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所以吧,就是这么个事儿,”刘文瑞坐在床边,看着李知越,“这事儿说大呢,也不是多大,但说小呢,肯定也不小,毕竟找的不是女朋友。”
“嗯。”李知越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的邹飏。
“本来吧,要不要说还是犹豫的,可都一个宿舍的,不说也不好瞒,”刘文瑞也看了看邹飏,“所以我俩就商量着,跟你们……”
“你等一下,”李知越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换一个表达,你现在这个措词容易让我误会是你俩好上了。”
“我操?”刘文瑞愣了愣。
“所以就想着跟你们说了。”邹飏开口说了一句。
他本来是想自己跟李知越说的,刘文瑞老担心他说话没数,非得替人出柜。
差点儿自己出了。
“知道了,”李知越说,“张传龙是我去通知还是……”
“一会儿他买了药回来当场就通知了。”刘文瑞说。
“行。”李知越点点头。
“知越哥哥,”刘文瑞看着他,“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啊?”
“没,”李知越看了邹飏一眼,“就是……感觉邹飏是不是喜欢樊均,樊均我没看出来……”
“你瞎了吧。”邹飏说。
“我近视都没有。”李知越说。
邹飏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好,那就是说,他俩这事儿,你没什么意见是吧?”刘文瑞说。
“怎么,我反对的话他俩就分手吗?”李知越说。
“滚蛋。”刘文瑞一挥手。
“所以这事儿说白了,就是通知,不征求意见,知道吧,我们什么态度都没所谓,”李知越说,“我们就不应该有任何态度,关恁何事。”
“哎。”邹飏笑着叹了口气。
张传龙拎着一兜药进了宿舍,往邹飏床上一扔:“吃吧祖宗。”
“提款机虽然限额了,但依旧是小金羊,”刘文瑞从袋子里拿出一盒感冒药递给邹飏,“说话注意点儿。”
“打球去吗?”张传龙问,“我看体育馆里有人。”
“他感冒了。”刘文瑞提醒。
“他边儿上计分啊。”张传龙说。
“绝交。”邹飏把抠出来的药片儿往嘴里一扔,然后开始找水。
“你真行……”李知越赶紧把他的杯子递了过去,“文瑞说正事儿。”
“哦,”刘文瑞转头看着张传龙,“龙啊,跟你说个事儿。”
“嗯。”张传龙也看着他。
“邹飏,”刘文瑞指了指正仰着头吞药片儿的邹飏,“就是他,和樊均谈恋爱了。”
“哦,”张传龙拿了包辣条撕开了,“那他可以啊,我们宿舍第一个脱单的。”
几个人都没说话,一块儿看着他。
低头吃了两口辣条之后,张传龙才突然停下了,手里捏着辣条袋子陷入了沉思,接着猛地转过头:“樊均?谁?”
“你买了课一次没上过的谭如谭教练的前同事樊均教练。”李知越说。
“我——操!”张传龙飞快地又吃了一口辣条,走到邹飏床边。
“掉我床上你就死啊。”邹飏指着他手里的袋子。
“这个不掉渣,”张传龙飞快地嚼着,似乎是在用牙帮助脑子转动,好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操,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呢,都挑不出个比樊均强的吗?他男的啊!”
“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跟他说话真费劲。”刘文瑞叹了口气,往后躺到了床上。
“起开。”邹飏踢了他一脚。
“你一个病号!讲究还这么多,”刘文瑞拎着自己衣服一通抖,“出门就穿外套,我这衣服不见天日干净得很!”
“你跟樊均谈恋爱啊?”张传龙弯腰又跟邹飏确定了一下。
“嗯。”邹飏有些无奈,本来这事儿拿出来跟李知越说的时候他还有点儿尴尬,现在被张传龙这一折腾,他似乎已经脱敏了,感觉这会儿他都好意思上走廊上喊。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张传龙问。
“早了。”邹飏回答。
“多早?”张传龙追着问。
“怎么了你是后悔没早点儿追我吗?”邹飏说,“死了这份心吧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张传龙对他的话并不在意,自顾自回忆了一会儿:“靠,难怪住院那会儿你人都是碎的,还非要去看他啊……”
邹飏叹了口气。
“龙啊,”李知越拍了拍张传龙的肩膀,“这事儿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也属于是我们宿舍自己的事儿,你懂吧?”
“懂,我不往外说。”张传龙说。
“有意见憋着啊。”刘文瑞说。
“我有什么意见,我又不喜欢樊均,”张传龙说着又叹了口气,“我的卡能不能延期啊,会不会作废了啊?”
“不会作废,我们的卡都会给延期,你想去的时候跟谭如约时间就行。”邹飏说。
“那以后是不是我们可以打折了,”张传龙看着他,“你跟樊均谈了,那个馆你多少得占点儿什么吧?”
“那是吕冠军的馆!”邹飏说,“樊均也就是在那儿打工,而且现在也没在了。”
“哦。”张传龙点点头,想想又一挑眉毛,“现在他新换那地儿,听文瑞说挺有意思,什么时候去逛逛?”
“考完试吧。”邹飏冲他晃了晃手,“你退下吧,吵得我脑袋疼。”
“你睡会儿?”刘文瑞问。
“刚睡醒……我就鼻子有点儿不通气儿,没别的感觉,”邹飏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出去吃点儿东西?”
“你请客吗?”刘文瑞立马站了起来。
“我请,”邹飏也一掀被子下了床,“想吃什么说话。”
“贵的都行。”李知越说着就开始穿外套。
张传龙进门就没来得及脱外套,这会儿转身就直接出门了。
“今天不去找樊均?”刘文瑞在邹飏耳边小声问。
“我跟他说了这两天陪你们,还要考试,”邹飏也小声说,“他那儿说是不忙,毕竟也是上班,跟以前在馆里不一样了。”
“嗯,以前再怎么说也算是自己家生意,”刘文瑞点了点头,“现在可不敢跟老板打架。”
很冷,身上很疼。
但挨着妈妈身体的那一部分,是暖的。
所以无论多难受,都舍不得动一下。
哪怕一点点,可能会让妈妈消失。
可是妈妈并不在身边。
已经很多很多年都不在身边了。
自己是在做梦。
所以不要动,多难受都不要动。
只要还在梦里,妈妈就还在。
“哎!孩子!醒醒!”
嘘!不要喊。
“孩子,你没事儿吧?怎么在这儿躺着?”
不要出声,求你了。
“醒醒,是哪儿不舒服吗?”有人拉了拉他的胳膊。
樊均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都很疼,头疼,胳膊又酸又疼,后背也很疼。
就像是刚被打了一顿。
而他上方有一张皱着眉的大叔的脸,看着应该是墓园的工作人员。
“我没事儿。”樊均开口的时候听到自己声音沙哑。
“能动吗?”大叔拍了拍他胳膊。
“能。”樊均忍着疼迅速地起身,站了起来。
他还在妈妈的墓碑前,刚才应该是睡着了。
“你怎么在这儿睡觉?”大叔看着他,“在这儿团着好半天了,以为你怎么了呢……”
“太困了。”樊均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这是你……”大叔看了一眼碑上的字。
“我妈。”樊均说。
“哦,那……”大叔又看了看他的脸,大概是在估计年纪,然后叹了口气,“这片都十几二十年前了。”
“是。”樊均应了一声。
“走吧,好几个小时了,人都冻坏了,”大叔说,“下次再来。”
樊均又看了看墓碑,转身往路那边走过去。
大叔一直跟在他身后,在他往大门方向走的时候,大叔在后头说了一句:“孩子啊,好好的,要不你妈在上面要着急的。”
“嗯。”樊均点点头。
回到车上,打开空调暖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他在墓碑前睡了三个多小时,中间邹飏发来的消息他没听到,医生打来的电话他也没听到。
【邹yang】我跟宿舍几个人都说了
【邹yang】他们反应还挺正常
【邹yang】现在去吃东西
【邹yang】我靠这家土豆泥非常好吃,有空带你过来吃
【樊】今天有点忙,一直没听到手机响
樊均先给邹飏回了条消息,又赶紧给医生打了电话过去。
确定了明天先去把住院办了,检查完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取弹片了。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取完弹片,也许手就能恢复得快一些了。
邹飏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我前面说了一堆你看了没啊?”
“看了。”樊均笑了笑。
“你都没点儿反应的吗?”邹飏说,“我们宿舍现在全知道了,多劲爆。”
“邹飏,”樊均笑着提醒他,“还有什么比你在医院人都没醒……”
“闭嘴,”邹飏马上打断了他,想想也笑了起来,“这真是我黑历史了。”
“现在宿舍的人在一起吗?”樊均问。
“嗯,”邹飏应着,“一会儿跟隔壁宿舍的打会儿球,晚上一块儿吃饭,明天开学了,一堆事儿。”
“你是不是感冒了?”樊均听出邹飏说话带着鼻音。
“有点儿,可能在湖上吹的,”邹飏清了清嗓子,“就鼻子有点儿堵,别的没什么感觉。”
“发烧吗?”樊均问。
“不烧,”邹飏说,“我身体还是很好的。”
“……嗯。”樊均突然有些联想,身体那的确是很……好的。
“樊均?”邹飏突然啧了一声,“你想什么呢?”
“没。”樊均笑了笑。
“不正经的玩意儿。”邹飏说。
“你最正经。”樊均笑着说。
“我比你难道……”邹飏说到一半突然放低了声音,似乎有人在叫他,“不是要正经一些吗?他们叫我了,我出去了啊。”
“嗯,去吧,”樊均说,“正经人。”
要手术的事樊均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邹飏,虽然有几片比较深,但比起之前的伤,也算不上什么很大的手术。
邹飏开学了,一堆事儿,还马上要考试……学校离医院这边儿十万八千里的。
樊均只跟吕泽说了一声,刚手术完可能得他帮一下忙。
“胳膊这个你急不来的,”医生站在病床边儿,“这就是个长期的事,那么多不好的都过去了,不差最后这点儿时间。”
“嗯。”樊均应着。
“今天和明天主要是做一些检查,”医生说,“要定位和确定包裹情况,然后就安排手术了。”
“嗯。”樊均点头。
“手术的时候得有个人陪着,”医生说,“还是你哥来吗?”
“嗯,我哥来。”樊均说。
检查之类的是不需要人陪着的,现在行动自如。
结果出来医生看过之后没什么问题,确定了手术就在明天。
樊均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有些感慨,之前在这儿住了那么长时间,他几乎没有在窗边待过。
那时自己的生活一片混乱,没有心情再去看着别人的世界。
两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顺着住院部大门的路,穿过楼下小花园,往他住院的二号楼快步走了过来。
樊均愣了两秒,猛地贴近窗户,盯着个子高一些的那个,心里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喜悦,紧跟着就是慌乱。
完了。
是邹飏。
旁边跟着的那个是刘文瑞,正凑在他耳朵边儿上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
樊均看着他俩走进楼里,转身站在窗边,看着病房的门。
很慌。
邹飏肯定生气了。
两分钟之后,病房的玻璃窗上晃过了一个人影,接着又晃了回来。
没等他看清是不是邹飏,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邹飏带着风卷了进来,几步跨到了他面前,面对面,几乎怼到了他脸上。
“邹飏,邹飏……”刘文瑞的声音在门外,顺着门缝往里溜,“冷静啊,我外头等你啊……”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樊均低声说。
“少放屁,当我三岁呢?”邹飏盯着他,转身把外套脱了,看也没看往后甩到了病床上。
还好他住的是个单人间,后面就一张病床。
“邹飏,”樊均抬手碰了碰他胳膊,“我是想着你这几天刚开学,又要考试,很忙……”
“两回事儿!”邹飏甩开他的手,吼了一声,“我忙来不了,和你根本不告诉我是两回事儿!”
“邹飏,邹飏,”刘文瑞的声音再次从门缝溜进来,“声音小点儿,外头听到了……”
“不是什么很大的手术……”樊均说。
“割痔疮也得告诉我!”邹飏压着声音。
樊均没说话。
“我刚说完的话,你刚答应我的,转头就还是原样!”邹飏贴着他的脸,眉毛拧着,看得出来非常生气以及……难过。
樊均看着邹飏。
“你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我?”邹飏推了他一把。
这样的邹飏,他看着非常心疼。
但如果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选择不告诉邹飏。
“樊均!你是全世界最需要我的那个人,这话是谁说的?”邹飏问。
“我说的。”樊均说,“我需要你,我想黏着你,但是……”
邹飏退开了一步,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我并不愿意是因为这些事需要你,”樊均皱了皱眉,“我想你陪着我,去旅行,去吃饭,我想黏着你,一块儿出差,一块儿晒太阳,一块儿遛狗撸猫甚至上班……”
“生病的时候,受伤的时候,难道不才是最需要我的时候吗!”邹飏打断他。
“不是。”樊均说。
邹飏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全是,”樊均说得有些艰难,他不是邹飏,他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他害怕说不清,也害怕邹飏听不明白,“如果今天我是病了,肺炎了,发烧了,车……祸了,我肯定会告诉你,我会想让你陪我挂水,陪我吃饭,陪我窝在屋里。”
邹飏闭了闭眼睛,眉毛还是拧着。
“我现在住院,还是因为樊刚……”樊均说完顿了顿,突然有些委屈,就像他在妈妈墓碑前时一样,突然觉得很委屈,他偏开了头,吸了吸鼻子。
“因为樊刚怎么了!”邹飏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他都死了!”
“对啊!他都死了!”樊均也提高了声音。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
“所以凭什么!你命都差点儿没了,还要陪我面对这些没完没了的事?”樊均声音很低,有些颤,“我只想让这些影响在我们之间,更少一些,更淡一些……”
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刘文瑞背对着门,站得仿佛一个保镖。
“我害怕,”樊均咬咬牙,把最不敢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我怕这些事会消磨掉你的感情。”
邹飏看着他,突然挑了一下眉毛。
樊均没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没敢再说下去。
“不会,”邹飏说,“我就是个变态。”
“嗯?”樊均愣住了。
“我不在乎原因是什么,”邹飏说,“反正我发现你不敢离开南舟坪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迷人。”
“什么?”樊均看着他。
“什么什么,”邹飏说,“我就是个变态,听懂了吗?”
樊均没说话。
邹飏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声音很低:“那些事儿,不是什么阴影,是我们共同经历的生死啊。”
樊均抱紧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邹飏偏过头看了他,“这句能听懂吧。”
“……能。”樊均点点头。
邹飏没再说话。
“那……”樊均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明天我手术,你来吗?”
“几点?”邹飏问。
“大概九点到十点。”樊均说。
“来不了,我上午满课,”邹飏说,“但是中午可以过来。”
樊均顿了顿,笑了起来。
“然后下午可以旷第一节,”邹飏说完松开胳膊,看着他,“怎么样?”
“行。”樊均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