
邹飏犹豫了一下:“不关了吧。”
“嗯。”樊均把脸埋到了他颈窝里,“你要是不习惯两个人挤着睡,就……”
“不。”邹飏拽着他胳膊往自己身上拉了拉。
樊均抱紧他。
“松点儿。”邹飏说。
樊均松开了一些。
“往下点儿。”邹飏又说。
樊均把胳膊移到他腰那儿搂着,在他颈窝里闷着声音:“你这是还没指挥够呢?”
“……我什么时候指挥你了。”邹飏笑了。
“继续,看着我……”樊均低声说。
“我操,”邹飏顿时觉得一阵臊得慌,“闭嘴闭嘴闭嘴!”
樊均笑了起来,鼻尖往他耳朵上蹭了蹭:“你说的时候我也没让你闭嘴。”
“那是你没把握机会,”邹飏说,“闭嘴。”
“嗯。”樊均重新把脸埋好。
邹飏闭上眼睛。
很困,但暂时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不健康的玩意儿。
刚才明明觉得自己晕头转向的跟喝醉了似的,这会儿眼睛一闭,脑子里全是细节,连音轨都是全的。
人的这个脑子。
真是神奇啊……
“邹飏。”樊均在他颈窝里叫了他一声。
细小的震动带着痒。
“嗯?”邹飏应着。
“你还生气吗?”樊均问。
“现在不气,”邹飏闭着眼睛,手指在他胳膊上轻轻划着圈,“之后气不气不好说,我这人气性大。”
“我……”樊均有点儿犹豫,声音很低,“挺喜欢你生气的。”
“你变态吧。”邹飏说。
“不是那个意思,你能懂吗?”樊均笑了笑,“就是……你生气……我说不清,但是你得对着我生气。”
“樊均,”邹飏啧了一声,“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正经人。”
“我挺正经的。”樊均说。
“后来我想了想,你们二十一中,能出什么正经人,”邹飏说,“你还初高中都在那儿念的。”
樊均笑着捏了捏他的腰:“你这算不算歧视。”
“算,”邹飏叹了口气,“你也挺厉害,在二十一中待了六年,虽然有不正经的隐藏属性,但大面儿上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话说的,”樊均说,“那你还是全世界最……”
“是。”邹飏说。
樊均搂紧他。
“我也希望你是全世界最需要我的那个人。”邹飏说。
樊均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邹飏,我肯定不是全世界唯一需要你的人,但我肯定是全世界最需要你的那个人。”
邹飏没说话,只是偏过头在他眼角亲了亲。
扔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响了一声。
“谁的。”邹飏闭着眼睛问。
“服务员的呗。”樊均说。
手机又响了几声。
“哎,”邹飏有些无奈,伸手摸过手机,“这个点儿……看看吧。”
【瑞思拜】不是我要打扰你俩蜜月啊
【瑞思拜】但这个得问问
【瑞思拜】是你俩吗?
下面是转发的一个小某书笔记。
-希望落云湖边拍照的小哥哥能刷到我这条
“什么东西?”邹飏愣了愣,点开了链接。
“这不是今天我们拍照的地方么?”樊均说。
一张照片,拍的是湖,跟他们角度相同,但拍摄的地方离湖比他们要远得多,拍到了公路。
-今天在这里拍落日的小哥哥,我拍落日的时候拍到你俩了,想把照片给你们
“我靠。”邹飏转头看了一眼樊均。
贴得太近没看到,还对眼儿了。
“这刘文瑞发给你的吗?”樊均鼻尖贴在他脸上,用一只眼睛看着屏幕。
“嗯,”邹飏直接给刘文瑞发了条语音,“你怎么看到的?”
刘文瑞的语音很快回了过来:“急了吧都不打字了!我就昨天搜了一下你们要去的这个地方,看有个湖,今天就给我推送了一天这个湖的攻略,然后就看到这个了。”
“我靠,这都行。”邹飏很震惊。
【瑞思拜】我开小号帮你去要照片
【邹yang】要照片干嘛
【瑞思拜】万一比你拍得好呢
【瑞思拜】我看了一下,这妹子的照片都是单反拍的,人家专业的
邹飏又转头看了看樊均。
“要。”樊均说。
“行,我们均儿说要,那就要。”邹飏摸摸他的脸。
【邹yang】行
“看看别人世界里的我们是什么样的。”樊均说。
邹飏笑了笑:“突然这么浪漫。”
樊均搂了搂他,没说话。
【瑞思拜】给我两张能证明是你们的照片
邹飏翻了翻手机,找了一张他俩背影的照片,发给了刘文瑞。
【瑞思拜】操
【瑞思拜】这么浪漫
【邹yang】办正事别啰嗦
【瑞思拜】你俩别等了,估计得明天
邹飏把手机放回床头柜,打了个呵欠:“神奇了,还能碰上这种事儿,我们平时没少去周边玩,从来没人捞。”
“是么。”樊均闭上眼睛。
“可能是因为龙龙在。”邹飏也闭上眼睛。
“别欺负张传龙,”樊均笑着说,“你们四个一块儿有什么可拍的,一眼过去就是四个大傻小子。”
“真的吗?”邹飏啧了一声,“那我第一次去馆里的时候,也是四个大傻小子吗?”
“俩。”樊均说。
“还谁不是,李知越吗?”邹飏问。
“嗯,”樊均点点头,“不过我就看清你了,你跟珊姐太像了……很好看……”
“我好长时间都没看清你。”邹飏说。
樊均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邹飏轻轻摸着樊均的胳膊,以前刘文瑞在他家过夜的时候,也会躺床上聊天玩游戏,但从没有过这种安静踏实的感觉……
只觉得困得厉害但还要闭嘴……当然,作为唯一参照的刘文瑞在这种事儿上实在没有什么参照意义……
因为心里踏实,就睡得很踏实。
甚至没有第一次跟人挤一个被子里睡觉的不适感。
邹飏这一夜连梦都没做,早上是被樊均拍醒的。
“啊……”他翻了个身,没睁眼睛。
“想吃什么,”樊均问,“我去买,楼下就有。”
“他们昨天不是给了两张早餐票吗?”邹飏闭着眼睛。
“十点多了,早餐没了。”樊均说。
“十点多?”邹飏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床边的樊均,半天都没聚上焦,这睡得可真尽兴。
“是的,”樊均伸手,“赶紧的,起床,我出差呢,还有正事儿要办。”
邹飏抓住他的手,坐了起来:“我靠,你也睡到十点?你不是每天都六七点的吗?”
“特殊情况。”樊均把他的衣服扔到床上。
“什么特……”邹飏说到一半闭了嘴,拿过衣服飞快地穿上。
十点多的小镇已经完全复苏,阳光不错,有些凌乱的街道透着一股子人间味儿。
他俩随便买了个手抓饼和豆浆,坐车上吃完就直接去了李老板那儿。
李老板的这个院子上午阳光更好些,邹飏拿出手机,跟在樊均身后拍了几张照。
阳光很好,有些许落寞的林子,带着古意的白色院墙。
和一个酷哥。
樊均穿的短款羽绒服和工装裤,下面是双短靴,看上去利索中透着性感。
是的,就是性感。
邹飏快走两步,在他进院门前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邹先生,这不是股东该有的行为,”樊均迅速转过头,又压低声音,“这一圈儿都是监控。”
“我操,”邹飏愣了,“真的吗?”
“嗯,”樊均拉了拉门上的铃,“后面就有一个。”
邹飏回头,果然看到院墙明晃晃地杵着个摄像头:“他大爷啊……他会看吗。”
“知道是我们来了,应该不会看,”樊均说,“敢做不敢当啊邹飏。”
“……我毕竟还是个学生。”邹飏说。
今天出来迎他们的还是阿志,依旧是把他们带进屋,李老板也还是坐在茶桌边。
跟重播似的。
不过今天李老板的态度稍微好一些了:“先看看东西,中午一块儿吃个饭?”
“中午就不打扰了,”樊均说,“下回何老板过来陪您好好喝一顿。”
“你们是还有安排吗?”李老板起身,带着他俩往里走。
“嗯,”樊均顿了顿,“要去……游湖。”
“游湖?”李老板很震惊地转头确定了一下。
邹飏也很震惊,这大冷天儿的,樊均为了找借口不吃饭简直口不择言。
“是,冬天的湖……跟平时的不一样。”樊均说。
“那倒是,”李老板想了想,突然手一指樊均,“一会儿我打个电话,你们坐我的船去游湖。”
“什么?”邹飏看着他,又看了看樊均。
“就……不用了吧,太麻烦了。”樊均说。
“不麻烦,”李老板一摆手,“一句话的事儿,我那船刚检修完,让船长带你们出去转一圈儿,要不你这个时间去湖上,你都找不着人开船……阿志!”
“嗯。”阿志应了一声,拿着手机转身就出去打电话了
“谢谢李老板了。”樊均说。
谢什么啊,就这么去游湖了?
邹飏在他背上戳了一下,樊均转过头。
冻死你啊。
邹飏用口型说。
“冻死我们俩。”樊均在他耳边低声说。
李老板有专门的两个屋子当仓库,除了石头物件儿放在后院,别的都在仓库里,新到的货都在门口。
樊均跟李老板看货的时候,邹飏就站在后院,带着泥和青苔痕迹的各种石雕石刻在地上堆放着,有些一看就堆了好几年,跟地面都快融为一体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很耀眼,云在缓缓移动着。
这一瞬间仿佛站在了岁月里。
他发现这份工作其实也还挺好的,不算太忙,时不时往外跑跑……
院子里堆着这些东西还挺有意思,邹飏弯着个腰挨个看着。
他本来想跟着到仓库里,但想想又还是没跟去。
这是樊均的工作,他跟着来玩本来就已经是先斩后奏,多亏了何老板不计较,这会儿就不跟那么紧了,反正院子里也能看到樊均。
因为何川一开始就有目标,樊均看货很快,把何川要的看完了,又从李老板推荐的东西里挑了一些,就差不多了。
接着就是阿志带了个大姐进仓库开始打包。
樊均走了出来,看着他问了一句:“有看上的吗?”
“嗯?”邹飏愣了愣。
“我看你猫个腰在这儿看半天了。”樊均笑着说。
“都挺好玩的,”邹飏说,“以后买个院子弄点儿来放着。”
“别墅吗?”樊均问。
“……那买不起。”邹飏啧了一声,如果是在市里的话,还真就只有别墅了。
樊均没说话,胳膊伸过来搂了搂他的肩膀。
东西都打包好,就等他们游完湖走的时候过来拉走了。
站在湖边看着李老板的船和缩着脖子在码头上等他们的船长时,邹飏感觉自己牙都快打架了。
“老板挺有兴致啊。”船长冲他们招了招手,“赶紧上船吧,这儿风大。”
他俩上了船,李老板这条游船不大,不过很新,看着差不多能坐二三十个人。
“一会儿带你们沿湖上兜一圈儿,再去湖心岛上转转,”船长说,“你们看到有什么地方想拍照的就告诉我。”
“有风小点儿的地方吗?”邹飏问。
“想什么呢老板,”船长笑了起来,“家里风小。”
“靠。”邹飏也笑了。
船开起来之后他俩站在船舱里还是不太冷的,只是隔着玻璃看得也不过瘾。
“去船头。”樊均突然说。
“啊?”邹飏愣了。
“来都来了,”樊均转身往船头走,“快。”
邹飏跟着他往船头走。
“我没坐过船呢。”樊均说。
“那必须去船头。”邹飏拍了拍他后背。
顶着加了速的老北风,他俩在船长看稀罕物的目光中站到了船头。
“看!”樊均扶着船头的栏杆。
“看什么?”邹飏眯缝着眼睛,虽然船长已经减了速,他还戴着眼镜,风还是吹得他眼睛小了一圈儿。
“……不知道,我没想好要说什么,”樊均说,“你来。”
“看!”邹飏说,“我们两个人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