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工程师的大拇指案
在1889年的夏天,我结婚了,而且开始开业做医生。当然,我从贝克街的寓所搬了出来,把福尔摩斯一个人丢在那里。不过我经常回去看他,也经常邀请他来我家里做客。
我的新住处离帕丁顿车站不远,有几个我治疗好的铁路员工大肆帮我宣扬,招揽来许多顾客,几乎所有的铁路员工都到我这里看病。
一天早晨,刚刚七点左右,我就被女用人吵醒了。她惊叫说:“先生,从帕丁顿来了一个病人,警察先生也在诊室里等着呢。”
我听到她的声音发颤,知道病人情况不好,立刻起床,匆匆来到诊室。我刚一出来,我的一个老朋友,铁路警察,就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伙计,问题很严重啊。”
“怎么了?”我赶紧问。
“这个病人很奇怪,所以我才亲自把他送来,你尽量帮他治疗吧。”说完,他就匆匆回去值班了。
我走进诊室,看到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坐在那里,一只手上裹着一块手帕,鲜血已经渗了出来。他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痛苦。不过,他还是克制着,彬彬有礼地跟我打招呼:“您好,大夫,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打扰您。”
“没关系的,我来看看您的伤好吗?”我说。
“我遇到严重的事故,乘火车到达这里,打听到哪里可以找到医生。那位先生把我带到了这里。”
“是的,他是我的老顾客,老朋友。”我说,“我看你很疲惫,晚上坐那么久的车,一定很累、很单调吧。”
“喔。对我来说这一夜一点也不单调,简直是惊心动魄啊。”说着,他尖笑起来,我赶紧倒了一些水给他,可这根本没用。他在用这种方式发泄,那是一种经历过巨大危难后的歇斯底里。
于是,我不再阻止他,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终于,他不笑了,气喘吁吁地说:“喔,对不起,大夫,我可真是出了洋相了。”
“没关系的。”我把掺了白兰地的水给他喝,他毫无血色的脸颊终于红润起来,“我感觉好多了,大夫,请给我瞧瞧我的大拇指吧。”
天哪,那情景真是太可怕了。只见四根突出的手指和一片鲜红可怕的海绵状断面裹在手帕里,那根大拇指似乎被连根剁掉或硬拽下来了。
“真可怕。”我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说。
“是的,我流了不少血,还昏迷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我看到它还在流血,就把手帕的一端紧紧缠在手腕上,并用一根小树枝把它绷紧。”
“您做得好极了。”我称赞说,“简直像一名外科医生做的。”
“我是一名水利工程师。我是按我的专业知识范围去解决的。”
我趁机看了看桌子上的名片。“维克托·哈瑟利先生,水利工程师,维多利亚街16号甲(四楼)”。
“这是一种非常沉重、锋利的器具砍的。”
“是的,非常残忍。”
“是意外吗?”
“不,是有人蓄意做的。”
“啊,这太可怕了。”
我帮他把伤口处理好,这个过程自然非常疼痛,但是,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咬着牙,用自己的意志尽力克制着自己。
“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不过,我很想向别人聊聊我的遭遇。不知道警察会不会相信我,帮我主持正义,因为我能提供的线索非常有限。”
“哦,如果您想解决问题,我要大力推荐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他一定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噢,我听说过他。”年轻人说,“如果他能帮我处理这件案子,那可再好不过了。您能帮我引荐一下吗?”
“当然,”我说,“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太感谢您了。”
“没什么,我很乐意这么做。”
五分钟后,我就交代好家中的一切,带着哈瑟利向贝克街而去。我想我们应该能赶上和福尔摩斯一起吃早饭呢。果然,福尔摩斯正在读《泰晤士报》,抽早餐前的烟斗。
他见到我们非常高兴,吩咐人拿来早餐和我们一起享用。我们饱餐了一顿后,福尔摩斯立刻让哈瑟利躺在沙发上,还给他在脑后放了一个枕头,尽量让他能舒服一点。
“您觉得好点吗?朋友。”福尔摩斯问。
“好多了,谢谢您,福尔摩斯先生。”哈瑟利感激地说,“我现在就给你们讲讲我奇怪的经历吧。”
维克托·哈瑟利是个孤儿,孤身一个人住在伦敦。他是一名水利工程师,曾在格林尼治的一家著名的文纳和马西森公司做了七年学徒。两年前,他自己开业,在维多利亚大街租了几间办公室。
没想到,他的生意非常惨淡,两年中,只受理过三次咨询和一件小活儿。每天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他都在办公室里期待着,直到最后心灰意冷为止。
昨天,正当他再次失望地想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有位先生来了,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印着莱桑德·斯塔克上校。这位上校上等身材,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极其瘦削,步伐轻快,衣着简朴。
“哈瑟利先生,听说您是孤身一人。”斯塔克上校说,他的腔调中有些德国口音,“而且,我听说您对业务非常精通,为人也谨慎,能够保守秘密。”
“是的。”哈瑟利说,心中有几分小小的得意,“不过这和我的业务能力似乎没任何关系。”
“不要着急。”斯塔克上校说,“我有一份工作想委托给你,但是,我们需要对方严格保守秘密,所以,你就会理解,我们找一位独居的人远比和家属生活在一起的人更能保密。”
“这一点我绝对可以保证。”
“那再好不过了。”斯塔克上校说,“我希望您能够做到这一点。”
说着,他突然跳起来,闪电般打开房门,跑到过道上去,巡视一圈后,回来说:“嗯,还不错,我知道有一些员工总是对老板的事情很好奇的。”
这个人的古怪举动让哈瑟利有些厌烦,他不耐烦地说:“先生,您到底有什么事情,我的工作还很忙呢。”
“一个晚上五十个畿(ji)尼,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不错。”
“说是一个晚上,其实可能一个小时就可以了。只是有一台水力冲压机齿轮脱开了,您只要指出毛病在哪里就可以了,我们自己就可以把它修好。”
“可以啊。”
“那么今天晚上可以吗?那是伯克郡的艾津,一个接近牛津郡的小地方。帕丁顿十一点十五分左右有一班车。”
“我可以赶到那里的。”
“那太好了,我坐马车在那里等你。”
“那里离车站还有很远的距离吗?”
“是的。那里离艾津车站还有七英里的路程。”
“这么说我到那里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我们会给你安排住宿。”
“那极不方便啊,我不能换个时间去那里吗?”
“对我们来说,这个时间刚好。您看这个价格对您这一行最高明的人士来说也足够了,它就是为了补偿您的不便之处。当然,如果您想推辞这笔业务也无所谓。”
哈瑟利想想他惨淡的生意,想想那些钱可以有多少用途,就同意了。
“事情是这样的。”斯塔克上校说,“您知道吗?漂白土是一种非常贵重的矿产。”
“我好像听说过一点。”
“我买了一小块地,恰好发现了漂白土矿床,它连接了左右两个比较大的矿床,可惜那两个矿床都在我邻居的地里。我想把那两块地买下来,可惜又没那么多钱。所以,我的朋友们都说我应该秘密开发那一小块矿床,再用得到的资金购买邻居的土地。我们操作了一段时间后,不幸水压机坏了。所以,我们希望您能为我们保守秘密,否则邻居们知道这个消息,我的计划就全完了。”
“哦,我明白了,不过,似乎水压机对你挖漂白土没什么用处啊,漂白土应该是从矿坑里掏沙砾那样挖出来的吧?”
“哦,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方法。”斯塔克上校说,“我们得把土碾压成砖坯,搬运的时候就比较方便,不易被人发觉了。好了,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好的,我一定准时到达。”
谈定了生意。哈瑟利挺高兴的,虽然他觉得那个上校看上去令人不愉快,但是丰厚的报酬,还是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他遵循约定,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吃过晚餐后就出发了。
他来到车站,刚好赶上开往艾津的最后一班火车,十一点钟到达一个昏暗的小站。他是唯一一个下车的乘客,车站上除了一个发困的搬运工,一个人都没有。他走出检票口,还好,斯塔克上校正在那里等他。非常奇怪,上校一见到他,一句话也不说,抓住他就上了一辆马车,然后敲敲马车的木板,那匹马儿就飞快跑了起来。
“请等一下,只有一匹马吗?”福尔摩斯突然问。
“是的。一匹栗色的马。”
“看上去精神状况如何?”
“毛色光润,非常精神。”
“然后呢?请接着讲吧。”
马车在路上一直行走了大约十二英里,车子颠簸得厉害,他们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哈瑟利总感觉上校似乎一直在紧张地盯着他看。他不敢说话,只是努力向外张望,但马车上的窗户是毛玻璃的,所以他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后来,道路似乎平稳了,马车刚一停下来,上校又一把将哈瑟利拽进了一个敞开的大门。那速度快极了,哈瑟利感觉自己似乎一下子就从马车跨进了大厅。
“啪!”他们身后的门重重地关上了。然后,吱吱嘎嘎的车轮声,逐渐远去了。房间里一团漆黑,上校嘟哝着寻找火柴,这时,突然有一道光亮射了进来,原来一扇门打开了,一个女人拿着一盏灯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穿着华丽的衣服,似乎说着德国话。上校粗鲁地回答了她的问话,女人吃惊极了,手里的灯差点掉了下来。上校朝她走过去,把她推回她刚刚出来的那间房子里,举着灯朝哈瑟利走来。
然后,他把哈瑟利带进另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圆桌,桌子上放着几本德文书。上校让他稍等一会儿,自己转身出去了。
哈瑟利走到窗子跟前,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可惜百叶窗死死地遮住了窗子,什么都看不到。哈瑟利有些模糊不安了,这些德国人在这穷乡僻壤干些什么勾当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慢慢打开了,那个女人走了进来,她似乎非常惊恐,哆哆嗦嗦跟哈瑟利说了几句洋腔怪调的英语,“快走吧,留在这里对您没一点好处。”
“可我还没看机器啊,夫人。”
“哦,天哪。现在逃你还来得及,否则就太迟了。”她低声催促说。
哈瑟利天性有些固执,他想他走了这么远路,就是为五十畿尼的酬金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偷偷跑掉呢?于是,他摇摇头,态度坚定地表示要留下来。那女人还想再劝他,这时,楼上传来响亮的关门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女人举起双手,做了一个绝望的姿势,又悄悄退到黑暗中去了。
不一会儿,上校和一个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上校介绍说他是弗格森先生,也是他的秘书兼经理。而后,上校看了看房门,问:“我记得房门是关着的啊,我担心有风吹到您。”
“哦,是我自己把门打开的。”哈瑟利说,“我觉得房间有点闷。”
上校看了看他,似乎有些怀疑,但他没说什么,招呼哈瑟利说:“走吧,我们去看看机器。”
哈瑟利跟着他们上了楼,一路上,他们绕来转去,似乎那是一座迷宫似的。他们穿越了许多走廊,又走过许多过道,还有无数狭窄的盘旋式楼梯。哈瑟利暗暗起了戒心,他虽然倔强,但还是记住了那位夫人的警告,处处小心在意起来。他发觉那座房子明显已经非常古老,墙上的灰泥已经斑驳脱落。那个弗格森很少说话,不过哈瑟利还是听出来了,他是一位英国人。
最后,他们终于在一扇矮门前停住了。那是一间小小的方形房间,甚至无法容纳三个人同时进去。弗格森被留在外面,上校带哈瑟利走了进去,他解释说:“知道吗?我们现在就站在水压机里,这个天花板是下降活塞的终端,它下落到这个金属地板上时会带有几吨的压力。再看这些横向的小水柱,里面的水受压力后会传导和增加所受的压力。不过,现在它们运转不灵活了,浪费了许多压力,请你查看一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哈瑟利提过灯,彻底地检查了那台机器,最后终于发现因为传动杆头上的一个橡皮垫圈皱缩了,不能塞住在其中来回移动的杆套,这才浪费了一些压力。他向上校提出了这一点,上校耐心听着,用心记着。
哈瑟利讲完问题,又提灯查看了一下这间机器房子,显然关于那个漂白土的故事全是瞎编的。这个房间的墙壁是木头做的,地板是一个大铁槽,上面积了一层金属积屑。哈瑟利忍不住弯下腰去,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上校在背后猛力喝了一声。
哈瑟利因为受了骗,很生气,就讽刺地说了一句,“我在欣赏您的漂白土。难道您不想让我知道这台机器的真正用途吗?说不定我还可以提供更好的建议给您呢。”
上校的脸立刻变得难看至极,他狞笑着说:“好啊,非常好。”说着,他向后退了一步,关上小门,又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一下,彻底锁上了门。
哈瑟利大吃一惊,急忙拼命去拉门,又踢又推,可是门丝毫没动。他害怕极了,大喊大叫起来。突然,他听到杠杆的铿锵声,原来上校已经开动了机器!
哈瑟利眼看着房顶缓慢地向他压下来,可怜他就要在一分钟内碾成肉酱了。他惊恐极了,拍打着门,哀求上校放了他,又拼命用身体撞门,用手抠门锁,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很快,房顶离他的头只有一两英尺了。可怜的哈瑟利拼命开动脑筋,想办法。突然,他看到两块墙板之间透过来一线微弱的黄光,然后,一小块嵌板被往后推去,亮光变得越来越亮,显然那是一条生命通道!他立刻冲了出去,滚落在房间的另一侧。这时,只听那个房间里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以及那盏灯被压碎的声音。他失魂落魄地躺在那里,几乎要昏睡过去。
这时,他感觉有人发狂地扯他的手腕,“快醒醒,快醒醒。”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正是那位好心的夫人。她惊恐地喊着:“快走,快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不在那里的。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哈瑟利蹒跚地站了起来,跟着她拼命跑了起来。他们刚刚跑到一条宽阔的过道,就听后面传来叫嚷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那位夫人惊恐极了,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推开一间卧室门,指着窗户说:“这是您唯一的机会了,虽然很高,但也许您可以逃生。”
就在这时,过道那头灯光闪烁,很明显上校他们已经追来了。他手中拿着一把闪亮的切肉刀,在灯光中闪烁着凛冽的光芒。哈瑟利不敢再犹豫,拼命向窗户跑了过去,爬到了窗台上。不过,他担心自己的救命恩人会被虐待,所以,他在窗台上犹豫了一下,回头来观望。他看到那位夫人拼命拦着上校,把他往外推,“弗里茨!请你想想上次的事,想想你答应我的诺言。放过他吧,他不会说出去的。”
“伊利斯,你疯了!”上校咆哮着,推开那位夫人,拿着大刀朝哈瑟利砍去。哈瑟利急忙往下跳,可他的双手还抓着窗台。猛然,一阵剧痛传来,他松了手,掉在花园里。这个可怜的人没敢停留,又拼命跑了起来。他一直跑到一片矮树丛中,才停下来,看看手指,天哪,他的一个大拇指已经被砍掉了,鲜血不断地涌出来。顿时,他感到一阵晕眩和恶心,晕倒在蔷薇的花丛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哈瑟利醒来了,他看到太阳已经缓缓升起来了,衣袖也被鲜血浸透了。他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他竟然躺在紧挨着公路的一片树篱的角落里。前面不远有一座长长的建筑物,赫然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火车站!
哈瑟利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他游魂般走进车站,打听仍然是昨晚看到的那个搬运工,“请问附近有没有一位莱桑德·斯塔克上校?”
“没有听说过,先生。”
哈瑟利沮丧极了,他坐上火车,听从那位铁路警察的话,到华生医生那里处理手上的伤口,最后又来到了福尔摩斯的公寓。
福尔摩斯听完哈瑟利的讲述,没有说话,停了一会儿,他从架子上拿出一个贴剪报的大本子,说:“这里有个一年前的信息你们一定会感兴趣。‘寻人:杰里迈亚·海林先生,现年二十六岁,职业水利工程师,于本月9日晚十时离开寓所后下落不明……’”
“这,这……”哈瑟利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是的,这肯定是上校上次也找过一名水利工程师对他的机器大检修。”
“天哪,怪不得那位夫人说‘上一次的事件’。”
“很明显,这个残忍的上校正在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决不允许任何妨碍他们行动的东西。”福尔摩斯说,“好了,我的朋友,你的身体还能支撑吗?我们最好立刻去苏格兰场报案。”
三个小时后,我们一行人已经在赶往伯克郡的途中了。苏格兰场的布雷兹特里特巡官和一位便衣侦探陪同我们前往。途中,布雷兹特里特在地图上以艾津火车站为中心,十英里为半径画了一个圆。
“是十英里吗?先生。”布雷兹特里特问哈瑟利。
“我想是的,马车足足跑了一小时。”
“那么您又是怎么出现在火车站附近的呢?难道被他们送回来的?”
“有可能吧。我陷入昏迷之中,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什么事情。”
“真是奇怪。”我插嘴说,“难道那些坏蛋会听那位夫人的求情,饶了昏迷中的你吗?”
“我也认为不大可能,那位上校看上去冷酷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布雷兹特里特嘟哝说,“看来我们必须把这个圆圈内的地方全部小心搜索一遍。”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说:“我认为是在南面,因为那里更为荒凉。”
“我觉得在东面。”哈瑟利说。
“我说在西面,”便衣侦探说,“那一带的几个小村子都非常平静。”
“我认为在北面,”我说,“要知道,那一带没有山,哈瑟利也说他注意到马车没有上过坡。”
“嘿,大家的意见还真不统一啊。”布雷兹特里特笑了起来,“福尔摩斯先生,您把决定性的一票投给谁呢?”
“你们全错了!”福尔摩斯说。
“不可能!”布雷兹特里特说,“我们猜测了四个方向,总有一个是正确的啊。”
“不,不,只有这里才是正确的。”福尔摩斯把手指放在圆圈中心,“就是这里!”
“什么?”哈瑟利喊,“那十二英里的路程呢。”
“嗯哼,这很简单。”福尔摩斯说,“去六英里,回来六英里。”
“这怎么可能?”
“想想看,你看到那匹马的时候,它精神饱满,毛色光润。想想看,如果它奔驰了十二英里路,而且颠簸难走,它还会那么精神抖擞吗?”
“唔,的确如此!”布雷兹特里特敬佩地说,“这帮人可真够狡猾的,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勾当。”
“毫无疑问,他们在大规模地伪造货币。那台机器就是用来铸造合金代替白银的。”福尔摩斯说。
“啊,太妙了!”布雷兹特里特喊,“我们的确发现一些家伙在做这样的行当,每次我们追踪到雷丁附近就找不到任何线索了。嘿,这次我们一定要捉住他们。”
我们乘坐的火车刚刚驶进艾津车站,只见一股巨大的浓烟滚滚升起。我们都朝那片小树丛张望,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一下火车,布雷兹特里特就问车站站长,“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着火的?”
“昨天夜里着起来的,现在已经烧得很厉害了。”车站站长回答说。
“这是谁的房子?”
“比彻医生的。”
“比彻医生?”工程师急切地问,“他是不是个德国人,特别瘦削,有一个又长又尖的鼻子?”
“不,先生,他是英国人,非常讲究穿戴。”站长笑着说。
我们没听完他的话,匆匆忙忙朝那个失火的大房子跑去。这条路一直通到低矮的小山顶上,那里有一座高大的房屋。火苗从每一扇窗户向外喷射着,三辆救火车正在前面的花园里忙碌着救火,但火势很大,似乎根本不可能压下去。
“啊,就是这里。”哈瑟利激动地喊叫起来,“瞧,那条沙石路,我躺过的蔷薇花丛,还有那扇我跳出来的窗户。”
“哈,看来您为自己报了仇。”福尔摩斯说,“我想一定是那盏被压碎的油灯烧着了木板墙。他们太着急追赶你,以至于没有发现火灾,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救了。”
“那他们人呢?会不会全烧死在里面了?”哈瑟利问。
“我想,他们早就跑远了,现在至少离这里一百英里了。”
果真如此,我们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发现那个漂亮善良的女人,阴狠的德国人,还有那个同伙的英国人。不过,我们遇到一个农民,他说,那天早上,他看到一辆马车,带着几个人和几个沉重的大箱子,飞快地朝雷丁方向跑了。从此后,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大火终于扑灭了。消防队员们发现这座房子里面的布置非常古怪,烧成废墟的房屋里发现了一些弯曲的气缸和铁管子,还有大量镍锭和锡锭。尤其令他们不安的是,三楼的一个窗台上竟然发现了一截大拇指,很明显是被利刃砍下来的。
福尔摩斯在外面松软的泥土上找到一些足迹,给我们解释了哈瑟利如何从花园里被送到他恢复知觉的那个地方。显然,是两个人抬他过去的,一个脚印非常娇小,另一个脚印大得出奇,看来,很可能是那个英国人帮助善良的女人把哈瑟利抬离了危险境地。
这下事情完全闹清楚了,哈瑟利沮丧地说:“我可真倒霉,不但失去了五十畿尼的酬金,还失去了大拇指。”
“不用这么难过。”福尔摩斯笑着说,“你从这件事中获取了许多经验啊,等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你的事务所很快就会出名的。所以,间接地说你还是得到了一些利益。”
哈瑟利听了,终于咧嘴勉强笑了一下。